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掌隊的是一個動腦筋的商人,待人多少還帶一絲感情,不能說沒心肝。不過,如果必要的話,他隨時可以把他的心肝像扔掉一副香蕉皮一樣扔掉。 他念頭轉得很快,具備了那種市井小販當中最出類拔萃的狡猾。他會成為一個商人,講起來也是因為他父親的緣故。 他從躺在母親的子宮裡開始,就跟著爸爸東奔西闖。他媽媽是個女奴隸,在產下他的那個早上,流了一大灘血,體力耗盡死了。他讓父親獨自拉拔大,跟著爸爸到世界最偏僻的角落,到火山、沙漠、沼澤和窪地去談買賣。 有一次,他看見他身材矮小的父親,比劃精瘦的指頭指使奴隸,揮動皮鞭抽他們,像抽一條狗似的,他於是在心裡打定了主意:「我長大以後也要像父親一樣,做一個趕牲口的!」 掌隊的小時候就經常跨在奴隸的肩膀上,用腳後跟踢他們,還把他們的耳朵咬得流血,痛得那些奴隸哇哇叫。他對任何事情幾乎從來不會疑惑,所以也不去思索。他只知道,只要跟著父親,每一天都會是一場不可思議的冒險。 有一次,他們遇到一池怎麼望也望不盡的大水池,裡頭盛的水又鹹又澀,根本不能喝。不過他的父親竟然興高采烈的,兩手按在兒子的肩膀上說:「小夥子,再往東邊已經沒路可走啦,這裡是世界的盡頭,是眾神的澡池哪!」果真在幾年以後,新蠶的皇帝發明了獨木舟和可以穿越海洋的帆布船,證實了他父親的說法。 除了趕商以外,他父親最熱衷於取悅女人,熱衷於探索她們兩腿之間的秘密。他爸爸常笑著說:「女人就像這個奇妙的世界一樣,到處都充滿驚喜!」在掌隊的十六歲的那一年,他撞進了一道白色的木門,發現他父親橫屍在一張花床上。父親全身赤條條的,只裹了一條被單。他其實早就知道不妙了,畢竟在撞進木門之前,他似乎瞥見了死神在那裡看門。他茫茫然跪著,伸手去摸父親的身體——已經冰冷了。掌隊的流下這輩子唯一的兩行眼淚。隔天,他花掉在世界盡頭撿來的貝殼去換一床草蓆,用它裹住父親的屍體,綁在牛背上,獨自領著隊伍離開了。 在路上,他徹頭徹尾變了一個人,變得又聾又啞,而且一反常態地,他不再揮鞭子去抽打奴隸了。他漫無目的走了三十天,爸爸的屍體早就爛了,臭水從草蓆裡流出來。他感到疲倦了,他的野性和慾望不像父親那麼強烈。他突然想回家,「但是我的家在哪裡呢?」他心想。 隔天一破曉,他用他那隻發黑的眼睛,看著一個老奴隸說:「請你帶個路吧!我想回家去,回爸爸的家鄉。」那是他頭一次正眼看著奴隸說話,把他當成人而不是蟲子。那個老奴隸嚇了一跳。他根本不知道掌隊的故鄉在哪裡,只是怕挨揍,所以隨便帶他到一個叫做「水窪子」的地方。就是在那裡,掌隊的遇見了新蠶的皇帝姬新輪。順帶一提,他從那時候開始,多了一個痛恨的東西——女人。 娥金琅這時候慌慌張張地走進了大廳,風嬰、風妃在他後面跟著走進來,大廳裡每個人都轉頭去看他們。娥金琅紅著臉說:「媽媽,兩位新蠶來的大哥,真對不起,我居然忘記了今天的事——」 「趕快坐好!」娥窯把手往下一揮,她不但不生氣,反而面帶笑容。「趕牲口的要和你說話呢!」 她溺愛地看著娥金琅,把他剛才缺席的事情都拋到腦後了。平常她可能要對他漫罵一頓的,但是今天來了兩個外地的「入侵者」、「生番」,所以她不但沒有發作,反而臉上還露出笑容。 她對妹總管使了一個眼色,妹總管立刻指揮那些奴隸們把娥金琅的杯子、盤子給整理好。娥金琅、風嬰和風妃三個人坐下來之後,娥窯草草地說了剛才的情況。 「掌隊的,」娥金琅說,「你要說什麼直接和窯阿母講就好了,用不著特地等我。你也知道,任何重大的決定,都要她點頭才算數的。」 「聖母大人非要等你來了才肯講嘛,金琅少爺!」掌隊的語帶抱怨地說。 「喔……是這樣啊?」 「當然!」掌隊的說,斜眼看了看娥窯。「你不知道,金琅少爺,聖母大人很看重你呢!現在是你們年輕人的時代啦!自從燧人奶奶和伏羲爺爺以來,我們達到了人類最輝煌的成就。最大的功勞當然要算在我們姬新輪陛下的頭上,他建設起新蠶,還發明了那麼多東西。伏羲以後,大概就沒有哪個男人像他那麼偉大囉……」 掌隊的又偷偷瞄了娥窯一眼,發現她臉色發臭,於是又補充說:「你當然也算是個傑出的男人啦,金琅少爺!」 娥金琅支吾了一會兒,不知道該回答什麼。 「喂,掌隊的,」風嬰插話進來說,「你怎麼還是像以前一樣,說起話來總是酸溜溜的。」 「我哪有哇,嬰少爺!你這樣講就冤枉我了……」掌隊的笑說。他像是突然有了什麼主意似的,轉頭對娥金琅說:「對了,金琅殿下,你還不認識我旁邊這位俊美的少爺吧!這次姬新輪陛下特別要我介紹這個新面孔給你們認識。他叫嫘先器,是姬新輪陛下的小舅子,你們算是同一類人,都住在舒服的宮殿裡,應該會合得來!」 兩個年輕人互相看了對方一眼,臉頰同時紅了起來。掌隊的在旁邊瞎起鬨說:「你們兩個快喝一杯,快喝一杯呀!」他咧著嘴大笑,一副樂在其中的模樣。 嫘先器首先拿起了酒杯,很有風度地舉向娥金琅,說:「金琅大哥,久仰大名。我還在新蠶的時候就聽掌隊的提起過你,他說你是十金窟未來的希望,今天我總算是當面見到了你,久仰了!」他微微抬起下巴,用一種獨特的娘娘腔說。要不是嘴唇上留了一點鬍子,別人還以為他是女人呢! 「你太客氣了,」娥金琅害羞得臉頰又紅了。 他一說完話,大廳裡突然間沉默了下來,每個人都看著他,只等著他開口主持這場交易。娥金琅看看自己的母親——她裝作一副什麼也不曉得的模樣,只顧著低頭吃東西。 娥金琅輕輕咳了一聲,說:「那麼——先器大哥,這次你們要濯濯山鑄的東西,應該還是像以前一樣,沒什麼改變吧?」 嫘先器停頓了一會兒,飄了飄眼睛說:「差不多……只不過,有一點地方不太一樣。金琅大哥——還有聖母大人——我姐夫希望十金窟在下半年,除了我們過去固定要的東西以外,還可以再多鑄兩百斤銅矛、兩百斤刀子,和一百斤匕首。」 「啊!……」風妃輕輕喊了一聲,把筷子掉在桌上,「你們一次要這麼多兵器幹什麼?」 娥窯瞪了風妃一眼,好像對她這種胡亂插嘴的行為很不滿意。娥窯輕輕咳了兩聲,一直用眼神去催娥金琅開口。 「那也沒辦法,妃小姐,」嫘先器看著風妃說,聲音突然變得特別軟、特別柔。「實在是因為我姐夫把新蠶給養得太肥了,很多人想動它的歪腦筋,所以我們才會向你們討這麼多兵器。總是要提防的嘛!要不然人家要是來侵犯我們,我們怎麼抵抗,妳說是不是,妃小姐?」 其實自從風妃一進大廳以後,嫘先器就在注意她了,眼睛在她的身上來回看了好幾次。不過礙於禮貌的關係,他也不好意思盯著人家猛看。現在他和她說話,理所當然應該要注視她。 「你們新蠶的胃口還真大呀!」風嬰毫不客氣地說。 「我們要的還不止這些呢,嬰少爺!」掌隊的笑著喝了一口酒。 「什麼,還有啊?」風嬰看上去顯得哭笑不得。「你們這一趟過來,是想把整座濯濯山給搬走是不是?」 嫘先器迅速地瞇了風嬰一眼,立刻又鬆開眼皮笑說:「剩下來的,是最後的要求了——但是它也是最要緊的。」他低下頭,從身上掏出了一張捲起來的鹿皮,「我姐夫想請你們打造一口鼎。這可不是一般用來煮湯的那種鼎,而是要祭神用的大鼎。它的紋路絕對要漂亮,容積也要夠大——比如說,要塞得下一頭兩百斤的公羊。祭祀的時間是三個月以後,所以在這之前,這口鼎一定要鑄好。喏,這裡有我姐夫親自畫的圖,就在這張鹿皮上。」他把鹿皮拿給旁邊的一個奴隸,奴隸又拿給妹總管,妹總管再小心翼翼地交給娥窯。 「拿給我幹什麼,蠢豬!」娥窯破口大罵說,「給金琅——拿給他!」 妹總管慌張地把鹿皮拿給了娥金琅,額頭上都是汗粒。娥金琅笑著接過了鹿皮,把它攤開來看。那上面畫了一口傳統的三腳鼎,肚子上刻了三張人臉,另外還雕上雷紋、鳥紋,看起來很氣派,而且充滿了神靈的氣味。 「這樣算起來,」風妃嚴厲地說,「我們下半年要交給你們的東西比以前多了一倍!」 「實際上沒有多出這麼多,」嫘先器輕聲細語地回答她,臉上依舊掛著笑。 「這麼多東西,你們又只給我們三個月,我們哪裡趕得出來!」風妃臉色惶恐地說。 「我相信你們可以的,妃小姐,」嫘先器說。他轉頭去看娥金琅,「怎麼樣,金琅大哥?這些就是全部我要的了。我這一趟是第一次到十金窟,你不會讓我帶壞消息回去吧?」 〈待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4.8.8.2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