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決定出征的會議過後幾日，艾汀在某個走廊截住了布林，他一直覺得這幾日中布林有意無意的避開他，但他們雙子間的感情一直都很要好，艾汀左思右想，都想不出布林要避著他的理由。
布林正與大臣邊走邊商談政事，見艾汀突然出現，兩人都驚了一跳。
布林有些驚慌地道：
「艾汀，我還有正事要辦，失陪了。」
艾汀見狀心裡有些發涼，布林果然很不想和他碰面的樣子，但臉上裝做沒事人道：
「我有重要事和你談，很快就好。」
布林遲疑了一下，彷彿下定決心地道：
「說吧。」
久經世故的大臣可能看出了什麼，因為他馬上就藉故告退了。
艾汀誠懇地道：
「布林，你領導這次出征，所以這件事我非得和你商量不可。
戰事會造成龐大的死傷，只怕那些殉職者遺族生活會成問題，
國家有義務照顧他們，你可以撥出筆經費嗎?」
布林有些愣住，半天他才答道：
「只有這件事?」
「不然你覺得會是什麼？」這下輪到艾汀楞住了。
「我還以為你是為了父王指定統帥的事來找我。」
艾汀驚愕地道：
「為什麼?你了解瓦倫西亞大陸，又長時間跟在亞佛身旁學習，
我為什麼要反對?」
布林低聲道：
「自古以來，向來就是長子繼承家族，你現在是皇太子之尊，
為高權重，按照常理，自然是你擔任總帥，
你怎麼可能不介意。」
艾汀正色道：
「就算父王指派我擔任統帥，我也會推掉的。
作為統帥，要承擔許多事情，還得負責很多工作，
懶散如我，根本不能承擔這個位子，
父王也知道這點才把大軍交給你的，父王全心信任你，而我，也一樣。」
布林感動地望著兄長，兄弟間多日來的隔閡似乎一下消除了，
但他豪不猶豫就否決了艾汀的意見。
「明知故問，財政資源有限，沒有這麼多預算好編。」
但在艾汀堅持的眼神下，布林最後還是讓步了，他咬牙道：
「我答應你，但你也必須答應我一件事，務必贏得漂亮的首勝回來。」
艾汀凜然道：
「為了亞佛，我會摘下敵人的首級。」
而現在，艾汀準備實踐自己的諾言了。
他的舅父，薩慕爾的國王蘭諾沒有親自披掛上陣，但提供的大量軍需物資及士兵已抵達瓦倫西亞大陸。
其他的六國沒有參戰，他們正在觀望，或等待著遠征軍自取滅亡。
出佂那日，王國上下百餘枚號角齊發，聲響傳遍了全國每個角落每寸土地。
艾汀見慣了大場面，即使震耳欲聾的響亮號角聲，他也只當蚊子耳邊飛，但此刻艾汀心中卻是一陣激動一陣氣血上湧。
好久了，好久沒看到王國這麼生氣盎然的場面。
大片大片鑲著家徽的旌旗在空中飄揚，在那些旗子底下，則有五萬全副武裝地士兵待命，士兵們或俊或醜或老或少各不相同，但他們擁有相同的目標，擊潰獸人族。
五萬，這數字差不多是卡斯提爾王國的全部精壯兵力了，若再加上薩慕爾的四萬士兵，總人數接近十萬人之譜。
艾汀騎在馬背上，身後軍隊整齊一致的行軍腳步聲，及路旁民眾的夾道歡送聲始終不絕於耳。
大部分民眾都熱情地歡呼，但艾汀注意到，也有一些沉默的人們，用流淚過的紅眼圈將戰士們離去的背影牢牢印在心底。
艾汀知道，這裡面有很多民眾是來替丈夫、兒子或戀人送行的，他們或許只是大軍裡微不足道的五萬分之一，但對每一個家庭都是獨一無二的存在，就如亞佛對自己而言般。
我會讓他們平安返家的。
艾汀無言地對百姓們下了承諾，號角彷彿應和他似地，恰好於此刻拉長尾音，漂亮地做了個收尾。
艾汀熱血沸騰，恨不得身上立刻長翅膀飛到瓦倫西亞大陸，但想當然爾，他的妄想沒有實現，艾汀還是得跟在總帥布林身後，配合著大軍的步伐一步步前進。
行軍初期都沒有什麼狀況，但一上船就不一樣了。
儘管已事前挑選過，但仍有部份士兵禁不住海洋的磨鍊而暈了船，其中不乏好些平日養尊處優的權貴子弟。
因此，當大軍抵達目的地時，實際可運用兵力已減少了六千左右，至於剩下的那些，他們的考驗其實才正要開始。
垂柳搖曳，湖面泛起陣陣波紋，一朵粉色小花緩緩落在湖中央，隨漣漪漂流。
儘管山光水色十分迷人，但岸旁的幾人此刻都無心於風景。
領頭的士兵隊長轉頭對他氣喘吁吁地年輕部下道：
「小子，這麼快就不行啦？該不會在情人床上也是吧？」
黑髮年輕人臉一紅，在同伴們的嬉笑聲裡咬緊牙關，再度加快自己的步伐。
一行十人又再走了數公里之遠，這才停下腳步在樹蔭裡歇息。
這時剛剛那個黑髮士兵已累得快喘不過氣了，
他的上司走到他面前嘆道：
「小鬼，體力這麼差還敢來送死？」
「…現在這種時候，我想報效我的國家。」
「喔，不錯嘛！」其他士兵揚起一陣贊同的眼光。
隊長瞇起眼道：
「小子，既然你這麼有抱負，就給我們看點能耐吧？」
另一名士兵道：
「派出八組人了，可別說獸人族的窩，就連鬼影都沒看到一個！」
剩下一句話他沒講，其他人也不想說以免觸自己霉頭，之前的探子沒有一個活著回來，有些人散落的屍塊被丟回軍營門口，有些則下落成謎，而且恐怕會一輩子成謎下去。
然後隊長站起身拍拍掌道：
「對，所以我們才有機會搶下這功勞！雖然現在還不到晚上，
但小子們聽好，全部給我放亮眼睛，一有閃失可不是鬧著玩的！」
「是！」
眾人齊聲答應，每個人都繃緊了神經，但他們所有人都沒能注意到，自己已經被幾雙暗處裡的眼睛盯上了。
休息過後，這群士兵再度背起行囊，朝未知的道路邁進，試圖尋找敵人的蛛絲馬跡。
時光流逝，轉眼就到了夕陽落下的時刻，他們累了一整天，但卻一無所獲，隊長不着痕跡地在心底嘆了口氣，然後吆喝起手下們紮營休息。
然而，就在士兵們開始搭帳的同時，一道身影突然凌空撲下。
白狼把一名士兵壓倒在地，肆無忌憚地開始啃食他的胸膛，此刻那士兵還活著，卻無力反抗，他已肚破腸流，五臟六腑大半曝露在外，只有四肢不斷地抽蓄，應該也離斷氣不遠了。
「呆著幹啥？跑阿！」探子的工作並不是戰勝敵人，而是刺探敵情，只要有一個人活著，並將消息傳達回去，那他們就算是贏了。
隊長叫部下們快跑，但自己卻抽出了腰間長劍，看到手下人如此慘死，他實在是嚥不下這口氣。
有人照做了，也有的抽出長劍，有的則是奔出數步後又折了回來，加入隊長一塊並肩作戰。
至於獸人族這方，則有越來越多狼隻從樹叢等暗處躍出，他們紛紛露出森森利牙，每回張嘴就是一陣濺血，不論人數或力量，都佔了壓倒性的上風。
黑髮士兵也被撲倒在地，他慌亂地使勁掙扎，但他覺得自己使力越大，敵人利齒就啃得愈深，其實不只是獸人尖銳的牙齒，黑髮士兵還可以感覺的到爪子劃過皮膚時那種疼痛感。
「不要！我還不想死！」黑髮士兵尖叫。
然後他突然覺得身體一輕，原本伏在身上的獸人族不見了，只有一張血淋淋的方正大臉出現在他眼前。
「小兔崽仔！跑！」
是隊長！
黑髮士兵搖搖晃晃地站起身來，下意識地執行著隊長的命令，用受創而鮮血淋漓的雙腿開始奔跑。
但他只跑了兩三步，就被一名獸人族截住了去路，它的綠色眼眸看來像翡翠一般美麗，但也像翡翠一樣冰冷。
黑髮士兵頭一次知道自己胸膛中的熱血原來是這般艷紅。
他一邊慘叫一邊流淚，但這回沒有人可以救他了。
年輕的生命在淚水中一點一滴地消逝，包括家鄉的父母、未婚妻、朋友，以及軍隊的上司、同袍們，沒有一人回應這臨死前的呼喊，倒是樹林裡的烏鴉們起了一陣騷動，似乎為即將入口的晚餐而興奮不已。
此刻，布林還未接獲第九組探子再度全軍覆沒的報告，身為遠征軍總帥，他還有很多需要煩惱的大小問題。
如何讓士兵們克服氣候不適就是其中之一。
很多方面來說，瓦倫西亞都是和埃爾米特大陸截然不同的世界。
舉例而言，埃爾米特大陸四季分明而氣候乾燥。
以納西爾丁公國為代表，春天時和旬的陽光在紫藤花上灑落，夏季時高溫烤的人人汗如雨下，秋日的涼意讓婦女加上了披肩，初冬的十一月雪往往覆蓋了路面。
而瓦倫西亞四季皆如酷暑，空氣中豐富的水氣使氣候更顯炎熱，若是沒有補充足夠水分，那因為中暑而不支倒地是常有的事。
氣候適應不良使埃爾米特人在瓦倫西亞吃足苦頭，除此之外，種族問題也讓他們不敢輕舉妄動。
五百多年前，卡斯提爾帝國的開國者雷菲爾王神話般地與精靈聯手打敗龍族，在這之後，人類便主宰了埃爾米特大陸地表。
精靈族擁有魔法之力卻繁衍不易，矮人向來在地底生活，敗逃的龍族幾近消失，穿梭於次元間的妖精對與人爭地不屑一顧，而其他各族實力不足以與人類帝國抗衡，人類因而壯大了勢力。
他們聽不見其他種族的聲音。
而在瓦倫西亞大陸，各族互相牽制，勢力間維持著均勢狀態，但自外來者登上這塊土地後，平衡開始有逐漸瓦解的跡象。
在卡斯提爾王家向獸人族發兵的同時，全埃爾米特最豪華的宮廷內，有名野心勃勃的陰謀家，也同時在籌劃如何善加利用此次機會。
「稟告陛下，瓦倫西亞大陸有新報告傳來。」大臣模樣的男子跪下稟告道。
站在水晶窗欄旁的褐髮男子轉過身來，這張面孔十分普通，沒有特徵就是他的特徵，簡單說來，就是一個人一生中雖見過無數次，但當要隨便描述其中一位時，卻絞盡腦汁都想不起半點印象的典型路人臉。
「嗯，起來說話。」外表貌似平凡的男子眼中閃動著詭譎光芒。
「是。
卡斯提爾家繼任的皇太子艾汀，已領著前鋒部隊在維亞烈斯港登陸，
剩餘軍隊估計這一兩天內也會抵達。
另外，
遵照您的指示，已經把即將有敵人入侵的消息帶給他們了，
但是陛下，獸人族的態度仍十分敵對，
我們的人是幾乎逃命般地離開那裏的，
似乎不太可能加以拉攏。」
棕髮男子道：
「呵呵，如我預料中事，他們沒這麼容易妥協。
重點是把消息告訴獸人族，讓他們兩邊去打的兩敗俱傷。
獸人族若勝，
等於宣佈那個苟延殘喘的帝國正式滅亡，
併吞帝國直屬領地後，我國可以進一步擴張到全大陸。
而獸人族若敗，
他們就不能再拒絕我們的同盟了，
他們會和人馬族一樣，沉迷在蔓蘘荷的香味之中，為我國戰至最後一兵一卒。
不過依我看，那個流浪王子除胡鬧外全一竅不同，贏面不高。」
大臣遲疑地道：
「陛下，
就算略過腐爛發臭的愚笨半獸人不計，
可是還有龍族跟巨人族，甚至精靈也在瓦倫西亞出沒，
他們會不會造成妨礙?」
男子成竹在胸地道：
「獸人族跟龍族間發生過幾次衝突，精靈對他族的事根本漠不關心，
巨人族與獸人族間則無甚情誼，他們都沒理由插手。」
大臣佩服地道：
「陛下英明，不論誰勝誰敗，我國都可以輕鬆獲取最大利益。」
高斯‧西格瑪歡暢地笑了起來，那是狐狸般的笑容。
「不錯，我將是最後的贏家。」
--
http://ww3.myfreshnet.com/BIG5/literature/li_fantasy/100116032/index.aspx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17.33.19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