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www.libertytimes.com.tw/2003/new/jul/today/life/article-2.htm
四方集〉◎鄭寶娟
慎獨
我在「家樂福」大超市陳列五金什物的貨架間發現了幾十個「歐萊雅」冷霜的包
裝紙盒，一顆心卜卜地跳，因為我目擊的是個最刺目的犯罪證據，想起不久前在報
紙上看到的一篇報導，說東歐的某些犯罪集團如何用大客車載運成車的宵小到巴黎
來，放他們到各大商場與超市竊取貴重物品，入夜後再集合人貨，穿越國境滿載而
歸。採用的偷竊手段就是剝去印有價格條碼的包裝紙，因為剝去價格條碼後經過電
子監視門時就無法引發警訊，宵小們就可以把偷來的商品裝在皮包或背包大搖大擺
走出去了。
我推著購物車繼續我一週一次的大採購，可心裡老惦記著剛剛目擊的那一幕，心
想法國這樣的國家，是為君子而不是宵小而造的，在這個過分相信行為主體的道德
自律，而不以人為的手段對種種不法行為加以防範與制止的社會，自然給形形色色
的夤緣苟且之徒留下橫行肆虐的裂隙，難免要面對「栽下菩提樹，開出罌粟花」的
局面。
十幾年前剛到法國時，我吃驚地發現自己住到了個君子國，經常像莎劇「暴風
雨」裡那個隨父王漂流荒島的茉蘭達那樣，在面對陌生的人與事時發出「這真是美
麗新世界」的慨歎！當我發現行馳在城與城之間的客運車只設司機不設售票員與稽
查員，乘客搭車買不買票全憑良知時，曾大吃一驚，不敢相信這套體制竟行得通。
小城的電影院通常也只有售票員一人把關，買了票自動入場，裡頭放映不同電影的
幾個廳相連在一起，人們大可看完一場再闖進另一廳接著看另外一場，可是根據我
的觀察，似乎從來沒有人買一張票看兩場電影。超級市場不設巡警與電子監視系統
，蔬菜與水果由顧客自己秤重量，人們大可在過秤之後再往塑膠袋裡加斤兩，然而
似乎也從來沒有人鑽這種縫隙。
這種對人的尊重與信任，不是從天空掉下來的，也不是幾個社會改革家唱高調
唱出來的，而是歐洲人文思想幾千年修鍊的終成正果，是人們通過閱讀、觀察、多
向交流而自然接受的行為法則，也是一種社會契約的產物，人們就帶著這套教養自
律地走進社會，走進公共世界。這裡頭的指導思想是「透過尊重一個人把他變成一
個可尊重的人」，一個人先是學習自重與尊重他人，長此以往就成了一種習慣，世
代沿襲下去就成了內化於人人骨血之中的種族習性了，這是建設社會公德與文明架
構的真正基礎，也是「法由己出」的先決條件。
這也就是儒家心目中人類道德準則的最高境界「慎獨」，當一個人斬斷了所有
外在的監督，唯一能制約他行為的就只有自我約束了，人人慎獨的結果，就會造就
一個「謀閉而不興、盜竊亂賊而不作、故外戶而不閉」的大同世界，這是多麼美好
的世道呀！我所認識的法國，經常呈現出這種理想社會的風貌，也因此，當我面對
那幾十個被藏匿在暗角的歐萊雅冷霜的空紙盒時，一顆心要卜卜地跳，滿腦子末世
之感，我多麼害怕我寓居的這個「美麗新世界」要被外來的濁流所淹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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啊，吾的焦躁表現得那麼明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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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61.70.206.2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