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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是歷史的第二代,被電視機養大,   相信我們自己有一天會成為電影明星搖滾巨星,   但我們不會,   我們到最近才了解到這個事實, 所以他媽的不要來煩我們。                     ──Tyler Durten,〝Fight Club〞 ◆   四天後,他就十八歲了。   對每一個民族來說,十八歲有著不同的象徵意義,契爾人的十八歲是一個界定,界定 性愛、限制級電影、各式動力載具的駕駛執照,也許沒這麼狹隘,不過多數人也許第一時 間都會想到這些事情。獸人民族十六歲就被強迫成年,十八歲對他們只是一個指標,應該 更會投擲武器、戰鬥技巧應該更上一層樓,羅亙精靈活得長長久久,一族平均年歲是五百 歲不等,十八歲對他們來說就像海洋裏的一滴水,不過卻是心智成熟、要開始接受『九位 大師』薰陶的里程碑;而死靈法師呢?所有學習法術的孩子十二歲就被迫要離開父母,脫 離社會,十八歲對他們而言極其重要:對自己施展的每一個法術負責,在神和宗教前保持 敬畏,了解魔術可以做到和不能做到的事情,認同自己已然是個身為法師的〝大人〞。   他現在是大人了嗎?他自己也很懷疑,不過這似乎是一種強迫性的認同,而不是你可 以孩子氣的說不要,就像那場即將到來的聚會;基爾里家族的固定聚會。多年前他對這場 聚會的印象並不好,也不覺得多年後會有什麼改善空間,不過今年他倒是很罕見的提出要 跟莉瑞姆一起赴會,對此莉瑞姆相當訝異,她以為兒子多年前已經對基爾里家倒盡胃口, 「根據情報指出,今年派對上應該不會出現金絲雀,聽說是因為顧慮到鳥啼疫,看來大家 還是很關心公共衛生。」莉瑞姆邊替自己梳頭髮邊對東內說,她注意到梳子上的白頭髮變 多了,歲月不饒人,連學習扭轉生死的法術之人都不例外。「不過他們有替代方案:波斯 貓。」   「是喔,我不喜歡貓。」   「我知道,親愛的,你已經有那些著火的小狗,一定對那些可以變身性愛玩伴的貓沒 有太大興趣。」   「媽,他們是地獄犬啦。」   「是是是,你最近越來越嚴肅了,連讓你老媽開點名稱上的小玩笑都不行,我記得青 春期應該是最愛笑的不是嗎?還是我的兒子正好相反?」   「對不起,媽,我背著妳跟惡魔偷偷簽了約,以赫爾蒙做為代價,換取強大的法力。 」   「聽起來真嚇人,那幫媽問候他們,不知道這些惡魔有沒有受理轉性手術?因為他們 的方法聽起來比整形醫生還要有效。」   「媽,赫爾蒙少一點不會讓你變成女生的啦。」   「是喔,我可能觀念太狹隘了,但我有注意到你都沒有跟女生來往,小男生的赫爾蒙 不是就跟馬達一樣,會自動催著你們去尋找異性嗎?」   這問題他不是很想回答,他已經不是第一次被質疑這類事情,畢竟一個喜歡做菜、脾 氣溫和、又不大跟女生來往的男孩子,在這個性別觀念錯亂的時代確實很難不被懷疑。中 古世紀他們會認為你很封閉,觀念老派,網路發達後人家會以宅男稱呼,現在動不動就懷 疑你是否偏愛同性。「媽,法師很少有女朋友的吧?」   「你那是什麼年代的觀念?以前的法師這個不行那個不行,不能說話,不能見家人, 連偷偷愛個人都不行,我可以告訴你這麼多個世紀以來法術也許不見重大突破,不過有件 事的進步倒是有目共睹:把法師從天上拉下來當凡人。」   「是啊,我們都是凡人,」東內說道,「不過很多人大概誤解這個用意,因為他們跟 著連法術都不尊重了,一個堂堂的法師聚會可以搞得像性愛派對,每年的重點都擺在要鳥 還是貓身上,真是夠了。」   「親愛的,基爾里家也許白癡很多,不過他們還沒蠢到忘記自己是個法師世家,每年 例行性的檢驗新術還是有的:今年很有看頭,你知道郭佛的孩子吧?你表舅過世後這孩子 一肩挑起佩隆特家的振興大業,而且似乎沒有重蹈郭佛的覆轍,年紀輕輕就把自己弄得跟 山羊一樣老。」莉瑞姆說,「而你也一定還記得喬巴隆家的那個溜鳥俠,我過去真是錯看 他,一直以為沒事把老二露給大家看的小孩鐵定沒出息,看起來裸露狂一定是某種強者的 特質,看看人家現在是什麼德性,D.R企業的CEO耶,我以為那職位有年齡限制?」   「也沒有羞恥心限制,我記得山大拿‧喬巴隆還是經常對人展示他的小寶貝?」   「是啊,而且變本加厲,要員工呆在那啥都不幹就是看他少爺溜鳥,不過這也無可厚 非啦,一人得道,他的雞理所當然也跟著要升天。」莉瑞姆不以為然的評論道,「關於這 個新術檢測,雖然我們史卡德家常被技術性的跳過,不過今年你既然願意陪我出席,該不 會是有什麼我不知道超級新術要來讓大家嚇一跳吧?」   「媽,妳太看的起我了。」   「不是看的起,是根據事實的評估,親愛的,我是小時了了,大未必佳,但你跟我正 好相反,」莉瑞姆扔下梳子,努力不讓自己的目光停留在掉落的白髮上太久,「你遲早會 站在我現在的位子,並且看得比我更深更遠。」   媽是無法被超越的,但這番話依然激勵了他,對他即將進行的秘密計畫也更具信心; 他這幾年來很少入睡,投入大量的時間給一個古老的法術。這法術失傳已久,當代已經很 少有人通曉,他是偷看媽的文獻記載才知道的,『靈魂抽離切割法』,近代曾經有人試圖 改良這道古老的法術,試圖解決醫學上的難題,將靈魂抽出身體並且予以具體化,利用法 術製作出的能量刀來切割癌症。這項創舉自然是失敗了,因為光是具體化靈魂這一點,就 已經花了好幾代的法師反覆研究也不得其解。   但是莉瑞姆的『魂魄提煉法』強化了可行信,讓靈魂具現化再也不是難題,東內要做 的,是如何將『靈魂抽離切割』和『魂魄焠鍊』這兩樣艱澀法術結合在一起,也許東內確 實有遺傳到莉瑞姆,只是發現的較晚、而且覺悟的較遲,不過勤能補拙,他先是熟練了召 喚各式黃泉生物的技法,接著以這些不死生物作為練習實驗的對象,他的進展很快,直到 今日,他對於這項大膽的假設性法術已經有了九成的把握,而莉瑞姆將要出席的家族宴會 ,就是他實踐的最好時機。   東內確實準備好了一個全新的法術,只是性質純屬私人,他只想留給自己,和獻給他 最愛的母親。   多年後他回想起來,明白其實那僅僅是孩子氣罷了。 ◆   雪克美特找來的傢伙其實很不討喜,洛欣提爾不敢相信自己會願意跟豺狼人和矮妖的 組合打交道,不過事實擺在眼前,這兩個痞子確實很有一套,光看他們破解學校的保全措 施就讓人大開眼界,「我早就跟妳說過他們兩個很行的,」雪克美特跟在後面說道,「女 生啊,就是會以貌取人。」   「是,大姐,我只是擔心一件事:妳該不會事後要跟這兩個傢伙搞3P吧?」   「怎麼可能?他們想要對我毛手毛腳,可得先過我男友那關,」雪克美特得意的笑道 ,「而且我才不相信這兩個傢伙會敢在床上面對我這頭獅子。」   「所以妳到底怎麼搞定他們的?」   「我答應要讓妳跟他們上床──」在洛欣提爾尖叫前,雪克美特趕緊說,「但在我掰 說妳男友是隻那迦後他們馬上又打消念頭,別擔心啦,他們只想要跟我們這群女生一起去 遊樂園玩一天而已。」   「啥?這代價太容易了吧!」   「是妳把人性看得太低了,多明加夫我是不知道,但羅得派可是個大好人,這樣的交 換條件他就很滿足了,我看他越看越順眼,我都能跟熊人交往了為什麼不可以接受狼人? 」   「妳神經啊。」   「彼此彼此,跟貝西摩斯搞在一起難道有比較理智嗎?」   那個叫羅得派的豺狼人在一個轉角停下來,矮妖的尖鼻子嗅了嗅,然後轉頭跟羅得派 點點頭。「好了,就是這裡,」羅得派對她們說,「應該是沒有防禦措施了,妳們學校真 是我見過最好闖的空門,不過為了以防萬一,妳們還是把這玩意帶在身上──」他遞給她 們兩個各一隻看起來很噁心的手掌,「這叫做光榮之手,帶著它,發現有什麼不對勁就趕 緊揮一揮,會讓那些措施誤判妳們兩個是死人,不過效果有限,妳們還是祈禱根本什麼都 不會碰上吧。」   「所以說你不跟我們進去囉?」洛欣提爾問道。   「嗯,光榮之手只有兩隻,我跟加夫散發的氣味又是防禦措施最提防的那一種,你知 道嘛,我們兩個種族的名聲都不太好,留在這幫妳們把風就行了。」   多明加夫哼了一聲,抖抖他像是長劍的尖耳朵,「你這傢伙不要想把妹就公然撒謊, 你一開始只打算帶兩隻手來,因為你壓根就不打算陪她們進去:以防出事後可以馬上閃人 ?」   羅得派有點窘,洛欣提爾不禁猜想豺狼人也會臉紅嗎?「嘿,別掀我的底嘛!」他緊 張的看了一眼雪克美特,洛欣提爾這才驚覺原來自己在類獸人眼中毫無魅力。「妳不會介 意吧?」   「當然不會,我的大英雄,」雪克美特湊過去給了他一巴掌,洛欣提爾一開始還很不 能接受類獸人表達好感的方法,女獸人只是巴掌,更不要說男獸人的鐵拳,這讓她懷疑類 獸人是不是集體有被虐傾向。不過羅得派似乎很高興,多明加夫不以為然的哼了一聲,矮 妖,一個生來就是以諷刺和惡毒笑話維生的種族,覺得矮小的身材是全世界人集體在他們 飲水裡下毒造成的遺傳疾病。「那我們走啦。」   雪克美特和她各握著一隻光榮之手繼續前進,這種手不但可以躲過探測,在黑暗中還 有發光的功能,簡直就是小偷和竊賊的最佳法寶。「我希望我爸永遠不會知道這件事,」 雪克美特說,「不然他一定會把我拆成兩半,你知道他曾經希望我成為什麼嗎?職業摔角 手。」   「撇開道德問題,與其當職業摔角手,我覺得竊賊好像比較適合女生耶?」   「是嗎?『會變身的雅賊』洛欣提爾‧香頌!聽起來妳很適合耶?」   「別動不動就說人家是賊,而且最近大家也太常說我適合很多地方了吧?我們是不是 有點太大聲?」   「別擔心,你要試著去相信人,多明加夫雖然惹人厭,但矮妖的嗅覺可是一流,羅得 派也說不會有問題,安啦。」   她們靜悄悄的穿過中庭,沿途沒有觸發任何機關,畢竟這裡是學院不是地下迷宮,防 禦措施用來對付小偷和流浪漢就綽綽有餘,洛欣提爾聽過南部的學校都會加裝機槍砲以防 游擊隊入侵,她覺得那裡的人一定都是神經病。她們安靜的走了一會,沒遇到阻礙就進了 教學大樓,巡邏的警衛已經先行被羅得派支開,一時半刻不會回到這裡,而鎖著試題的保 險櫃,在羅得派的天賦探測下也確定是簡單到不行的機關,只要靠著一個可隨身攜帶的小 型破解護符,就能迎刃而解,今晚的一切對兩個初探竊賊之道的小女生來講,真的是太容 易了。   她們都很緊張,也有一點興奮,洛欣提爾希望自己可別愛上這種感覺,雪克美特倒完 全把這整件事視作一場刺激的冒險,這不是種族歧視,但她真的覺得雪克的神經實在太大 條,光就她們兩個漏洞百出的入侵行動來看,沒被發現真是不可思議,多年後洛欣提爾才 了解到,手氣順跟太順利是完全兩碼子事,手氣順是因為妳的技巧高超,太順利則完全是 比雷聲還要響亮的超大警訊。   但這畢竟是她的第一次,她還很年輕,還很孩子氣,她跟雪克在走到最後的關卡前, 始終沒有察覺到這一點。   在最後一個走廊,她突然覺得有點不舒服,她趕上大步邁進的雪克,「我有點不舒服 ,」洛欣提爾說,「我可不可以去一下廁所?」   「喔,天啊,妳該不會是懷孕了吧?我那個憑空捏造的那迦男友變成真的了?」   洛欣提爾瞪了她一眼,「我月經有來啦,」她低聲說道,「我想是晚上吃壞肚子。」   「這位小姐,妳在我們半夜摸進校園、明目張膽的違反校規的半途中跟我說妳吃壞肚 子?」雪克美特白了她一眼,「天曉得妳會不會一走進廁所,馬桶就瞬間伸出手來把妳逮 捕?」   「我可沒聽過這種機關,而且妳自己也說羅得派說沒問題的。」   「好啦好啦,反正我想那東西我ㄧ個人就可以拿到手,這樣吧,妳就安心的去蹲馬桶 ,我來搞定這件事,然後等等我們在樓下會合,OK?」   「妳等我一下啦,」洛欣提爾說,「兩個人一起去比較安全。」   「但我感覺我們兩個分開行動會比較安全,」雪克美特微笑,洛欣提爾又見到當時那 個決鬥時意氣風發的獅子女孩,「別擔心,這只會比跟妳決鬥難上這麼一點點而已。」   「一點點?哼,等我們回去,我會讓妳知道哪件事情其實比較困難。」   「聽起來很不錯喔。」   「那就一言為定?」   「一言為定。」   這就是雪克美特,自信滿滿的獅子女孩,東方美女的臉孔,獅子般的鬃髮,看著她大 步大步往前走,卻又想保持潛行姿勢真的很好玩,洛欣提爾轉過去,往反方向的廁所移動 ,心裡其實很好奇自己怎麼會一點都不緊張,這其實是很孩子氣的行為不是嗎?定義就是 明知道這件事是個大蔞子,還是毫不猶豫的做下去,T.E考試考爛不會真的怎麼樣,但半 夜竊題就真的會怎麼樣。這樣的利害關係她們當時不懂,只覺得這件事很刺激很好玩,並 且完全沒有警覺心,好像這不過是個白日夢,做夢不會出事,即便做的是竊盜的夢也一樣 。   她走了一段路,拐過轉角,接著警鈴大作,整座學校彷彿變成空襲警報來臨的要塞, 孩子氣的夢於是驚醒。 ◆   我碰地一聲撞上水槽邊緣。   這時我才明白這與其說是水槽,不如說是特大的鐵桶,不過這有什麼差別?是水槽還 是鐵桶於事無補,不可能撞破,也沒機會游到上方逃出生天,我躲過第一次的揮擊,巨大 的觸手掃過去,因為水而形成的壓力一樣能讓人暈頭轉向,所以緊接而來的第二擊更加難 以招架。我本來還想冷靜下來判斷對方有多大、是什麼樣的體型、有沒有對策可擬,但這 接連兩擊讓我完全放棄希望:我只知道牠很大,大到讓人懷疑不單只是巨大的烏賊,攻擊 力道很強,而且不會像槍枝一樣會卡彈。   不會卡彈的手臂把我揮到邊緣,我感覺積水衝進我的肺裡,死法又多一樣,積水而死 ,不知道被打死還是被淹死哪樣比較好,反正死後都是這怪物的點心。我企圖掙扎,想要 反擊,但這是完全的絕境,如果我十年後遇到同樣的狀況,說不定還有機會奮力一搏,但 我真的只是小孩子,年輕,愚蠢,容易幻滅,更容易放棄,我沒有那樣的十年,我只有一 個不斷失溫的身軀,和壓在身上的沉重巨手。   我開始窒息,失去意識,我的雙手開始亂打,生存本能還在掙扎,如果我是小說裡的 人物,這時候上帝也應該插手了吧?或是我其實有自己意想不到的潛能,瞬間爆發等等, 讓我理解自己是個天賦異稟、萬中選一的神人?喂,你就讓他這樣帶我走嗎?被一隻烏賊 、當作晚餐吃掉?   他們憑什麼教訓我這樣的小孩子?   我只是缺乏訓練,又一時衝動了而已啊。   我只是很幼稚,希望師父多把我放在心上而已啊。   有必要為了我幼稚到極點的孩子氣這樣懲罰我嗎?   幹,不公平!   嗯啊,危機就是轉機,這句話這種時候就該成真,我的手臂生出力量,某種東西具體 成形、像是異形般的要從我手臂破蛹而出,臭水、巨手、水壓,手臂裡的痛楚竟然壓過這 一切,體內裡所有的能量都朝手臂衝撞,翻攪,最後凝結成一個具體的形狀要衝破我的手 臂,我大叫,完全不管吸入多少廢水,和胸骨前的那隻大手施加的壓力,我還有機會,於 是劇痛化成動力,我的手臂炸開,有樣東西撕裂皮肉生了出來……   然後硬生生的被骨頭卡住,痛上加痛。   這個希望之光顯然沒有完全成形,但我至少看的出槍的形狀。   只是卡在手臂裡拿不出來,很好,我果然是天賦異稟,會從體內長出兩把槍,長是長 出來,但卡在骨頭上動彈不得,不能拿出來使用,對眼前狀況沒幫助,我終於在最後的關 頭棄守了,不掙扎了,放棄了,考驗到了極限,我沒什麼好不甘心的,我花了這麼多時間 ,確定我是個能從手裡召喚出槍的小孩,被骨頭卡住也沒這麼讓人失望,至少我是個能從 手裡長出槍來的小孩。   很孩子氣式的勝利對吧?   我開始有一點喜歡我自己了。   世界變黑。   一切歸零。 ◆   從一數到十。   所有的環節確認再三,魔法圓,結構組,對稱式空間軸,異物導引,不等量魂體公式 …………法術的精密性不可言喻,一個錯誤會造成嚴重後果,多年來他的地獄犬已經告訴 他這一點,如果連來自黃泉的幻想生物都會受其影響,更何況是活生生的人體?帥洛克大 師說過:『召火者也會為火所傷。』每個法術都有風險,有大有小,有的嚴重有的可以讓 你茶餘飯後拿來當笑料,有趣的是,帥洛克自己就是個極不高明的法師,時常法術失敗、 遭受逆火反彈,在重傷臥床的同時,他也悟出了許多重要的道理:雖然不是史上頭一個, 但由他來說顯然更有說服力,大大小小的傷疤是他最好的榮譽勳章,隨時警惕之後走在法 術道上的每一個人。   雖然帥洛克靠著箴言流傳後世,但真正讓他名利雙收的還是跑去跟矮妖一起創辦『魔 法傷害投保股份有限公司』,專替法術實驗的犧牲者處理保險相關事宜。這家公司的木牌 上寫了一段跟帥洛克理念背道而馳的句子,〝冒險犯難吧,求道者們〞。不過也許這段話 並沒有違反帥洛克的初衷,如果沒有這些冒險犯難的人們,公司無法營運,而他的書銷路 也絕對不會好,從各方面來看,帥洛克確實睿智的讓人不得不替他冠上大師名號:永遠有 人在冒險(所以要投保),永遠有千萬分之一的機率讓法術失敗(所以要看書),於是造就了 『法師』。   法術的大師,練習比較多的人,也失敗的微乎其微的人。   他不是那樣的人,所以他的練習不能只是比較多,而是非常多,他睡的很少,沒有社 交生活,一面咬牙在莉瑞姆督促下修習基本,一面投入在自己的秘密研究:他的十八歲成 年禮就是一道全新的法術,用來解除母親的詛咒。這麼多年來他演練過無數遍,失敗上百 次,他斷過鼻子,手掌裡也有骨頭變形,不過這些都是代價,用以換取唯一一次只許成功 不許失敗的施展時機,而那個時機,就是此時,此地,此刻。   他的手心出汗,東內對自己說,別害怕。   基爾里的家族聚會一如往常,只是金絲雀換成波斯貓,宴會上川流的人變得更加貪婪 ,或是更加腐敗,有的家族權力易主,葉爾欽家的『瘋魔婆娘』寶娜漢特成了當家,普夫 家日漸衰敗被趕上來的其他人取代,馮‧佩隆特家因為紮實苦幹的郭佛之子上台有了新氣 象,當年喬巴隆家的溜鳥小孩如今貴為D.R企業史上最年輕的CEO,各方權貴繞他打轉…… ……時來人去,當年在宴會上勇闖靈動圈的小男孩,如今也長大成人站在這看著無敵的法 術,『時間』逐漸展開它無人可躲的大網。   網子底下什麼都在改變,而他跟多年前又有什麼不一樣?他長高十公分,因為法術塌 了鼻子,袍子比之前更醜更皺,母親的梳子上開始看的見白髮,他的手藝變得更好,家裡 不時有更新品種的地獄犬發出咆哮……唯一不變的,是相機雖然改良的更新更好,莉瑞姆 依然對機械一竅不通,拍攝過程由東內一手包辦,他穿著size稍嫌小號的褶皺西裝,站在 已經換上黑袍不再那麼驚世駭俗的莉瑞姆身旁,一樣的擁抱,一樣的笑容,有些東西就跟 黃金一樣,亙古不變。   「我愛妳,媽,」他眼裡不自覺的泛出淚光,「感謝死亡讓我們擁有一切。」   他鬆開手心,莉瑞姆還是把他當小孩子看,照例塞給他那個用來引路的箭形護符,他 現在已經可以輕鬆駕馭三顆頭的地獄犬高等種,一秒內召喚出高殺傷力的死亡聖靈,以及 一分鐘內馴服一個桀傲不遜的靈魂。但莉瑞姆還是要他拿著這個護符,帶在身邊,就跟媽 會一直陪著你一樣,莉瑞姆伸出手來拍拍他的臉頰,這就是我的帥兒子!可惜就是鼻子塌 了點,不過他們才不會在意一個優秀的法師的鼻子呢,對吧?   對,老媽,他開始想像母親的模樣,箭形護符在手心盤旋,僅轉動不到半圈就靜止下 來,他知道母親的位置了,剛多年前一樣,穿過靈動圈,走向儀式隔間。基爾里家的例行 法術進行大約十五分鐘,『亞伯顱骨』的法師接著清場,留下莉瑞姆一個人在裡面接受死 亡聖靈流竄、法術定型,這表示他有大概半小時到一小時的時間可以行動。幸好基爾里家 對申請儀式隔間的要求很鬆,即使他是不受歡迎的史卡德家,只要提出申請就可以隨意使 用任一隔間:他從口袋裡掏出一顆生肝,扔進封閉洞穴穴口的大臉嘴裡,大臉睜開眼睛, 用力的嚼了嚼嘴巴裡的東西,接著打了個滿意的飽嗝,『完美的生肝,美好的一天。』大 臉對他說,『這顆很有嚼勁,嗯,還不賴,你要用隔間來做什麼?』   「準備樓下例行的新術檢驗,對了,你知道為什麼這顆的口感特別好嗎?」   『為什麼?』   「因為它來自肝硬化末期的病人,我媽常說,死靈法師不但要應付死後,也要多關心 生前。」東內看到那大臉做了一個古怪的表情,「不過別擔心,我相信那對你沒有影響, 祝你有個美好的一天。」   他走進洞穴,來到最底處,隔壁就是莉瑞姆,他握緊箭型護符,感覺到母親的位置, 同時也感應到此時正在蠶食她的法術能量,那些該死的基爾里法師!但他必須沉住氣,在 法術中途介入是非常危險的舉動,介入的意思很多面,大至你強行闖入施術空間、小至打 破一個杯子干擾心神,他現在能做的,就是坐下來等待,感應隔壁的狀況,並且為即將到 來的法術儀式做好準備。他一開始太緊張手不停的抖,直到他畫完第一個魔法圓,進入自 己拿手的範圍後才逐漸放鬆,他深呼吸,告訴自己千萬別慌,從隔壁空間移動過來他人的 靈魂聽起來很不可思議,但歷史上不是沒有人做到過。   他擁有兩樣其他法師沒有的東西:一,他跟母親的強烈牽絆,二,他的箭形護符。有 了這兩件東西,當他進入到第二階段的施術過程時,東內不可思議的進入一種全然的空明 狀態,他不再發抖,不再胡思亂想失敗的可能性,就跟許多偉大的法師曾經談及的經驗一 樣,跨過了某條界線,感覺自己成為某種偉大的存在,像是超人,更像是神。   這就是魔法的魅力。他不再害怕了。   從一數到十。   深呼吸。   儀式開始。 ◆   雪克美特坐在那舔著冰淇淋,洛欣提爾擔心的看著她,有整整十分鐘,她們兩個一句 話都沒有說,只是等待,只是煎熬,直到洛欣提爾終於忍不住開口:「天啊,雪克,你神 經真的是太大條,事情都搞成這樣子妳還有心情吃冰淇淋?」   「嘿,別隨便批評伏冰淇淋,這是我最愛的牌子耶。」   「我指的不是那個!我是說現在這個情況!」   「有什麼情況嗎?我是覺得還不算太糟,小洛,我來替妳說明一下目前的狀況,我被 當場逮住,妳逃過一劫,這已經是不幸中的萬幸,一個人被抓總比兩個人都下去陪葬強的 多吧?我又不是這麼小心眼的人,何況,」雪克美特照樣滿不在乎的咬了冰淇淋一大口, 「說不定還是因為我的壯烈犧牲才讓妳跑掉的咧,連我自己都覺得為朋友犧牲的真值得! 你不覺得嗎?」   「完全不覺得,你知道我怎麼想的嗎?我犯了錯,卻要妳來承擔,這樣的感覺讓我覺 得很不好,好像自己是個小人──」   「閉嘴,半夜跑去學校偷試題的主意是我出的,叫你去探散柏薩口風的也是我,我是 主謀,妳只是倒楣的共犯,而且沒被當場活逮她們能拿妳怎麼辦?頂多口頭訓誡,但妳再 這麼大聲嚷嚷他們可能會改變心意,所以閉上妳的嘴巴,下樓再幫我買一支雪糕。」   「好吧,但是妳怎麼辦?他們連妳爸媽都找來了。」   「大不了被罰留校察看啊,不然更嚴重一點就是停學,妳別忘記我們這種混血在學校 動不動就會出事,所以才會有『少數民族保障規定』來確保我們繼續有學校唸,不然街上 會滿是被退學的獸人到處跑,你覺得那些種族主義份子受的了嗎?」   「我還不知道有這條規定。」   「是,不是我瞎掰的,不過在妳身上不適用就是了:契爾人的每個校園可是很歡迎精 靈混血來唸的,妳難道沒有注意到大多數學校的行政機關,男人的比例都偏高嗎?」雪克 美特笑著說,「所以就讓他們在裡面跟我爸媽痛訴我是本校創校以來最惡劣的敗類,然後 等著看我會受到怎樣的處罰吧,我可以跟你賭是留校察看。」   「我覺得在家比較可能吧?」   「是嗎?我以為我算是獸人裏長得算正的,把我留在家裡,可能會有很多思春期的小 男生覺得很難過。總之妳趕快下樓幫我買兩支雪糕,妳贏了就分妳一支,輸的話就要裝出 看我吃兩支雪糕很忌妒的樣子。」   「妳白痴喔。」   她拿過雪克美特的零錢,跑到樓下買了兩支跟冰淇淋同一牌子的雪糕,價格很貴,但 從外包裝看來相當吸引人,她開始有一點希望自己賭贏的動力了。她回到樓上,雪克美特 的爸媽剛從校長室出來,她可以看到裡面除了眉頭深鎖的校長,還有心情沉重的散柏薩老 師,最近散柏薩看她的眼神都有一點怪怪的,也許他覺得自己也應當受罰?雪克的老爸怒 氣沖沖,肌肉因為憤怒整個鼓張,東方美人媽媽一付快要暈倒的模樣,看自己好友的爸媽 被氣成這樣實在很令人難過,洛欣提爾的罪惡感更深了。   雪克美特的爸媽對她說了一會話,她站在走廊的另一端等著,當雪克美特的爸媽經過 她時,她老爸重重的嘆一口氣,她媽則伸出雙臂摟了摟洛欣提爾,「要常來看我們家那個 小傻子啊,」她媽的口氣活像是雪克要被送進監獄一樣,「我就常唸她,不要每天都像個 野孩子,偶爾也要像香頌家的小孩一樣乖巧又有禮貌,唉,女孩子就是講不聽。」洛欣提 爾覺得自己的胃好像遭到一陣痛擊,她不覺得自己現在有吃雪糕的心情。   不過雪克美特很堅持要她分另外一支,她只好把包裝紙打開來,看到裡面露出塗滿巧 克力的冰糕,這讓她的甜食慾稍微提升一點點,她勉強吃完半支,接著就拿在手上呆看雪 克美特如何解決她的第五支:三支冰淇淋,兩支雪糕。她愣住的同時,溶化的雪糕水從她 手上涔涔流下,冰冷黏膩,她卻渾然不覺,因為她在想比這根雪糕更冷得叫人直打牙顫的 事情,比方說,背叛。   她是故意去找散柏薩老師的。   從很多老師那都可以套到她想要知道的事情,她之所以會找上散柏薩,就是看準了老 師會察覺到她們的企圖:簡單來說,洛欣提爾想要被發現。   她的家裡最近出了一些狀況,她的父親被扯進一件官司,被公司炒了魷魚,家裡頓失 經濟來源,父母失業,家裡又有兩個小孩要養,她們甚至連寵物鱷魚都賣掉,父親因為官 司糾紛跟失業的雙重打擊精神出了問題,就在此時洛欣提爾得知T.E考試提前的消息,其 實早在雪克告訴她之前,她就從散柏薩老師那得知:為了獎勵願意配合政府提前舉辦技考 的學校,政府會給學校一大筆錢,不過需要透過非正式的管道,以免被媒體報導,成為校 方跟官方勾結的醜聞。這筆錢會以現款交付學校,再找適當的時機存入銀行。   於是洛欣提爾看到了她的機會。   她很努力的說服自己父親精神不穩定,家裡又缺乏收入,自己是出於好意才鋌而走險 ──於是她讓散柏薩得知她們要偷考題的事情,又暗地裡讓雪克美特找上了羅得派──她 老早就認識羅得派,跟他說好了五五對分,羅得派的朋友陷入毒品交易,手頭很需要錢。 她裝做不認識羅得派,這樣羅得派才不會一起跟她們進去、然後一腳摔進陷阱裡面,只有 那個矮妖多明加夫會在事發後逃之夭夭,而羅得派會繞到學校的另一邊,接應剛從另一側 大樓出來的洛欣提爾,和那筆錢。   計畫有風險,失敗的機率很高,但最後卻執行的很完美,沒有人想到這個學生惡作劇 式的竊題行動,完全是個幌子。   她跟羅得派都很興奮,但惟獨對雪克美特始終耿耿於懷。   雪克,我……她應該用這樣作為她的開場白,然後跟雪克一五一十的把全部的事情都 說出來?她是會覺得很酷,還是會覺得很噁心?對於她最好的朋友是天生的賊、最後還把 她當作誘餌這件事,雪克到底會怎麼想,是會跟之前所有發現她對朋友不老實的人一樣, 就此甩頭,一輩子打死不相往來?還是雪克是那個高貴到願意原諒她的人?   雪克美特兀自吃著雪糕,冰冷的甜水滑過指尖,但想要吐出真相的舌頭卻苦澀的很。   她該怎麼做? ◆   我沒有父母,一出生就被遺棄,當然也沒有家鄉,但我曾經聽過一個撿垃圾的講過一 個很棒的故事:他說他出生在一個遙遠的東國京洛,一個叫做小梅龍的小鎮,據說在小梅 龍鎮出生的人,在經歷人世間的生老病死後,會在死前一刻看到此生最渴望的景象,想念 的人、早逝的人、失聯已久的人,一生不曾看過的奇景,某片壯闊的海洋,一個從未造訪 的世外桃源。   人的一生,無論活的怎樣,有尊嚴沒尊嚴,快樂還是痛苦,尊貴還是貧賤,死前的一 刻都一視同仁,塵歸塵,土歸土,這個迴光返照的景象會讓那個跨越的過程很平靜,也比 較不痛苦,對於將要走的人,和那些在一旁激動的人,都是很好的慰藉,因為他們知道他 抵達了,不痛了,而他本人也知道,自由了。   我們這些遊民曾經追問過他,那他覺得自己死前會看到什麼?在南方問這些話大概會 被人揍一頓,但東方人對於生死有命這點很豁達,他們從不忌談死亡,這讓小梅龍鎮的故 事更有深意,這個撿垃圾的從沒告訴我們是什麼,直到他染上一種致命性的傳染病,這個 罕見的傳染病聽說無藥可治,就算有辦法也不是我們這些在街頭流連的人可以得到。他發 作時正在工作,手裡的空罐子廢鐵等墜落一地,我跟照顧我的工人衝過去扶住他,親眼看 著他發作,那過程光用看的就很痛苦,發病的人更不用說,直到他斷氣前,瘦弱的身軀都 在我們的支持下不住顫抖。   但就只有這麼一秒,只有一秒,他生前的最後一秒,他突然雙眼睜大,顫抖的身體突 然平靜下來,在那電光火石的一瞬間,我發誓我看到他笑了。   他於是笑著死去。   我是怎麼死去的呢?這讓我想到我也許是小梅龍鎮出生的人。   因為我看到了想像已久的情景。   有個流浪漢在跳舞。   身上的衣服依然很破爛,渾身的威士忌味大概也沒有改善,你很難想像這樣的一個混 蛋會讓你想到『莊嚴』這樣的字眼,然而,此情此景就真的是如此:他的動作並不快,每 次出手都是大開大闔,都是那種你認為打出去大概會有一百個破綻的笨拙動作,但這混蛋 並沒有,他徹底違反了基本的拳擊、或是任何一種格鬥技的道理,他的動作像是緩慢前進 的巨象,移動中的巨艦,每一個幅度的運動都看似漏洞百出,但卻意外的蘊涵著威力,不 動自威,莊嚴的宛若林中之象。   戰士幫的人當然很厲害,他們的武技是古老時代的戰士鬥技傳承下來,可以肉搏猛獸 、甚至可用於對抗戰爭時的盔甲,我在酒吧看過他們打過一段,雖然對手不入流,但厲害 的人就是不管對象級數如何,都可以讓你看出那種驚人的協調性;他們這次、也是最後一 次遇上的對手,就看得出他們真正的級數,實力一目了然,甚至有因為強化的趨勢。   但地球上就是有這麼不公平的事情,遇強則強這話沒錯,問題是你遇到不能用〝強〞 這個字眼去判斷的對手該怎麼辦?   這個對手就是我的師父,師父正在跳舞,在跳戰象之舞,用踐踏、蹂躪和粉碎組成的 戰舞,偉大的戰士要嘛就是跪下,要嘛就是被憤怒的踩過去。   我想這些愛裸露的傢伙會很高興成為後者。 ◆   母親撐了四年才走。   從她開始病痛纏身,到過世,這中間的四年對東內來說很難熬,但母親卻似乎比過去 都來的開心,她曾經趁兒子不注意時擅自跑去貝爾海姆那個不法之地委託工作,奪回了韋 蘭‧史卡德和其他偉大死靈學前輩一起合著的某本書。這本書後來不翼而飛,但莉瑞姆卻 告訴兒子沒關係,能看到韋蘭‧史卡德生前最後的遺產,她此生已經心滿意足。母親在那 四年常說自己心滿意足,最常提到的時機就是談到東內,東內不知道自己究竟做了什麼事 情讓母親心滿意足,他不知道當年的小小切割儀式是否成功,相較於母親的滿足,東內在 看到她可以平靜往生前都不會滿意。   該來的就是會來、人都難免一死,死靈學就是這樣開始的,母親最後的幾年很少直接 指導他,口頭訓誡居多,但他從沒停止學習,他在母親走前一年取得了通用的死靈顧問資 格,這是有感於近年贅者法師問題一直困擾著當局,於是多出了許多法師資格的官方頭銜 ,雖然很多法師對此不屑一顧,但對於工作這可是大大便利,母親對此頗有微詞,認為自 己的孩子不需要官方頭銜也是個了不起的人──「哼,什麼時候政府也想要管我們魔法社 會的事情啦?」莉瑞姆邊咳嗽邊罵,「幫他們不明就裡的放火或是叫死人來問話就好,沒 事管這麼多幹嘛?」   莉瑞姆年輕時就是個叛逆少女,就算久病纏身、快要咳出血來仍舊本色不改,她在往 後一年裡不顧東內和醫生的反對,時常參加流浪法師舉辦的無頭銜自救活動,當身體真的 不行時,她就在家上網──東內覺得老媽真是意志力驚人,終於學會了一樣文明社會的必 需品──上網發表各式各樣觀點激進的文章,某次還寄干擾病毒給政府,「電腦病毒真是 太棒了!」莉瑞姆得意洋洋的說,「按個鍵,就可以搞垮那堆王八蛋,哪像我們還要動到 五根指頭!」   母親對於法師自救活動的狂熱持續了一陣子,直到身體再也不允許為止。到年底時, 她的情況惡化,醫生對此束手無策,東內決定依照死靈法師的作風,帶她回家迎接他們服 侍以久的死亡登門造訪。雖然死靈法師早就看慣死亡這麼來來去去,還有很多種方法可以 讓人活的長長久久,但對於莉瑞姆來說,操弄完死亡的人,遲早都應該自己經歷過一次, 不然就會成為真正的怪物,而不是一個擅長死靈術法的〝人〞。   母親走的那晚,他正在看一本講述『復興派』歷史的古書,他突然感應到莉瑞姆房內 的生命結界鬆動,他衝進母親的房間,看到莉瑞姆劇烈的喘息,他先檢查床上的設備,接 著試圖在生命結界裡注入自己的能量……母親伸出一隻手阻止他。「別這樣,小子,」母 親虛弱的說,「不要想要愚弄祂,我們愚弄祂太久了。」   於是他放下手,等待,淚水停不住的滑出眼瞼,「對,這樣才對,」母親柔聲說,「 看到死亡我們應該要哭的,從什麼時候開始我們連一滴淚都不掉啦?」   「幫我去拿你的護符來,我想在死前看看我唯一留給你的東西。」   他起身到房間瘋狂的找出那個保管良好的箭形護符,深怕自己會在找這樣東西的當下 失去母親,當他拿著護符回來時,母親逐漸平靜下來,還是很虛弱,但卻不再那樣讓人感 到無助徬徨。「喔,這小玩意,」母親笑著說,「你用它做過一件很了不起的事情,雖然 失敗,但還是很了不起。」   東內驚覺過來,正想要追問,床上的儀器卻同一時間發出嗡嗡尖叫,生命結界極速減 弱,莉瑞姆呼吸比之前更加急促,東內站起來,打開第三隻眼,要把全部的能量灌進去… …莉瑞姆的力量罩住了他,與他抗衡,母親即使臨死之際,還是強大如昔。「放手,小東 ,」莉瑞姆痛苦的說道,「時候到了。」   東內不知道該怎麼辦。他鬆掉了跟母親力量的對撞,然後感覺到整個生命結界正在垮 掉,不需要科學儀器告訴他,他也知道最害怕的事情就要來了;但是他必須堅定,死靈法 師比大部分的人都要幸運,在人斷氣後還是可以看見靈魂的形狀,跟他/她做最後的告別 ,一段祝禱,一首死歌,然後親眼目睹最偉大的奇蹟:靈魂前往他該安息的地方。   死亡聖靈會現身,環繞房中,然後抓住還在掙扎的靈魂,帶領其進入非物質界的領域 ,他那幾年學習的,就是讓這一切順利,死亡聖靈可以安心的完成他們的工作,母親可以 就此休息,而基爾里的陰影也就此煙消雲散。他暗暗禱告著,「我會成功的,該死的,我 ㄧ定能夠成功。」他對自己說,這些年來他成長了很多,承認了自己的性向,試著去接受 許多以前害怕的事情。「法術沒有出錯,很順利………老天啊,拜託讓它成功!」   莉瑞姆的靈魂脫離肉體,漂浮在半空中,一般人死後的靈魂會顯得很狂暴,無法接受 死亡的事實,但莉瑞姆生前是個強大的存在,死後也亦然,這個是他母親的靈體慢慢往上 移動,房間裡出現變異,死亡聖靈開始從四面八方湧入,其量之多是東內前所未見,祂們 要保護母親,也要制伏她,東內看過幾百次這樣的奇觀,但這次仍舊震撼,好好的走吧, 媽。   靈體沒有反抗,讓死亡聖靈攫住了她,東內的心緊糾了一下,就是這樣,快走啊,快 走──靈體笑了,透明的母親對他微笑,『小子,我愛你,』變成靈體的莉瑞姆緩緩的說 道,聲音像從很遠的地方傳來,『接下來的事情,不是你的錯。』   東內抬起頭來,瞪大眼睛,然後開始大叫。   第二個非物質界的裂縫產生,從中衝出數百條黑色的尖刺,數量倍增的比死亡聖靈更 多更快,這些尖刺首當其衝刺穿了抓住靈體的聖靈,接著轉而攻擊其他湧入的聖靈,激烈 的鬥爭並沒有持續太久,死亡聖靈一一消失,黑暗的尖刺緩慢爬上莉瑞姆的靈體,那景象 看起來又莊嚴又噁心。『你沒有做錯,小子,你做的很好,但現在仔細的聽我說,』莉瑞 姆的靈體任由那些尖刺纏繞住她,『想用〝靈魂切割抽離法〞來對付〝基爾里肉棘〞是個 很好的想法,但是,你要知道抽離法對肉棘是沒用的,抽離法最大的問題,在於它是個被 創造出來反制法術的反法術,但是肉棘,天,這就是基爾里家亙古的大秘密,小子,這些 肉棘不是法術,牠們是生物────是不屬於這個次元的生物。韋蘭‧史卡德當年就用你 的方法試過了,他知道我為了你們在身上被置入肉棘,他想要讓我解脫,就跟你一樣,』 黑刺已經蔓延到胸部以上,『你們都做了很棒的嘗試,真的。』   「妳為什麼不告訴我?」東內對著母親大叫,「妳知道這辦法行不通,為什麼不告訴 我?我可以嘗試別的辦法──」   『沒有什麼別的辦法,小子,抽離法為什麼被明文禁止是有原因,這法術有後遺症, 很嚴重的後遺症──』莉瑞姆的靈體對他說,『這法術會減少被施術者的壽命,小則二三 十年,大則直接喪命。』   「不!」   『小東,記住,你父親當年在施展前就發現了這個缺陷,他試著找尋其他方法解決, 他找到了,他是找到了可以解除肉棘的方法,但你知道嗎?那個法術的代價太高,施術者 會先把自己賠進去──我試圖阻止他,但他根本不聽,如果要我在我跟你們之間選一者, 我會毫不考慮的選擇自己。』黑刺爬上莉瑞姆的臉龐,『你一定要記住這個道理,聽好, 有些法術的缺陷不是在當下,而是在未來,魔法是關於瞬間的技業,但其實有很多很多真 正隱性的問題,不是光靠反覆檢驗跟練習就可以發現的。』黑刺已經越過母親鼻頭,她的 聲音越來越模糊,『只有靠經驗!小東,你已經知道答案,但你做了很棒的嘗試!』   「不,媽,我做了什麼?」東內發狂的大叫,「是我害死妳的!」   『不,你沒有。』黑刺最後爬過莉瑞姆的眼睛,那眼神鎮靜,清澈,而且充滿愛意, 『你只是上完了你老媽最後的一堂課。』   靈體整個被黑刺所包住,東內無助的看著那些可怕的生物侵入莉瑞姆的靈體,牠們不 住的啃食,將生命最後一個過程當成是邪惡的饗宴,在吃光抹盡後,牠們將吐出剩餘的東 西:黑刺褪去,靈體已經消失,但另一個存在正在飛快成形,歷經重組,再建構,徹底違 反生命常規的物體於是誕生:巫妖莉瑞姆‧基爾里‧史卡德渾身圍繞淡藍色的靈魂之火, 像是來自天外的生物那樣悄然落地。   『你是誰?』這隻巫妖兩眼注視東內,眼珠裡的火燄正在跳動。   忘記了生前,忘記了生後該去的地方,這就是強行誕生的巫妖所必須付出的代價。   東內渾身癱軟,再也控制不住自己,跪倒在這個曾經是他母親的巫妖面前。 ◆   1400年,在都心機場,她最後一次見到雪克美特。   雪克美特的停學令再過兩個禮拜就要撤銷,但她並不打算再回到學院唸書,「大漠那 裡的戰亂蔓延到我們的家鄉,我爸決定要回去替部落盡一份力,他本來希望我跟我媽一起 回去京洛,但我吵著要跟他一起去大漠看看,他不得已只好答應。」雪克美特抱著她最好 的朋友又哭又笑,「我說,我不當摔角手了,我要當部落解放軍的成員!」   直到雪克美特背上包包跨進出境大廳,洛欣提爾揮舞的手都一直沒有放下來過,她在 那裡揮了好久好久,揮到手都痠了還不放下,飛機起飛,她也還是呆呆的站在那裡沒有停 下,當飛機徹底消失在雲層的另一端,她依然沒有絲毫停止的意思。   跟她的手不同的是,她嘴裡的真相始終沒有說出來。   1400年,她最後一年在學校,她偷來的那筆錢始終沒有被公開,她想是因為學校不希 望跟政府的金錢來往被放上檯面。這筆錢改善了香頌家的經濟問題,卻沒有修正根本的問 題,香頌的爸爸某天晚餐回家時手上帶著一把槍,他先射殺在廚房準備的妻子,接著就要 對兒女下手,她弟弟事先提防,那天一點都不聒噪,他拿刀刺進父親的肚子,趕來的警方 認為他出於自衛,無罪開釋,而香頌的父親被認定精神崩潰,才會做下這麼令人髮指的罪 行。   她跟弟弟並沒有接受社會局的安排,去找一個新的家庭,或是接受政府的救助計畫。 她看著弟弟刺死爸爸,從他眼中讀到了狂熱,他會開始愛上這種事,並且反覆的一做再做 ,就像她自己也在某個時刻跨過了界線,成為帶有竊盜習慣的犯人。她跟弟弟分道揚鑣, 分手時一句話都沒說,她知道兩人再也不會見面,最後一次聽到他的消息是在北方的小鎮 ,他變成了某個地區性組織的殺手,綽號叫做『弒父小子』。   她離開學校,離開原本居住的第爾拜桑,那筆錢還留著一點,她跟羅得派同行,趁著 冷戰解放之際跨過對峙線,想往南方走,遠離已經腐化的中部,羅得派在途中逐漸對她生 出好感,但由於她實在沒辦法接受豺狼人一直刻意迴避。等到她發現自己的感覺,想要拋 開一切時為時已晚:她們在舊橘鎮的某個廉價旅館碰上搶劫,羅得派英勇抵抗他野蠻的同 胞,她逃了出來,三天後回去拜託店家讓她把羅得派葬在舊橘鎮一處她很喜歡的山坡上, 墳她親手挖的。   她靠著偷拐騙搶繼續往南部前進,她對於變身天賦的掌握技巧越來越好,她在報紙上 讀到散柏薩老師的名字,首班直航南方的客機遭到激進分化組織劫機,劫機者跟乘客無一 生還,散柏薩老師跟她都想前往同樣的地方,可惜事與願違。她在進入舊猷他的邊境聽到 多明加夫的消息,這個矮妖後來帶了一批狗頭人在邊境興風作浪,完全出乎她的意料之外 ,印象中他不是什麼大角色;後來被人擊斃,電視新聞稱呼他為『比較矮的艾爾‧卡彭』 。   1402年,洛欣提爾‧香頌抵達南境。   她在舊猷他和多瑞姆待了五年,做過女侍,臨演,還陪過酒,不過她真正的生計在於 騙術,等她真正精於此道,已經是1407年,她這才動身前往那個讓散柏薩老師魂牽夢縈的 城市,並且發現正如老師所料,這地方非常適合自己;這城市短短十幾年就成為南境第一 大城,又肥又壯,宛若個巨大的怪物都會,鯨吞週遭較弱小的城市,哥德人在貿易戰爭中 作風強悍,連帶影響城市居民也一樣民風剽悍,在這裡生存下來,洛欣提爾對這樣的自己 並不感到驚訝。   多年後,她終於有機會可以去大漠,找尋雪克美特跟她的部落,她花了快三個月才進 入大漠,這裡就跟大家說的一樣,是神考驗怪物們的地方。不過比起神的考驗,她更在乎 的是七年前的那個謊,她可以在充滿強者和怪物的都會活下來,卻不知道要怎麼跟雪克美 特重新開口,她想,等見面時就知道了,這次她跟自己發誓,她會面對。   但是這個面對始終沒有到來,跟散柏薩老師想去貝爾海姆的夢都一樣沒有實現,她找 到部落的舊遺址,並且發現這裡已經被北方來的傭兵血洗一番。她問了鄰近的部落有沒有 這麼一號人物,甚至又花了一個月混進解放軍裡打聽,結果音訊全無,包括她的部落,跟 雪克美特,都一起從地表上人間蒸發。   她也許應該買把鏟子,像她替派得羅做的那樣,挖開傭兵的亂葬崗然後找尋失落的、 那宛若獅子鬃毛般的頭髮。   但她沒有。   她回到穆斯貝爾海姆,時間又往前推了幾年。她成為了貝爾海姆罕見的雅賊『悲劇演 員』洛欣提爾‧香頌。   1412年,她剛幹完多瑞姆的一票,回到這個陽光不曾照訪的城市,找到一家叫做『大 拇指肋排館』的餐廳,拖著一身疲憊的身體走了進去。   兩個她最重視的朋友正在裡面等著她,好吧,如果有把阿里曼算在內的話,三個。 ◆   我渾身赤裸,又痛,又溼,滿是傷口的醒來。   「你熬過來了。」有人懶洋洋的坐在那,週遭是成堆的屍體,他照樣可以喝他的威士 忌,抽他的大雪茄,這裡就算爆發世界大戰,這個死流浪漢一樣會是這副德性,我真的很 想看他變臉,或是大驚失色的樣子,我要拼著這一口氣為此目的活下去嗎?不知道。「如 果你死了,我真的不會太意外,但你活過來,我好像也不需要為此感到太驚訝。」   「反正你又不在乎。」   「別這麼無情,我不在乎你現在還能夠在這跟我打嘴砲嗎?」   「我會自己搞定的。」   「嗯,我看到的可不是這樣,我看到有人在酒吧裡亂打一陣,偷襲又失敗,被人吊起 來好好教訓一頓,對方沒對你嘴巴動手真是不智之舉,在水裡面對大海怪時一招就被KO, 嘖嘖嘖,整個打的很難看,比我打砲的樣子還糟。」   「不喜歡可以不要看啊。」   「不要看我就不會在這了,你的戰士幫朋友讓我玩得很盡興,不過水槽裡的那東西才 正點,要不要猜猜看牠究竟是什麼東西?給你一點提示,不是烏賊。」   「我不想猜。」   「有人說你重傷後變得很無趣啊?這不是我認識的你,黑眼圈,謎底揭曉,那東西是 個巨人,跟這些戰士幫的看起來像是同一個父母生的,說不定還是個老爸,產下這些喜歡 秀肌肉的寶貝蛋。差別只在於他長了很多隻觸手,而且躲在水底,跟他對幹的感覺就好像 脫掉衣服跳進海裡、直接找上鯨魚開幹一樣,我不怪你應付不了他,真的,連我自己都花 了快三分鐘。」   我沒有回應。   他站起來,走向我,把威士忌遞到我面前,「我不想喝。」我冷酷的說。他聳了聳肩 ,把一根點好的雪茄遞到嘴邊,我直接吐出來,「我不想抽。」他看著我,打算把我扛起 來,我爆出怒吼,因為用力而全身劇痛,「你他媽的可不可以行行好,不要來煩我?!這 一切都是我自作自受,我現在只想躺在這裡等死,所以他媽的不要靠近我!」   他盯著我看了一會,臉上的表情變得很複雜,「你真的想死?」   「對!幹他媽的我口音不標準嗎?別‧管‧我!」   「你口音很標準,我聽的很清楚,我只是要確認一下,」他說,「這是一種孩子氣的 表現呢,還是你真的很想死?」   我整個快要抓狂,希望這老傢伙離我遠遠的,不然我會先被氣死,我完全不在意什麼 槍袈還是什麼槍架的爛東西,那種東西肯教我我還不肯學,也不要人家管我,放我在這裡 自己腐臭發爛然後變成一陀大便!我………操………他媽的!我的傷口疼痛,比死了還難 過,我憋住氣,試圖熬過去。「我再問一次,」他完全無視我的痛苦,「你想死嗎?」   「想……………」但我說的很虛弱。   「我給你最後一次機會,你要嘛誠實回答,要嘛繼續嘴硬,你真的想死嗎?」   我眼睛裡面涔出淚水,「不想,」我忍痛喊出這兩個字,「我不想死,幹!」   「很好,最後一個問題,我是誰?」   這問題我整個怒氣爆發,完全不顧劇痛,和眼睛裡打轉的淚水,「你是個混蛋!王八 蛋!王八羔子!大混帳!無賴!痞子!老色鬼!操他媽的天底下最該死的神經病!」   他爆出大笑,「很有精神嘛,但我想試到你說對,所以我ㄧ定要不厭其煩的再問一次 ,我是誰?」   我大哭起來,哽咽不成聲的回答這個問題:「你是賭中賽馬的那個人!你是天殺的、 該死的、操他媽的最沒人性的我師父!」   「說的好。」他從上方看著我,這樣的神情從我認識他以來從來沒看過,那是一種混 合著說不出口的驕傲,興奮,和期待的表情,我ㄧ直以為這人生來毫無動力,但我真的那 次在師父的眼裡找到火花。「我幫你動了一點小手術,我猜〝牠們移動〞的很快所以你沒 注意到,往上面看,」我順著他手指的方向看過去,「看到什麼了嗎?」   「有兩個……在飛的東西。」   「牠們卡在你骨頭裡面,我幫你把牠們放出來。」   「牠們是什麼東西?」   「這個嘛,要看你了,你還沒幫牠們選好形體,我猜你最後會選擇用鳥,以速度看來 ,你將會跟我完全走相反的路子,這樣很好,一百年來,我還沒看過第二個練出『宵型』 的人。」   「我聽不懂。」   「意思是,」師父笑起來,「隨堂測驗到此告一段落,有隻黑色的鳥要開始學飛了。 」 ◆   小洛走進店裡,我跟東內坐在那等他,今天對我們三個來說都是大日子,這種大日子 的定義是很隨機的,看心情,看情況,也看人生的轉折,小洛剛結束多瑞姆的偷拐騙搶自 由行,東內的生死平權公會剛打贏一場對基爾里D.R企業的大型官司,替他贏得了許多尊 敬,D.R那個討人厭的CEO(叫喬巴隆什麼的)揚言要找殺手兄弟會幹掉他,東內回敬他從小 認識那個CEO,是個喜歡把小雞露在外面的暴露狂,他下一次見到一定會記得拿把剪刀; 不過東內嘴巴罵歸罵,還是趕快呈報哥德人,哥德人轉述同樣的話給侏儒妖迷魅,這位全 城勢力最大的侏儒妖於是派出他手下的頭號神經病,『龍耳』齊格飛‧尼柏龍根。   我太了解齊格飛的個性,迷魅對外宣稱是派齊格飛去跟殺手兄弟會〝談談〞,但這個 談談其實包含了很多種方式,我相信齊格飛最熱愛的一種,就是進去亂喝對方的酒,如果 有辣椒也要對方端上來,等他吃飽喝足後,他的態度就會一百八十度大轉變,依他的賤嘴 性格一定是兩三句就激得對方一定要跟他動手,他就可以好好的宣傳他另外一個響亮的綽 號:拆店高手。   雖然也有不少人封我這個名號,但我覺得齊格飛拆店的方法才真的叫做藝術,畢竟一 個人要搞出跟條火龍闖進去的破壞力一樣還真是不容易。相較於兩位有為上進、孜孜不倦 勤勞工作的優良市民,我到還真的沒做什麼有出息的事,這個月我迷上契爾人那最紅的影 集House M.D,看人家治病比看槍戰還要緊張刺激,於是我找了一種方法阻絕腦裡的聲音 ,整整躲了史基尼爾‧芬區快一個月,而紀錄在前三天被打破,這傢伙帶了一票變裝皇后 聚會的人馬攻破我家大門,說我只有投降,和裸奔給他們看兩個選項。   「你應該知道自己遲早會被芬區逮到的,」小洛聽到變裝皇后四個字笑個不停,「全 城只有你敢晃點他,也只有他有辦法讓你變臉,說真的,被一群同性戀包圍是什麼感覺? 」   「變裝皇后跟同性戀不一樣啦。」   「我知道,可是不是差不多嗎?」   「哪有差不多,變裝皇后我可以忍住,但看到同性戀我就忍不住要開槍。」   「同性戀不好嗎?」東內的聲音有點激動。   「沒有不好,親愛的,不過老哥你說的話有很大的性暗示喔。」   我白了她一眼,「今晚啊,我們都聽了對方好多事情,」東內說道,「但就你說的最 少,偵探,而且你才剛講到故事開頭呢。」   「你又怎麼知道那只是個開頭,」我喝光杯子裏的啤酒,今天在本城最強的戒酒齋戒 者面前,我決定收斂一點。「我們一定是喝多了才會跟對方瞎扯這些有的沒的,我至少有 講到我是怎麼通過師父的隨堂測驗,接著我就開始學藝啦,很老套的,訓練啊,對招啊, 偶爾找隻熊來跟我對練,這樣連續操了幾年,造就出各位認識的現在的我。」   「亂講,我記得很清楚你講的,從你被師父從鬼門關救回來到現在,還有好長的一段 空白期,這期間你總不會只是埋頭苦練吧?何況我跟東內也很想聽你是怎麼變成現在這位 超級高手呀。」   「唉,我不是故意不說的,只是因為篇幅太長,今晚一口氣塞三人份的故事量會不會 太超過了?你們還撐的下去嗎?」   「我們洗耳恭聽,故事大師。」東內說。   「不過這位大師,關於你剛才說的故事,我有一點希望您指點迷津。」   「請說。」   「就是你到底是怎麼變出赫金和穆尼?還有你師父到底做的是個怎樣的隨堂測驗啊? 我怎麼覺得我摸不著頭緒?」   「摸不著頭緒是正常的,因為關於如何讓自己的槍精靈現形這點,確實到現在還是令 人摸不著頭緒。」我點起一根菸,「據說有這特質的人很少,能讓自己的槍精靈現身的更 少,這就是為什麼成為『槍客』的人少到應該被保育,這個特質聽說不是遺傳,也跟天賦 什麼等等等等毫無關係,完全是機率問題,特質還不是最大的障礙,因為從來沒人知道槍 精靈的現身有什麼規則可循,可能等牠高興,或是哪天靈光乍現,有人可能具有成為『槍 客』的體質,卻到死都沒見過自己的槍精靈一面,總之說了這麼一大堆,只要你的槍精靈 出現兆頭,像我就是卡在骨頭裡,還撕開手臂弄出好大的傷口,但就是踏入了槍客的世界 。」   「照你的遭遇聽起來,」東內說,「似乎是把人逼到某種程度的極限?像是生死關頭 那樣?」   「對對對,這就是你師父的隨堂測驗嘛!」小洛恍然大悟的說道,「把你逼到絕境, 看求生本能會不會把體內的槍精靈逼出來!」   「對,也不對,我的例子是這樣,但你拿去試別人可能會出人命,這整個隨堂測驗根 本是我師父自己亂搞的,整個槍客的選人方法完全沒道理可言,師父的說法是,我們就是 會知道誰有那個資質,但要不要等到槍精靈出現、或是證明自己白忙一場就看個人,我知 道上上代的傳人,也就是我師父的師父,就花了快七十年等兩個人成為槍客,等到自己都 快掛了,嚥著最後一口氣才找到我師父。」   「我可以問這位大人找到你師父時幾歲嗎?」   「九十八歲,而且不幸的是,他還是個短命的契爾人,」我吐了一口菸,「而且他老 人家九十八歲那年就歸天了,連九十九歲的生日都沒等到,只能說我那個王八師父真是夠 爭氣,要嘛他就是萬一獨一的天才,根據他自己的說法,他被找到後兩個禮拜就出現徵兆 ,一個月後他就幫自己的槍精靈找到了強大的外形,太師父教了三個月就撒手歸西,你要 不要算算看我師父花了多久成為頂尖高手?」   「哇。」小洛驚嘆道。   「嗯啊,聽起來真不公平,你先是到處幫師父跑腿打工,被人揍又被人拿刀插,最後 還差點被大烏賊吃掉,整整花了快一年才讓槍精靈出現,你師父卻只花了兩個禮拜,而且 好像啥都沒有做?」   「沒錯,但你還沒聽到最不公平的部份,想知道他那隻槍精靈『卡爾基(Kalka)』怎 麼現身的嗎?」   「怎麼出現的?」兩人異口同聲的問道。   「那天字第一號王八蛋昨天晚上一時興起,躺在床上自己打手槍,打到太累直接睡著 ,隔天起床那隻怪物就直接在床邊等著他了!」我忍不住提高音量,「簡單來說,我那偉 大的師父,擁有最強化身『卡爾基』的當代最強槍客,他的這一切,全都是靠打手槍打出 來的!」 (全篇完) 大四延五這年我把所有的記憶用這篇記錄 並悄悄默許自己可以永遠長不大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24.8.64.1
rabinson:你也迷上怪醫豪斯啦 11/02 16:26
RammsteinX:說真的,看我寫在裡面的東西就可以知道我最近在幹嘛... 11/02 16:4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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