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sophia78:努爾一～百分～ （嗚但我對劇情對展好害怕XD 12/08 20:16
第二章，去聖修坦修道院往哪走
「我和那群神經病一點關係都沒有。」努爾喝下一口啤酒。
最近事情都不太對勁，搞得努爾頭很痛，而最好的治療方式，就是喝啤酒。
努爾一進鎮就被鄉民圍住，只因為穿了件黑斗篷。上個月才有群黑衣人來鎮上，
砸了亞爾神廟，殺了神廟裡的祭司，搶了不少東西。
原本圍著努爾的鄉民，現在人手一杯努爾買單的啤酒，完全相信努爾和黑衣
人無關。除了頭痛，啤酒對憤怒的鄉民也很有效。酒吧老闆笑得燦爛，努爾自覺
八成被坑，但在這文明世界邊緣的鬼地方，就算老闆哄抬售價，還是比南方的大
城便宜很多。如果努爾沒記錯的話，這地方應該叫雙河鎮。
努爾摸了摸錢包，錢快花完了。
「老闆，我再請大家喝一輪。」努爾大喊。
酒吧老闆笑呵呵的開了一桶酒。圍著努爾的鄉民舉杯歡呼。
管他的，沒錢再說。努爾數了正確數目的銅幣交給服務生。女孩跑來跑去，
忙得不可開交。對努爾而言，他用不到多少錢，留著不如花掉，這樣才能讓銅幣
流到需要的人的手上，而不是在林邊公爵的寶庫裡發霉。
他剛完成一份傭兵工作，護送林邊公爵的稅吏車隊。拜神秘的黑衣邪教所賜
，額外的傭兵員額今年才有，讓努爾做些比較有趣的工作。
應徵短期雇傭兵之前，努爾在林邊鎮當旅店助手，工作內容和眼前的女孩差
不多。而在那之前，他是河橋鎮某個富商兒子的家教。而更早之前，他在銀礦鎮
設計魔導器。而又更早之前，他在新月港上了艘商船，同時身兼水手和翻譯，遊
遍各地港口。
船上那段日子算有趣，但船長實在是個渾球。最近的傭兵生活雖然沒想像中
刺激，努爾懷念和那打架成癡的亞斯並肩作戰的日子，但林邊鎮這一帶他幾百年
沒來了，在下一份工作之前，悠哉的從一個小鎮逛到另一個小鎮也不錯。
努爾很喜歡雙河鎮。小鎮風景優美，坐落在一座小丘上，俯瞰林界河和歧路
河交會在丘底的湖泊。湖水像鏡子一般，倒映著山丘上的小鎮，也倒映著湖畔的
黑森林。林界河和歧路河像兩條藍色地毯，歪斜鋪在無盡的樹海。這裡很適合渡
假，只可惜有些遠，還醞釀著些不太對勁的感覺。
努爾的直覺非常靈驗，他痛恨這項能力。自從在林邊鎮聽到崇拜虛無之神教
徒，山雨欲來的感覺就揮之不去，弄得他頭很痛。
「先生，你的酒。」服務生拿著托盤，怯生生地把酒杯放在努爾面前。
努爾轉動灰色的眼珠，瞄了服務生兩眼，應該是新來的，還不適應面對這麼
多人。服務生注意到努爾的目光，不友善地回瞪。努爾聳肩，舉杯喝乾杯中啤酒
。鐵定是新來的，而且不是本地人。女孩會魔法，雖然很不怎麼高明，但握有一
個強大的神器。努爾心中漾起一股淡淡的哀傷。長得跟她有點像呢。
「我叫努爾，妳叫什麼名字？」努爾溫柔問道。
女孩沒有回答，匆匆跑到吧台後，端出更多啤酒。努爾看著女孩忙來忙去，
皺眉思考片刻。這會是一件有意義的事，他已經幾百年沒做什麼有意義的事了。
他清了清喉嚨，趁氣氛熱絡，說起環遊世界的經歷。
就如努爾所預料，女孩假裝不在意，但津津有味聽著。
露璐回到房間，褪去外衣，翻倒在床上，筋疲力竭。她愣愣地看向天花板，
點點依偎在肩膀上。今天忙翻了，店裡來了個奇怪的大叔，帶來了一半的守望相
助隊。露璐在酒吧工作了三個星期，從來沒這麼多客人上門。距離修道院惡夢似
的那晚，已經快一個月了。
露璐每晚還會夢到他們。
並不是每晚都是惡夢，有些晚上露璐會夢到在修道院平凡的一天，悠閒地聽
老師上課，在陽光下的後院草坪翻滾，但從好夢中醒來的感覺卻比惡夢還遭。當
惡夢結束時，破曉陽光穿透閣樓的氣窗，驅散夢境，將一切的恐怖拋諸腦後；當
美夢結束時，露璐想起所失去的一切。
她不敢相信已經快一個月了。
那天打倒兩個邪教徒逃出森林，露璐逃到河邊的小鎮，但不敢待在鎮上。如
果黑騎士會在往鎮上的道路等她，鐵定有更多黑衣人會找到鎮上來。露璐不知道
那兩個黑衣人死了沒，點點把他們撞飛，露璐就沒管他們了。她恨他們，希望他
們就這麼被撞死，但真要拿起他們的劍，了結他們的生命，她連想都不敢去想。
亞爾神厭惡殺人，露璐告訴自己。
不論如何，修道院旁的小鎮不能久留。露璐向麵包坊老闆討了一條麵包，偷
偷溜上艘載著毛皮的平底貨船，過沒多久就被發現。運氣很好，駕船的是一對夫
妻與一兒一女，一家人在林界河上送貨為生。船家答應載露璐一程，順流而下在
雙河鎮放她下船。
來到雙河鎮，露璐原本想投靠鎮上的亞爾神廟，卻發現黑衣人早她一步，把
神廟砸毀。身無分文，孤獨一個人在陌生的城鎮，露璐挨家挨戶乞討，不停向亞
爾神祈求奇蹟。鎮民像看到髒東西般把她趕走，而她的確又髒又臭，衣不蔽體。
「如果妳要吃東西，就幫我工作。」酒吧老闆說。
老闆給了露璐閣樓的小房間，露璐認為這是亞爾神的恩典。老闆認為不付這
女孩薪水她大概不會介意。
露璐的確不怎麼介意。雖然知道真相後，有些被騙的感覺，但還是感謝老闆
收留。她很喜歡閣樓的房間，上來這裡要靠梯子，只要把梯子收上來，誰都上不
來這地方。這裡很安全，很隱密，沒有可怕的東西。只要躲在這裡，沒有人能找
得到她。
剛開始工作，露璐積極打聽去聖修坦修道院該往哪走。令人感到意外，傳說
中訓練聖戰士的堡壘，在光顧酒吧的酒客間就只是傳說，沒有人知道確切位置，
只知道在歧路河下游的某處。
露璐也知道聖修坦在歧路河某處，不用別人告訴她。
老闆不需要幫忙時，露璐常常跑到小鎮最高的丘頂，望向歧路河方向的樹海
。沒有船從歧路河來，也沒有船朝歧路河去。在所有的傳說中，歧路河下游都是
恐怖的地方。店裡每個酒客都告訴她，歧路河通往地獄之門，通往扭曲虛空，通
往虛無之神的領域，聖修坦為了鎮壓邪惡才建在至邪之地。這些消息對露璐一點
用也沒有，只讓那陰鬱的森林越看越恐怖，催促她打消前往聖修坦的意圖。
每晚睡前，露璐都有那麼一點想放棄。就這樣吧，住在酒吧的閣樓，躲在自
己的世界。沒有黑衣人，沒有恐怖的東西，只有可愛的點點，只有可以保護她的
點點。露璐的陶罐從不離身，只要一有狀況，就能汲取源源不絕的力量，讓點點
撞破樓板，撞飛所有的壞人。
陶罐的力量讓她能安心入睡，但也不斷提醒她所背負的重擔。她不能放棄，
也不想放棄，但連該去哪裡都不知道，又要怎麼繼續？露璐懷疑自己有沒有堅持
下去的勇氣，她甚至連打開陶罐的勇氣都沒有。
露璐輾轉反側，最後下定決心。明天要找到那奇怪的大叔，只希望他還沒走
遠。大叔今天說了很多故事，他去過很多地方，或許知道去聖修坦修道院該往哪
走。雖然今天大叔像是要搭訕，讓她手足無措，大腦一片空白，但大叔的灰色眼
珠散發令人安心的氣息，不像是壞人。
露璐搖頭，知道不能以貌取人。她緊抱點點在胸口，不管發生什麼事，點點
都會保護她。
第二天露璐起得特別早。她罕見的睡得很好，沒有惡夢，也沒有好夢，只有
純粹的安寧。抱起點點，放下木梯，露璐從閣樓的房間爬下，開始每天早上的例
行工作。
首先是水缸，老闆的呼聲震耳欲聾，而露璐要在老闆起床前裝滿廚房外的大
水缸。她拎起水桶，推開後門，走到後院的井旁。
水桶對她而言有些大，她第一次在井旁裝水時，傻傻的把水桶裝滿，結果不
只提不動，還讓水桶掉到井裡，被老闆臭罵一頓。後來她學乖了，只把水桶裝得
半滿，讓自己可以勉強抬起水桶，倒進水缸。儘管如此，開始那幾天她的手還是
痠得舉不起來。原本喜歡晴天的她，現在反倒喜歡雨天，雨水把水缸裝滿，她就
不用打水了。
露璐把水桶舉到與肩同高，清澈的井水如瀑布般宣洩。她注意到雙臂的肌肉
變得結實，對此只能苦笑。手臂長肌肉不是壞事，露璐覺得自己不再是那手無縛
雞之力的侍僧，變得強壯了一點點。但也只有那麼一點點。
昨天店裡來了很多人，水缸幾乎見底，露璐花了平常兩倍的時間才注滿水缸
。打完了一天的要水，露璐小跑步到儲藏室，清點剩下的食材，決定今天要到市
場上買些什麼。老闆這時起床，露璐報告打算採購的東西，老闆數了差不多的錢
幣給露璐。老闆菜錢一向估得很準，通常比需要的少一些，露璐得發揮討價還價
的功力，才能買到足夠的菜。
「又抱布偶出門？」老闆問。
露璐點頭。老闆揮手，表示早見怪不怪，遞過一串銅幣。
「多買點南瓜。」老闆吩咐。
露璐接下銅幣，從儲藏室推出推車，踏進入秋的早晨。市集在林界河畔，矮
丘的另一邊。延著蜿蜒的街道，露璐推車上丘。站在丘頂，放眼望去落葉林五顏
六色，彩繪成黃與紅的森林包圍孤立在小丘上的城鎮。一艘孤獨的船從林界河上
游駛來，與落葉一同順流而下。
露璐在丘頂停下，將美景盡收眼底，順便喘一口氣，接著推車下丘。順著蜿
蜒的街道，推車一路拖著露璐向下。去程是輕鬆的部分，回程推南瓜上山就又要
練肌肉了。今天菜這麼多，還有老闆的南瓜，露璐懷疑自己推不推得動。
「有看到昨天請守望相助隊喝酒的大叔嗎？」來到市集，露璐一邊買菜，一
邊沿街問道。
小鎮不大，但沒有人對昨天請喝酒的大叔有印象。露璐感到懊惱，她應該昨
天趁大叔在店裡就去找他。但那大叔沒事跟她搭什麼訕啊！害她嚇得半死，錯過
了問聖修坦修道院怎麼去的機會。她有些懊惱沒把大叔的名字記下來。
「怎麼了？他沒付清酒錢嗎？」一個守望相助隊員碰巧路過露璐面前。
露璐搖頭。
「除了要錢，你們老闆還會有別的事找他啊？」守望相助隊員說，「昨天妳
老闆在場，我都不好意思告訴那外地人他被坑了，不然他那麼大方，有錢的話鐵
定能再多請我們兩輪。」
「你知道他去哪了嗎？」
「不知道。這麼會請客的人，我也想找他，搞不好又有免費的啤酒。」
露璐翻了個大白眼，不再理會那守望相助隊員，推車往下一個攤販。再往前
就是河邊，偶爾會有一些河裡釣到的魚，和林邊鎮運來的書本、文具與小首飾。
露璐今天沒有要買魚，但她很需要墨水和紙張來製做符咒。她數了老闆給她的那
串銅幣，剩下的只夠買交代的南瓜。
露璐推車向前，就算買不起，但看看有什麼新書，過過乾癮也好。賣書的攤
子陳列兩本亞爾聖典，露璐不自禁手指撫過書皮。作為修道院的功課，聖典她手
抄過一本。聖典旁放著一本磚頭般厚重的教科書，書腰的標題寫著《進階符咒理
論與操作》。露璐常看到赫老師和巫老師研究同樣標題的書，他們說這本書是符
咒學的聖典。教科書旁放了本小說，書名叫《落雪》，露璐拿起小說讀了幾頁，
放回原位。露璐很想買那本小說，但她沒有錢。修道院裡小說少得可憐，老師們
覺得那些都是不莊重的讀物。
「原來妳識字啊，我都不知道呢。」書商對露璐說。
露露點頭，靦腆地微笑。在鎮民眼裡，她只是不知道哪跑來的乞丐，被酒吧
老闆收留，現在替他工作。
「老闆也不知道。」露璐回答，「我以前學過一點。」
豈止學過一點，她一半的人生都在修道院度過。現在鎮上的神廟被砸，她搞
不好還是附近最有學問的大學士。一股椎心的痛綻裂，露璐眨了眨眼，挪動點點
的位置，巧妙遮住自己的臉，擦去差點奪眶而出的淚水。悲傷是種非常狡猾的情
緒，總是沒來由的襲來，被毫無關聯的話語喚醒。
書商被露璐的反應嚇到。「我很抱歉，一定發生了什麼事妳才……」
……才像一個乞丐一樣流落到這鎮上。
「沒關係。」露璐搖頭，勉強擠出微笑。
接著她的笑容僵住，恐懼填滿靈魂。
先前在山丘上看到的小船駛近，黑騎士一襲灰色鎧甲佇立船首。露璐的視力
很好，儘管船離市集有一段距離，但船上毫無疑問的是那晚的黑騎士。船緩緩靠
向市集旁的碼頭，上頭載滿著甲的戰士。
露璐撥開手推車堆的高麗菜，把點點埋入其中。她曾經用綿羊布偶打倒黑騎
士，黑衣人一定會找帶布偶的女孩。接著露璐顫抖的手伸向小說，準備假裝專心
讀書，用書遮住自己的臉。
手伸到一半，露璐改變主意，黑衣人在找從修道院逃出的少女，一個識字的
女孩在這偏僻小鎮十分可疑。
她不能慌，不能轉身就跑，那樣反而會引起注意。
「怎麼了嗎？」書商露出疑惑的表情。
露璐搖頭，表示自己沒事，匆匆推車往南瓜攤的方向。她要扮演的角色，只
是個村姑，只是個酒吧裡打雜的，替老闆買剛從田裡運來的南瓜，沒什麼特別之
處，沒什麼地方值得讓人多看一眼。
露璐低頭挑選南瓜，眼角餘光不時瞄向碼頭。黑騎士與一船戰士排成兩列下
船，外衣清一色繡有三棵樹與一條河的家徽，有些外衣破損，有些染上血跡。戰
士所到之處，鎮民識相地讓開一條路。
戰士筆直朝露璐走來，露璐心跳得飛快，差點忍不住拔腿就跑，但理智阻止
了她這麼做。三個弓箭手走在戰士的列隊後方，露璐不想測試他們的箭法。一個
拿杖的中年人走在隊伍最後頭。
「好，就這一個了。」露璐指向一顆大南瓜。
南瓜攤老闆點頭，告訴露璐南瓜的價錢。露璐把剩下的銅幣全遞給老闆，南
瓜攤老闆數了數之後皺眉但點頭。露璐迅速彎腰讓臉朝向地面，兩手抓住大南瓜
，裝作想搬南瓜但又抬不動的樣子。戰士列隊從露璐背後走過，沒多注意路旁與
南瓜奮鬥的女孩。
「幾位大人，要買南瓜嗎？新鮮飽滿的南瓜喔，買兩個回軍營料理吧。」南
瓜攤販大喊。
露璐冷汗直流，心中把該死的南瓜攤販全家罵過一遍。一個戰士脫隊，在南
瓜攤旁停下，露璐準備好隨時召喚點點。包含黑騎士，至少有十幾個重裝的戰士
，但他們不是最麻煩的，點點可以把靠近的人撞飛。麻煩的是那三個弓箭手，如
果要出手，要搶在被射成刺蝟前把他們撂倒……
「別浪費時間。」黑騎士的聲音。「落月大人看到了影像，女孩躲在鎮上酒
吧的閣樓。」
戰士回到隊伍，露璐鬆了一口氣。
南瓜攤販用奇怪的眼神看著露璐，他知道露璐住在酒吧，而如果那間酒吧能
住人，就只有在閣樓上。南瓜攤販張開嘴，準備要說些什麼。露璐惡狠狠瞪了他
一眼，在南瓜攤販來得及說任何話之前，從推車抄起一顆馬鈴薯塞在他嘴裡。
不，完了，把馬鈴薯塞在別人嘴裡，不管怎麼看都非常奇怪，那群邪教徒一
定注意到她了。
影子投在露璐背上，一個高大的男人來到露璐背後。露璐不敢轉頭，直直盯
著籠罩她的影子。和那群戰士一樣，影子的主人身著披風；和那群戰士的一樣，
影子的主人腰懸長劍。
露璐的正前方是攤子的木桌，兩旁堆滿碩大的南瓜。她處可逃，只能選擇一
戰。她穩定呼吸，準備汲取陶罐的能量。這時影子的主人開口。
「聽說妳在找我。」昨天店裡那大叔的聲音。
露璐解除法術，緩緩轉頭。大叔比想像中的高大，巧妙的站位擋在她與戰士
隊伍之間。微風吹拂著，大叔的斗篷飄揚，遮蔽邪教徒的視線。露璐雙腿一軟，
扶著推車才沒跪倒。她差點就要死了，沒被邪教徒殺死，也被嚇死。
大叔取出南瓜攤販嘴裡的馬鈴薯，食指放到嘴唇，比出噤聲的手勢。南瓜攤
販看向士兵，激動地舉起手。大叔按住攤販的手，把馬鈴薯塞了回去。
「他們穿著林邊公爵的家徽，但不是公爵的士兵。」大叔說。
南瓜攤販露出疑惑的表情。
「林邊公爵有一隊護送稅收篷車的士兵被殺，制服被全剝下來。仔細看他們
的制服，不是破得很嚴重，就是有洗不掉的血跡。」
南瓜攤販這才睜大了眼，露出理解與恐懼的神情。大叔又比了一次噤聲的手
勢，把馬鈴薯從南瓜攤販的嘴裡取出。戰士的隊伍遠去，消失在街道的轉角。
「需要幫忙嗎？」大叔對露璐微笑。
露璐點頭。在這瞬間，世界上沒有人比她更需要幫助了。
「我叫努爾。」大叔說。
「露璐。」少女簡短回答。
努爾彎腰，輕鬆抬起飽滿的南瓜，作勢要放到推車上。露璐阻止他，連忙把
點點從高麗菜堆裡挖出，抱在懷裡，接著奮力想在滿車的菜中清出空間，免得南
瓜把菜壓爛。接著露璐覺得自己的行為很可笑，生死交關之際，居然還在擔心菜
被壓爛。
「老闆！他們會殺了我老闆！拜託幫幫他。」露璐想起比南瓜和高麗菜更重
要的事。
她哀求地看著努爾，看著他腰帶上的劍，看著他溫柔的灰色眼眸。露璐感到
一絲絕望，大叔一定會拒絕她，他們素昧平生，假扮林邊鎮士兵的邪教徒凶神惡
煞，大叔沒必要為了她冒生命危險。強烈的罪惡感在露璐心底升起，邪教徒找不
到她，一定會殺了老闆。老闆收留她，而她將害死老闆。
努爾轉身。
露璐的心向下沉。這樣也好，邪教徒太多人，大叔不可能打贏他們全部，只
會害自己送命。她忍不住顫抖，那晚的夢魘又要重演。
努爾一手握住推車手把，把車推向往山丘另一頭的路。露璐愣住，無法理解
大叔的舉動。難不成大叔想把買的菜偷走？
「快跟上，妳不是要救妳老闆的命？」努爾推著車，開始跑步。
露璐眼中燃起希望，趕忙跑在努爾背後。努爾跑得飛快，幾十公斤的推車在
他手中像羽毛般輕巧。還沒跑過一條街，露璐已經上氣不接下氣，努爾見狀拎起
露璐，把她放在大南瓜上。大叔推著堆滿高麗菜、馬鈴薯、胡蘿蔔、乳酪和南瓜
的推車，上頭坐著一個少女，飛快跑上山丘。
露璐看了看努爾肌肉僨張的手臂，比較自己提水桶練的手臂，覺得自己的肌
肉可笑至極。
努爾在丘頂停下，推著露璐躲到長草之中。邪教徒的隊伍在不遠的前方，黑
騎士抓了個鄉民，大聲詢問酒吧所在之處。鎮民比手畫腳，指向露璐來時的蜿蜒
山路。
「有別條路嗎？我們要在他們之前找到妳老闆。」努爾說。
露璐點頭。「但是要繞路。」露璐說。
「指給我看，我跑得很快。」
露璐朝左手邊一指，在露璐來得及抗議前，努爾推著露璐飛奔下丘。露璐掩
嘴，忍住不讓自己尖叫。上坡時她已經覺得努爾跑得有點快，坐在車上有些恐怖
。下坡的速度比上坡更快，一車的菜和她的體重，已經足夠讓推車以飛快向下滑
行，現在還多了努爾使盡全力推車。露璐死命抓住推車，路旁的景物以不可思議
的速度後退。她的心臟跳得飛快，幾乎快從嘴裡彈出。
忽然間，前方猛然冒出岔路。露璐一直都知道岔路在那，只是不知道會出現
得那麼快。努爾推車往岔路中間的牆上衝去，露璐抓緊推車，再也忍不住，放聲
尖叫。
「左邊還右邊。」努爾毫不緊張。
露璐閉上眼睛，舉手指向右邊。隨著車輪磨擦地面的聲響，露璐身體往旁邊
一甩，差點飛出車外，一隻強壯的手按住她的肩膀，讓她端坐回南瓜上。露璐睜
開眼，不怎麼慶幸自己沒撞在上一堵牆上，因為下一堵牆飛快迎面而來。
「右邊。」露璐大喊。
努爾拉著推車側向滑行，車輪發出與地面磨擦的哀嚎，露璐和車軸一起尖叫
。只差一個手肘的距離，推車差點撞在牆上，努爾在最後一刻扭轉車頭，繼續朝
酒吧的方向爆衝。
就快到了，露璐告訴自己，這驚心動魄的旅程即將結束。這條路直直走下去
，可以到酒吧的後院，到時候大叔就會把車停下來。但是最後的路程是最艱難的
部分。露璐不喜歡走這條路去買菜，除了比較遠之外，也因為路又彎又陡。
「我看到酒吧了。最後這段路比之前都難走，抓緊了。」努爾說。
這是露璐最不想聽到的話。
露璐的尖叫響徹雲霄。
轟隆一聲，推車撞開酒吧後院柵欄門。露璐連滾帶爬跳下推車，趴在草地上
喘氣。今天不只一次，她嚇得命都快沒了。
「好玩嗎？」努爾笑著問。
露璐又好氣又好笑，有股衝動想抓起大南瓜砸在大叔頭上。忽然間她發現自
己在微笑，那是久違的發自內心的微笑，心中默默承認那段路的確很刺激。露璐
有氣無力地看向大叔，決定板起臉孔，她才不要承認咧。
老闆打開酒吧後門。
「露璐妳搞什麼？我在店裡就聽見妳在亂叫。」
「太好了，我們趕上了。」露璐連忙爬起，「他們還沒來，老闆你沒死，你
還活著。」
「妳別觸我霉頭，我當然沒死。」老闆破口大罵，忽然注意到一旁的努爾，
像看到財神爺，立刻換上笑臉，「先生你好，要喝點什麼嗎？我們中午才開張。
今天還會招待守望相助隊來爐子旁喝酒烤火嗎？」
「你要快點離開這裡，他們來了。」露璐哀求。
「誰來了？我哪裡都不去。」
酒吧正門傳來急促的敲門聲。
「快開門，我們奉林邊公爵的命令捉拿逃犯，交出閣樓上的女孩。」黑騎士
的聲音。
酒吧老闆張嘴，無言地看著露璐，瞄向努爾腰帶上的劍，後退一步。
「他們騙人的。」露璐瘋狂搖頭。
「沒時間解釋了。」努爾閃身老闆背後，一掌打在後頸。
酒吧老闆悶哼一聲軟倒，努爾像拎小雞一樣，把那啤酒肚中年男人扛在肩上
。露璐好奇努爾的力氣有多大。努爾牽起露璐的手，走出敞開的後院柵欄門，大
叔與少女消失在雙河鎮的巷弄，就如同被虛無吞噬般不見蹤影。
努爾把酒吧老闆丟在市集，領著露璐朝林邊鎮的方向離開。他故意留下蛛絲
馬跡和一些目擊證人，讓鎮上的人知道他們往林邊鎮跑了。接著在離開小鎮後沒
多久，躲進路旁的森林，看著邪教徒怒氣沖沖追往林邊鎮的方向，再偷偷摸摸溜
回鎮上。
「妳老闆沒事，但是醒來會有些頭痛。」
露璐滿面愁容，這小鎮再也待不下去了。露璐緊抱點點，不知何去何從，本
來以為可以在鎮上安穩躲著，只當個普通的村姑，直到準備好重新面對惡夢。沒
想到惡夢主動找上門，殺得她措手不及。
多虧努爾大叔，事情暫時圓滿落幕，沒有人受傷，連老闆交代的菜都一樣沒
有少買，唯一的損失只有酒吧的門鎖被踹壞。但那是黑衣人幹的。
露璐不知道明天會不會同樣好運。
露璐不知道明天她該去哪裡。
去這一帶最大的城鎮，由公爵統治的林邊鎮，再找一個酒吧，躲在閣樓裡，
祈禱那些虛無教徒不會找到她？露璐很想這麼做，但明白這樣只是逃避。陶罐
源源不絕的力量脈動，提醒露璐她所背負的責任。去聖修坦修道院，讓陶罐中的
聖物由聖戰士守護？但她還沒準備好，不知道連聖修坦在哪裡，也不敢一個人獨
自穿越可怕的歧路河森林。
露璐想起一開始想找努爾的原因。
「大叔，你知道聖修坦修道院在哪嗎？」
露璐不確定自己是否真的想聽到答案。
「在歧路河下游某個地方。」努爾回答。
露璐感到失望，也鬆了一口氣。
「那地方我去過。」努爾說，「城堡裡面還不錯，但外頭的路糟透了，妳不
會想去那裡的。」
露璐吞了一口口水。
「我想去，我非常想去。」露璐大喊。
她仔細打量大叔。大叔有雙溫柔的灰色眼睛，亂糟糟的鬍渣，好看但容易遺
忘的面容，眉毛上一道淡淡的疤。整體而言，大叔給人一種安心的氣息，不像是
個壞人。最終讓露璐下定決心的，是大叔今天救了她一命，也救了老闆一命，甚
至連老闆要買的菜都運回酒吧。
露璐選擇信任大叔。
「我不敢一個人去，你可以陪我嗎？」露璐鼓起勇氣。
她期待努爾拒絕她，但努爾點了點頭。
「沒問題，我想這和妳手裡的神器有關吧。」努爾回答。
露璐的心臟跳得飛快。
聖修坦修道院改建工程進展順利，落月對此感到滿意。很快的，虛無之神就
會在此甦醒，把昔日亞爾神的壁壘變成祂權力的寶座。一切進展順利，就連雷加
再次失手也沒對計畫造成阻擾。
那女孩手上握有解放聖物，如果學會使用其中的力量，那麼能躲避雷加一次
兩次，也不足為奇，不能怪雷加。
然而虛無之神的力量無窮無盡，儘管被封印在眼前小小的石頭裡，祂還是引
導了那女孩自投羅網。透過虛無之神的知覺，落月看見了那女孩順著歧路河往下
游走。抱著她的綿羊布偶，帶著過少的乾糧，孤單一個人。
現在只要等女孩送上門來，一切就要開始了。那些背叛他的人所剩時日無多
，審判即將降臨。落月對此十分滿意。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3.241.212.22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