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biglafu:恩... 12/05 16:10
推 sophia78:露璐O_Q.... 12/05 19:58
第一章，獵人與獵物
光明被夜晚吞噬，爪子般的枝葉遮夜空，攔截一切星月施予的祝福，露璐沒
命似的逃向血盆大口般的黑暗森林。露璐連眼前的路都看不清楚，但很清楚要是
停下來就死定了。她穿著睡衣，踩著拖鞋，抱著一隻綿羊布偶，樹叢已經在手腳
割開無數傷口。追捕她的人全副武裝，騎著戰馬，牽著獵犬，追上是遲早的事。
大家都死了。那群黑衣人殺了企圖反抗的賈老師和學長姊，殺了想要投降的
巫老師和班上同學，殺了躲在角落哭的米娜、米達和阿法，殺了拖住黑衣人好讓
她逃出來的赫老師。大家都死了，黑暗中唯一陪伴露璐的，只有懷裡髒髒舊舊洗
不乾淨的綿羊布偶。
「點點，我好怕。」露璐抱緊綿羊布偶。
點點脖子上掛的陶罐叮噹作響。布偶上的罐子是赫老師臨死前塞給她的。赫
老師一向特別照顧她。
露璐六歲被送來修道院學習諸亞爾神的道理，陪她一起來的，只有陌生的車
夫、一車南瓜和綿羊點點。車夫卸下南瓜和露璐後就走了，在陌生的修道院裡，
露璐只認識她的綿羊布偶。帶她進門的修女要把點點丟掉，說它是又臭又會長跳
蚤的東西，露璐緊抱著點點嚎啕大哭。赫老師經過，替露璐保住了點點，接著帶
她去廚房喝了一碗熱熱的南瓜濃湯。
黑衣人一箭射穿了赫老師的胸口。
露璐八歲那年，可惡的安特趁露璐不住意的時候，把點點丟到廚餘桶。露璐
氣得拿盤子砸安特的頭，打破了三個盤子、一個杯子，還有安特的鼻子。巫老師
拽著露璐去禁閉室，露璐沿路哭喊點點還在廚餘桶裡，在禁閉室裡哭得聲嘶力竭
，害怕點點被和廚餘一起倒掉。兩個小時後禁閉室的門開了，赫老師帶著洗得乾
乾淨淨的點點進來。安特從赫老師背後走出，低頭走進禁閉室，對露璐嘟囊著：
「赫老師說我活該。」
安特和巫老師在投降的時候被一劍斬倒，赫老師見狀立刻擋在露璐身前。黑
衣人彎弓搭箭。
露璐十三歲那年，開始學習如何合成符文，創造自己的法術。那是赫老師的
課，他要求每一個學生創造一個有獨特功能的法術，法術越獨特和實用分數越高
。露璐創造了兩個法術，其中一個能消除氣味，好讓點點可以別那麼常被拿去洗
，另一個能讓布偶說話和走路。安特那討厭鬼笑露璐發明沒用的東西，而赫老師
給了她最高分。
赫老師中箭，身體轉了半圈面對露璐，從口袋掏出陶罐，塞進露璐手裡，接
著從口袋掏出另一個陶罐，狠狠砸在地上。陶罐爆出熾烈白光，讓人暫時盲目。
「露璐，快跑，去安全的地方，快跑。」赫老師嘶啞地叫。
白光讓露璐什麼都看不見，但修道院是她從六歲開始就稱為家的地方，露璐
閉著眼睛都能跑出這地方。赫老師知道這一點。露璐沒命似的奔跑，淚水灑在石
磚地板，灑在後院草地，灑在森林的泥地上。
赫老師死了，大家都死了。
絕望淹沒露璐，她很累，很想要束手就擒，想讓那群黑衣人殺死算了。只要
死了，就能和赫老師，還有朋友們在一起了。可是赫老師臨死前叫她跑去安全的
地方，如果被抓到，那就讓赫老師失望了。露璐咬牙，朝森林的另一端狂奔。
露璐不懂，他們只是修士，在修道院裡學習諸神之父亞爾的道理，亞爾神是
仁民愛物的神，大陸上的人都信奉著祂，那群人為什麼要殺他們？露璐不懂亞爾
神為什麼要這樣懲罰她。
水流聲打斷露璐的思緒，前方不遠一條小溪倒映黯淡無力的月光，橫攔在露
璐面前。露璐記得這地方，她跑得方向沒錯，但她看著小溪咬牙，傍晚剛下過雨
，溪水太深也太急，一踏進水裡就會被沖走。除非她是條魚，不然哪裡都去不了
。
晚餐大廚做了魚排，赫老師吃不了那麼多，把自己的份分給露璐。
赫老師臨死前的最後一句話，是叫露璐去安全的地方。
獵犬的嚎叫逼近，一切就到此為止，她不可能逃得掉，唯一的希望只有靠溪
水洗去氣味，順流而下或逆流而上，然後祈禱追著她的黑衣人追錯邊。眼前溪水
翻騰洶湧，露璐唯一的希望破滅。
露璐跪倒，很快的，獵犬就會跟著她的氣味找到她，很快的，她就會和朋友
一起……
氣味！亞爾神在上，她怎麼沒有想到！她去年才在赫老師的課上合成過那法
術。安特說那是全世界最沒用的法術，但現在這沒用的法術足以救她一命。
想起赫老師，甚至是安特，露璐心裡一揪，但沒時間哀傷，迅速從口袋取出
屬於她自己的陶罐，拆開封口倒出內容物。罐裡裝著一枝毛筆和一小瓶粉墨，露
璐在溪邊替毛筆沾了點水，猶豫片刻，選擇直接把筆端塞進瓶子裡。現在沒時間
慢慢調墨水。
露璐深吸一口氣，每一筆一劃都要正確無誤，只要一筆畫錯就死定了。她向
亞爾神禱告，努力穩住自己的手，在肚子上的睡衣寫下符文。獵犬的聲音越來越
近，露璐不由自主的顫抖，畫歪一筆。她在心中哀嚎，當機立斷脫下睡衣丟進河
裡。
深吸一口氣，露璐重新在內衣畫下符文，這次的符文很完美。完成消除氣味
的符咒，露璐已經能看見黑衣人所帶的火把的光明，她把點點背在背上，環顧四
周，挑了一棵枝葉茂密的樹，助跑後使盡全力跳起，抓住低矮的枝幹，手腳並用
爬到樹上。
希望這有用，露璐心想，接著想起忘了替點點消除氣味。她慌忙地尋找毛筆
，卻發現粉墨不夠，剛才把筆直接塞進瓶裡，浪費了太多粉墨。別慌，露璐告訴
自己，前天才替點點除臭，符文的效果一般可以持續三到五天。
牽狗的黑衣人來到樹下，兩條獵犬追隨氣味一路走到溪邊，在水旁停下大叫
。
「隊長，味道到河邊就沒了。」牽狗的黑衣人大喊。
黑騎士下馬，踱步到暴漲的溪水旁。黑騎士高舉火把，火炬照亮他陰鬱的臉
，兩側鬢角泛白，表情凝重，沒有表露憤怒、哀傷或恐懼，只有單純的嚴肅。
牽狗的黑衣人蹲下，檢視河旁爛泥中的腳印。「她有來到河邊，但又折了回
去。」
露璐心中一驚，懊惱地發現自己忘記處理替筆沾水時的腳印。摒住氣息，害
怕呼吸聲也會被聽見，露璐焦急地思考。暴漲的溪水離這棵樹不到十步遠，如果
真的被發現，只能跳進溪裡，讓河水帶走她，把命運交到亞爾神的手中。
「附近沒有味道。」牽狗的黑衣人說，「可能還是跳進河裡了，就算本來不
敢，看到我們來……」
「她可能踩著淺灘走。」黑騎士打斷下屬的話，「航特，你帶一條狗去下游
，待在河的這一岸。崔克你帶一條狗，往上游找。我去對岸，如果女孩跳進河裡
，屍體會被沖到岸上。剩下的人在這裡紮營，等我回來。我看見祭司把東西塞給
女孩，一定要找回解開封印的聖物。」
黑騎士高舉左掌，握拳後貼胸。
「為了虛無之神。」黑騎士高喊。
「為了虛無之神。」其餘四個黑衣人應和。
黑騎士上馬，策馬躍入水中，駿馬在湍急的水流中踉蹌，但黑騎士還是平安
上到對岸。
露璐掩嘴，讓自己不叫出聲來。虛無之神，傳說中四百年前發跡，毀滅了北
望堡，帶來死亡與毀滅的邪神。祂一度擁有自己的邪教與亞爾神對抗，最後由亞
爾神的勇士所封印，位於林邊鎮的祭壇被搗毀。賈老師在歷史課上說虛無神教已
經毀滅，但樹下的那些黑衣人……
兩個留守的黑衣人升起營火，從背包取出吃剩的半隻雞，放到火上加熱。烤
肉味飄到樹上，露璐又冷又餓，雖然懷裡有一隻綿羊，但綿羊是棉花做的，肉不
能吃，毛也不能穿。
點點脖子上的陶罐，裝的是再也平常不過的施法媒介，露璐自己也有一個差
不多的，但邪教徒說那是虛無之神的聖物。露璐不懂，這一定是哪裡弄錯了，赫
老師怎麼可能會有虛無之神的聖物。
修道院方向的森林傳來聲響。
「看到了，前面有火光！」
「怎麼是你們兩個？」
「當然是我們兩個，不然還會有誰？有在該死的修道院裡找到聖物嗎？」
「沒有，肯定是被那女孩帶著跑了。」
「隊長、航特和崔克去追了，我們留守。」
露璐往樹下看，又兩個黑衣人來到營地，火堆旁圍了四個人。一個新來的黑
衣人掏出鋼杯和酒袋，在杯子裡倒了些酒，放到火上烤。酒香隨風飄到樹上。
「落月大人那裡怎麼說？」
「他已經搶到封印石，只差我們的聖物就可以復活虛無之神。」
升火的黑衣人看向溪水，「女孩跳進河裡，要是找不到聖物就慘了。」
「我們血祭了百年前封印祂的修道院，虛無之神會賞賜我們的，祂會保佑我
們找到東西。」
「烤雞可以吃了，我們分你們一點雞肉，你們分我們點酒。」
四個黑衣人圍著營火吃肉喝酒，露璐在樹上看著他們。片刻之前她還祈求答
案，然而現在親耳聽見真相，卻不知道該感到憤怒、憎恨或哀傷，只有一片茫然
。露璐的肚子咕嚕叫了一聲，感到無比的飢餓。她緊抱著點點，那從有記憶以來
就陪著她的綿羊布偶，祈求黑衣人快走，祈求一切恐怖的事情快點結束。
不久後黑騎士與兩個下屬回到營地，手裡拿著露璐拋進河裡的睡衣。
「我在下游找到這個，我需要更多的人搜尋下游的森林。」黑騎士宣佈。
營地的四個黑衣人熄滅營火，隨著黑騎士離開。露璐望著他們遠去，直到最
後一個黑衣人消失在黑暗的密林。她很冷，想要爬下樹，重新點燃營火，在寒冷
的夜裡汲取火的溫暖，但不敢這麼做。露璐緊抱點點，讓綿羊布偶熟悉的觸感安
撫自己，瑟縮在入秋的夜裡，把意識放逐夢鄉。
夢裡不會有那麼多可怕的東西，夢裡不會有會殺死她朋友的東西。
露璐錯了。她尖叫著驚醒，想起自己的處境，害怕地看向四周。東方的天空
已經泛白，清晨的微光讓她能看清周遭事物，營火熄滅多時，舉目所及沒有黑衣
人。
希望沒有人聽到她的尖叫。
夢中她一遍又一遍看見赫老師被殺死、巫老師被殺死、安特被殺死、大家被
殺死。她一陣作嘔，想朝樹下嘔吐，但在最後一刻阻止了自己。嘔吐物的味道很
重，獵犬一定會聞到。
露璐小心翼翼地再看了看四周，決定用僅存的粉墨施最後一個法術。清晨樹
葉上結滿露水，她很訝異自己居然夜裡沒凍死，或許懷裡的布偶替她保住些許體
溫。她一點一點把露水搜集到陶罐，倒入剩下的粉墨，封起陶罐輕搖，調成一罐
墨水，接著翻開點點肚子的夾層，拿筆沾了墨水，順著先前畫過的符咒描了一遍
。
露璐默念咒文，一陣熟悉的暈眩感襲來。點點活了過來，搖搖腦袋，像大夢
初醒。
露璐咬牙，思考了一下，取下綿羊脖子上的陶罐，一度有股衝動想打開陶罐
，看看裡面究竟是什麼，但害怕看到更多恐怖的東西，最後把陶罐收進褲子口袋
。
活過來的綿羊沒有自己的意識，一切由露璐所控制。控制法術並沒有她當初
設想得那麼簡單，要讓點點走路，露璐需要控制點點的四肢；要讓點點別走得跌
跌撞撞，需要用點點的眼睛看世界，把自己的視覺連結到點點的黑色眼珠。去年
那堂課，為了讓點點走路，露璐每天花一小時在地上爬，好瞭解用四隻腳走路的
感覺。而她一直無法習慣兩對眼睛同時看到不同畫面，於是施放法術時，露璐索
性閉上眼，只用點點的眼睛看世界。
法術其實不是很成功，露璐原本希望點點活過來跟自己玩，但每次施法她都
非得閉上眼。
露璐把點點放到樹幹上，點點四隻腳抱住樹幹，一吋一吋爬到樹下。離地半
公尺時，點點一滑，噗一聲跌到地上，滾了半圈。綿羊迅速爬起，搖了搖棉花腦
袋，鑽進草叢，接著從一個草叢跑到另一個草叢，巡了露璐藏身處周圍一圈，確
定沒半個黑衣人的影子，走回樹下。
露璐這才從樹上跳下，抱起點點。落地時露璐哀嚎，腳底一陣疼痛，昨晚穿
著拖鞋奔跑，腳底磨出大大小小的水泡。
這時太陽已經升起，早晨一片光明，不再是昨晚陰森黑暗的夢魘。露璐多麼
希望昨晚的一切只是夢魘。她撿起一片帶有銳角的石頭，把長褲割成短褲，取下
碎步條包紮腳底。包紮結束，還有許多碎布條沒有使用，於是她將碎布條綁在點
點身上，做成保護的衣物，重新啟動法術，讓點點朝修道院的方向跑去，奢望從
點點的眼中看見大家都活著。
點點跑得像兔子一樣快，景物飛快的後退，忽然間露璐的視線模糊，接著眼
前一黑，失去與點點的聯繫。露璐驚慌地朝布偶的方向一跛一拐走去，發現點點
軟癱在草叢間，但平安無事，這才想起赫老師說過法術有距離限制。根據與物體
間靈魂連結的強度，與施法者的能力，距離限制有所不同。
想起赫老師，昨晚的恐怖畫面重現。箭矢破空，赫老師倒下。
露璐穩住呼吸，剛才那是個蠢到家的主意，昨晚一切都是真的，她不能回去
，黑衣人肯定在那等著她，回去只是自投羅網。而且讓點點自己跑那麼遠，萬一
被狐狸或黃鼠狼誤認成獵物叼走，就永遠找不回點點了。
露璐回頭，望向先前藏身的那棵樹，樹與小溪已經隱沒在林木之後，看不見
了。她與點點的連結至少維持了一里，距離遠遠超乎預期。這會很有用，雖然捨
不得，但點點可以替她探路。
露璐望向修道院的方向。
她還是要看看，她還是想知道。或許有人像她一樣活了下來。
露璐思考著，這裡離修道院大概還有兩里路，平常買日用品的小鎮，在修道
院的另一頭，距離修道院大約一個早上的路程。昨晚通往鎮上的路被封死，只能
往反方向跑，但現在黑衣人應該都往小溪的方向去了，如果夠小心，或許可以溜
到鎮上。到鎮上找人幫忙，是她最好的活命機會。
露璐再次啟動法術，讓點點向前探路。這次露璐沒有閉上眼，她需要保持警
覺。強忍兩個視角重疊所帶來的暈眩，露璐小心而緩慢地前進，不與點點的距離
超過半里。雙重幻視讓露璐頭痛欲裂，睡在樹上的一晚和錯過早餐也沒讓她好受
，汗珠滑過她的額頭、臉頰、下巴。露璐小心翼翼擦去每一滴汗珠，汗水只要離
開露璐，就不再受法術的影響，而在森林中留下氣味。
修道院的尖塔隱約從密林間探出，早晨已經過了一半。露璐躲進樹洞，讓點
點獨自前進，現在每一步都很危險，不能冒自己被看見的風險。但是點點只是遠
遠看起來像隻兔子的小綿羊，沒有人會注意。
點點隱身草叢來到林邊，殘酷的畫面映入布偶小小的黑色眼珠，烙印在露璐
的腦海。屍體一字排開，被拖到後院的草坪，不管男女，都被剝得精光。修道院
裡的桌椅傢俱，被倒在屍體旁，砸得稀爛。
露璐顫抖，緊握赫老師塞給她的陶罐。他們要找的是這個，他們為了這個殺
光了大家。要是昨晚沒有逃跑，或許大家就不會死。露璐緊摀住嘴，不讓自己哭
出聲來。
不，要是昨晚沒有逃跑，那群黑衣人就會找到想要的東西，大家還是會死。
露璐堅決地告訴自己。
露璐操控點點探索修道院周邊，一吋一吋前進，將精神連結拉到極限。她沒
辦法讓點點走到修道院的正對面，但綿羊布偶繞了修道院半圈，所看到的已經夠
了。一個弓手躲在修道院尖塔，一個粗壯的男人從馬廄走出，兩個身著黑色鎖甲
的戰士守在通往城鎮的小徑路口，這些人都不屬於修道院。
那些人占領了修道院，還守住道路。如果要到鎮上，露璐得繞路穿越森林，
在樹木間潛行，直到遠離黑衣人的崗哨才能回到路上。
露璐喚回點點，把布偶重新抱回懷裡，看向天空，感到筋疲力竭。日輪已經
幾乎爬到正上方，露璐維持了一整個早上的法術，早上沒有吃任何東西，力量幾
乎用盡。
一股暖流忽然流進露璐心中，她全身充滿力量。露璐差點尖叫出聲，力量源
自赫老師給的陶罐，那群黑衣人口中所說的虛無邪神聖物。她向亞爾神禱告，祈
求眾神之父不要讓她受邪神的汙染，祈求邪神不要讓她變得和那群黑衣人一樣的
扭曲與邪惡。
但上一個擁有這陶罐的是赫老師，那慈祥的赫老師。
赫老師一定知道這是什麼，才會在死前把陶罐塞給她。赫老師一定知道這陶
罐能保護她。也許那些黑衣人搞錯了，陶罐裡的根本不是邪神的聖物。
來自陶罐力量溫柔而純淨，沒有一絲邪惡，強大而源源不絕。
露璐深吸一口氣。如果要她選擇相信赫老師還是黑衣人，她毫無疑問會相信
赫老師。然而不論真相是什麼，陶罐中的物品，都是力量強大的神器，不能落入
黑衣人的手中。
露璐將點點放在地上，啟動與布偶間的連結。來自陶罐的力量流遍全身，流
過與點點間的連結，流遍點點的棉花身體。露璐操控著點點飛奔，綿羊風一般跑
到修道院的另一頭，探索了先前看不到的死角。前所未有的強大力量在露璐的掌
控之中，露璐集中精神，讓點點跳起，飛越一座矮樹叢，接著深吸一口氣，汲取
陶罐中源源不絕的力量，讓點點再次飛躍。
飛躍的綿羊失控，露璐尖叫。點點撞上一棵樹，樹倒了。樹木倒塌的聲音響
徹雲霄，驚動整個修道院中的黑衣人，就連把守道路的戰士都離開崗位。樹木倒
下的位置，卻是在修道院對面，離露璐最遠的地方。
露璐掩嘴，透過點點的眼睛，看著這幸運的意外。通往城鎮的道路無人看守
，知道機會只有這瞬間，她一邊操控點點回到身邊，一邊在林木的掩護下往救贖
的道路狂奔。
露璐感謝赫老師，感謝他在修道院的這八年來照顧自己的的每一刻。
露璐狂奔，淚水灑落森林的泥地，灑落林邊草地，灑落通往城鎮的小徑。八
年前她抱著點點，孤獨地來到修道院，八年後她抱著點點，孤獨地離開修道院。
兩旁樹林包夾小徑，修道院漸漸被枝葉遮蔽，帶著露璐過往的日子，消失在背後
的森林。
露璐向前望去，小徑的另一頭只有茂密的森林，到城鎮的路還很長，就算全
程奔跑，也要一個多小時。她從來就跑不了那麼遠的路，最多跑個十分鐘就氣喘
吁吁，不得不停下來用走的，但源源不絕的力量從陶罐中湧出，露璐跑得比以往
都快，比以往都久，比以往都堅決。
她想清楚了，根據賈老師的歷史課，百年前虛無之神被封印後，封印石被移
到聖修坦修道院，由聖戰士看管。聖修坦是大陸上少有訓練聖戰士的堡壘，不管
陶罐裡的是什麼東西，在那裡都會受到嚴密的守護。或許她也能成為聖戰士，找
到那群黑衣人，為赫老師和大家報仇。
但在那裡之前，她絕對不能讓陶罐被搶走。她背負著赫老師的期待，背負著
大家的希望。
一道黑影從竄出，攔住露璐的去路。黑騎士與一個屬下從林間躍出，一前一
後，包圍露璐。
「我說對了，她一定會想逃到鎮上。」黑騎士對身旁的下屬說，下馬拔出佩
劍。露璐背後的黑衣人也同時拔劍，兩個黑衣人緩緩走向露璐。
露璐後退一步，淚水在眼眶裡打轉，想起赫老師與大家，與自己將面臨的下
場。她感到憤怒，氣憤自己怎麼沒想到要避開道路，讓黑衣人守株待兔，把她抓
個正著。露璐看著朝自己逼進的黑衣人，怒氣在心中燃燒。她恨他們，恨他們奪
走了一切，現在還要搶走她的希望，搶走赫老師的陶罐。
陶罐傳給露璐源源不絕的力量。接著露璐笑了，那是一抹淺淺的微笑。她沒
什麼好怕的，點點會保護她。
「你有看過我的綿羊點點嗎？」露璐輕輕把布偶放在地上。
黑騎士露出疑惑的表情，接著兔子大小的綿羊跳起，撞在他披覆鎧甲的腹部
。黑騎士腹部鎧甲碎裂，人如一捆稻草被拋出般飛起，數公尺外重重落地。
露璐滿意地看著黑騎士倒下，操控點點回到身邊，轉頭面對背後的黑衣人。
「現在該你了。」
黑衣人轉身就跑，狼皮披風飄揚，綿羊緊追在後。
落月坐在城牆邊，滿意地看著自己的傑作。傾頹的高塔，冒煙的城牆，散落
滿地的磚瓦，構成一幅慵懶而頹廢的畫面。他是藝術家，描繪虛無之神的美。他
思考這作品該叫什麼名字，『褻瀆者的終末』還是『虛無降臨之日』？或者乾脆
用諷刺點的口吻，用這地方原本的名字稱呼……
……『神之壁壘－聖修坦修道院』。
急促的腳步聲打斷落月思緒。他先前有看見捎信的渡鴉飛過，看來解放聖物
那終於有消息了。
「找到解放聖物了？」落月問。
信差遲疑片刻。「雷加分隊找到了藏聖物的修道院，位置就像落月大人您所
說的。」
「但是？」落月聳肩，看信差的樣子，事情沒辦成。
「一個女孩帶著聖物逃了，還打倒了雷加隊長。現在還沒找到女孩在哪。」
「現在還沒找到。他們的真正意思是，他們找不到那女孩。」落月嘆氣，「
你在這裡等一下，讓我請示虛無之神，祂會告訴我們哪裡可以找到那女孩。」
落月從懷中掏出一顆拳頭大小的黑水晶。水晶像被灌滿黑煙，煙霧激烈的翻
騰。落月舉起水晶，閉上雙眼，向被封印在其中的神祇禱告。那神祇與他有相同
的目的，摧毀那些放逐或封印他的人，奪回曾屬於自己的一切。落月會解放這自
稱虛無的神祇，而反過來那自稱虛無的神祇會幫助落月奪回應當屬於落月的領地
。啊，林邊鎮，那美麗的北方寶石，那被那自稱林邊公爵竊取的城市。
落月將封印石貼上額頭，傾聽那自稱虛無的神祇的指示。
「派人去雙河鎮，女孩正往那裡去。」落月睜開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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