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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文網誌版 http://showwe.tw/blog/article.aspx?a=4900 三章 未來 解元在作噩夢,夢裡有一隻好大的鳥,發出嚇死人的聲音,火焰變成鞭子打 在他身上。他不知道該怎麼辦,他全身都在痛,痛苦似乎跟著他爬進夢裡。 夫人坐在高高的椅子上看著他,椅子愈長愈高,像一座塔一樣壓在她身上。 小姐也在哭。 她的臉變得好奇怪,還有其他人也是。他們的臉好像長在腫脹的動物內臟上 ,被蜘蛛用線接在脖子上,憑空擠出五官來哭。解元又熱又難受,到處都是 蜘蛛絲,還有帶刺的樹枝扎著他。那隻大鳥全身被蜘蛛絲綁住,側著臉只用 一隻殘暴的眼睛瞪著他,黑色的火焰在四周燒了起來。到處都是死麻雀,滿 坑滿谷,前仆後繼從世界各個角落來他夢中赴死。 所有的東西都變得好燙,像地獄一樣。他只剩自己一個人,沒有大哥和小姐 能夠幫忙他排解心中火燒般的痛苦。火鳥用羽翼遮起眼睛,帶著劇毒的煙霧 向四周散開。一聲悲鳴穿透黑暗,從夜裡傳來! 解元猛然睜開眼睛,從沒如此清醒過。達達的馬蹄聲停了,那噩夢般的聲音 已經遠去。他吞了吞口水,起身推門查看他造成的破壞。月光幾乎流失殆盡 ,安詳的夜近尾聲了。 * 碧玟一下子嚇到顧不得禮節,抓住解元的手連退三步。 那人身體一半在老倉庫裡,張開雙手趴在泥土地上,好像爬到一半才失去意 識。他身上青灰色的衣服骯髒破爛,樣式也不像防家下人會穿的服裝。這是 一個外地人,不知道為什麼被解元撿了回來。 「他死了嗎?」碧玟緊張地問。 「沒有。」解元搖搖頭,走上前伸手抱住他的腋下,拖著陌生人走進老倉庫 。碧玟趕緊跟上去,老倉庫悶熱的環境令她遲疑了一下。 「看來我是失敗了。」 碧玟再次抓緊神術和解元的手,拉著他想逃出倉庫。可是光憑他一個女孩子 的力氣,根本拉不動解元和他懷抱中的男人。解元似乎沒有聽見,或者根本 毫不在意,依然故我拖著男人往黑暗的角落去。 「我沒有惡意。」那隱約浮動的聲音慢慢現出原貌,一隻羽毛雜亂的角鴞出 現在心海中。「當然,你的朋友也沒有惡意,這全然是一場意外。」 「你是誰?」碧玟問道。 「你可以叫我濊生。」 同時看著現實與心海,碧玟不禁有些頭昏。角鴞自然地駐足在心海中某個懸 空的點,安穩得彷彿真有棵樹在那裡讓他歇腳。 「這是怎麼一回事?你說你叫濊生,難道你是漂民嗎?」 角鴞的眼睛瞇了起來。「你倒也不笨,光聽我的名字就知道我的出身。沒錯 ,我的確是漂民,承接魚仙的詛咒與祝福,為祂在九黎上漂浪尋覓的漂流之 人。」 「你們是奴隸。」碧玟說。 「你又說對了,因為我們尋覓的目標,所以我們出生就必須成為奴隸,服役 直到成年才能選擇回歸漂流之人的組織,或是繼續留在人類之中。」 「你為什麼會在這裡?難道說——」碧玟的視線投向昏厥的男子,解元把他 拖到稻草堆後,小心把人塞在草堆的縫隙裡。 「你這女孩的直覺準確得令人訝異。」角鴞的心術傳音裡半是稱讚半是挖苦 ,絲絲透進碧玟心中。「我被困在這裡。有人佈下強大的心術幻象,圍繞著 整片莊園,我不小心踏入他的陷阱,只好用所有的力氣守住神術,想辦法保 持清醒。說得更精確一點,這附近有一個極為強大的逆神術陣,強迫每個人 守住原來的樣子。」 碧玟聽說過這種東西,用心術攻擊別人,用幻象逼瘋對手。 「是誰這麼狠心?」她說:「教僕表姨說過,任意使用逆術,可是唯一死刑吶!」 「我想施法的人應該也不在意才是。」角鴞另有所指的口氣讓碧玟非常不舒服。 「先生遠道而來,與我等素昧平生。」碧玟將警告的意味放在禮節後送給濊生 ,要他注意言行。「好在這裡只有我和解元,如果先生繼續出言不遜,休怪碧 玟翻臉無情。」 「所以小姐叫作碧玟是吧?」濊生的角鴞點了一下脖子,做出像是行禮的怪動 作。「不知是否能請碧玟小姐行行好,請解元公子放開我身上的束縛?」 「解元?是解元綁住你的嗎?」 「小姐這下怎麼胡塗起來了?」濊生反問:「這裡只有你我他三人,不是他, 難道是我自己綁住自己嗎?」 「解元怎麼可能做這種事?他、他只是——」 碧玟不知道該怎麼說下去。解元替地上的濊生挑掉鼻子上的稻草屑,拉平他 身上的衣物,細心得好像在照顧病人一般。碧玟實在無法想像純良如他,會 用心術去傷害任何人。角鴞嘆了口氣。 「我知道難以置信,但事實正是如此。的確錯不在他,他只是想要維護這片 土地的安寧,才會出此下策對付我和追趕而來的官差。」 「官差?」 「有三個倒楣鬼功力不夠,已經死在你們家的田埂下了。」角鴞捏出一個畫 面,三具屍體橫陳路旁,慌亂的解元把人推下田埂,讓泥水淹過屍體。 碧玟嚇出一身冷汗。 「怎麼會發生這種事?」 「不要怪他,他不是故意的。」 忽地,角鴞振翅躍起,一波詭異的鼓動衝向碧玟。那一瞬間,心海中空無的 空間擠壓扭曲,彷彿有根碧玟看不見的巨棒迅速重擊剛才兩人交談的地點。 雖然那股巨力非常嚇人,在心海中激起可怕的波動,但碧玟的神術卻沒有崩 散。相反的,她的神術金魚變成了某種像是殼一樣的東西,包覆她的心靈, 隔絕了衝擊。 碧玟腳步踉蹌往後退,不請自來的心術鑽進她的心中。她一退出老倉庫,濊 生的神術角鴞也消失得無影無蹤。看來不論囚禁他的人是誰,老倉庫儼然已 經成了濊生的監牢,連他的神術也不許踏出。 「小姐?」解元追出來拉住她的手,幫忙她站穩腳步。 「地母呀、大士呀,怎麼會這樣……」震驚過度的碧玟說不出話,這太匪夷 所思了,根本不可能發生。大哥和父親離開還不到一天的時間,怎麼會發生 這麼荒唐的事?為什麼是可憐的解元?為什麼是他? 「我要回去了,娘會找我。」碧玟擠出發抖的聲音。「放開他,但不要讓其 他人發現他,我說濊生,我不知道……」 碧玟推開解元的手,踩著腳步即匆匆往大宅跑,徒留不解的解元站在原地。 她不應該就這麼跑走,解元不懂,碧玟會傷到他的心。又或者,她早就開始 這麼做了?她走得很急,好幾次差點摔跤,泥巴塵土穿過鞋子上的破洞,弄 髒她潔白的襪子。 這下一切都有了解釋,連她的心術突然進步,也不是沒有原因。她一離開老 倉庫,神術金魚立刻變得模糊,隨時要潰散在心海中。 我們的目標就在這裡, 那個懷抱著傷痛自戕, 撕裂自己投入輪迴的神祇。 他只願投入奴隸之身, 企圖用苦痛堅定自己的決心。 碧玟愈走愈快,幾乎跑了起來。但不論她怎麼加快腳步,始終甩不掉濊生消 失前投入她心中的聲音和幻象。 我必須帶他離開, 這是唯一的方法。 你們的心太過緊密, 他的火焰也許能幫助你的心術成長, 但如果他失去控制, 你也會連帶遭殃。 歷史上有太多相似的例子, 放手對你們兩個都好。 她要和解元分開,她答應大哥的是將成一場空話。她原以為自己在幫忙解元 ,卻不知道自己也是綁住他的枷鎖。 搜索他的人不只我一個, 未來還有更多挑戰要他去突破。 而我必須說,你絕對不會是他的夥伴。 他憑什麼決定碧玟和解元的人生? 怒氣盈滿碧玟的胸膛,給她力量抗拒濊生的心術。這個外來的陌生人只是找 麻煩而已,根本沒資格置喙碧玟的人生。她答應大哥了,就會努力做到最好 。他們會一輩子在一起,永遠不分開。 * 大哥才離開一天,碧玟便失眠了。今天娘親沒有返家用餐,玉欣表姨要丫鬟 把飯菜端進房間的偏廳,讓她一個人吃飯。 這樣也好。一個人吃飯雖然孤單,但至少她不需要在心緒紛亂的當下,還要 端著禮節上餐桌,去面對繼玖那張令人厭惡的嘴臉。但這不表示她能把濊生 的話忘記。等到丫環替她更衣就寢,熄了燈,只剩她一人躺在漆黑的房間裡 ,濊生的話就愈形清晰響亮。 我必須帶他離開, 這是唯一的方法。 等丫鬟的腳步聲遠離,碧玟輕手輕腳溜下床,摸黑走到窗邊。今天天空上都 是烏雲,沒有半顆星星,天氣沉重得令人沮喪。快到桂瀧南的雨季了,到時 候農奴們又要更忙。忙完插秧忙灌溉,忙完除草忙收割,一次又一次,一年 又一年,轉眼碧玟也要出嫁了。 為什麼?為什摩他們都得離開?要是解元也走了,不就只剩她孤伶伶一個了 ?時間從她指縫中溜走,變化來得太快太急,她一點準備也沒有。 扣! 窗台下傳來奇怪的聲音。碧玟東張西望了一會,直到第二響傳來,才確定沒 有聽錯。碧玟連退三步;她本來想走過去一探究竟,但是一想到可能是什麼 妖魔鬼怪,或是傳說中的採花賊,心裡頭就忍不住驚惶。她悄悄皺起眉頭, 放出一波心念,窗台外立刻傳來一聲低沉的哀鳴。 「解元!」碧玟趕到窗台邊探頭張望,解元果然窩在窗台底下抱著頭。「你 在做什麼?誰叫你這麼晚跑來的?」 「是,小姐,很晚了。」解元苦著一張臉說:「小姐受驚了,解元來道歉。」 「受驚?你說的該不會是濊生的事吧?」 解元在黑暗中點頭。要不是怕被發現,碧玟還真想點起蠟燭,好把他的臉看 個清楚。 「哪來的話?我才沒有受到驚嚇。你只是一片好意,沒想過事情會變這麼糟。」 碧玟真希望自己能說出更有力的安慰。她雖然看不清楚解元的臉,可是他的 歉疚滲進心海裡,不需要凝聚神術碧玟都能感覺到那苦澀的滋味。 「濊生說,解元得跟他走。」 碧玟吞了吞口水。「這是你的自由,你當然可以跟他走。」 「可是我想待在小姐身邊。」解元說:「沒有我,小姐會寂寞的。」 「這是什麼傻話?如果你真的想走,就不要擔心我。大哥很快就會打勝仗回來 ,到時候我們又能聚在一起了。」碧玟說。 「大哥不會回來了,解元知道。從很久之前開始,大哥就慢慢忘掉解元,不要 解元了。最後我只會剩下一個人,沒有人願意陪在我身旁!」 聽聽他講的話!早上還堅持大哥會為他犧牲生命的人,現在活像小孩子鬧脾氣 ,抱怨大哥遺忘他。可是不知道為什麼,碧玟感覺到濃厚的哀傷揮之不去,好 像解元早已預見他口中悲慘的未來,一個孤獨的世界,沒有任何親友陪伴在他 們身邊。碧玟很難跟他解釋大哥夾在娘親和他們之間有多為難,疏遠解元反而 是種體貼,以免娘親注意到還有一個庶子躲在暗處。 「大哥他只是去打仗而已,又不是和人私奔。」碧玟強裝鎮定,試著緩解解元 的情緒。「況且就算大哥不在,可是你還有我呀!我們從小一起被欺負到大, 不管未來的路有多難走,我們也要一起走下去。現在難過只是一時的,你再多 忍一陣子,把心術學好。等我夫家的人來了,我就能把你引薦給他們,我們可 以一起嫁到杜州去。我聽說那裡有許多的杜鵑花,春天時也沒有惱人的大雨。」 「杜鵑花很好,我不喜歡杜鵑花。」解元說:「杜鵑花很可憐,開不到花期就 謝了。」 「你又在說奇怪的話。」碧玟搖頭。「你就是這樣,其他人才喜歡欺負你。」 「是,其他人沒有小姐好心。」 「你就算稱讚我,也沒有好處拿的啦!」 解元從窗台底下爬出來,小心避開腳邊的花壇,站直與碧玟四目相對。 「怎麼了?」 「小姐不要嫁,小姐和濊生走。」解元認真地說。 「你在說什麼呀?為什麼我要和濊生走。」 「濊生會對小姐好,解元也是。但是解元不安全,小姐要和濊生走。」 「不要傻了。」碧玟真不知道該拿他這番顛三倒四的話怎麼辦。「不想待在 我身邊就說一聲,我馬上請娘把你送到邊關絕境,去跟爹和大哥作伴。」 解元又搖頭又跺腳,看他慌張的樣子真的使人又氣又憐。 「好了啦,我逗你玩的。」碧玟給他一個安心的笑,猜想就算是在黑暗中, 這個笑容應該也夠燦爛了。解元停住腳,眼睛直勾勾看著碧玟,突然間又變 高了一點。夜風一個勁兒地在他們耳邊吹,卻吹不起他們一絲波動。這好像 是碧玟第一次看解元專注在一件東西,或是一件事上,卻沒有露出以往的癡 傻表情。他的眼睛在黑暗中異常專注,一眨也不眨,好像怕眨眼之後會失去 什麼重要的東西。 「解元看見小姐了。」他最後說。 「我也看見你了。」 「解元可以一直看著小姐嗎?」 碧玟並不覺得有什麼不可以,只是直接說出來也太丟人了。她決定改變話題 。「為什麼你都不叫我的名字?你都叫你自己解元,卻不叫我碧玟。」 解元低著頭。「小姐是比解元好的人,解元不該說出小姐的名字。」 「胡說,你當然可以說我的名字。我們是好朋友、好兄妹,沒道理連這一點 點界線都跨不過去。」 解元吞了吞口水。「碧玟。」 「這不是好多了嗎?」碧玟開心得連臉都紅了。她很高興四周黑得像地母的 裙子一樣,沒人看得見她臉上的燥熱。解元在黑暗中望著她,眼睛裡跳動著 光芒。 「如果有個人可以陪在我們身邊該有多好?」她說:「一個永遠不會離開, 陪著我們擔心受怕的人。就算我們必須暫時分開,我也能放心鬆開你的手, 那人會永遠照看著你,保護著我們。」 「我聽不懂小姐的話。」解元搖著頭說:「我可以照看小姐,也可以照看其 他人。」 「我知道你可以。」 碧玟想這麼說,但是話卻說不出口。解元的臉愈來愈模糊,黯淡的月光退去 顏色,防家大宅傾頹荒廢。這裡不是真實世界,只是一個偽造的夢境,群鳥 在天空飛舞,帶走一切碧玟熟知的人事物。解元漸漸消失,只留下一片空無 的黑暗包圍著碧玟。 睡意來得又快又不自然,在碧玟還沒意識到前,將她帶入沉沉的夢鄉。 接著猛然一隻大手,將她扯出被窩。 <待續> 盆栽人粉絲頁 https://www.facebook.com/rainydaynovel 歡迎澆水交流~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59.127.193.181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Fantasy/M.1490771418.A.048.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