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們穿過沙港的永晝街，這邊的建築是以磚土蓋成圓柱形的房屋，有些鄰近的屋
頂上還有繩梯或木梯連接；在這裡的大多都是酒店或賭場，街上的燈在夜晚不需
熄滅，反而像是炫耀般，在半夜時仍照亮半個沙港的天空。
她雙手環抱胸口，日落後的溫差讓沙樂倫直打哆嗦，當天色逐漸由黃轉青、
風沙捲起冰冷的溫度，從斗篷的隙縫直鑽進肌膚，如果穿得再少一點，到了半夜
她絕對會當場凍死。她緊跟在亞弗瑞身後，他似乎也注意到沙樂倫並不想放棄，
但意外的是，亞弗瑞並沒有阻止她，也沒有加快腳步，而是讓沙樂倫能保持一定
的距離跟著他。或許他也注意到那雙正在顫抖的肩膀。
他們穿越永晝街的人潮，每遠離一步燈光就越加昏暗，最後只能透過月光來
看清建築物的模樣，雖然在沙港最偏遠的地區還是有人使用火把，但真正入夜不
久後還是會將火把熄滅。亞弗瑞一路上沉默不語，只是專注的前進著，直到他們
看見帳篷區為止。
只有身無分文的人，才會在這種地方駐紮，過著貧困艱苦的生活；對沙港來
說，像這樣的帳篷區幾乎隨處可見，畢竟富裕的生活在沙港幾乎是曇花一現，縱
使如此仍有許多人想前來賭命。沙樂倫放眼望去，大多在帳篷區出沒的，都是衣
衫襤褸的乞丐或醉漢，但也有像亞弗瑞一樣的自由傭兵甚至盜賊，偶爾還能遇見
沒錢回家的落魄貴族，彷彿這裡才是沙港的真正面貌。
「亞弗瑞！你終於回來了。」一名男子朝亞弗瑞揮手，他的頭髮整齊的剪短
，與那端正到有些秀氣的五官頗為契合，身上則穿著一套簡單的皮衣，腰際掛著
兩把小刀。他很快地注意到沙樂倫，便朝亞弗瑞好奇的望去。「今天有任何收穫
嗎？不，我猜沒有，我聞到你那身酒味了。」
「雅斯格，幫我找個地方安置那女人吧。」亞弗瑞淡淡望了她一眼，便撥開
帷幕走進帳篷裡。
「沒問題，妳是新朋友？如果是提瑞揚人的話，左手邊有個紅旗子帳篷；如
果是女盜賊團的話，右手邊有個藍旗子的。再往裡頭的話乞丐區也有。」雅斯格
熱切的比劃著，「如果是像我們這些鵝黃色帳篷的，通常都是妳不會想接近的臭
男人。所以……妳是哪一種？我可以帶路。」
「我是僱主。」沙樂倫看了雅斯格一眼，趁他還沒反應過來時逕自鑽進亞弗
瑞的帳篷內。當她坐在亞弗瑞身後時，雅斯格才慌張的跟著衝進來，縱使這座帳
篷足以容下七、八名大漢，但堆滿了垃圾與破舊的裝備，使人難以通行。
「帝都的女人可不會隨便進男人的房間。」亞弗瑞低頭擦拭著手中的長劍，
語氣彷彿像是嘆息。「我會讓妳跟著我，是為了讓妳找到落腳處，而不是緊黏著
我。」
「我應該那樣做，但那就不能說服你答應我的請求了。」沙樂倫口吻堅定，
像是帶著異常的決心。
「聖約納在上，妳非得要纏著我嗎？」亞弗瑞懊惱的低吼一聲，轉過身來不
悅的瞪向她，但下一刻卻又帶著後悔的疲憊表情。「太好了……我發誓這輩子再
也不會提起聖約納的。妳難道聽不懂『流放』這個字嗎？」
「我當然明白，但只要你能讓我把這則消息帶回帝都，你甚至可以重拾往日
的榮耀，不管你之前做了什麼。」莎樂倫說著，但見對方似乎並不聽信，她只好
再繼續解釋，「日落綠洲。前陣子沙港在那裡找到前所未見的龐大遺蹟，我們好
不容易和沙港取得這一次的通行權，前來參與挖掘工作，況且……」她突然停頓
幾秒，像是思考該怎麼說明。「這次伴隨考古隊的士兵是以往的兩倍，就連萊雷
大臣也特地派監察員前來－－」
「萊雷是副內政大臣，他可真有閒情逸致去關心這堆石頭。但據我所知，萊
雷向來沒有真正關心考古隊的進度過。」亞弗瑞輕哼了一聲。
「騎士大人，我們發現太多預期外的珍貴結果，萊雷大臣掌管所有考古作業
，他會想派人監督並不意外……」
「我知道，我知道了。」亞弗瑞有些不耐的打斷了她，「然後呢？」
「當我們正準備回帝都時，卻突然遭到強盜團夜襲，我們連古物都來不及帶
走，大部份的人就已經被殺死，我們有幾個動作較快的趁亂逃走，但卻因此分散
開來……只有我回到沙港。我不知道其他人是否還活著。」
「真是勇猛的帝都士兵。」雅斯格忍不住在一旁笑起來，但亞弗瑞卻沒有跟
著附和。
「不，他們根本－－」莎樂倫正想大聲反駁，卻又止住聲音，表情十分複雜
，語氣也溫吞起來。「他們不是死於強盜的兇猛，他們只是死於對沙漠環境的不
熟悉。」但這樣的說法只是讓雅斯格的表情更加嘲弄。
「妳知道若皇家考古隊被強盜襲擊的消息回傳帝都的話，會發生什麼事嗎？
我很可能會因此捲入這場政治紛爭。」亞弗瑞的聲音十分嚴厲。
「那些事情對我來說並不重要。」莎樂倫的語氣帶著一絲冷淡，彷彿其他人
一直在關切毫不重要的事情而使她惱怒。「或許你覺得那是很可怕的事情，但我
更在乎的是挖掘出來的真相，那才是足以影響帝都、沙港，甚至整個灰風大陸的
事情。」
「什麼事情？」
「……我無法馬上說明，但只要你願意，回到帝都後就可以得回所有，甚至
是以往的榮譽。」
「榮譽，這聽起來倒是挺不錯的，亞弗瑞挺需要。」雅斯格開玩笑似的吹起
了口哨。
「別聽信她，雅斯格，這傢伙只是在胡言亂語。」亞弗瑞咬牙，一把抓起她
的手臂，試圖將她帶出帳篷外。「妳任何的回答都不清不楚，何況那些口頭承諾
在我看來根本荒謬至極，聽妳在這裡胡說簡直是浪費時間。」
「你的意思是，即使知道了這些消息，你也不打算幫我？」沙樂倫神情驟變
，試圖想抵抗亞弗瑞的箝制，身體卻隨著他的力道被帶出門口。
「是沒辦法幫。我只是一個被流放的自由傭兵，妳如果以為我有什麼能耐的
話，未免想得太天真了。出去吧，今晚我不想再看見妳。」亞弗瑞狠狠打斷她的
話，將她推出帳篷外。
「－－『渡鴉』要回來了，我們找到了貝多特史詩和羽毛石！」沙樂倫的表
情第一次產生激烈的變化，她低沉生硬的口吻彷彿在威嚇，亞弗瑞正要闔上布幕
的手停了下來，她便知道自己成功了，這個男人果然聽得懂。雖然她最不希望的
就是拿這件事做為最後手段。
「妳說什麼東西？」雅斯格笑了起來，他原以為亞弗瑞會因為這句莫名其妙
的話而發火，但亞弗瑞卻有些錯愕的張了嘴，然後緩緩搖起頭來，像是不敢置信
。他們沉默了小段時間後，亞弗瑞的神色才終於有些變化。
「一個人至少要五百枚金幣。」他投降似的說道。「我和雅斯格會想辦法弄
妳離開沙港，確保妳回到帝都境內……老天，一千枚金幣對妳而言簡直太划算了
。」他發出近乎嘆息的疲累聲音。而沙樂倫也微笑起來，他說的沒錯。
「我在剛剛的一瞬間錯過什麼討論了嗎？」雅斯格驚訝的坐起身來，像是沒
料到自己也被亞弗瑞算在其中。「亞弗瑞，你認真的嗎？你剛剛才跟她說你被帝
都流放……」
「我知道你會有辦法的。」亞弗瑞匆忙的看了他一眼，便將注意力放在莎樂
倫的身上。「這趟旅程可不會像來這裡時輕鬆，妳或許以為妳找對人了，但我們
才是最不適合的人選，接下來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可別後悔。」
莎樂倫不停點頭，像是沒聽懂亞弗瑞的話中涵意，或許對她而言只要能回到
帝都，不管變成什麼德性都無所謂，這對亞弗瑞來說反而是十分危險的。或許他
可以趁事情還未定案之前趕緊回頭，可是他已經在錯愕中將承諾脫口而出了，如
果此刻反悔的話，他只會和冰原騎士的道路越行越遠。
接下來不論發生什麼事都可別後悔，或許這根本是說給自己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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生活只有三條法則，矛盾、幽默和變化。
矛盾──生活是個謎，不要浪費時間試圖解開；
幽默──保持幽默感，尤其是自我幽默，那是最重要的力量；
變化──懂得沒有事物是靜止不變的。
──摘自《深夜加油站遇見蘇格拉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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