脆脆進行曲 0011
《週五，台北夜空》篇
◎李伍薰
標題Ⅱ: 電梯向下
「叮！」每當抵達另一個樓層，電梯擴音器裡傳出的電子音、伴隨著湧入
這封閉空間內的上班族，總給他自己還置身在打卡機之前的錯覺。
電梯停在九樓，看著打開的鐵門外那具現代感十足的接待櫃臺週遭依舊燈火
通明，他不自覺地瞄了瞄右腕的電子錶：
七點○五分。
就週五而言，他已算是自家公司倒數幾個下班的倒楣鬼，不過就這棟大樓
的狀況而論，打卡族或許還稱得上是幸福快樂的一群；看似陳舊、落後的打卡制
度，實際上卻成了勞動階級時間分配的守護者，尤其在與標榜進步、新潮的責任
制公司相較之下，這項優點更是顯而易見 - 就好比九樓電梯門外這家知名入口
網站公司，雖然表面上說事情早點做完了就可以早點離開，不過通常而言，等到
進度完成、踏出公司大門之時，也是晚間八點以後的事情了。
從九樓搭乘電梯的只有一個年輕女子，穿著稱不上時尚卻也不能算邋遢 -
雖說「品味」這檔子事向來與他絕緣，以致於有時候他翻閱女同事消遣用的雜誌
之時，還是偶爾會難以在邋他與時尚這兩者間獲得顯著差異。不過嚴格說來，「稱
不上時尚卻也不能算邋遢」這種感想還真像是用「眼睛中間有鼻樑、鼻孔下面是
嘴巴」來形容一個人的容貌：全然毫無意義可言。
想到自己腦袋裡竟常會冒出這種毫無區別性的感想，他只得自我解嘲地搖
搖頭笑笑，只是出於疏忽、他並沒有即時移開視線，結果反而造成了女子誤解，
她原本就深鎖的眉間赫然釋放出殺氣、沒好氣地白了他一眼。
於是他識相地別開臉，低著頭承接她的怒意。他隱約能夠猜中女子盛怒的
原由 - 從她沒有隨身攜帶手提包的裝扮研判，這女子肯定只是下樓來買個晚
餐，然後便得在這繽紛曼妙的週五夜晚帶回辦公室去跟電腦約會；碰到這種狀
況，任誰都會繃著臉、眼角釋放怒意吧！
這就是大都市不健康的生活步調吧！每回觸及類似情境，他總沒來由地在
腦海裡這麼感嘆一回。即使在這個城市生活已經接近十年了、即使就連自己也幾
乎順應並融入這種節奏，有時想起自己現的生活模式 - 就像今晚計畫要進行的
那些一樣，他總是不期然地能在自己意識當中嗅到一股莫名的瘋狂與荒謬。
就在這陣感嘆中，電梯抵達了這段短暫旅途的終點。
當電梯在一樓發出「叮！」的一聲、鐵門緩緩打開之後，這窄小空間裡的
氣氛登時起了難以言喻的轉變 - 看著眾人瞬間亮起的雙眼、看著他們神情裡微
妙的變化，他不禁莞爾地聯想起了巴伐洛夫的搖鈴與他流口水的狗。
也或許，無論大樓內的各家公司是採取什麼樣的制度，電梯抵達一樓當下
的鈴聲才是最實在的解放訊息吧！
大廳裡的氣氛一片和樂，外頭的天還亮著，雖是一周之末的沉陽餘暉，此
刻看在他眼裡卻反倒像是輝煌燦爛的黎明。
即將踏出大樓之時，迎面走來的白衣男子也不閃避，就這麼硬生生地與他
錯身而過，白色衣角甚至還擦過他的手臂；正想轉身抗議，豈料對方連頭也沒回，
就這麼走進電梯。印象中，似乎他曾在大樓裡與這傢伙不期而遇過幾次，男子總
是將手插在口袋裡，以手撥著頭髮瀏海，嘴角邊則掛著自信過盛的笑容，肢體動
作更是跋扈，因而即使面貌還算俊美，每回撞見了都令他厭惡萬分。頂樓的廣播
電臺之故、許多螢光幕上的亮麗面孔也不時現身於這棟大樓，不過他猜想這傢伙
應該不是什麼藝人，或許是哪家公司的闊少吧！
由於他的視覺受器對異性的敏感度更高，因此在心底稍微嘀咕一下之後，
他很快便將焦點放在次一斑電梯裡走出的上班女郎身上，下意識地尾隨她們噠噠
的高跟鞋後方踏出大門，來到古亭捷運站位於馬路邊的入口。
然後他才停下腳步，轉過身朝同安街的方向走去。在那裡等待著的，是他
溫順而敏捷的坐騎......。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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