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farso (粉絲最好煮火鍋)
看板Fantasy
標題[創作] 放學後的魔法師(01)
時間Sat Apr 26 01:12:37 2008
放學後的魔法師(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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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個普通的國中生。
至少,在遇上那個女人之前一直都是。
即使到現在,我還記得
「物質還原術」的咒式結構——那是由一
大串很詭異的拗口音節組成的怪東西,雖然對應文字毫無意義,其實
還不算太難背。
根據阿索斯的說法,目前魔法界所流通的「古法」,有一小部分
是古阿卡德或希伯來語,這種古法的威力很強大,相對來說也比較不
好學——可以想像一下阿拉伯人說繞口令的樣子,差不多就是那樣。
但我並不覺得古法的咒式結構,有比元素週期表難背到哪裡去;
以難纏的程度來區分的話,差不多就是國中理化第二冊的程度。當然
,有很多方法可以讓它再變得簡單一點,譬如用綜藝節目裡常聽到的
白爛諧音冷笑話來加以聯想,我也試過配流行歌一起唱。
只要取得使咒式結構成型的力量,就能施展「物質還原術」。
這個法術跟字面上的意義有點出入,並不是修復打破的花瓶、把
擤過鼻涕的衛生紙還原成乾乾淨淨的一張之類,而是對別人重現自己
的某一段經歷。讓你看我所看到的、聽我所聽過的,痛我之痛、哀我
之哀……是像那樣子的事。
因為某種原因,現在的我失去了能使咒式結構「成型」的力量。
所以,我只能說給你聽。
而所有的故事,都要從那天傍晚說起。
◇ ◇ ◇
從放學走出校門起,有隻黑貓一直跟著我。
那天的雨下得很大,視線裡是一層薄薄的、染墨似的灰,沙沙沙
的聲音籠罩著街道,把每個人都關在自己那頂小小的傘下,身體與世
界之間隔著水簾,每一個人都一樣。
我很想說「我沒有什麼朋友,一直以來都是孤獨一人」,感覺上
這樣好像比較對味。乙一或奈須香菇書裡的主角似乎都是這樣的人。
不幸的是,在現實生活裡要做到「獨自一人」是件困難的事。就
算只是平常打打招呼、一起去投自動販賣機之類的點頭之交,班上也
總有幾個會跟我聊天說話的人;打籃球報隊,或是週末揪人出去玩,
並不會特別受到同儕的忽視或排擠。
我一點都不喜歡看電視,因為運動神經並不發達的緣故,就算打
電動也只能玩玩策略或角色扮演,對同學間流行的射擊遊戲或跳舞機
什麼的相當笨拙;然而一遇到這一類的話題,有時跟同學也能聊得很
起勁。
大家做什麼我就做什麼,就像是照鏡子,不知不覺就跟著團體一
起行動,沒什麼反抗的就成了其中的一份子。
這種安全的感覺讓我十分依賴,雖然偶爾也會覺得無聊。
所以還是下雨天最好。傘下的孤獨儘管短暫,卻十分安全。
我撐著傘,像平常一樣走在回家的路上,附近幾乎看不到其他和
我穿著同樣制服的國中生。因為我是越區就讀,必須走到稍遠的公車
站牌去等車,跟就近上學的學生動線全然不同;另一方面,是因為我
媽不讓我補習的緣故。
「他的成績又沒有很好,這樣基測是要怎麼辦啊!」就讀高二的
姊姊曾經如此抱怨。
推甄上第二志願的她跟我不同,據說國中時代成績就非常出色,
戴著粗框眼鏡的圓臉蛋看不出有什麼攻擊性,卻很喜歡標榜自己有多
叛逆。
「妳以前也沒怎麼補習啊!」
媽的論點相當不具說服力,馬上就被糾正了。
「亂講!我有補過一學期。」姊姊氣勢洶洶:
「媽!這幾年國中基測的題目越出越簡單,分數差一點就差很多
耶!不要說我沒警告妳,妳不會想妳兒子國中畢業就變重考生的。」
「我們又沒有錢。」
「我可以不用補。」姊姊扶了扶眼鏡。
「妳大學比較難考吧?」
「我隨便考都比他好。」
「補習的話,晚餐就不能好好吃了。」
姊姊忍無可忍。
「媽!也沒有人因為這樣就餓死啊!」
媽說不過她,乾脆閉上嘴,在餐桌邊坐得直挺挺的,看著地板的
眼神非常倔強。
打不死又不還手的敵人最可恨。我媽可是此道中的好手。
「現在是誰在鬧脾氣?」
姊姊罵累了,咬牙切齒的表情像土撥鼠,居然也有一點點可愛。
「我看,妳乾脆把他關在家裡算了!永遠都不要出門最安全!」
說完,登登登的跑到餐桌另一頭,大聲拉開椅子、大聲翻書包拿出課
本筆記,大聲地坐下,連低頭翻書時的呼吸聲與筆尖摩擦聲都大得嚇
人。
「我會考慮。」
過了很久,媽才小聲地擠出一句,有點不甘示弱的味道。
姊假裝沒聽到,筆尖在紙上唰唰疾書,帶著凜冽的殺氣。
三十坪不到的老式公寓裡不會有「書房」這種東西,分隔出客廳
與廚房兩塊的,也只有這張大餐桌而已。每晚這樣的戲碼上演過後,
我們三人還是得在餐桌上做著自己的事,然而不管經歷過多少次,我
始終都無法習慣。
這兩個女人整天為了各式各樣的理由對峙著,我不過是其中出現
頻率比較高的一個話題選項罷了。邪惡軸心即使發生內鬨,也是因為
彼此間共同的邪惡本質,仍舊是為害世界的根源。
世界就是這樣。男人行走在無間裡,而女人總是不斷製造地獄。
總之「不用補習」這件事,儘管戰鬥的過程中姊姊佔盡上風,就
其結果來看,我媽又一貫地登上了衛冕者寶座。
◇ ◇ ◇
我撐傘在雨中走著,偶爾回頭看黑貓是不是還在。可能是過於關
注黑貓的緣故,許久之後,我才注意到有奇怪的事情發生。
不知何時,頭頂上炒豆般的沙沙雨聲,居然消失了!
不……更精確的說,是所有的聲音突然變得很遙遠,就好像整個
人被浸泡在溫溫的海水裡,黏稠中帶著一點刺刺的澀與鹹。我試著搖
頭,想擺脫這種詭異的情境,被隔得遠遠的聲音卻彷彿變成了果凍般
的實體,在腦袋裡恣意彈跳著,帶著惡作劇似的震盪波。
然後,我就聽到從腦袋深處發出的,一個十分低沈的男聲。
「你來到這個世界,到底是為了什麼?」
「這一切,究竟有什麼意義?」
「『存有』(being)是什麼?」
「宇宙又是什麼?」
「你怎麼定義『虛無』與『真實』?」
——是誰在說話?
我張開嘴巴大叫,才發現連自己的聲音也變得很遙遠,就像是收
音機裡的雜訊一樣。整個空間裡唯一清晰的,就是那個帶著巨大共鳴
的低沈男聲,用一種唸經般平板不帶感情的語調,不斷在我的腦海裡
問著莫名其妙的問題。
雖然才不過短短幾十秒,我卻覺得自己瀕臨瘋狂。
從前住院時,我曾試著做過「想像發瘋」的練習——整天躺在病
床上實在太過無聊,我開始想像:如果有一天我瘋掉了,那會是什麼
樣子?是大聲尖叫?一直不停的奔跑?或者……從十五層樓高的地方
跳下去也不賴,就像坐大怒神那樣。
我跟自己玩這個假想遊戲長達三個月之久,玩到最後,即使不用
眼睛,所有的幻想情節都能像影片一樣在腦海中自動播放,畫面連貫
、故事緊湊,有對話有旁白,完整到像是在看一部別人拍的電影。
這讓我以為自己有足夠的能力,可以應付各種情況——沒什麼是
我沒想像過的,我可是一天看足二十四小時、整整看了三個月的瘋狂
電影啊!
但,面對突如其來的詭異狀況,我居然只是停下腳步而已。
——因為什麼都不能做,什麼也阻止不了。
我站在馬路邊緣,看著大雨無聲下著,車輛無聲靜止;行人無聲
越過,逕自往斑馬線的彼端行去……他們的動作越來越慢,不只是人
與車,就連落下的雨點也是。
原本一片灰濛濛的雨幕漸漸變成了一條條半透明的「雨線」,然
後雨線又變成了虛線,最後還原成一顆一顆緊連著的、凝結在半空中
的水珠。
世界正緩緩趨於靜止,只剩下我腦海裡的聲音還在繼續發問。
「世界的本質是什麼?」
「有限的存在,如何認識無窮的真理?」
這不能說是習慣成自然,然而,當強烈的共鳴聲漸漸不再讓我噁
心想吐之後,大腦開始恢復思考能力。「世界正趨於靜止」的說法是
不對的,因為我完全可以自由行動,手指頭、四肢……全身上下都跟
平常沒有兩樣。
我鬆開傘柄,慢慢退後,雨傘就這樣「停」在半空中,並沒有掉
落。
退出傘蓋,一碰到懸浮的雨珠,也沒有絲毫沾到水漬的潮濕感;
被碰到的雨珠只是隨著我的身體擺動被平平推開而已,用力一捏,雨
珠就被壓成薄薄一片小圓膠片,既不迸散,也沒有還原成「水」的狀
態。
除了我之外,這個詭異的靜止空間裡還有其他的例外——
一陣刺眼的亮光,一輛白色的廂型車從街角衝了過來,明顯的越
來越慢、越來越慢,彷彿是闖進這個靜止空間後才開始受到影響,但
比起其他靜止之物,那仍是足以致命的速度。
而在時間被完全凍結起來之前,行人穿越道正亮著綠燈。
還來不及反應,那輛廂型車就已經衝過斑馬線,將靜止在路中央
的一名行人撞得飛起來,保險桿推著身體衝出十幾公尺,才終於靜止
不動,就跟周圍所有東西
(除了我以外)一樣。
被撞飛的那個人,身體迎著車頭側翻起來,從我這個方向看不見
她的上半身,只有兩條裸露的白皙細腿橫出車身,活像一隻身體扭曲
浮在半空中的、整條被拉長了的貓,孤伶伶的裸腿曲線有種很詭異的
美感。
是個女孩子。
從裙擺和滑開的書包判斷,是我們學校的學生。
她有可能被撞死了,也有可能還活著。畢竟,這裡已經發生太多
不可思議的事。
我呆呆看著,覺得這一切毫無真實感,忽然想到:如果靜止只是
暫時性的,勢必會有恢復的時候;解除靜止的剎那間,所有東西都會
恢復原來運作的狀態吧?不先把那個女孩拉出來的話,廂型車就會以
原本的速度從她身上碾過去,絕對是死路一條。
能夠做這件事的,現場也只有
我而已。
我勉強打起精神,雙手摀著耳朵,卻無法阻止腦海裡如誦經般排
山倒海而來的低沈語調,以及伴隨著聲音而來的、令身體劇烈顫抖的
強大共鳴。
我跌跌撞撞的跑向廂型車,直到鼻尖撞上幾點水漬;隨手一揩,
掌心裡抹開溫溫黏黏的觸感,一整片怵目驚心的紅。
大大小小、數也數不清的血珠,從橫在半空的兩條腿和車頭之間
迸散開來,就這樣靜止不動,猶如分佈在宇宙空間的機雷群。
我試圖避過懸浮的血地雷,儘管血的物理性質似乎也被凝結住了
,但鮮血的氣味並未消散,不是沾上衣服頭髮,就是停留在口鼻四周
,噁心的腥甜氣息開始侵蝕我的理智。
「幹!」
因為無法預知時間何時會恢復正常,我終於放棄閃躲血液,就這
麼摀著頭臉直接穿過去;握住女孩腳踝的一瞬間,才發現自己滿臉是
淚。
就在此時,地上亮起一圈異常刺目的光,是個魔法陣似的東西,
白熾的光焰裡似乎有不知名的符號文字流動。
一股巨大的力量從女孩身上傳過來,把我拋了出去,凌空越過大
半條馬路,背脊「碰!」一聲不知道撞上什麼東西,劇痛如火舌般瞬
間攫取了我的意志。
我連哼都哼不出來,像壞掉的人偶般摔在地上,手腳與胸肋間疼
痛熱辣辣的延燒著,視線頓時模糊起來。
「自由意志與神之旨意,汝以孰重?」
「意識和物質之間,是否產生關連?」
(別……別再唸了!)
我想摀住耳朵,但手指只動了一動,又痛得眼前發白。
鼻孔下方濕熱得難受,還會呼嚕嚕的溢出血泡;吞咽更是痛到難
以形容,嚥下的瞬間一股腥鹹衝上腦門,不用想也知道裡頭的血比口
水還多。
那個低沈的聲音卻絲毫不肯放過我,繼續在腦海中迴盪著,簡直
把我當成了聖彼得大教堂的管風琴,每一秒鐘都讓我覺得自己即將痛
暈過去,但卻始終無法如願。
不知道過了多久,凌遲般的苦刑終於到了盡頭,一個清脆冷漠的
少女聲音越過了我,壓倒鳴蟬般的誦語聲。
「依憑先賢的授意,承繼聖王的宏旨,開啟哲人的眼睛;
此路絕不平靜,為貫徹汝命,行汝大道,授吾以權柄、
加吾以冠冕,是以天地諸元,無可抗力!
以聖劍阿索斯之名……歐魯格‧波‧爾喀‧多姆歐!」
轟然一響,時間再度開始轉動:暴衝的廂型車倒退、被撞飛的女
孩落地站起,飛濺的血珠轉眼又回到了她的身體裡……不是恢復正常
,而是像倒帶一樣,所有東西又回到撞擊前約三秒鐘的時候!
「得……得救了!」
我掙扎著想爬起,身體卻無法動彈,而喜悅僅維持不到一秒——
一名個子嬌小、身穿深赭色長袍與黑馬靴的少女從天而降,長及
膝蓋的深濃長髮隨風飄揚,在路燈下閃爍著綢緞般的紫羅蘭光芒。
她的肌膚白得沒有一點血色,彷彿最頂級的法蘭西骨瓷,連嘴唇
都是極淡極淡的粉櫻色,配上一雙玻璃珠似的酒紅色眼睛,簡直就像
半夜突然活過來的自動人偶,週身沒有半點生氣。
少女的腳尖一踩地面,纖細的身體穩穩落下,右手掌裡反握著一
柄雕工精巧的銀匕首,「唰!」一聲,從女孩的頭頂劃到脊椎骨尾端
,將她整個人剖成了兩半,骨瓷般的兩隻小手伸入平滑的刀口,將那
女孩「剝」了開來。
我只能呆呆看著,連叫喊的能力也沒有。
被剖開的女學生並沒有血肉橫飛、漿髓迸流,只是被銀匕劃過的
身體變得有些半透明,少女隨手剝脫她左半邊的身體,那一半的頭髮
、面孔、肩膀套著衣服,就這麼耷連著軟軟垂下,彷彿整個人只剩下
一張皮。
少女拉著人皮的左右兩邊,輕輕一跳,把自己塞進了那件女學生
的外殼裡。呈半透明果凍狀的「女學生皮」將她包覆起來,晃動一陣
,就像遇熱溶解了似的,慢慢消失在少女身上。
少女滿意地點點頭,雙眼凝視著像玉一樣的纖細右手。
「我好了。」她的聲音清脆,卻故意壓得很低,有一種難言的老
成。
「時間也差不多了。」不知道哪裡發出的聲音,聽起來像是老頭
子般的沙啞:
「這個陷阱做得很精巧,我想循環教派的那些傢伙就在附近,這
次來的是高手。再拖下去,我們一定會暴露行蹤的。」
少女陰鬱地點頭。
「我知道。」
◇ ◇ ◇
時間的封鎖一瞬間被解開。
靜止的白色廂型車呼嘯著向前暴衝,在即將碾過少女的一瞬間突
然打滑,好像撞上一堵看不見的空氣牆,車頭硬生生轉了九十度,輪
胎發出令人牙酸的尖銳聲音。
少女酒紅色的玻璃珠眼眸朝我這邊望過來,似乎閃過一抹紫光,
轉向的廂型車速度不減,就這麼直直撞了過來!
(死……死定了!)
我腦袋裡一片空白,回神時只見廂型車把路燈柱整個撞斷,車頭
撞得面目全非,倒塌的燈柱壓垮了車廂,車裡的防盜警鈴響個不停,
路人紛紛駐足圍觀。
而原本應該趴在燈柱下的我,卻好端端坐在一旁的行道樹下,離
車禍現場至少有五、六公尺遠。
我扶著樹站起來,才發現身體上的疼痛消失無蹤,連制服沾上的
血漬也不見了,原本迴盪在腦海裡的怪聲音不再出現,彷彿剛才經歷
的只是一段妄想,根本什麼也不曾發生。
吵雜的汽車喇叭聲裡,晚風吹得我一陣惡寒,忍不住打了個哆嗦
。
在靜止空間裡被廂型車撞、後來又被銀匕首剖開身體的那個女生
當然不見了,而另一名穿著深赭色長袍、像是某種改良過的中世紀修
女裝扮,頭髮長得不像話,全身陰陽怪氣的女孩,正緩緩走向街角。
身旁的行人與她擦肩而過,卻沒有人注意到她的奇裝異服,彷彿
這個人根本就不存在。
「見……見鬼了。」這是閃過我腦海裡的第一個念頭。
走過行道樹的路人正小聲討論著前方的車禍。
「……真是嚇死人了,有沒有撞到人啊?」
「還好沒有。」上班族模樣的中年人壓低聲音,一臉神秘:
「不過,聽說車底下有一隻死掉的黑貓。也不是被車撞的,不知
怎麼就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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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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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爾索西斯的都會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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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60.198.130.111
→ belast:法索@@! 04/26 18:54
→ farso:阿晚!(相認) 04/26 22:26
推 belast:推一個>///<Y 04/29 10:3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