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2
在城市治安的體制下，存在警備隊與保安官兩個編制：警備隊由市議會監督、指派幹部，
預算、裝備皆由市議會批准、提供，是一般的地方治安體制；保安官則由中央直接委派，
負責協助警備隊，他們不受市議會監督、每年只需將保安報告書繳回中央即可。
比起一般警備隊，保安官多的不只是自由度，他們還帶有秘密特務的色彩：在沙皇御賜的
雙頭鷹金章授權下，保安官有權介入、干涉任何警備隊的案子，或者要求人力支援。
相較於城市警備隊總長，保安官才是真正的老大，說他們是地方上的守護聖人也不為過，
而這正是尤里過去享受的榮光，如今卻落到在一個老對頭手上。
這一刻除了驚恐外，他更感到憤怒。
「尤里‧加加林同志，你被逮捕了。」拉諾伊一面宣判著，一面大步跨過房間，四個全付
武裝的警備隊員緊隨在後。
「我抗議！」尤里吼道，「這一切與我無關！」
「再加一條罪名詐欺，」拉諾伊在床前三步的距離停了下來，「我們給你時間穿好衣服，
不准帶武器。」
「拉諾伊‧奇瓦列斯基(Чивореский)，你再向前踏一步試試看！」尤里喝斥道
。搞什麼鬼，這一切太荒謬了！他一面想著，一面看向擱在床頭牆邊的兩把巨劍，腦中盤
算自己、拉諾伊還有武器三者間的距離。還好鐵環幾乎都還在，他暗自慶幸，即便在最安
逸的時候，他也不會把身上的金屬全拿下來，尤其雙手上的十只鐵指環。
「尤里同志，我只再說一次，穿好衣服跟我們走──」
不等他講完，尤里便雙腳一蹬跳向雙劍，而拉諾伊也立刻反應，衝上前攔阻。尤里將右手
的鐵環化成一副手指虎，在空中一拳朝拉諾伊砸去，後者卻不避開，而是將身體偏到一側
，讓手指虎的刀刃劃過臉頰，打進肩膀裡。
拉諾伊伸手扣住尤里的右臂一甩，右拳跟著朝他臉上砸去。尤里感覺鐵鎚般的力道撞上自
己臉上，他接著倒下，感覺頭痛欲裂。這是他認識的那個拉諾伊嗎？記憶中那個瘦弱、總
是一臉陰鬱的拉諾伊，剛才只用了一拳就把他撂倒，這是怎麼回事？
還有娜塔莎的屍體，一個妓女跟他交歡後，在他的床上、在他身邊被殺害，他卻睡得像隻
死豬一樣完全沒有意識到，這又是怎麼回事？一瞬間尤里發現自己被謎團圍繞住，太多的
為什麼、太多的怎麼回事。他把頭偏向一邊，宿醉跟拳擊的痛楚彷彿要把腦袋撕開一樣。
「把他帶走。」拉諾伊命令道，「對了，幫他把褲子穿上。」
「是的，長官──！」兩名警備隊員正要上前，卻被尤里狠狠一瞪而停下腳步。「我自己
穿。」即便眼前的男人已是如此狼狽，他的憤怒依然能讓他們卻步。
尤里爬到床邊，尋找前一晚扔下的褲子。他看到娜塔莎的冰冷、赤裸的軀體，雙手緊抓著
脖子，似乎是脖子被人割開後的求生反應，但尤里跟著注意到了，在娜塔莎的手掌下，還
握著一個東西。
尤里假裝在找褲子，並用身體擋住警備隊們的視線。他撿起娜塔莎握著的東西，快速撇了
一眼，然後往一旁翻找，在床邊拉出褲子，穿上的同時將那個東西藏入口袋。
「你在做什麼？」拉諾伊出現在他背後質問道，「你拿了什麼東西？」
「我的幸運金幣。」尤里巧手摸出一枚金幣說道。好險口袋裡還有東西。
「你用不到了。」拉諾伊一把拿過金幣扔在地上，「現在，把他帶走。」
那兩名隊員總算來到尤里身邊，一左一右架住他。「帕維爾？寇里亞？啊，你們還沒升幹
部啊？」尤里認出這兩人了，他們在當年他還是保安官時就已經在當警員。
「總比有人丟了官位來得好。」拉諾伊代替他們回答，「把他帶下去等我。」
「是的，長官。」當警備隊員把他銬上手銬，架著尤里穿越房門時，他聽到拉諾伊對剩下
兩個隊員下令，「你們也下去待命，我要獨自檢查一下案發現場。」
「是的，長官。」
他要檢查什麼？尤里在心中納悶道，如今他依然憤怒，卻更加好奇、疑惑。他被人設計了
，這是最合理的答案，而光從拉諾伊第一時間就出現逮捕他，還有他強硬的態度來看，這
個新任保安官絕對也有參上一腳。
意外，一切都充滿了意外，尤里卻連點端倪也看不出來；現在他只能緊緊把握所有的線索
，尋找反擊的時候。他一面被壓解下樓，一面思索口袋裡的神祕線索──
一根戴著藍寶石戒指、斷裂的手指。
那不是娜塔莎，也不是尤里的手指。是誰的？不論要花多少時間、多少代價，他都會找出
來。
他們準備把尤里帶到旅店一樓。正在穿過走道的時候，一顆腦袋從某個房間探出頭來，看
到警衛押著犯人時，門後的腦袋瞪大了眼。
「沒看過保安官幹活嗎？」尤里衝著他低吼，滿臉蓬亂鬍子的男人「喔咿！」一聲立刻縮
回房裡，附帶門板碰地一聲。
「安靜！」寇里亞吼道。
臭鼬都爬到熊頭上了。尤里想，雙眼怒瞪上警備隊員的視線。寇里亞畏縮了一下，接著隨
即恢復氣勢，因為帕維爾用膝蓋在尤里小腹上重重一頂，讓他「嘩」地一聲叫了出來。
「安靜！」
同樣的位置門又再度打開，這回那男人只看出一隻眼睛。尤里眉頭緊皺著調整呼吸，然後
把看熱鬧的路人又瞪回房間裡。
還有一些微微敞開的門板，黑暗中各有一隻眼睛眨呀眨，顯然每個房間的客人都充滿了好
奇心。就算他們現在不偷聽，等等也會到吧台問點什麼，用前保安官的八卦配上美味的淡
粥。
多開心的復出之旅啊。現在他任這兩個廢物宰割。尤里苦澀地想，這兩個不長進的蠢蛋，
幹了基層員警十年還是沒有任何升遷，連進文書部都辦不到，真是太可笑了。
更可笑的是，他──尤里‧加加林，沙皇統治凡間以來最強的劍士之一、十三大英雄城功
績最為彪炳的保安官，現在居然落在他們手裡。他乾脆去吃芥末自殺算了。
他們來到了樓下，早晨的旅店大廳顯得冷清，大部分的坐位都空著，只有一兩個吃早餐的
客人坐在櫃台邊的位置，好奇地拉長頸子。旅店老闆瓦傑站在櫃台後，又驚又怕地看著尤
里，然後搖搖頭，對著女侍不知道說了些什麼；那蠢丫頭露出鄙夷的表情，對尤里比了個
粗俗的手勢，意義是辱罵，同時也跟性交大有關係。全世界只剩樹懶我也不會幹妳，蠢丫
頭。尤里悶悶地想。
他們在大廳等待了一會兒，直到拉諾伊走下樓為止。
「你們兩個，去把他的武器跟行李一起帶到監獄去。」他對著待命著的兩個隊員號令道。
他們應了聲，蹦蹦踏踏地跑上樓。
笨手笨腳的。尤里想，我一個人打十個，還有空可以邊打邊修鼻毛。
「尤里‧加加林同志，」拉諾伊走到他面前，「你可有從命案現場帶走任何東西？」
他的臉？尤里沒有讓驚訝的情緒顯露出來，但他確實很驚訝──拉諾伊的臉如今毫髮無傷
，剛剛被他劃破的地方現在一點疤痕也沒有。他偷偷化妝蓋掉了？太可笑了。
「我臉上帶著你給的一拳，想要的話晚點可以還你。」拉諾伊聽到便瞪大了眼。嘖，真是
脾氣有夠差。
「你再愚弄沙皇的正義一次，我就讓你去當哥薩克的活靶。」保安官跨上一步，臉幾乎要
貼在尤里臉上，「你藏了甚麼東西不要緊，等我們回監獄去，有的是時候找。」
「我以為我應該先受審判，」尤里說，「怎麼，高等法官昨天中風了嗎？」這裡眾目睽睽
，他不敢搜我的身。尤里想。好，一點也不意外，這東西對拉諾伊而言很危險。
然後拉諾伊一拳砸在他臉上，第二記轟在他胸口，尤里吃痛彎下腰，隨即感覺到頭頂挨了
拳，一陣頭昏眼花。他想逃開，身旁的兩個混蛋卻緊緊壓著他，拉諾伊隨即又是一陣亂拳
。女侍開始尖叫。
尤里幾乎要跪下來了，還好最後一刻穩住腳步。他使盡力氣挺住身子，大口大口喘著氣，
同時感到頭很痛，很暈，不過沒有大礙，應該啦。
他抬起頭，視線正好落在拉諾伊右手上──一雙粗糙的大手，五指中只有大拇指沒戴戒指
；那些戒指形狀不一，有金有銀、有粗有細，有的有鑲珠寶，有的則是純粹的金屬。
拉諾伊朝櫃台走去，「不好意思，驚嚇了小姐，但這是對歹徒拒捕的必要措施。」他最後
幾個字特別字正腔圓，「這個犯人具有高度危險性。」
「好的……」瓦傑老頭點點頭說道，顯然比女侍要冷靜得多。「對了，關於我們傢俱跟清
理的賠償，要怎麼處裡？」
「您開個價，如果犯人還有足夠財產的話，會當作罰金來支付。若沒有的話，您可以到警
備總隊來申請賠償。」
「我不知道還有這種服務。」
「這是敝人任內的一些新措施，」拉諾伊自信地微笑，「用於保護市民的財產，不被暴徒
白白地破壞。」
「那真是太感謝您了，我稍晚派個小廝過去看看，行吧？」
「樂意之至。」拉諾伊誇張地鞠躬，並轉身走回尤里面前。
上去拿劍的兩個隊員這時也緩緩下樓了，他們一人扛著一把幾乎和自己一樣高的大劍，身
後各背一袋行李，吃力地來到一樓。
好傢伙，至少給了他們一點苦頭。尤里想道，瞪向拉諾伊。
「重申一次。我有權接‧受‧審‧判。」
「法規改了，前任的，」拉諾伊再次微笑，這笑容讓尤里很想塞一坨水牛糞進去，「剛出
獄一個月內，再次被抓到的現行犯，不需要經過審判。」
不意外。「我不是現行犯，只是有嫌疑。」
「須要我提醒你現在誰才是保安官嗎？」
拉諾伊繞過尤里，率先走到門口，「好好看著他，咱們押送犯人去監獄！」
「是的！」四人異口同聲，跟著拉諾伊走出門外。
白日曬過大街，在屋瓦跟石板路上映出跳躍的反光。真刺眼啊。尤里苦澀地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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