護衛兵手中各拿兵器,在壇和殿那裡,從殿右直到殿左,站在王子的四圍。
祭司領王子出來,給他戴上冠冕,將律法書交給他,膏他做王,眾人就拍掌說,願王
萬歲。
--聖經,列王記下.11、12
==
當法爾把門推開的時候,大批站在他的寢房走廊上面的長槍兵在依芙瑪利亞的
帶領之下,向著站在門口的的法爾單膝跪下,表示著敬意與忠誠。有些則是在拉范
德莊園時加入,有些是在他抵達丹楓宮的幾日以來陸陸續續編入,他們全部都是高
等衛隊成員,也是命運都已經註定的一群軍人。不管法爾去到那裡,他們都必須要
陪伴在身旁,是天堂、或是地獄,是宮殿、還是戰場。在他們手上的長槍是禮儀用
的,槍鋒磨鈍之後在表面塗抹了一層貨真價實的純銀,最後上蠟,使槍鋒閃閃發光
。當然,這並不代表,在一個優秀的老兵手上的禮儀長槍沒有殺傷力,對那些試圖
謀害國王的人而言,這也是可以奪人性命的兇器。
法爾沒有看其中任何人一眼,而是直接走到了他的御劍士面前。她的穿著跟他
第一天抵達丹楓宮時所穿的是一樣的,是御劍官的大禮服。
「妳回來了。」
「是的,陛下。」
「那麼,起來吧。」法爾依循著禮賓所遞出的禮儀章程,宣告道:「帶路吧,
我的御劍士,帶我到要為我加冕的地方吧。」
「遵命。」
依芙瑪利亞的頭向下一點後起身,其他高等衛隊成員也隨之起身。在整個隊伍
最前方的兩名士兵聽到依芙瑪利亞依循古禮發出一聲清嘯後,帶著隊伍,從東翼二
樓的國王寢室外出發,經過迴廊、惠斯帕勒謁見廳,威廉泰爾門廳,來到丹楓宮大
門之外。藉著御劍士的右手作為支撐,法爾登上了敞篷馬車。剛剛坐好的他動手將
身上的禮儀用佩劍從腰帶上面取下,將劍鞘尖端戳在地面上,雙手則握住了劍柄。
「陛下,基於禮儀章程的要求,請容許我介紹宮廷衛隊暫代副主官維克特.鮑
羅汀騎士伯。」藍髮中年人在依芙瑪利亞述說的介紹的時候,在馬車旁邊、面對著
法爾單膝跪下。「騎士伯將在今天的繼承典禮中主持的安全保護工作。」
法爾望著年紀約在人生第四十到五十個春季的男子,他做的是一份名不符實的
工作,負責帶領著由國王兼認名義上主官的部隊管理整個凱普頓王城的所有公眾秩
序,扮演著治安的維持者。他所帶領的部隊名稱裡面的「宮廷」,其實最原始應該
是指國王在遷入建好的丹楓宮之前的宮殿,由於具有歷史上的意義與部隊光榮傳承
的象徵,加上拱衛宮廷安全也被擴張解釋為保護所有在西翼任職的官員及家眷安全
,所以就沒有改名。
「騎士伯,你有著海藍德的外表,但名字聽起來比較像是羅西亞人。」
「我的父親隻身從羅西亞來到凱普利卡參加王家東南軍團,光榮退役後與我母
親結婚。所以我有著海藍德人的血統,也有著羅西亞的姓名與血統。」
「原來如此。」法爾考慮一下後,把幾天之內本來就應該交代的異動先行告知
。「騎士伯,其實前幾天已經有人向我讚揚你,我也看過宮廷總管送上來的調查書
,你參加過對外戰爭,能力是毋庸置疑的。如果我的加冕典禮從現在開始到結束一
切平安無事,你會得到你所期盼已久的晉封、擢升與異動,可能讓你進長老院,也
可能擔任我的軍事副官。但如果途中有任何意外,即使只是微不足道的事情的話…
…」
「陛下,我可保證,丹楓林路與『戴冠之道』都已經由宮廷衛隊成員的嚴密戒
護。」
鮑羅汀聽到法爾的柔和語氣吐出聽起來不像、但實質就是威脅的字眼,連忙辯
解。
其實,他的異動已經是註定的。在頌妮雅的安排下,宮廷衛隊副主官的位置將
要讓給一位來自王家東北軍團、與依芙瑪利亞屬於同個家族的軍官出任,鮑羅汀的
去處則仍有待商議。法爾聽完攝政的建議之後,便開始琢磨著要不要把這位有經歷
過戰陣、也有過維持治安經驗,目前在軍中卻是不上不下的中年軍人拉到身邊來教
導軍事的相關知識。會這麼想,是因為茱利亞與薇羅妮卡都提醒過他,有些事情不
能夠完全倚靠他人,否則國王遲早會被當成擺設。但法爾真的做不來「明明不理解
卻硬裝了解」這種事情,見到眼前有個可以見縫插針、為自己增加軍略見聞的機會
,他當然要想把握住機會。
「希望如此。」法爾騰出左手,揮動了一下。「騎士伯,你可以去履行職責了
。」
「是。」
騎士伯離去的時候,表面上是紋風不動的法爾偷偷在心中嘆了口氣,心中著實
沒有什麼戴冠之前的雀躍想法。
對於統治王國相關的知識缺乏就已經很糟糕了,認識的人、能夠信賴的人太少
才是相當致命。西翼有個頌妮雅坐鎮是沒關係,至少法爾已經敢確定他是可以信任
。北翼的那些法官團是終身職,等到要異動再來考慮就好。最慘的還是長老院、王
家軍團與志願兵營的部份,他一個人都不認識。雖然身邊有依芙瑪利亞,但是頌妮
雅提出的報告卻顯示那個家族裡面的人也不見得就可以信任。何況,茱利亞與頌妮
雅都曾經再三強調,絕對不能因為個人而把與他相關的那些人全都付諸與同等的信
任。這也是法爾之所以敢信任頌妮雅的原因,雖說她選擇的部屬都是格朗藍德人,
但的確稱的上是用人唯才,長老院無從以任人用事來攻擊他。
民兵的指揮權在長老院,志願兵營是海藍德人。基於民族長久以來的信念,法
爾可以在這地方放心--當然,從反方面來,自從有更多討厭哈布斯博格的國家出
現,逼凱普利卡的世仇的注意力必須分散,不再專注於亞拜斯之後,民兵事務就不
是歷代國王能插上手的。但王家軍團可不一樣,可以統管海藍德與格朗藍德軍人的
職位更是受到各方關注,都是國王需要親自費神下去處理的事情。
這個念頭在法爾的思緒中所盤據的時間並不長,當海藍德短笛冒出長-短-長
的三聲,當馬車開始拉動的時候,當丹楓林內傳出的涼風吹拂到他的臉龐上面、並
讓所有旗幟都飛起的時候,他開始將注意移回到現實的狀況之上。
根據禮儀章程的要求,在這趟行程之中,沒有人可以陪伴小國王。這量白色的
馬車之上,就只能有他一個人而已。馬車伕在事前就已經得到御前書記官的關照,
要他駕車時注意速度,要拉的慢一點。如果國王在戴冠登基時身體不佳,搖搖欲墜
,那可不是一句失面子就能夠解決的事情。萬中選一的馬車夫也不負期望,平穩地
駕著馬車穿越丹楓林,進入城郊的道路,最後穿越了凱普頓的南方城門。
「國王萬歲!」
陽光短暫被城垣與拱門遮擋過後,重新刺激著法爾的雙眼之時,排在「戴冠之
道」兩旁的凱普利卡王國臣與民,無論是否有著藍色頭髮及瞳孔,都隔著宮廷衛隊
的長槍兵,對著緩緩進入城中的馬車,發出此起彼落的呼喊著。很快的,一個接著
一個,呼喊聲樂來從有些雜亂、逐漸轉變為整齊。證明了,那些呼喊者都是自動自
發的,不是被動員而來的,也不是某個人為了讓國王感到高興而把那些人招集而來
的。
舉起手來,向那些熱心的人民們致意的時候,法爾也不僅在心中猜想著裡面到
底有多少人是真心誠意地喊著這句話,又有多少人是言不由衷。他也在猜想著,有
多少人是口中喊著萬歲、實際上是心中詛咒他最好下地獄去。或許上天知道,人少
的時候法爾自己也會知道,但現在,他不知道。他能做的,就是以微笑回應著那些
人們。
直到見到一個在凱普頓城裡、也在整個王國之中相當有名的建築時,那股一半
是真的發自內心、一半卻是敷衍的微笑才斂去。
「停。」
馬車伕不敢不遵命,所以整個隊伍也連帶地因為小國王的不按牌理出牌而停止
前進。
在沒有人攙扶之下,法爾跳下了馬車,也不顧忌王袍碰到了道路上的灰燼,而
是自故自地走向了那座他從見到後就不曾移開過視線的石碑。他在拉范德莊園時,
就知道這個石碑的存在,一直想來看看,但總是沒有機會。未來也不知道還有沒有
空閒來此地的想法下,法爾做出了不存在於禮儀章程之外的舉動,讓高等衛隊成員
與四周圍的宮廷衛隊成員一時之間都沒有做出動作,只有本來就騎馬跟在御駕旁的
鮑羅汀騎士伯,以及與法爾心靈相通的依芙瑪利亞有跟上。
法爾沒有直接走向那做石碑,而是先拐了彎,朝著人群的方向走去,最後在路
邊的一台手推車旁停下。對著看管推車上面的鮮花的姑娘,小國王露出了真正的、
最和善的笑容。「請妳給我一束紅薔薇。」
「好、好的。」
心中快要被極度的狂喜給淹沒的女孩是顫抖著雙手,將花束遞給了國王。同樣
地,她顫抖著接過了買花的錢:小國王摘下他在丹楓宮內勉為其難戴在手上的寶石
戒指。
「他們來自不同聚落,他們死於不同戰場。為了自我、為了保家、為了衛國,
他們選擇為了彼此而生、他們選擇為了彼此而死。有人姓名有幸記得,有人姓名不
幸佚失,無論何者,他們都是英雄,他們才是英雄。」
低聲唸完紀念由千百次以來,先是為了海藍德、後來為了凱普利卡而埋骨的無
名民兵的石碑上面,由古絲塔芙女王親筆寫下後由工匠雋刻的字句,法爾在萬人的
注目之下,把那束在海藍德古語中被稱為「勇士之血、戰場之華」的紅薔薇束放在
石碑基座旁邊。又繞著石碑走了一圈,觀看了全部描述民兵戰鬥的浮雕之後,才回
到了他的馬車之上。在一陣接著一陣的「國王萬歲」的呼喊聲中,繼續著他原本被
要求應該進行的行程。
如果那聲音不是大到、一致到讓法爾聽的清清楚楚,他會以為自己做了錯事,
那群眾自動自發地對著他咆嘯。
那些歡呼的聲音、致意的聲音卻像是接力一樣的,從民兵紀念碑開始、一直到
加冕典禮場地:英雄館前廣場,都未曾停歇。直到法爾踏上了紅地毯的時候,那些
圍觀的群眾們才安靜下來。已經在英雄館前廣場就做的各國君王或是特命全權使節
裡面,絕大多數人都對剛剛聽到的、排山倒海而來的聲浪感到震驚。也有少數人仍
然不為所動。或者,該說他們一定感到驚訝過,但很快就收斂了心神。
邊朝著教皇思道三世所在的紅地毯盡頭走去,法爾邊端詳著那些沒有在此時表
現出訝異的人們,特別是那些他還不熟悉,也許要很久以後才有機會熟悉的人們。
高爾法朗克戰爭大臣波納巴爾特元帥是一個,以無數戰功,從平民成為凱普利
卡西方鄰居當中的第一權臣,也許在幾年內,這位高爾法朗克平民眼中的英雄、解
放者與領導者就會將波爾邦王朝的君主給踢下台,自行戴冠。
博魯西亞的羅格蘭侯爵與貝爾琳亞女子爵,長相如出一轍的兄妹,美男子與美
女,年齡沒有比他大上多少,但是沉穩度與經過姊姊訓練的法爾相比,則是有過之
而無不及。前者戰無不勝、攻無不克,還能解釋是因為戰爭歷練出來的,但後者就
不是如此,從出生到現在,她表現的就如一個標準的貴族千金小姐。她的處變不驚
明顯是有些詭異的,但當她的眼睛望向法爾的時候,小國王感到的是深沈、完全不
可測。
兩個與凱普利卡國土在幾年之內都不可能相鄰的兩個國家的代表者,阿爾比昂
的二代彭布羅克女伯爵,父王安德魯八世不愛她,為了迎娶可能為他生下繼承人的
新妻子而命令劊子手在隆冬塔外砍了她母親的頭,雖然她的後母「們」愛她,但從
小就受到的壓迫,也許是後天的磨練使得她處變不驚。羅西亞的葉卡潔玲二世……
薇羅妮卡告訴法爾的資料並不多,也許她的感覺是被長年的冰天雪地給冷凍住了,
也可能是久沐於羅西亞難得一見的陽光之下而反應不及,但更有可能的是這位與法
爾年齡相同的女孩是個極其陰沉的人物,正避免讓羅西亞攝政派出的間諜抓到任何
能讓攝政自己即位的藉口,使得她將要動手的「雙頭鷹」飛走。
當然,還有那位被法爾暱稱薇「小貓」的女孩,雷音蘭女選帝侯特蕾莎,她正
安靜地端坐在前排,安靜地看著法爾越走越近。就像是獵豹般,安靜地望著她的獵
物。她的眼中就只有獵物,就是法爾,除此之外沒有其他。
這些人可能是法爾與他的王國的對手,也有可能是盟友,沒有人可以清楚知道
。但法爾了解,那些被士兵象徵性地阻隔在紅色地毯之外的領導者們不是今日的主
角,受到他們注視的他才是。
在思道聖人的面前站定之後,法爾單膝而跪。
諷刺的是,穿著白色聖袍的教皇並不是很想為這位少年加冕,而法爾也不是很
樂意接受這位老先生替他戴冠。然而,法爾的王國中,居住在亞拜斯以南的人民認
為老人是他們所信仰的神在人世間的代言者。所以法爾需要老人為他戴冠,否則南
方不會承認他有統治的權力。對老人而言,如果他不替面前的男孩戴冠,這個人就
有藉口屠殺南部的信徒,只要他敢、只要他有需要。所以,在祭壇前面的兩個人都
是心不對口、言不由衷、表裡不一。若不是法爾之前在那次事情做出的政務指示以
退讓及承諾達到教廷原始的希望,思道聖人絕對不會千里而來,在不是教堂的處所
,代表神權承認法爾在王國南方的治權。
以古拉丁納語為法爾述說著島詞語祝福過後,思道聖人從他身邊的神甫手上的
軟墊拿起鑲著寶石的王冠,放到了法爾的薰衣草色頭髮之上。
「來自極北之地的後裔,我代表神,在此承認你是亞拜斯山脈以北以南之王,
神的信徒的守護者。凱普利卡王國的卡爾馬王朝第十二代王克里斯謙一世,願神的
榮耀及祝福與你同在。」
當思道聖人的話一說完,英雄館前廣場齊聲高喊著,今日法爾第三次聽到的句
子。
「國王萬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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