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瘦男人離開懸崖邊沒多久以後,又有一支長長的牲口隊伍在同一個地方出現了。那是一支商隊,數不完的驢子、騾子和六腳牛排成一行,每一個的背上都載滿了沉重的貨物。在那些牲口的旁邊,是一群光腳的奴隸。他們一個個皮膚黝黑,面無表情,除了背上扛兩捆貨物以外,每個人手裡還牽著三隻羊。這支商隊是從一個叫新蠶的國家過來的,地方在遙遠的西南邊。新蠶十分的富裕,謠傳說那裡的羊擠出來的奶是那麼的多,以致於整個新蠶一年到頭都泡在羊奶裡,就連房子也漂在奶水上。
有個中年人騎著牛,走在行列的正中央。他轉頭朝後方大吼說:「喂!後面的懶鬼快點給我跟上!……天就快要黑啦!你們再拖拖拉拉的,到時候全部都別想休息!」他的嘴上留了兩撇短鬍子,手裡握著一條皮鞭,他是這支商隊的頭頭。
「小心一點,」他朝一個差點跌倒的奴隸抽了一下,「你肩膀上的那些貨要是摔髒了,你就準備屁股開花!」
商隊裡另外還有個年輕的少爺,他穿著光滑的上衣,腳上套著羊皮靴子,騎著驢子跟在中年人的旁邊。他毫不掩飾地說:「掌隊的,你昨天不是才告訴我說,今天就可以到十金窟了嗎?現在太陽都快下山了,怎麼還是連一戶人家也看不到?」
因為在驢子上騎得太久,他只覺得自己的兩腿都麻了,屁股像長了一層厚牛皮似的。他跟著商隊趕了一個月的路,走過數也數不完的窮山惡水,遭遇過各種危險——包括被山妖拿糞塊扔,被水妖拿活魚追著打——他現在最大的心願,就是可以舒服的躺在宮殿裡睡一覺。
「就快到了啊,嫘少爺,別急。」掌隊的說。
「我不是急,」年輕的少爺皺著眉頭說,「你看看這附近,連一隻蒼蠅也沒有,怎麼看都不像有人住。」
掌隊的瞟了他一眼,耐著性子說:「喏,再過去一點有個懸崖,你看見了嗎?那裡看上去像是沒路了,其實懸崖的背面有一條狹窄的小徑,只要沿著小徑往下走,來回拐幾個彎以後,就到十金窟啦!」
年輕的少爺點點頭,總算是滿意了。
「掌隊的,」他的語氣變得舒緩多了,「以前常常聽你說,窯聖母做起買賣來非常的霸道,你是說真的嗎?」
「當然!我怎麼會騙你……」掌隊的說。
「再怎麼說,」年輕人又講,「我也是第一次到十金窟,她對我應該會客氣一點吧?」
「哈,哈……你太天真啦,」掌隊的笑說。「和她談生意,你一定要讓她佔一點便宜,否則她不會爽快答應的!」
「那麼……那個娥金琅呢?」
掌隊的頓了一頓,露出一個神秘的笑容說:「他是娥窯的寶貝兒子,你只要記住這一點就夠了!」
太陽的最後一絲金光消失在山的後頭。隨著天色愈變愈黑,在懸崖的另一頭,一個接著一個的紅點出現了——那是當地住戶的燈火。那些扛貨的奴隸每一個都咬緊了牙,默默在趕路;牲口身上的汗已經流乾,一條舌頭掛在嘴巴外面;年輕的少爺也快要沉不住氣了。彷彿又過了很久一段時間,他才突然兩眼發亮——因為他們終於經過了濯濯山的第一戶人家。
娥窯是娥災後面不曉得第幾代的孫女,就因為她身上流著娥災的血,所以成為了濯濯山理所當然的聖母。對於這一點,她並不心存感激,反而還經常抱怨。娥窯覺得,以一個女神的標準來說,她實在活得太窩囊了。她只有一座小宮殿,一個煉金場和一萬個崇拜她的子民,除了這些以外,她和一般人沒有兩樣,哪裡像個女神了?所以,當掌隊的出現在她面前,並且誇口說可以獻給她最美味的食物和最珍奇的寶物時,娥窯就呵呵大笑了。從那天起,掌隊的變成了濯濯山最大的生意往來戶。
娥窯有個兒子叫娥金琅,他從小在母親嚴格的管教底下,和他的兩個哥哥姊姊(他們分別是風嬰和風妃)一起長大。嚴格說起來,風嬰、風妃並不是娥窯的孩子,而是她的姐姐娥雌的孩子。但是娥雌在孩子還很小的時候就死了。兩個孩子沒有其他親人,按照常理,他們很自然的變成了娥窯的責任。娥窯對他們還不壞,該給他們的東西,一件也沒有少過,他們也把她當親生媽媽一樣看待。
前面提到,娥窯有一座舒適的小宮殿,當地人叫它「黃宮」。它之所以會有這個名稱,是因為從遠方看過去的時候,它總是金光閃閃的,像一塊金磚一樣。由於黃宮的年代太過古老,沒有人知道它是怎麼蓋起來的。不過濯濯山裡倒是流傳了一則傳說。
它說,在娥災娘娘被人推上聖母寶座後的某一個夏天,天氣實在太熱了,心情煩躁的娥災氣得坐不住,只想跳進河裡去泡水。
她走著走著,在半路上看見了一顆石頭,就隨腳一踢,把石頭踢上了天空。她是一時熱昏了頭才會這麼做,沒想到自己這樣隨腳一踢,居然把天上的那隻火鳥給打了下來。牠啪啦啪啦往下掉,摔進濯濯山的山谷,轉眼間把森林給燒個精光,所以濯濯山才會這樣光禿禿的。所幸金烏傷得不太嚴重,牠翅膀一揮,又重新飛到天上去了。不過當牠拍翅膀的時候,翅膀上的金粉散落到地上,就變成一塊一塊的磚頭。娥災搔了搔腦袋想了一下,有了一個主意。
她撿起那些金磚,然後用它們堆成了一個房子,那就是現在的黃宮。這個傳說對濯濯山的居民來說簡直是再可靠不過了,沒有人會想要去懷疑它。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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