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說] 天志救國記(28) 內憂 II

[ThomasJP (筆劍春秋梁父吟)]

IV


瀋陽城內的原東三省新軍督練公所，現在掛上了東三省鎮撫使署的招牌。出任東三省鎮撫
使的藍天蔚，名義上可以管轄不在奉天軍政府體系內的遼北馮德麟陸軍騎兵第二旅，還有
東邊道的馬龍潭靖邊軍。但實際上他手下除了暫駐熱河朝陽一帶的張宗昌獨立騎兵旅以外
，只有東三省陸軍警察三個營這一點兵力。

東三省陸軍警察創設於清末，光緒三十四年(1908)創設奉天陸軍警察及陸軍警察學堂，宣
統年間擴編為東三省陸軍警察三個隊。袁世凱在任命藍天蔚為東三省鎮撫使的同時，明令
把奉吉黑三省的陸軍警察，劃歸東三省鎮撫使管轄，並且擴充為三個營的規模。

在梁天志另外成立憲兵之後，奉天軍政府就接手了奉天陸軍警察學校，改為憲兵學校。但
藍天蔚手中的三個營，仍然保持了「陸軍警察」的原名。

許多在南方被裁軍遣散的革命黨人，紛紛北上投入這幾個陸軍警察營中。因此這三個營雖
然分散在三省，藍天蔚卻還能控制得住。特別是奉天的陸軍警察營，由於原有的陸軍警察
隊在辛亥革命中，已經被整編併入奉軍第一師，完全是從頭建立。其中幾乎沒有北洋老人
，全部是由來投奔藍天蔚的原南方民軍人馬所組成。

這三個陸軍警察營，在沒有作為前提的政治條件配合下，當然不可能在奉吉黑三省實際發
揮憲兵的功能。梁天志於是建議藍天蔚，將之全部集中於奉吉黑三省交界處的內蒙古哲里
木盟，用以壓制當地蒙古王公可能響應庫倫方面掀起的反叛。

南京留守府解散之後，梁天志就與藍天蔚商量，在蔣百里的居中協助下，延請張孝准到奉
天任東三省鎮撫使署參謀長。如果說蔡鍔是軍事家、蔣百里是戰略家，那麼張孝准就是這
時中國頂尖的軍政專家。

他留學德國柏林陸軍大學畢業，通英、日、德三種語言。黃興本來推薦他到湖南省政府軍
事廳任職，但因為革命時湖南會黨肆虐，這時湘中舊派士紳反過來排斥革命人物。張孝准
在湖南受氣，收到蔣百里的信之後，沒多久就決定北上。梁天志之所以要把張孝准找來，
除了接替蔣百里過去扮演的角色以外，還有其他方面的隱憂。

自從外蒙獨立後，就向內蒙各盟旗發出招降書，公佈歸順的優待條件，號召各蒙旗歸降。
要求「全蒙一齊聯合起來」，建立一個具有同族同文同語同教為特點的大蒙古國。1911年
底，哲里木盟王公烏泰收到了外蒙要求他「聯合各旗起兵」的文書。烏泰決定響應，準備
聯合哲盟十旗一致行動。

1912年正月初八，烏泰約他的好友阜海到王府密談歸順蒙古國問題，他表示：「接受外蒙
勸降，向俄國借款五萬兩，募集兵丁五千……放兩月餉銀，安住兵心……準備起兵。」

三月烏泰派人潛往庫倫，要求通款、糧糈和兵械援助。不久又遣人專程呈報他寫的「蒙旗
情欲投降蒙古國摺」，向自稱「大蒙古帝國日光皇帝」的哲布尊丹巴活佛稱臣。哲布尊丹
巴任命烏泰為「進攻中華民國第一路總司令」，烏泰的密使並與俄國庫倫總領事約定「俄
兵由富拉爾基出發，始開戰」。

烏泰在本旗召集台吉、喇嘛等開會，密議獨立問題。會後派人四出活動，一些人到附近各
蒙旗遊說，勾聯各旗札薩克貴族、喇嘛同時舉兵獨立。另一些人則在本旗蠱惑群眾，煽動
民族主義情緒。烏泰充分利用了光緒年間的移民實邊政策，在蒙地造成的蒙漢民族間的矛
盾，以及農牧業的對立和衝突，挑唆民族仇恨。

烏泰年輕時曾經當過喇嘛，1881年還俗繼承哲里木盟科爾沁右翼前旗札薩克王爵，兼任哲
里木盟副盟長。烏泰襲爵後，繼承了先代王爺留下的四萬七千多兩債務。為了償付欠債本
金加上每年的利息，1891年起將本旗地陸續放墾。蒙戶只要交銀二三十兩，即可自由墾荒
。此一舉措引起該旗台吉不滿，眾台吉曾表示願意分攤償還三萬二千兩京債，交換條件是
驅逐墾戶。

烏泰對這些意見不予理會，而且繼續放墾。清初起蒙地實行封禁政策，未經朝廷允准而放
墾者按例治罪。自嘉慶以後雖然有所鬆動和放寬，但仍然沒有解禁。光緒二十五年(1899)
盛京將軍依克唐阿根據該旗王公的控告，將烏泰暫行撤去札薩克印務，聽候朝廷處置。

理藩院經過審議認為，烏泰旗由於私墾已十年之久，只好承認既成事實。同意各墾戶造冊
安插，挖立封堆為界，不得再招再墾。已墾地每垧(公頃)納租糧一斗五，一半歸郡王一半
分給眾台吉及廟倉，旗內箭丁可酌減差徭。光緒二十六年(1900)六月，經盛京將軍增祺奏
議及理藩院核議旨准，對烏泰給以革去副盟長職任的懲處。

1900年義和團拳亂期間，帝俄以保護中東路為口實，派大軍侵佔了東北全境，其中一部哥
薩克騎兵侵入科右前後兩旗。次年帝俄駐旅順的南滿俄軍總司令、關東地區長官阿列克謝
耶夫，指派駐齊齊哈爾的外交官巴克達納夫上校，專辦「蒙古各部經營聯絡事宜」。旋即
派武官格羅莫夫進入哲盟十旗，刺探蒙旗政情和王公動向。

當時辛丑條約已經簽訂，但帝俄拒不從東北撤兵，正積極的尋找各種藉口打算長期佔領下
去，把東北變成它的「黃俄羅斯」一部分。並盡可能地向毗鄰東三省地處中東路旁側的各
蒙旗滲透勢力，籠絡和培植那裡的蒙古王公的親俄傾向。

這一年冬天，烏泰揣帶印信離開王府潛往齊齊哈爾，會見了俄國外交官和俄軍統領。伯力
總督要求烏泰到哈爾濱相見，烏泰又到哈爾濱會見了伯力總督哥羅德闊夫。烏泰自己找上
門來，俄國外交官們殷切接待，派兵護衛、專車接送，還贈送快槍十二桿。

烏泰說中國欺壓蒙部太苦，向總督請求庇護，哥羅德闊夫當即答應了他的要求。烏泰揣帶
印信出走，違犯了清廷關於王公未經旨准不得離開旗地的禁令，協理台吉們十分驚慌。光
緒二十八年(1902)三月，盛京將軍裕德收到了烏泰將札薩克印信竊去不知去向的報告。經
三省將軍和盟長查明去向後，令該旗佐領拿三千兩路費到哈爾濱接烏泰回府。

當年五月傳烏泰到奉天行轅問話，裕德根據烏泰被控的各條罪狀，決定給予革去札薩克職
、留任三年以觀後效的懲處。裕德還擬定了「科右前旗領荒招墾章程」草案，整頓烏泰私
放蒙荒中出現的各種問題。

同時格羅莫夫對烏泰「京債虧累」問題大表同情，他對烏泰說：俄國銀行利輕，願從中斡
旋。烏泰不知其中利害，格羅莫夫將他介紹給俄國駐奉天的外交官，答應貸給二十萬盧布
，但需等待上司批准。遠東總督阿列克謝耶夫認為這是利用蒙古王公財政需求，籠絡感情
、培植親俄勢力的難得機會。他把這一重要情況報告了沙俄政府，於是俄國政府同意向內
蒙王公放貸。


V


這時清廷在內蒙推行移民實邊政策，取消對蒙地的封禁，鼓勵王公出放荒地招漢民入墾。
各旗札薩克也把這一政策看做是維持奢糜生活的手段，都積極回應。烏泰在十年纏訟中，
來往省城京師的盤費、請托賄賂等等，債臺高築。王府財政頻臨破產，他急需弄到銀子。
移民實邊政策對他來說，更樂於接受和推行。

光緒二十九年(1903)十一月，奉天蒙荒局對科右前旗公佈了「蒙荒更定章程」十款。烏泰
根據這個章程開始大放荒地，收正價銀六十一萬二千五百餘兩，內扣除各項支出和報效國
家外，該旗得四十四萬九千七百多兩。其中四成歸烏泰，三成五歸台吉壯丁，二成五歸廟
倉。

光緒三十年(1904)十月，上述放荒報竣。在雙流鎮設置洮南府，在七井子設治開通縣，在
沙漬茅土設治靖安縣。均隸屬於奉天，府縣與蒙旗劃界分治。當年春烏泰從北京回旗，俄
方通知烏泰，俄國政府同意貸款。但需以該旗土地、礦產和牲畜作抵押，四年為限。烏泰
本已從放荒中有了一大筆收入，可以辭卻原議，但烏泰見錢動心接受了這些條件。

四月間派他的弟弟在翻譯陪同下，到旅順會見阿列謝耶夫，從華俄道勝銀行領出十萬盧布
。六月該旗頭等護衛崔寶臣等二人，到奉天又領回十萬盧布。帝俄用厚幣鉅款、輕利遠限
為餌，烏泰被誘上勾。

當年俄國政府指令巴克達納夫到各蒙旗實地考察，向烏泰贈送了金表、寧綢、俄國刀和音
樂盒等禮品。巴克達納夫向烏泰轉達了俄國政府發來的「俄廷允准保護」的回電，還告訴
烏泰將由俄國幫助該旗軍裝餉項，交換的條件是烏泰要聯合各蒙旗統歸俄管轄。

俄國政府為了幫助烏泰軍事裝備，經格羅莫夫介紹，通曉蒙語的間諜雲敦與烏泰相識。雲
敦以經商為掩護進出王府，他的主要任務是向蒙旗偷運武器彈藥，他把這些東西夾進商品
貨物裡運進王府。又以王府為據點，通過烏泰與鄰近各旗聯繫。

巴克達納夫本人更直接從俄國國內運來十萬桿快槍，存放在黑龍江省的富拉爾基。後來雲
敦的非法活動被哈爾濱交涉局發覺，派去官員將貨物逐件點清查封。但清政府僅將雲敦驅
逐出境了事，未能遏阻俄國外交官的陰謀活動。

1904年日俄戰爭爆發，沙俄軍隊營運、戰備、食肉、寢皮等所需的牲畜，都從內蒙各旗購
買或掠取。其中烏泰為俄軍弄到了大批的牛，當時東北一家俄國報紙也寫文章報導烏泰說
：「烏泰熱心主張親俄，屢有貢獻，功績突出。當日俄有事於滿洲的時候，他親自出馬，
供給牲畜。」

當1905年日俄戰爭最緊張的時候，俄國外交官要求烏泰派代表去外蒙庫倫，拜見十三世達
賴。1904年英印軍隊入侵西藏的時候，俄國派在達賴身邊的間諜裹脅達賴出走投俄，途中
滯留庫倫。帝俄陰謀策動蒙藏獨立，要求烏泰與外蒙聯合參加這場獨立。一旦蒙藏實現獨
立，俄國政府答應給烏泰槍二十萬桿、炮一百五十門，由烏泰分發內蒙各旗。

烏泰便以迎請達賴活佛到內蒙講經為名，在王府密召台吉喇嘛會議，商議獨立問題。烏泰
在會議上說，俄國幫助武器，讓我們強大起來，我們為什麼不做呢？但是大多數台吉喇嘛
不願跟隨，烏泰孤立未敢發動。到九月俄國戰敗，滯留庫倫的達賴被清政府多方勸阻下返
回西藏，帝俄陰謀於是失敗。

日俄戰爭後，哲里木盟東部各旗放墾漸多，烏泰開始第二次放荒招墾。這次放荒引起台吉
們的強烈反對。為平息台吉們的不滿，經盛京將軍趙爾巽奏請，給台吉每戶留地四方，壯
丁留地二方(每方合地四十五公頃)，今後不得放墾。

烏泰一手拿放荒所得，另一手又繼續伸向帝俄乞求貸款。1906年夏潛往哈爾濱，和中東鐵
路公司總辦霍爾瓦特借款。烏泰住在火車上，每天有俄軍數十人守衛、兩名軍官作陪。十
月談妥貸款九萬盧布，一年為期，以旗域的森林作抵押。

趙爾巽得到烏泰擅離王府的報告後，要求黑龍江將軍程德全協助調查其中陰謀。程德全指
派道員杜學瀛、宋小濂會同奉天交涉局總辦於駟興訪查。三位道員找到烏泰進行規勸，這
時烏泰已經與中東路公司辦理了借款契約。他為了掩蓋真相，表示立即與俄國脫離關係。

黑龍江省官員特撥免息銀六萬兩，稍後又從杜爾伯特旗售地款中，貸給烏泰二萬一千兩。
經盛京將軍奏請，還恢復了烏泰的札薩克職務。清廷企圖以此來爭取烏泰，希望他能與俄
國劃清界限。

光緒三十三年(1907)十月，中東鐵路公司貸款一年限滿，烏泰派他的弟弟到哈爾濱，送交
息金七千五百六十兩。俄方同意本銀緩期，改為一年內分三次歸還。1908年二月一日到期
，烏泰無力償還。俄方揚言屆時將派人帶兵到王府查封產業，烏泰懇求用王府牲畜折價抵
債。俄方代表到王府查看，認為牲畜老弱病殘不能抵債。烏泰所借俄債終於暴露出來，釀
成外交事件。

洮南府知府孫葆瑨得到探報後，向省署呈報。東三省總督徐世昌指令蒙務局督辦朱啟鈐，
會同孫葆瑨調查。起初烏泰還遮遮掩掩，但實在躲不過俄國官員的追逼索債，報告了兩次
俄債的經過，交出了全部借據和與俄國官員往來信函。烏泰要求朱、孫從中幫忙，由國家
救助償還俄債。願用本旗地租和繼續放荒的收入，抵償國家貸款本息。

奉天省署認為，烏泰俄債事件的要害是帝俄對烏泰將來的要脅，應當及時處理。為此向朝
廷提議這些外債由國家償還，堅決維護主權完整。光緒三十四年(1908)十月間，濱江道施
肇基與俄方交涉，面告霍爾瓦特烏泰所欠各債由國家代付，但債務的利息必須免除。

交涉相持兩個多月。奉天省又加派朱啟鈐偕同烏泰到哈爾濱。烏泰三次與霍爾瓦特交涉，
告訴俄國官員：由於所欠為私債，所抵押的土地山林是國家的疆土和旗民公共財產，政府
不予承認，印據無效。如不接受國家代償條件，私債必由本人償還，將永遠也還不完。霍
爾瓦特擔心丟掉這筆錢，只好接受了還本免息的償還辦法。

事後清政府召開各國使館會議，今後外國人私自與蒙旗訂立借貸契約者，政府概不承認。
理藩部向內外蒙古王公發出警告，今後不得私與外人發生債務關係。


VI


與俄交涉結束後，烏泰與大清銀行訂立了為期十年的行息借款四十萬兩合同。烏泰用這筆
款清償了俄債和欠款，所欠黑龍江省署之款，緩延到還完大清銀行貸款後歸還。至於京債
問題，理藩部向朝廷呈報了「烏泰京債免還折」。理藩部認為烏泰京債積年所欠陸續歸還
，各債應一律註銷，借據收繳留部存案。

關於烏泰歸還大清銀行貸款問題，制訂了善後章程十五款，規定出放原留給台吉的部分自
牧地，所得一併坐抵本息。原歸旗的地租停撥，一律解省抵債，到還清本銀為止。

烏泰是該旗出放蒙荒的主持者和最大獲利者，用縮小和放墾牧地償還個人私債。他現在卻
隱瞞、歪曲了事實真相，自己扮演反對放荒、維護台吉牧民利益的代表者。煽動蒙民拿起
刀槍，驅逐漢官漢民奪回墾地。

他還唆使該旗活佛十七歲的葛根，號召寺廟喇嘛跟隨。要求各寺廟喇嘛誦經唸佛，散佈謠
言說外蒙活佛派來的神兵能騰雲駕霧，刀槍不入。天劫時數到了，跟著活佛和王爺打漢軍
，今世免去災難、來世享受富貴等等。

在烏泰大肆煽動的時候，庫倫方面派來的四五十人抵達王府。烏泰得到了步槍一千二百桿
、子彈五十萬粒的援助。立即向哲盟東部各旗，公佈了他寫的歸順蒙古國奏摺和回復的諮
文。七月起開始按丁冊到各屯強制抽丁。規定各蒙戶三丁抽二，二丁抽一，一丁二戶抽一
，各帶槍馬糧食。各蒙丁本月初七到王府集合，違者以軍法論處。

烏泰明目張膽的舉動，這時已是司馬昭之心。民國元年七月二日，袁世凱電令奉、吉、黑
三省都督嚴查私運軍火，並派兵進駐內蒙邊境「以壯聲威而息邊患」。相當多的蒙戶不願
應徵，紛紛避遷。更多蒙戶由於身家財產俱在旗地，只好屈從。該旗官員、喇嘛也畏懼烏
泰，不敢與之相抗。

張孝准來到瀋陽就任東三省鎮撫使署參謀長後，認為吉林和黑龍江兩省陸軍警察營皆有三
分之一原有骨幹。震懾蒙旗地方，尚且勉可一用。至於奉天陸軍警察營，無論組織、紀律
都不堪用，至少需加強訓練一個月，才能擔任維護後方安定的任務。幸好奉天是鎮撫使署
所在，可以就近監督操練。

於是張孝准負責整頓奉天陸軍警察營，藍天蔚則發電與吉林都督陳昭常、黑龍江都督宋小
濂商議陸軍警察營的調防事宜。幸好這兩人都是文官出身，並沒有死抓省內軍權不放的習
性。對於陸軍警察營調往哲里木盟周圍加強防範，都表示了同意。

不過這些素質起比民軍要強不了多少的陸軍警察營，到底能發揮多少效果，梁天志還是挺
懷疑的。好在除了烏泰之外的哲里木盟各旗王公，多半並無叛意。調陸軍警察營前去，或
許可以達到安定其心理的作用。

龐炳勳跟著吉林陸軍警察營的隊伍，走進了長嶺縣城。長嶺縣是光緒年間放墾蒙地新設的
縣，位於哲里木盟郭爾羅斯前旗，設縣後歸吉林省管轄。這座縣城外面並無城牆，只有道
一丈來高的土圍牆環繞。城內也沒有幾間磚瓦房，多半是簡陋的木屋。

龐炳勳是河北人，畢業於東三省測繪學堂，被分發到駐吉林的陸軍第三鎮任測量官。他曾
經加入同盟會，辛亥革命後因為被懷疑有革命傾向而被解職。南北議和後，他就投入了吉
林陸軍警察營擔任排長。

他不清楚陸軍警察營到長嶺來有什麼目的，只聽說好像有個蒙古王爺要造反，他們部隊是
來這裡戒嚴的。但看長官對來迎接的蒙古王爺很客氣，看來又不是本地的這個王爺要反。
陸軍警察營的裝備並不怎麼好，每個人只有一枝長槍、幾十發子彈。既沒有大砲，也沒有
機關砲。這縣城裡倒是有兩門小砲，還是前膛裝填的老古董。

那些原本陸軍警察隊的老兵是有配備刺刀的，但在擴編為營之後，即使像他這樣新加入的
軍官，也都沒有發給刺刀。這是因為撥給警察營的槍械比較雜，有俄國的水連珠、也有日
本的金鉤槍，還有一部份甚至是奧國的曼利夏。要給每枝槍找來一把能夠搭配的刺刀，實
在不容易。

陸軍警察營的軍官，倒是都有一把西洋刀或者短劍掛在腰帶上。不過西洋刀只是花架子，
作戰時是不如東洋刀的。龐炳勳佩帶的短劍，更是沒啥大用。反而本縣團練手裡的大刀，
看起來更實用一點。只是這些民團的人數也不多，要是哪個蒙古王爺真的反了，不管陸軍
警察營還是民團，都只能死守在縣城裡等人來救而已。

不過顯然長官卻不是這樣想的，進城以後首先就分了一個連，去那個蒙古王公的王府駐守
。又分了一個連把守南邊的新安鎮，剩下兩個連還把一個擺在城外，分散到附近各處民屯
去。縣城裡剩下的這一個連，只夠把守城門和縣署。

在精銳的北洋第三鎮待過的龐炳勳覺得，這樣的佈置根本不是在備戰，反倒像是在清鄉剿
匪的陣仗。而他們每天的任務，也就是檢查過往的商販和蒙古人，有無形跡可疑、夾帶軍
火的。這讓他覺得自己更像是在剿匪了。

雖然是在夏季，白天氣溫熾熱的蒙古草原，到了晚上卻驚人地十分寒冷。晚上放哨的弟兄
都得穿上棉襖、戴上皮帽，他出去查哨時也得披上軍大衣。據說他們在這裡駐守，短則一
個多月，長則一直要待到入冬前。龐炳勳暗自希望，如果真有哪個蒙古王爺要造反，最好
早點完事。弟兄們也好早點回舒服的吉林省城營房去，不用在這縣城裡提心吊膽地受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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