除了寫作與想像 http://udn.com/NEWS/READING/X5/5844892.shtml
【聯合報╱法蘭奇】 2010.09.13 12:35 am
除了寫作與想像，怎麼可以在此般痛苦的生命裡頭維持日常模樣？
這不是1892年，我不是女性，我沒有生過小孩，父權與醫療體制的
共謀架構日漸瓦解，沒有人能要求我乖乖活在他身邊，無所事事不
事生產，當他「幸福的小鵝」，只要呼吸就好地療養我的精神憂鬱
。我不是夏綠蒂．吉爾曼（Charlotte Perkins Gilman），我不用
觀察莊園裡頂樓育嬰室牆上的黃色壁紙。
《黃色壁紙》（Yellow Wall Paper）1892年首次刊登，沒沒無名近
八十年，1973重刊，以女性主義文學批評重新詮釋，方成為女性主
義文學的鼻祖。一篇自傳式作品，滿紙控訴丈夫／醫生如何聯合女
性幫兇日復一日嚴密監視控制一個人。以溫柔的話語：愛／親愛的
我是為妳好。力勸其實是強迫之下，要求以當時流行的休養治療法
，離群索居、不事生產，只吃藥發呆，呼吸「可以永遠吸個夠」的
空氣，成為丈夫的「幸福的小鵝」。被滿滿的愛與善意包圍，卻無
法為自己做任何決定，「每天每小時都有時刻表指示我做什麼」。
即使她自認為「合自己志趣的工作，再加上一點刺激和變化，對我
很有好處」，但她依然只能服從父權／醫療體制之下，無所事事。
如此剝奪一個人的人身自由及思想自由，每天觀察黃色壁紙的變化
與寫作，是她最後的稻草，最後也只有精神崩潰方能解脫。
這種文以載道的小說，至今依然是女性主義文學課的必讀經典。如
此老舊的論述架構，不體諒彼此的差距，不留一點當代運動策略中
強調的理解、聯合的可能，只是愛倫坡式的恐怖小說，只能養出一
批又一批以男人作假想敵的過去式女性主義者，也只有這種人看這
小說才能得到認同與感動。現在已經不再是1892年，冰島也有女同
志總理了。
但還是有所感動：一個人只能依照他所願意相信的方式活下去。
如果張愛玲不是她所書寫所想像的自己那般荒涼世故；如果三毛無
法再三述說她的沙漠日子；如果邱妙津不繼續辯證自己的愛與情慾
不去相信自己依然愛著……如果我不寫。
在此般令人難受想吐，自我厭惡的生活當中，如果我不寫，不去觀
察那黃色壁紙中的女人，如果不去相信那些女人就是我，如此這般
在你們所看不到的地方到處遊移爬動，如果不去幫助她從那些惡心
窒息的圍欄解放出來，我只能苟活下去。如果我不瘋掉，就只能繼
續面對除了詛咒以外什麼話都吐不出來的世界。這樣的日常生活裡
，不止是那父權體制、異性戀霸權、白人中心主義、資本主義社會
，還有那纏繞腦海裡的悔恨、無法指責的善意、任何無法說出口卻
一直呼吸的空氣……我們活在2010年，我們還是需要我們的黃色壁
紙。
文字是幻象跟欺騙，戲劇更是不折不扣的虛偽，但如果不寫不看，
不像夏綠蒂一樣寫出自己瘋掉這件事，我們早就活不下去了。
案：
「李清照私人劇團感傷動作派」即將於2010年9月17至19日，於台北
市台開大樓B1，「Arki築空間」推出全新舞台製作〈夏綠地〉，除向
1892年的〈黃色壁紙〉致敬，更提出了對於憂鬱病全然不同的當代觀
點。這部新作已是劉亮延花癡劇場系列自〈曹七巧〉〈白素貞〉〈劉
三妹〉〈陳清揚〉以來第五號作品。台灣六年級詩人劉亮延潮濕美麗
而危險的語言，這次將行至迷幻夢境，用2個演員演一個「女作家」，
並來回交錯扮演10個角色，堪稱寫作生涯至今最複雜的劇本。劇團官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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