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眼睛出落於凡夫俗子,與之相對,少有人能不與之相視。
他的聲音無異於天使之音,聽之聞知,少有人會不凝神傾聽。
他的面貌相同於落塵聖徒,觀之心思,少有人可不心生憐惜。
他是王,最高的存在。
他是個最顯眼的人,縱使身處於萬人之中,便是凡人,亦能夠輕而易舉地找到他。
他是個最顯眼的人,只要深處於主位之上,便是凡人,視線自然而然會落在於他。
我亦凡人,凡人如我。
--摘錄自亞拉岡的優亞娜手記,時教曆九九一年。
(備註:亞拉岡的優亞娜,聲樂家、鋼琴家與小提琴家,埃斯帕諾聯合王國共王:
亞拉岡的阿爾方索二世與卡托里加的依沙貝拉三世四女。為抗議政治婚姻而放棄頭
銜與繼承權出走,受未即位的凱普利卡國王克里斯謙一世保護。後成為丹楓宮的宮
廷樂師,並創立王家凱普頓音樂學院。)
==
無論國外還是國內,在非海藍德的貴族階級成員眼中,淹沒在松樹林裡的亞羅
行宮本館相當有名,原因不在於規模多麼宏大,而是設計相當特殊;秉持「簡約王
」阿佛列二世的旨意,行宮本身規模並不大,最多僅能供國王及其隨員居住。其他
特地趕來謁見,卻未能入住的貴族及士紳則會被安排到位在行宮四周的別墅去。一
般來講,地位越高,或是越受到國王重視的人,就可以住得距離國王比較近,如果
地位不怎麼樣的,就會被分配到離行宮比較遠的別墅去。怎麼分派而能夠公平和皆
大歡喜,就需要御前書記官與助理們絞盡腦汁。由於準國王臨時決定要在亞羅行宮
停留三天的消息不知為何傳了出去,本來正取道往王城的部份海藍德貴族以及許多
格朗藍德貴族都紛紛從封地趕來謁見新君王。在車隊抵達之前,由專使與驛棧郵差
早已帶來如山一樣的名信,讓茱利亞看了就頭痛。
然而,正在繪畫迴廊上疾走的她要帶給法爾的消息與怎麼安排別墅的居住順序
倒是完全無關。
打從抵達這座行宮以來,法爾完全沒有離開過寢室,他很沒有良心地透過依芙
瑪利亞轉告茱利亞,所有事情由她處理就行,總之在他不想要被打攪。即使很不高
興,不過茱利亞還是跟在拉范德小鎮時一樣,管起了大小事務。但手上的電報關係
太重大,她自覺不可以越俎代庖,便由行宮執事帶路,從辦公房趕往國王居所。
轉過執事所說的最後轉彎,茱利亞就見到有兩個人在國王的寢室前面。一個當
然是負責保護國王的依芙瑪利亞,仍身著淡藍色軍服、配戴上紅色肩帶的她還是拿
著那把黃金劍,像座塑像般不苟言笑地站在房門口。另外一個是坐在長椅上面,狀
似無所事事般等待的薇羅妮卡。自從知道準國王生性如其他海藍德人一樣節儉後,
紅髮少女穿著便不像最初茱利亞見到的那般暴露與浪費,除了用了相當高級的質料
所縫製的洋裝以外,她沒有配戴任何的珠寶飾物,梳理得很整齊的長髮披在有些消
瘦的肩膀之上。
「他有空嗎?」
「陛下正在處理事情,在他沒有出聲招呼以前,誰也不能夠進到他的臥室裡面
去。」依芙瑪利亞不動聲色地回應著有些惱怒的茱利亞道:「陛下已經交代過,法
拉格蘭特小姐可以自行決定一般事務,如果是緊急事情,就先和李德戴爾小姐商量
,然後等到他手上的事情處理完畢再告知兩位的決議即可。」
還是聽到相同的一句話,茱利亞不由得感覺到有些氣惱,以前法爾可是無論如
何都一定會見她的。現在,卻開始以處理事情為理由不接見,然後自己又在突然之
間不知道與相伴超過好幾個春天的小男孩現在到底是在想些什麼,接著又要自己與
那個不知羞恥的淫蕩女孩商量事情!
「法拉格蘭特小姐,身為陛下第一個女人的我得到的也是相同的待遇,妳也不
需要覺得氣惱了。」
薇羅妮卡神色十分地淡然,似乎沒有覺得被準國王拒於門外而有什麼不快。茱
利亞瞪了她一眼過後,最後仍然是依照依芙瑪利亞所傳達的法爾的意思,將手上握
著的電報交給了她看不順眼的紅髮少女。
「父親還真沒有良心,我才上了國王的床,他就迫不及待要利用我這資源了。
」
電報是長老院議長李德戴爾公爵發過來的建言書,提的是新的西翼會議的事情
。上面寫到,無論是要讓頌妮雅王妃繼續管理,還是要從長老院議員裡面挑選繼任
者,最好是盡快做出決定。不改是最好,可以延續執政,否則就會產生政務交接與
傳承的問題,短時間之內產生混亂幾乎可以說是必定的。整篇文章看起來是關心國
事,不過公爵所建議的絕對不是不要改組西翼會議,否則根本沒有必要發出電報,
只要等到國王提出詢問的時候再做出答覆就可以了。他會拍出與自己及長老院的意
思完全相反的電報,著眼的是在於他的女兒已經爬上國王的床,當然可以「推敲出
」公爵真正的意思,並且向國王進行鼓動。
「頌妮雅王妃豈會放任這種事情發生。」
「當然,那女人可是個怪物,她怎麼可能看不出我父親的這點小技倆。沿海走
廊與南方平原兩郡的商會以頌妮雅馬首是瞻,要想撤了她,先考慮稅收吧。」
「那麼,妳覺得陛下要怎麼處理這張電報?」
「別理我父親,如果王妃提出,也不要理會她。」紅髮少女嘿嘿冷笑著。「兩
隻狗互咬,但第三隻狗會叼走他們爭搶的那跟骨頭。」
「理論上是如此,但就怕兩條狗會一起對付第三條狗後再去搶骨頭。」茱利亞
看著身旁女孩,明白透露出她並不認同薇羅妮卡的想法。「妳父親與頌妮雅王妃都
不是省油的燈,他們不會容忍權力被其他人給拿走。」
「如果沒有經過國王認可權威,那兩個人就什麼都沒有辦法做。」
聽到紅髮少女用「那個人」稱呼自己的父親,茱利亞眉頭皺了一下,但基於禮
貌,她沒有在薇羅妮卡大發議論時插嘴。
「讓王妃與長老院彼此相互爭執,甚至挑動他們的敵對情緒,但陛下不需要做
出表態、更不需要偏向任何一方。當兩邊相爭不下的時候,總是需要一個高高在上
的仲裁者出來撫平他們的對立情緒並做出最後決策。」薇羅妮卡回望著茱利亞,神
情看起來就像是個及自信又自負的陰謀家。「這種事情就包在『操偶師』的身上,
把朋友變成仇人、讓尋常間隙變成深仇大恨可是『操偶師』的專長。」
說得是不錯,但此類此事豈會那麼容易,但薇羅妮卡表現出來的自信,卻也是
不容否認的,茱利亞就算在怎麼不置可否,也不想再妄出一詞。
「喔,對了。」薇羅妮卡突然神秘秘密地對茱利亞說道:「法拉格蘭特小姐,
我剛剛收到我的木偶傳來的一個秘密。」
「秘密?」
「優亞娜公主確定是躲在博魯西亞公國觀禮團,已經來到了凱普頓王城,觀禮
團長席格特侯爵正在替她尋求西翼會議給予她正式的庇護。」
「妳說得是那個可能要嫁到高爾法朗克的優亞娜公主?」
「是,這事情突然發生,可能把王國牽扯到以比黎亞地方的事情,畢竟埃斯帕
諾打算對安大路西亞地方的異神信徒用兵傳聞甚囂塵上,這中間恐怕有些名堂。我
直覺王妃不會把這件事情處理掉,應該會在知會長老院後報請陛下做出裁定。」薇
羅妮卡的眼光在茱利亞身上轉了轉後,才繼續說到:「在國家大事之上,陛下比較
會聽妳的意見,所以我把這事情告訴妳,讓妳先有點準備。」
茱利亞還沒來得及道謝,依芙瑪利亞來到兩人面前,告知國王的事情已經處理
完畢,兩個女孩先後進到房間裡面去,先向端坐在床上、輕揉著眼睛的小男孩行禮
,一起將目光轉到了寢室內的角落。
在那陽光照射不到的地方,一位女性正跪坐在張地毯上,她的穿著與帕西亞舞
孃完全相同,腰部以下完全隱藏在V字型上緣、強調臀部曲線的紗裙之內。至於上
半身,只有飽滿的胸部是被條滾上金邊的布條覆蓋住,左臂上方佩帶著一只金環,
頸子上則掛著一條有著新月外型墜飾的銀鍊子。小麥色肌膚完全暴露在空氣之中,
白色薄紗遮掩住他的完整面貌,只是給予觀者不清晰的輪廓,隱隱發出琥珀色光芒
的眼睛因為低著頭而直視著地面。
「她是菈薇亞,安大路西亞蘇丹那些受過武士訓練的女兒之一。是『阿颯辛』
,在我們的語言之中,就是刺客。」法爾的聲音有氣無力,顯得相當的虛弱。「她
就是在兩次日出前的傍晚,與依芙在奎戴爾登山口那大打出手的那名白袍人。」
聽到法爾這麼說,茱莉亞與薇羅妮卡同時睜大眼睛,都露出不敢置信的模樣。
茱莉亞緊接著轉身去,直瞪著負責安全的依芙瑪利亞。但在她還沒來得及質問前,
御劍士就先一步回答道:「那名女子的靈魂與肉體之間的連結已經被隔開,不需要
特別的戒備。」
「無稽!」怒氣沖沖的茱莉亞大聲質問道:「妳怎能用如此虛無飄渺的說法作
為妳放任那名女子出現在寢室之內,又不格殺那名試圖謀刺他的刺客的解釋?」
依芙瑪利亞的眼瞳之上又浮現出了同色光暈,她本來是打算要開口的,不過法
爾先一步發話道:「是我要求依芙這麼做的。」
「太危險了!」茱利亞毫無面對國王時應該具備有的敬意,而是首次大吼著:
「你這是拿自己的命在開玩笑啊!」
「一點也不會啊,姊姊早就教過我要怎麼樣將一個人的靈魂與分隔開來了,這
點技巧對我來說根本就是駕輕就熟的啦。」法爾精神突然為之一振,笑笑著回答道
:「而且我正在將她的思考給從頭修改,只要完成,她不僅不會對我不利,還會對
我唯命是從喔。」
「你--」
茱利亞本來還要繼續爭論,不過薇羅妮卡扯了一下他的衣袖,輕輕搖頭示意她
不要繼續追問下去。雖然家族在那些最傳統貴族眼中是已經世俗化的海藍德人,不
過紅髮少女還是聽過家中那些長老們提及先祖所傳下來的精靈信仰與神神秘秘知識
,也親眼看過那天發生在奎戴爾入山口的怪事。在她看來,那些玩意固然很有趣,
但再沒有人引領之前,最好不要去接觸。還有,她也知道一件事情,當國王已抱定
注意、「一意孤行」的時候,也不要正面去衝撞國王的信念,否則只會讓他越來越
堅定自己的想法,而不是去加以修正或是改變。
將茱利亞更進一步的指責擋下來後,薇羅妮卡才將她與茱利亞之前在討論的事
情告訴了準國王。
「西翼議會的事情就由你們決定,我沒有意見。至於亞拉岡的那位公主……等
我見過本人之後再說。」說完,法爾又將目光轉回了那名帕西亞女郎的身上。「現
在,我必須繼續處理她的靈魂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03.73.237.93
※ 編輯: ncyc 來自: 203.73.237.93 (04/23 22:3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