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hiungk (月亮熊)
看板Fantasy
標題[創作] 《岡堤亞:真言》(下)
時間Mon Dec 29 22:39:01 2014
網誌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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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喬從漫長而深層的昏迷中再次醒來時,他已經不再身處於舞廳,而是
西神殿裡的禱告室內。
他還來不及注意禱告室熟悉的景色,只想試著回憶昨天發生的事。梅維
兒的呻吟仍猶在耳,他們那晚在沙發進行一場激烈的性愛,有那麼一瞬間,
他真的以為自己又回到了過去;一對人人稱羨的新婚夫妻,住在自己的豪華
宅邸,聽妻子朗誦她為丈夫寫下的情詩。
喬很難解釋那種感覺,一年過去,她的技巧並沒有進步多少,但體內產
生的歡愉卻是娼街的女孩們無法比擬的。
──只是這代價未免也太大了。
他的上衣凌亂,但至少都還是完整的穿在身上,不過此刻他也沒有心情
確認這點。喬發出痛苦的呻吟,渾身的骨頭像是隨時會散開似地折磨著他,
而且應該有一半的原因是來自這難躺的木製長椅。
等他好不容易下了椅子,跌跌撞撞地衝出禱告室,才發現祭司長正好在
台上主持一場禱告會,祭司長朗誦的聲音停了下來,大廳堂內坐滿了信徒,
他們紛紛以驚訝的眼神看著喬,並打量他敞開的上衫與口紅印。
「抱歉,你們繼續。」他口齒不清地說著,險些撞上身旁的大理石柱。
喬伸手拉好自己的衣物,拼命忽略信徒們的視線,快步走向大門,卻被梅維
兒擋住了去路,她穿著白色的樸素長裙,手中捧著臉盆與熱毛巾,笑吟吟地
望著他。
「跟我來,你不能這副德性在神殿裡走來走去。」她牽起甜美的輕笑,
此刻在他眼裡看來竟是十分刺眼。
「走開,我還得回去工作,妳……」喬正想走出門,聲音卻停了下來,
驚愕地抬頭望著那扇敞開的大門,「怎麼回事?」他努力抬腳想跨出門檻,
但就是使不上力,彷彿一道無形的力量控制著他。
「你先聽我說……」
「該死的!」他不理會梅維兒的勸阻,渾身冷汗地咒罵了一聲,然後往
後退了幾步,試圖加速衝出門外,但一到了門邊又會無法控制地停下腳步,
像是撞上一堵牆。「他媽的,我走不出去!梅維兒,這屋子根本是下了咒!」
那驚人的聲響再次引起信徒們的注意,喬喘著粗氣回瞪那些人,梅維兒
只是神色自若地等待他冷靜下來。
「很遺憾,下了咒的不是這間房子,而是你。」梅維兒偏頭望著他,嘴
角的笑意更深了。「跟我來吧,別再出糗了,我會和你解釋這一切的。」
喬又試著走向大門幾次,直到他確定徒勞無功之後,才終於收聲跟在梅
維兒的身後。他們又回到那間小型禱告室,喬坐回長椅,任由梅維兒仔細地
替他擦拭臉頰與身體,她的動作輕柔,卻沒讓喬感覺焦慮的心情被安撫下來
,反而更加煩躁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我說過了,別小看真言的力量。」梅維兒擰著毛巾,將臉盆推到一邊
,伸手扣好喬的襯衫扣子。「你不是很好奇聖療者究竟是如何治療病人的嗎
?讓我告訴你吧,不需要操刀的技巧,他們只要依照固定的音節與咒語,就
可以深入患者的意識,激發體內的能量治好傷口。這座神殿的蘇力克祭司長
就是僅存的能力者之一,全托你們的趕盡殺絕之福。」
「天啊,我現在不想聽這些,一點都不想。」他大嘆一口氣,「我只想
知道身上究竟被下了什麼咒,還有,妳到底有什麼目的?」
「……當真言的力量深入患者意識後,聖療者只需要說些『讓傷口盡速
復元』的簡單指令就行了。既然他們能操縱肉體的修復,當然也能操縱肉體
的行動,」梅維兒捧著喬的臉頰,雙眼閃爍著異常的光彩。「例如說──『
你無法離開西神殿一步』──對祭司長而言,要說出這樣的真言也是輕而易
舉。」
喬感覺全身發麻,從腳底顫抖到整片背脊。「妳……妳不能這麼做。」
「可是我們已經這麼做了。」梅維兒的語氣像是「我只是不小心撞到你
」那樣輕鬆自在。「我不會拿繩子綁住你的手腳,也不會限制你在神殿裡的
活動,在別人眼中看起來,你只是個自願待在這裡的貴族。」
「喔,對,或是妳也可以讓祭司長過來,用他媽的咒術改變我的思想。
他絕對做得到,對吧?」喬冷笑一聲,憎恨自己剛剛竟然還在回味那場性愛
的餘韻,完全沒發現自己被眼前的女人擺弄了一道。「例如在中央廣場抗議
的那些貴族與商人,你們操控他們去進行抗議,給君王難堪,挑動人民的怒
火……」
「他們是真心支持聖療者的人們。我本來也該參與其中的,不過我寧可
留在這裡親口說服你,讓你理解有些事物不該就此滅絕。親愛的,我在保護
你,而不是傷害你。」梅維兒輕輕握住他的雙手,以認真的目光凝視著他。
「妳──該死,你們想煽動革命嗎?」他倒抽一口涼氣,「梅維兒,我
敢說妳也被蘇力克控制想法了……以前妳從來不會去思考這些問題的,妳…
…」
「不,我會來到這裡,是因為我發現了一場外交陰謀。親愛的,你沒想
過習慣使用聖療法術的我們,突然說要拋棄陋習跑去學習外科手術,是一件
多可笑的事嗎?理論與科技或許削弱了人類的信仰概念,可他們拆除神殿究
竟是為了反對什麼?或許聖療者的作法稱不上完美,但人們看待這件事的口
吻好像在講一場屠殺。」
「不為什麼,就為了反對那些操控人心的真言法術!妳難道不覺得將我
困在這裡,隨意侵入我的思想與行動,這是一種多可怕的力量嗎?」他再也
克制不住地大吼起來。
梅維兒沉默下來,警戒地瞪著他。「真言只能控制肉體與行動,卻不能
控制人的思想。所以隨你怎麼說吧,反正我們有得是時間,只要能讓你承認
我是對的,你自然會主動貼上來迎合我。」
「迎合妳?哈,不,梅維兒,妳想要我聽話,那就先從行動開始說服我
──拿上好的酒與食物過來,這是討好我的第一步。」喬翹起腿,一臉挑釁
地揚起俊逸的冷笑。「然後每天晚上在真言之神面前服侍我,讓我相信不只
花會為我開好,連蜜都會自己流出來,到那時候妳想和我說什麼我都會照辦
。妳覺得怎麼樣?」
「──真遺憾,你晚上得到的只會有這個。」梅維兒又甩了他一巴掌,
然後憤怒地甩門而出,接著喬只聽見門被反鎖的聲響。
「嘿,妳不是要說服我嗎?媽的,聽見了沒?梅維兒,妳是個瘋女人─
─對,妳根本瘋了!」他衝上去敲著門,外頭集體禱告的聲音壓過了喬的怒
吼,以及他嘴裡不堪入耳的髒話。最後他再也沒辦法,只好大吼起來踹了木
門一腳,喘著氣瞪向陽光灑落的木窗。
真言的力量?真他媽見鬼了,開什麼玩笑!
他迅速踩上長椅,推開禱告室的窗戶想試著爬出去,卻發現所有動作到
了窗邊忽然都停了下來,就連想將手伸出去也沒有辦法;如果他想試著跳出
窗外,甚至會先跌倒在地上,彷彿身體不是自己操控的。
他又試了好幾次,直到整個人摔回地上,讓他痛到險些爬不起來;喬勉
強撐起身子,讓自己癱軟在長椅上,感受骨頭深處傳來的痛楚,一邊發出無
力的呻吟。
「──嘿,你還待在裡頭幹什麼?」一個聲響從窗戶外頭傳來,喬連忙
抬頭,才發現貝吉以報童帽藏起自己的頭髮,穿著鬆垮的襯衫與長褲站在窗
外,讓自己看起來就像個年輕男孩。「我知道梅維兒在這裡,所以混在信徒
的隊伍裡溜了出來。但你怎麼活像是在這裡渡假似的?」
「貝吉!媽的!」他跳了起來,衝到窗邊想伸手抓住她,卻到窗邊便硬
生生地停下動作。「我走不出神殿,那瘋女人叫祭司長下了咒,妳得想辦法
讓我離開!」
「你被他們用真言下咒?那我也沒辦法了,真言的力量不是輕易就能破
解的,你只能等時間過去。」貝吉露出嚴肅的神情,一邊警戒四周是否有人
經過。「老實說這不大妙,外頭已經出現許多關於你的流言,那群吟遊詩人
手腳很快,你若是在這裡待得越久,他們就越能利用這點。」
「一定有辦法……妳……該死,我非得出去不可!梅維兒她……我真蠢
,竟然還以為她惦記著我,結果只是場騙局!該死!」
「我還沒問你是怎麼被她拐來的呢。算了,我猜她根本不需要想辦法,
只要勾勾手你就會自己貼過去了,真可笑,你就這樣貼著她的屁股一路從舞
廳走回神殿嗎?」她的語氣倒是挺幸災樂禍,好像看戲的街坊鄰居似的。「
這樣吧,她既然不想讓你走,你就繼續待在這裡好了。」
「好主意,真是好主意!優秀的貝吉,是啊,沒有妳我該怎麼辦?」喬
嘲諷地說著,卻注意到貝吉另有盤算的神色。「……等等,妳想幹什麼?」
「我去替你聯繫外交官,神殿再過幾小時就要禁止平民進出了,我很難
再回來。」她叫喬靠近一些,然後壓低音量,湊在喬耳旁說著:「不過困在
這裡的人若是我,我就會去找出他們的廚房,看看裡頭有什麼。之前你前妻
是怎麼說的──噢,是了。傷醫作風,一不作二不休。」然後她微笑地壓低
帽緣,無聲地說了幾個字後,在其他修士出現之前離開了窗邊。
當喬辨認出她說的那些字後,他張嘴站在原處,驚訝到半晌說不出話來。
他決定收回先前的發言,顯然,梅維兒還不是他見過最瘋狂的女人。
※ ※ ※
「是的。什麼?沒有,絕對沒有那種事,我叮囑過他了。是的……外交
問題?不!不會的,我會在事情擴大前阻止……是。是的,好。謝謝您的來
訪,再見。」
佛朗森的聲音從走廊漸漸停在辦公室門口,接著他打開門,陪著笑臉送
走那些來訪的官員。當門被關上之後,他疲憊的跌坐回沙發椅上,決定好好
休息一會兒。
從早上開始他就接到雪片般的公文與信函,並且被迫接見其他政務官的
來訪,全都是關於喬‧布里斯出現在西神殿裡的消息,以及他與梅維兒的曖
昧緋聞。
「我將城裡的報紙帶過來了。神殿想必早就派人聯繫報社,所以他們才
能這麼快將消息放出來。」一名副手走了進來,將早報的內容放在辦公桌上
。「另外還出現以布里斯先生署名的自白書,大概有兩、三種版本,說的都
是他自願前往神殿,以實際行動阻擋神殿拆除。我們已經盡力收回,只是城
裡似乎還流出了好幾份……」
「這根本不是那小鬼的筆跡。」佛朗森只瞥了一眼,便憤怒地將自白書
摔在桌上,「我是叫他參加舞會,不是伊尼德的佈道會!天殺的,到底要怎
樣才能搞出這種事情來?你們找到他了嗎?」
「這個,我們的線人確實看見他在神殿裡,只是他似乎躲在禱告室裡不
願出面,修士與祭司長都說他心意已決,不打算接見任何人,嗯,這實在…
…」
「帶上我的外套,叫馬車待命,我現在就出發。」佛朗森像是再也忍受
不了,他站起身,將口中的雪茄捻熄。「該死,不親自去賞這小子兩巴掌,
我可嚥不下這口氣!」
「是的,大人。」他們走出辦公室,才注意到門口傳來一陣騷動,除了
報社記者在大門聚集之外,還有一個人當場和警衛吵了起來,讓門外的臺階
處亂成一團。
「你得讓我過去,喬‧布里斯有話要我轉告給外交官大人!」
「很抱歉,你必須預約時間……」
「預約?謠言的速度可不等人──算啦,跟你說也沒用!佛朗森大人!
」那道尖銳的聲音推開圍繞的人群,直朝佛朗森衝了過來,「我是貝吉‧萊
茵特恩,大人!你必須快去救喬,他是被陷害的!」
原本想躲開人潮的佛朗森停了下來,略帶訝異地看著那女孩摘下帽子,
奮力朝自己擠來。他透過喬見過這女孩幾次,但這次的裝扮還真讓他認不出
來。「萊茵特恩?傷醫的女兒,妳的模樣可真讓我大開眼界──別擋她!讓
她過來!」
「謝謝你,大人。」貝吉喘了口氣,不理會那些記者的呼喊。
「孩子,妳最好是為我帶來好消息的,否則記者只會把我們的相遇扯出
更多荒誕的故事。」他讓女孩跟在自己身邊,底下的腳步依然快速朝馬車走
去。
「是不是好消息,你可以聽完之後再決定。喬被真言的力量控制了行動
,這都是梅維兒的陰謀,她根本不想說服喬加入抗議行列,但需要靠喬引發
新聞輿論。」
「我不懂,為什麼是喬……」
「或許梅維兒最容易接近他?或許他是支持傷醫發展的貴族份子?大人
,有太多理由了。」貝吉急促地輕聲說著,「接在中央廣場的抗議事件後,
他們需要一個更有力的契機誘使民眾革命……你難道不覺得,一個外交官公
然抵抗國王命令,將會是很好的題材嗎?」
佛朗森終於大嘆一口氣。「靠,我當然知道。根本不用等消息傳到鄰國
,如果這事件傳到你們傷醫的總政務官耳裡,與龍人的外交也會造成影響。」
貝吉眨了眨眼,晃著手中的報童帽。「我有個辦法可以澄清喬的謠言,
同時將所有罪狀歸咎到聖療者身上──唉,不過這樣就會對抗議的貴族與商
人有利了。我才不相信他們是無辜正直的好人,而且完全沒受到利誘咧──
若不是為了救出喬,我才不想說出這個提案。」
佛朗森不自在地瞥了她一眼。「和妳提到什麼真言的力量有關嗎?」
「是的,如果你願意讓我上車,我就能好好地解釋給您聽。」貝吉露齒
而笑。「另外,您可能得多加派人手在神殿外頭,喬說不定已經行動了。」
佛朗森這次著實停下了腳步,訝異地看著貝吉。「行動什麼?你們到底
他媽的做了什麼?」
「喬可不是什麼軟弱的傢伙,再說,狗兒急了也能跳牆。」她聳聳肩,
過於冷靜的語氣反而使人害怕。
「反正神殿遲早要拆的……那麼從哪裡拆、何時拆,都沒有差別吧。」
※ ※ ※
喬在神殿後方的餐廳內,雙手交握在胸前,與身著白袍的祭司長並肩坐
著。他偷偷看向身邊年邁的蘇力克祭司長,才發現他也正看著自己。
「雖然我不會對你動手,但你這樣也算是看守我嗎?」喬納悶地問著。
「反正你也走不出去。」祭司長撕著麵包,滿佈皺紋的臉沒有變化,語
氣溫和地說著。「只要你不做些奇怪的事,我也只會在你身後跟著,什麼也
不做。」
「那我想在這裡向伊尼德禱告也行囉。」
「如果不是誠心的,奉勸大人還是不要吧。」
「你們還真講究。」喬笑了一聲,看向餐廳窗外漸漸黑下來的天空。「
你那些講究的修士廚藝也不錯,晚餐美味到我都不想離開這裡了呢。」
「謝謝大人的誇讚,我們也有醃培根。」
「醃培根?成為伊尼德的信徒還真是幸福啊。」
蘇力克祭司長嘴角微微撇起,喬注意了很久才發覺那是他微笑的方式。
「如果大人願意聆聽我們的聲音,你會找到更多來自內心的幸福。我們要求
的並不多,只希望神殿繼續運作,為那些需要我們的人民服務。」
「只治傷不行嗎?為什麼非得以宗教的方式運作?」喬嘆了一口氣。
「信仰與力量本就是一體的,如果硬將其分開就沒有意義了。真正的聖
療者──我指的不是路邊招搖撞騙的假宗教人士──會為自己訂下嚴厲的規
矩、彼此規範,絕對不以真言的力量圖利或拿來陷誣他人。我們一度以此為
傲。」蘇力克閉上眼,蒼白的薄唇緩緩說著。「這次的事是非不得已。等風
波過去,我願意為自己犯下的過錯贖罪,就算犧牲性命也無妨。」
「這台詞很熟悉,宮廷中許多犯了錯的官員也都這麼說。」
「是啊,這就是你們奇怪的地方;對認真治病的人百般挑剔,卻放任那
些花言巧語的人坐享其成。」
喬沉默了好一陣子,他低頭望著木桌上的麵包屑,有那麼一瞬間,他確
實感覺自己動搖了。「或許你們是對的。」他小聲說著,接下來兩個人都不
再說話,只是安靜地享用晚餐。
當喬終於吃完之後,蘇力克說要帶他去就寢的地方,雖然他沒有明講,
但喬也猜到他是要把自己反鎖在房間裡。兩人從餐廳穿過廚房,廚房裡還有
兩、三個修士在工作,整理著廚房的碗盤。
這是最後的機會了。喬心想著,注意到掛著一排醃培根的角落,以及插
在廚房石壁上的火把。「嘿!那是醃培根嗎?不介意我嘗看看吧?」他驚喜
地高聲說著,一邊大步朝廚房深處走去。
蘇力克略微訝異地停下腳步,向那些同樣錯愕的修士們說著:「攔住大
人,他今晚吃得夠多了。」
「別這麼說嘛,我很久沒看過顏色這麼漂亮的醃培根了。你瞧這潤紅的
色澤……」他不顧其他修士靠近,打量醃培根的眼神往下遊移,愉快地看見
一小罐密封起來的陶瓶,上頭清楚寫著內容物的字樣。「……肯定是用硝粉
醃製的。」
他彎身迅速抓起那陶罐裡的粉末,轉身朝三名修士的方向灑去,修士們
立刻驚嚇地往後退了幾步,喬立刻抓起牆上的火把朝他們揮舞,並挪動腳步
站在修士準備到一半的熱油旁。
「他想放火!」一名修士吐著粉末,害怕地往後退去。
「快叫梅維兒過來!」祭司長朝其中一個修士大喊著,才注意到喬已經
打翻了準備中的熱油,站在一旁準備將火把鬆手放下。「──你知道你在做
什麼嗎?」
喬伸手抹去額間的汗水,咬牙說道:「我在做我的工作。」
他垂下火把,火燄頓時沿著熱油四處延燒。
「快把其他人也叫過來滅火!」蘇力克嘶聲大喊著,被那猛烈蔓延的火
舌驚嚇地退了開來。
喬又從廚房抱走幾個小油罐,趁亂躲到餐廳桌椅下。修士們或許過於驚
慌,以至於根本沒注意到喬的去向。十幾名修士們聚集在廚房附近,輪流傳
遞井水試著將火澆熄──那真是個愚蠢的動作,他們潑了好幾次,才發現火
勢並沒有因此減少,甚至延燒的範圍更大了。
「外頭有其他人來了,是──是士兵!」
「不行,這火勢根本擋不住!那個貴族到底去哪裡了!」
修士們像是要跳起腳來,甚至有幾個已經直接逃出神殿外頭。喬抓準時
機從餐廳離開,衝向無人看守的大廳堂,將油胡亂灑在長椅上。
等他終於覺得夠了,才開始回頭尋找牆上的火把。
「布里斯!」梅維兒尖銳的聲音從後頭傳來,她黑色的身影站在暗處,
雙眼錯愕地望著他,「你就算放火將這裡燒得一乾二淨,也會因為離不開神
殿而燒死在這裡。你難道忘了嗎?」
「我沒忘。」喬無力地咬著牙,「我不在乎妳毀了我的名聲,但我得為
我的工作負責。」
「那你就連我一起燒了吧。」梅維兒捧著一盞燈油,往他靠近了幾步,
眼底的淚水滑落在蒼白的臉龐上。「如果你真的這麼在乎人們口中的新時代
,那就先從終結我的性命開始。」梅維兒的語氣頓時間有些刺耳,她拋出美
麗的寒笑,坐在沾滿油的長椅上。
「妳只是想騙我,好讓我停手。」喬晃著手中的火把,突然不知道該怎
麼做。
她挺起胸膛,閉上那雙美麗的碧眼。「親愛的,你不會停手的,我太瞭
解你了。」
他沉默了幾秒。「梅維兒,回答我,舞廳那晚……」
「不。如果我的答案不會讓你收手,這一切都沒有意義。」她打斷了喬
,輕吸著鼻子,肩膀隱隱顫抖著。「點燃吧。如果這是你的選擇,我也會一
起承擔你的罪惡。」
喬不再說話,只覺得自己鼻頭一酸。
然後他咬牙鬆開了手,看著火燄自腳邊燃燒,迅速吞噬了禱告長椅與紅
色地毯。梅維兒在火苗的圍繞中啜泣著,身體一動也不動,黑色洋裝隨著椅
背染上火光,然後發出痛苦的尖叫。
「──不,該死!」他咒罵起來,連忙將梅維兒的身子撲倒在地,把舖
在祭祀桌上的桌巾包裹住梅維兒的身上,她痛苦地尖叫著,在喬的懷抱中翻
滾著身子。幸好燃燒的範圍不大,背上的火燄沒多久便熄滅了。
「喬,你在這裡嗎!」廳堂的大門被撞了開來,傳來貝吉的聲音。她手
中抓著一桶井水四處張望,直到看見喬與梅維兒的身影。「佛朗森大人,他
在這裡!」她說完便將井水潑在自己身上,朝他們的方向衝了進來。
「貝吉,帶她先離開!」喬緊緊摟著懷裡的女人,對貝吉大聲說道。「
我想我得死在這裡了,祭司長還沒解除我的咒語……」
她一臉激動地回吼:「我不是告訴你要等時間過去嗎!真言的效力只能
維持一小段時間,說不定你的咒語早就解除了!我猜你之後大概都沒再試著
踏出去吧?」
「什麼?」喬抱起懷中失去意識的梅維兒,果然跟在貝吉身後踏出了神
殿,他一走出門外,便見到佛朗森與十幾名士兵將神殿包圍起來,目視這場
已經無法挽回的災難烈火。
「瞧,你自由了。」貝吉鬆了口氣,揚起燦爛的笑容輕拍他的肩膀。「
我猜蘇力克一直在找機會重新對你下咒,幸好你比他們快了一步……把梅維
兒交給士兵吧,他們會帶她到醫院裡治療的。」
「所以她不是想陪我同歸於盡……而是打算帶走我。」喬木然地看著士
兵將梅維兒接過,露出了痛苦的表情。
貝吉顯然聽不懂這兩者的差別。「噢,那麼……恭喜你們兩個都活下來
了?」
「──她能不能活下來,還得看這小子怎麼回答我。」佛朗森也走了過
來,以嚴肅的神情瞪著喬。「貝吉和我解釋真言的真面目了,多虧如此,我
們可以將那些抗議的貴族與商人──當然還有蠢事作盡的你──都歸咎於蘇
力克的力量,讓世人知道你們的行為都是受到操控而被迫執行的。」
也就是說,犯人將只會有蘇力克一個人。喬感覺自己的胃部瘋狂翻攪著
,他抱著肚子,不確定佛朗森的提議是否正確。「那麼,梅維兒……」
「她是否也受到蘇力克的操控,由你的證詞決定。」佛朗森別過頭,淡
淡說道:「先上馬車吧,你回程的路上可以好好想想。」
喬垂下頭,茫然的神情道盡了一切。「不,我沒辦法決定。」
「先進去吧。然後仔細告訴我到底發生了什麼事。」貝吉扶著喬坐進馬
車內。
「發生什麼事?我不能……唉,貝吉,回答我,我們究竟為什麼要拆掉
神殿?」
「──什麼意思?」
「那些關於聖療術的文獻。」喬將頭埋進掌間,聲音聽來沙啞無比。「
我研究過了,那些指責聖療術會加速消耗患者壽命的文獻,全都是斯諾斯與
他的團隊寫的。沒有任何來自國內學者的文獻。甚至沒有來自人類的研究與
證詞。」
貝吉沒有回應,喬只好又接著道:「妳難道沒發現嗎?」
「……我知道。當我親自看見聖療者的治療過程後,我就猜是這麼回事
。我甚至懷疑聖療者是消耗自己的生命替他人治療,但我想應該沒人願意去
證實這點。」貝吉別過頭,眼神中帶著無奈。「所以我在想,國王崇尚科學
理論,同時也需要穩固外交,加上時代的改變……聖療者就是在這些多重選
擇下犧牲的。」
「即使如此,妳仍然認為神殿拆掉是好的選擇。」喬憤憤不平地說著。
「沒有所謂的好選擇,只有順應世界的選擇。沒人押著我們的脖子,要
我們學習傷科技術,或是科學理論;這些全都是岡堤亞的人民自己的決定─
─拆除神殿並不是因為聖療者的能力威脅到國家,而是有些人認為他們必須
為了新時代的交替做出選擇。就像過時的玩具,你丟掉並不是因為它壞了,
而是因為舊了──就只是這樣。」
「我無法認同這種事情。」
「那也無所謂,因為有些事情根本不需要我們的認同。」貝吉聳聳肩,
聲音聽來冷酷無比。「──不過讓我們往好處想吧,你或許沒辦法決定法術
的存亡,但你還是可以決定一個女人的生死。」說完,她揚起笑容。「然後
再告訴你一件幸運的事。有時候能夠決定一個女人的生死,遠比決定法術的
存亡重要多了。」
喬沉默了一會兒。
而佛朗森像是將事情處理畢了,手裡拿著手帕擦著汗水,笨拙地爬進了
馬車。
「啊,終於搞定了,」他喘著大氣說道。「那個祭司在被綁起來前一直
講些神啊、靈啊、那些充滿玄機的話,老實說我還真希望能有個翻譯官來解
釋他到底在講什麼。對了,喬,你的決定怎麼樣了?」
喬緩緩抬起頭,疲憊地看向佛朗森。突然貝吉的聲音打斷了兩人。
「外交官大人,給你出個謎題吧──世界想維持有序是必須有所耗費的
,否則一切遲早將會趨於無序的狀態,事物的自然變化現象,總有一天都會
變得越壞越糟,最後死亡消滅。猜猜看,這是哪個傢伙說的?」
佛朗森似乎連費時間想都懶得想。「不知道。或許是某個德魯伊教派。」
「出自科學家坎特里‧愛德的著作,偶爾也去讀讀熱能理論吧。新的世
代來臨,舊的會消滅,然後新的事物也逐漸變舊,週而復始,最後所有事物
都將成為過去。就是這樣,你無法阻止宇宙的常理,重要的是此刻的感情。
」貝吉又聳了聳肩。
「我又搞糊塗了,這和我們在討論的有關係嗎?」佛朗森露出無法理解
的困惑表情,那模樣讓喬忍不住發笑起來。
忽然地,他知道自己該做出什麼選擇了。
「大人,我的證詞是……」
喬緩緩說出他的答案。
而馬車在夜色下繼續前進,直到消失在街道的盡頭。
《全文完》
【後記】
後天之前還會再貼一篇《夜幕II》,然後我再來好好地解釋這篇短篇的心得
想法。謝謝大家看完不成材的我的作品,歡迎批評指教 TA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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貪 一粒三百米 升
生 官 諸君…… 乾,妳屁!
咳呃──
怕 ┌--┐ 發 我最喜歡寫作了!
死 |創作| 財 (ノ・W・)ノ =====┴━┴))゚3゚)・∵.
莫 | | 請
入 |。 | 走 By shiungk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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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muds: 後面的轉折還滿不錯的,有山神的味道在,只是鋪陳不夠完善 01/01 10:08
→ shiungk: 謝謝,我覺得我塞太多東西了!請問有機會聽到更多批評嗎X 01/01 11:17
推 biglafu: 感想: 好害羞... 01/01 22: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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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baelrog: 大拉夫羞羞臉(?) 01/02 08:42
→ shiungk: 為什麼呀等等XDDDDDD 01/02 10:31
→ biglafu: 這三篇所有性愛場景都會讓我害羞.... 01/03 14:38
→ shiungk: 我已經很收斂了,真的(望向冰與火、獵魔士) 01/03 18:48
→ shiungk: 原來如此,好害羞(?) 01/04 09:29
推 biglafu: 咦 01/04 17:5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