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血的流向
僅管眼睛還閉著，妳也能夠感覺到這一瞬間陽光減弱了，是不是有細微的雨絲開始
從天空飄降？…妳不確定，水氣太輕緲，幾乎是才沾觸到妳的臉頰、手臂，那濕潤的感
覺就立刻消失。妳試著睜開眼睛，卻沒有成功。
果然！...妳朝自己咒罵了一聲︰元氣大傷！
毫無意外地，這一刻不過要妳完成如此簡單的ㄧ個動作，不過就是撐開自己的眼皮
而已，都讓妳立刻嚐到彷彿濱死一般的痛苦滋味。死亡的氣息還在妳的身體和口腔裡，
它們還沒有離妳太遠。被眼簾收進來的光線也因為妳的痛苦，而拖拖拉拉、遲疑地增加
著，眼前的畫面以太慢的速度逐漸清晰起來，妳終於看清楚了，這一刻的自己，正被一
大群杉樹林木環繞著，一株伴著一株無法數算…
這裡是……？
妳看著自己曲起的膝蓋以及疲倦擱放在腿上的兩隻手，感覺自己從後腦到腰脊正緊
緊椅貼著其中一株杉樹。耳朵傳來幾聲馬蹄懶散踩碎落葉的聲音，那匹馬接著輕嘶了幾
聲，清脆的鳥鳴也在同一時間被妳收進耳裡，終於聽得到了！受損的各種感官能力似乎
開始朝康復的方向走。
眼角視線中，「她」就在妳的右手邊，和妳椅著同一株杉樹坐著，妳在心裡果斷地
喊出她的名字：關昕！
真的是她嗎？
妳努力回想有生以來首次看見關昕的那一刻，在伊里丘那忙亂、匆促、痛苦也可怕
的ㄧ眼中…究竟看到什麼樣的一張臉呢？
但這一刻，妳那只剩下痛感的腦袋，根本無法為妳補充上任何清楚的畫面。
她看樣子已經睡著一陣子了，整個人卻不可能再更糟糕，頭髮散亂，衣裙上這裡那
裡四處是髒污和血跡，額頭、顴骨還沾著一些已經乾涸的泥土，那些污漬讓她臉上或許
是眼淚，也或許是這一刻的雨絲痕跡更顯眼了，她閉上的眼皮明顯腫脹，果然，在妳昏
睡的某個時候她哭過了。
真的…是她嗎？
妳無法再去進行任何關於排除掉這些倦怠和髒污後的關昕，看起來是什麼樣子的揣
測，因為除了感覺到疲倦、暈眩，最主要是一股--像許許多多被燒得滾燙的金屬細絲正
不斷朝妳身體的各處刺穿進去，以及刺穿出來--那樣的痛感，從妳身體裡冒出來，這讓
妳不太敢動，剛才妳只不過輕輕抬一下眼皮，但不僅僅是眼睛，妳的臉甚至整個身體，
立刻被那股從骨髓裡燒出來的刺燙感給固在原來的動作上。
痛．苦．萬．分．
那股痛意，正循著血管漫過皮膚，不斷從妳的全身上下竄出，不知道什麼時候才會
停止。
好痛…也好燙…
就是這樣的感覺，讓妳明明眼睛都已經睜開來了並且還正盯著「她」看，妳卻還是
一點都想不起來，幾天前第一次看見關昕，那張臉到底是什麼樣子？
此刻唯一的力氣只夠妳用眼角餘光瞄她一眼。
唉，看看她…即始睡著了右手還是固執地握著胸口的黃眼鑽，她細瘦的手背、指縫
間同樣滿佈乾涸的血漬和汙痕，看起來真慘…
但妳確信她沒什麼大礙，因為過去幾天以來都是她駕馬載著妳在逃，妳很清楚這一
點，僅管所有過程妳的印象一路以來都模模糊糊的。
還有一件事妳也很確定，就是眼前這些乾涸的血痕-妳在她身上看見的那些，全部來
自妳後頸的傷口！這讓騎著馬逃亡時，把妳按在前座好讓妳可以將身體靠著她的關昕，
現在整個人聞起來只剩下血的味道。
而妳卻不是，眼睛再睜一下妳看看妳自己，此刻妳的身上沒有一滴乾掉的血漬，衣
物皮膚乾淨、髮絲亮澤整齊，像未曾有任何人傷過妳，彷彿關昕才是那個遇上突襲的「人
」。
這個畫面立刻將妳拉回現實，妳忍不住嘆了一口氣，無論如何，一定要想辦法儘快
抵達冷鷹堡的轄屬領域，越快越好。
雨勢稍大了一些，奇怪地陽光卻沒有完全退盡。
妳還記得…自己的兩隻前腳剛踏上伊里丘的土地時，正也是這樣的天氣。
遠遠的安婆婆正喊著屋裡的關昕，要她出來看難得一見的雙虹，兩道七色彩虹聯手
遮住天空的右上角，那一幕真美，雙虹的盡頭伊里花都開了…
但妳沒有時間再去多看一眼，妳有個不容出錯的任務需要立刻完成，妳像虎、像豹
一樣不眠不休跑了整整三天終於來到伊里丘，是為了要把關昕帶到冷鷹堡去，並且找到
那名為「安格斯」的長者，關昕的安危才得以確保。
至少，關風領主是這樣交代妳的。
「親愛的菲，一直以來我視妳如同我原生的女兒，我願意將我此生所餘下的靈力全部
轉付予妳，讓妳在貓性的敏捷之外，還俱有虎豹一般的攻擊力，代替我守護她--關昕，
無論在任何時候、任何情況底下，我請求妳守護她的生命，守護整個靈域能量最強的存
在。
「快去！就是現在！」
關風領主為妳擋住了一層霧氣，這些話透過他的力量被妳讀進腦子裡時，妳已經像豹
一樣跑了起來，而回頭望到的那一眼中，領主已經在逼裹著他的那陣霧氣裡整個沙化了，
他微笑著，像正望著什麼讓他真心喜愛的畫面，他微笑著，看起來滿心歡喜…
接著…數以萬計蝶粉一樣的金色散沙在那霧陣裡閃閃發光，只不過是一個瞬間，妳的
ㄧ個眨眼，全數化為塵土消降在地面。
那一刻妳才終於了解，為何前夜關風城主要將關昕母親的靈星石託付給妳，那是一棵
光澤亮閃、色彩極為飽和的黃眼鑽，如此寶貴之物現在就緊緊繫在妳的頸項--妳的豹脖
子上。
妳什麼都明白了，那邪惡的沙霧靈一定會剷除所有阻止他們找上關昕的靈，因為他們
要的一直以來都是她，他們要的始終是關昕！而沙霧要她的目的只是為了確定他們真的
除掉她了！
只有繫在妳胸口的這顆黃眼鑽能夠保護關昕、能夠保她的命！
「為什麼把力量轉授給我？城主為什麼不拿自己的力量去對付沙霧」
「快去吧，就是現在！這是請求…也是命令！」
是因為復原傷口需要消耗的靈力城主都不願意浪費嗎？最終選擇將靈力直接轉授給妳，選擇他受死而妳逃！
妳終於來到伊里丘，一路上沙霧領地的靈始終緊追在後，不過，妳有信心搶在它們
之前就找到關昕，因為打從妳的豹掌才踏進伊里丘，繫在妳胸口的那顆靈星石就開始閃
現特殊的光芒，就是那些光線指引著妳找到關昕的藏身之處。
接著就是那個畫面，由安婆婆的呼喊方向妳判斷出關昕絕對在屋子裡，沒有遲疑，
妳立刻往屋子的方向跑，安婆婆看到妳了，臉上的表情多麼震驚，她知道妳是誰，她知
道妳出現在這裡就表示…
可是現在妳們連彼此招呼的時間都沒有，妳看見安婆婆的身後霧氣已經逼近。
「關昕…」安婆婆眼神狂亂地朝屋子大喊
妳清楚眼見，被困在霧陣裡的安婆婆，整個身體開始萎縮，某種東西正在抽乾她身
體裡的氧氣以及水分，剛從鼻子吸進去的，本來就在肺裡頭的，身體血管徑裡面的，腳
底皮膚裡的，嘴唇底下的，總之身體裡的養氣和水分通通被抽光，不過是幾個鼻息的時
間而已，她就倒在那個濃到彷彿白色泡沫的霧陣裡，連頭髮也沒有被放過，整個乾枯了。
然而，凝結在她臉上那最後的表情卻彷彿在笑，像她死前所見的最後一眼是非常美
麗的畫面，像她不害怕甚至感到喜歡，只是有一點不明白。
再一個眨眼，安婆婆已經化成紛紛飛沙，那些漫天飛舞的白色細沙，遠看著也像
霧，它們甚至讓那一眼的伊里丘看來更美了。
緊接著，那陣霧氣迅速消失。
站在門口的關昕整個人嚇得呆住。
「快跟我走」妳對那愣在門邊的女孩厲聲喊道，而她卻開始瘋狂地往霧氣消失的方向
衝去。妳聽見她的聲音不斷喊著婆婆~婆婆~
妳虎豹一般有力的雙手直接攔住她，「關昕，聽我說！這是你母親的靈星石，它會
保護妳」，妳迅速將自己胸口的項鍊取下戴在她身上，期望她能立刻了解妳不是她需要
害怕的對象，而是她的戰友，妳阻止她跑向剛才還立著安婆婆的地方，轉身拉著她跑向
馬廄。
她不像妳，她連一點點靈力都不能使用，她已經像人了，她需要馬才逃得掉。
霧氣尾隨逼進馬廄，但妳們已經準備跨上馬，妳眼看著離霧還有一點點距離，盤算
著再加上妳的靈力應該能夠躲得過，髮稍卻在瞬間感受到身後一枝飛箭劃過空氣造成的
風動，下意識地，妳移動自己的身體擋住了昕，妳不害怕，妳身上的靈力能夠讓任何傷
口迅速復原。
然而意外地，痛覺卻即刻從後頸傳來，火燙的感覺遍襲全身，妳眼看著自己的手痛
到在顫抖，連推臉色發白的關昕上馬的力氣都沒有。
怎麼會？…不應該是這樣子的，被箭劃過的地方，血順著妳的皮膚、頭髮點點落下，
快滴到泥地上卻瞬間消失，一滴接著一滴，落下然後消失，再落下又立刻消失，地上一
滴血都沒有，沒有一滴來得及沾上地面，但妳的傷口卻沒有要立刻復原的意思，妳看著
自己的血不斷從後頸瀰出流到胸前來。
「這箭…」，被箭所劃破之處的皮膚，現在聞起來清楚有股十字星花的香味，妳立刻
明白是怎麼一回事，妳的雙眼瞪大，驚恐不已地說︰「…十字星毒！」。
靈力也有弱點，它無法一下子對抗人類用爐、用火、用材，花時間慢慢敖煮出來的毒
液…十字星毒液！其中最要命的一種，慘了！你的力量足以對抗它嗎？接下來怎麼辦？
離冷鷹嶺域還那麼遠…
「關昕，妳聽好，無論如何，千萬別讓我躺下來」，妳用盡力氣說道，「絕對…不行
！」
「一定，要讓血往下滴！」，而時間只夠妳對關昕說上這幾個字，因為接下來的那一
刻，一股完全無法忽略--根本不是妳的能力足以對付的、像千萬枝滾燙的針在妳血管裡
亂竄、像那些燙針在妳血管裡亂竄還不夠，針尖還朝外燙刺著妳的皮膚，朝內揪刺妳的
臟器--的強烈劇痛感，直接襲向妳。力量盡出使妳渾身發顫，卻是一顫一顫地被擊敗而
非ㄧ顫一顫地振作起來，妳腦子明明才閃過不到最後一刻妳絕對不會屈服於正和妳搏鬥
的絕望感，眼前卻已經一片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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