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簡介: 厭世的安傑是否有一絲悔恨?瑞恩能不能脫離地下社會,而他又該如何挽回過錯? 一股力量潛伏在人心的黑暗中,操弄著所有人,不同世界的兩人將以難以想像的方式相遇 … --------------(55363/191458)-------------   「阿瑞,你來啦。」瑞恩一打開KTV包廂門就見到一名半醉的男子躺在沙發椅上, 一腳垂地前後搖擺,   兩人從小學就認識,包括他的捲髮、凹陷的臉頰,還有浮誇的衣著品味都沒有變過, 瑞恩實在看膩了這一切,就連說他的名字也說煩了,   瑞恩早已放棄思考該叫喚他全名還是單名就好,而到了現在,瑞恩只以「欸!」、「 那個…」來稱呼他,然後默默在心中叫他阿浩,   日子久了,他越來越覺得只要跟阿浩共處一室心情就會異常煩躁,但依然把阿浩當朋 友,大概是他唯一的朋友。   「老大會晚一點來,你有連絡那廢物嗎?」   「不用管他,」瑞恩一屁股坐下,皮沙發噗的一聲膨起又馬上洩氣,「他敢不帶婷臻 來,我會給他顏色瞧瞧,多到他會想要人生是黑白的。」   「你最好會噢,最近作風像我阿公的鮪魚肚一樣軟趴趴的,大家都在猜我們最敬重的 瑞哥,是不是變成隻紙老虎了呢?但是…但是但是,只有我知道真相,」阿浩以古怪的節 奏搖了搖腦袋,手中的開瓶器直指著瑞恩的鼻子,「只有我這個老友知道,你確實是。」   「老大都還沒來你就醉成這樣,不怕他會說話?」瑞恩試圖轉移話題,不僅是討厭談 論他自己的事,更不喜歡有人太了解他。   「老大才沒有那麼難搞,你才是那個裝模作樣的王八蛋,」阿浩搖搖晃晃地坐起,「 何況,我是不久前跟小夥子們在海產店時多喝了點,又不是自己在這喝悶酒,而且這次我 有記得老大的吩咐叫他們今天不用來了。」   「白痴,你怎麼過來的?」   「騎摩托車啊!白痴。」   「我已經懶得提醒你喝了酒別幹哪些事了。」   「絕對是別告訴你我有喝酒…」阿浩咕噥。   「為什麼要學弟們不過來?」瑞恩隨口問道。他伸手抓來點唱本,翻找著某幾首勉強 會唱歌曲,暗自感嘆自己會唱的歌實在太少,或許一首都沒有。   「你也不用選歌了,今天不會唱到,找幾首舞曲放著就好。」   瑞恩還沒來得及問清楚原因,包廂的門就被打開了,現身的是吸毒男,他跟我們打了 聲招呼後就拖著一名少女進來,雖然燈光昏暗,可能也因為今天要約會所以畫了點妝,但 看的出來是婷臻沒錯,   她穿著緊身的短袖T恤,外面搭了件小外套以抵禦冷氣,低胸的領口小露乳溝,小短 裙幾乎快蓋不住屁股,令人血脈噴張,凸顯了平時在學校完全看不出來的好身材,無論內 外在都和吸毒男完全不相襯,   瑞恩想不透他們是怎麼湊在一起的,他聽說過高中女生喜歡有個看起來壞壞的男友, 好得到某種被保護的感覺,   但再次打量了吸毒男,遠比平時仔細好幾倍,先別說有任何一處能夠讓人心安,經過 這一瞧,他反而更加唾棄這個廢物了。   「不是說只有我們兩個要唱歌嗎?」婷臻劈頭就問。   「寶貝,這些是我的朋友,沒關係的,瑞恩哥妳應該已經認識了,」他朝瑞恩點了點 頭,依然看的出還因為昨天酒會上的事心有餘悸,   尤其他頻頻瞟向瑞恩的腰間查看手槍是否還掛在那,不幸的是瑞恩只要是在老大會出 現的場合都會隨身攜帶,現在當然不例外,   「旁邊這位是浩思哥。」吸毒男介紹。   「嗨!沒想到還挺正的。」阿浩吹了聲口哨,用手肘頂了瑞恩,滿是酒意的眼神看起 來頗是猥褻,「看看那雙腿,保養得還不錯嘛!」   「瑞恩?你怎麼也來了?」婷臻無視阿浩,讓他有些不悅。   「沒什麼,」瑞恩聳了聳肩,「就是來唱個歌。」   瑞恩很想叫她快走,但只是低著頭點選音樂,不敢與婷臻對上眼,   傻女孩,瑞恩心想,跟著男朋友出入奇怪的場合,見情況不對就該轉頭離開了,在學 校時看起來就是個乖乖的資優生,看不出私下這麼亂來,還這麼蠢…   不久後KTV的服務生就推了台餐車進來,直到桌上擺滿了炸物和啤酒後才又推著車 離開。   大家尷尬的就坐,吸毒男不斷想用食物討好婷臻,但卻只是讓她更加不開心,只顧低 頭滑手機,瑞恩猜她大概是在群組上跟好姊妹們抱怨,今天的約會有多糟糕,   阿浩則是開了兩罐啤酒,原先以為這是要先跟他喝的,但卻見到阿浩各插了根吸管到 不同的兩瓶啤酒內,自顧自地把吸管一起含在口中,配著濕軟的薯條不斷把金黃色的液體 送入肚內,   瑞恩看傻了眼,不明白怎麼有人可以用吸管喝啤酒,他曾經試過一秒,就決定下半輩 子不會再幹這種蠢事了,而且那時還只用一根。   「我知道其實你不愛喝酒,」阿浩咬著吸管說,「除非必要。」   「嗯?」瑞恩挑起一邊眉毛,「怎麼說?」   「因為你是個嚴肅的王八蛋。」   「你有沒有想過,我是因為看見你喝酒的方式才不愛喝酒的?」   「不,你只是個嚴肅的王八蛋。」   瑞恩開始反省人生,唯一的朋友怎麼會是這副德性,也受不了阿浩太了解他,朋友不 該知道對方過多的內在想法,這樣會讓事情變得…有點奇怪,誰也不希望自己在吹噓時, 總會有個人在一旁竊笑。   一會後他聽見空瓶被吸乾時會發出的咕嚕聲,顯示阿浩把酒給喝光了,而在此之前都 沒人說過話,   包廂頓時靜了下來只剩音樂聲,空氣變得凝滯,每個人都有點焦躁,婷臻也開始不耐 煩,瑞恩等著她下一秒就會起身離去,離開這場是非,但終究沒有等到,   此時門再次被打開,外頭的光線撞進昏暗的包廂內,璨雄站在門口,背著燈光形成了 一個粗壯的黑色剪影,   老大臉上的表情瑞恩看得不是很清楚,但直覺告訴他,老大正對著婷臻露出滿意的微 笑。   「去他媽的,你這廢物去哪把到的漂亮馬子?現在的年輕美眉都有病是不是。」璨雄 砰地甩上隔音門,「瑞恩,音樂放大聲一點,今天有得爽了!」   瑞恩不確定老大說的「大聲一點」是多大,索性就把音量調到滿格,瑞恩相信該做的 事若有任何不確定,做過頭至少不會被說沒做,   喇叭發出巨響,強烈的重低音撼動了桌面甚至地板,難聽的合成音效在如此的音量下 使人幾近發狂,他感覺像是身處夜店的舞池當中。   「阿璨哥,這是婷臻,我女朋友,」吸毒男扯開嗓門講話,緊張的朝璨雄點點頭,「 寶貝,跟璨哥打個招呼。」   「不用了,打個屁招呼。」璨雄手一揮,表示不耐煩,   老大單手按住自己的小平頭,前後摩擦,同時對瑞恩使了個眼色,他明白這是某種暗 號,表示等會無論命令是什麼手腳都得俐落。   「抓住她!」璨雄喊道。   瑞恩在巨大的樂聲下勉強聽清楚,還沒等婷臻有反應就將她扳倒,和她一上一下躺在 包廂的長沙發上,   瑞恩右手壓在婷臻的鎖骨上,讓她無法起身,左手鉗制住她的手腕,阿浩雖然慢了點 ,但也成功控制住婷臻的另一隻手,   「廢物給我過來幫忙。」他聽見老大在身後大吼,蓋過婷臻的尖叫,壓過了震耳欲聾 的舞曲,「抓住你馬子的腳。」   吸毒男遲疑了一下依然照做了,片刻後,他發現婷臻的掙扎沒一開始那麼激烈,大概 是耗盡了體力,也可能是面對三個大男人,內心已有部分放棄了。   他與婷臻近得像要接吻,因而聽見了女孩口中唸唸有詞,腦袋反應過來後瑞恩馬上知 道自己想錯了,婷臻離放棄還差得遠,   她的瞳孔發出了微弱光芒,指尖開始凝聚青色的球狀渦旋,見到此景,瑞恩腦中的警 示燈一瞬間全部亮起,   「她要施法了!」瑞恩轉過頭緊告,但沒有將自身重量移開,光芒的亮度加速提升, 照亮了他的側臉,「快跑!」   但只見老大抓著一支醫用注射筒,從容地將針頭對準血管,插進阿浩抓著的那隻手臂 ,他沒見過的黑紫色藥劑打入了女孩體內後,施咒聲立刻停了下來,   瑞恩轉回頭,發現婷臻瞳孔中射出的強光淡去,施法也因而中斷。   有一瞬間,瑞恩以為她死了,婷臻全身癱軟,原本勉強能制服她的力道變得太過用力 ,像是用全力在擠壓一顆枕頭,   瑞恩放輕施加的重量,注意到胸口沒了起伏,讓他背脊一陣發涼。   「寶貝?」吸毒男放開婷臻的雙腳,前來關心,「寶貝,妳還好嗎?快點醒醒,我馬 上帶妳去醫院。」   「她好到不能再好了,」老大把臉湊過來,好讓大家能聽見他說話,「這是正常的反 應。」   「什…什麼正常反應,你說這叫正常反應!」吸毒男對著老大吼叫,瑞恩很訝異他竟 然還有膽量這麼做,   雖說自己的女友被搞得生死不明,而且兇手還一副無所謂的樣子,肯定會讓人難以保 持理智,因此瑞恩能體諒吸毒男一時激動,但還是得確保對老大無禮的人,不能有什麼好 下場,他不能再被當作紙老虎。   瑞恩將吸毒男推開,一拳打上他的肚子,他痛得腳步踉蹌,雙膝跪地,看起來已經認 輸了,他總是如此,面對一點威脅就立刻示弱,也難怪綽號是廢物,   但瑞恩沒有因此停手,他將吸毒男拉起,過輕的體重讓他產生了欺負小孩子的錯覺, 但他知道吸毒男其實大上幾歲,若是再留情,可能會讓老大失望,他不能讓這種事發生。   沒等吸毒男站穩,瑞恩往側腹又是一拳,但不小心打歪,拳頭落在肋骨的位置,一陣 刺麻串上骨頭,手指疼得厲害,瑞恩幾乎要泛出淚來,   不過相較之下吸毒男更慘,挨了第二下後他再次跪地,手摀著胸口趴在地上嘔吐。瑞 恩看見老大示意停手,往背上踩了一腳後才放過他。   「我只是多加了點量,這小妞等等就會醒了。」璨雄如是說。   瑞恩過去摸了摸婷臻的臉頰,冰冷無比,不像有生命跡象,但他意識到,就算剛死的 屍體也不會冷的這麼快,   他又搖了搖婷臻的肩膀,女孩的皮膚突然竄出絲狀亮紋,嚇了瑞恩一跳,他立刻退開 ,而亮紋從胸口往外擴散到四肢,沿著血管發出光芒,有點像把手電筒抵在皮膚下所透出 的橘紅光澤,一明一滅,彷彿婷臻體內塞滿了點亮的燈泡。   幾下心跳後婷臻抽了口氣,整個人彈坐了起來,瑞恩上前要再一次制服住女孩時,她 卻無力地癱軟在瑞恩身上,詭異的呵呵笑,有點像是爛醉後出現的精神失常。   「我就說沒事了,你們是在緊張個屁。」璨雄打開罐啤酒喝了起來,「你們兩個,把 小妞的衣服脫了。」   瑞恩將她重新放倒在沙發上,照老大指示褪去她的上衣,而阿浩則迫不及待地扯掉裙 子,粗魯的動作讓布料發出了撕裂聲,   拔掉了運動鞋後,婷臻身上只剩下內衣褲,和一雙印有草莓圖案的襪子,但就算如此 ,她卻仍不以為意,   婷臻只是神遊般地呵呵傻笑,跟著音樂手舞足蹈,原先藏在衣服內的項鍊在燈光下閃 爍著銀光。   老大把音量轉小好能正常說話,婷臻顯得有些不開心,整個人失神飄忽。   「這好東西是魔法師專用的,我記得叫做絡魅,」璨雄彈了下桌上空了的注射筒,露 出了一抹邪笑,   「這個月剛拿到的新貨,聽說一兩次就有癮頭,最他媽爽的是,打了藥的人聽到什麼 狗屁話都會照做,經過調教後就會非常有用,尤其在床上。」   「哇!原本想說也來一點,我看還是算了。」阿浩說。   「你是白痴喔?我就說是魔法師專用的,一般人打的話跟自殺沒兩樣。」   「說說而已,」阿浩擺了個鬼臉,「要我變得跟那廢物一樣還不如去死。」   「誰能研發出這樣的藥?從沒聽過有人搞懂魔力的本質。」瑞恩對著針筒皺眉說道。   「聽說是魔法師自己弄出來的啦,你管那麼多,」瑞恩被輕推開,璨雄坐到了女孩旁 邊,一把就扯開了胸罩,在上面又揉又搓,滿臉淫穢,「我要來好好爽一發了,用完換你 們。」   「那個廢物!你吐完了沒?」阿浩丟了個空罐過去,但沒打中,蹲踞在角落的吸毒男 抬起頭,雙手抱膝,嘴邊還有沒擦乾淨的褐色穢物。阿浩尖聲問道,「你馬子喜歡從哪裡 被上啊?」   「我…不知道,看電影是我們第一次約會,只有那一次…」吸毒男越說聲音越小,說 完又把頭埋進自己的手臂中。   「老大,是全新的喲!」阿浩用手肘頂了下老大說。   「賺翻了,感恩啦廢物!你欠的錢我再多幫你延一個月。」璨雄粗暴扯下女孩的內褲 ,婷臻全身只剩襪子,一絲不掛的攤在眾人眼前,但她卻連遮都沒有要遮的意思。   「但…但是你說——」   瑞恩又朝吸毒男丟了個空罐,命中他的頭,同時也打斷了他的廢話,見到瑞恩的威嚇 他馬上又像隻蝸牛一樣縮了起來。   「小妞,自己把襪子脫了,腳順便也打開。」璨雄說完,婷臻乖巧地照做,「這就對 了,漂亮又聽話的小婊子。」   「這藥也太好用了,老大,她真的什麼話都會照做嗎?」阿浩驚呼。   「你不知道現在道上控制了很多魔法師,都是用了這支藥,打了之後他們可順從了, 就像這隻騷貓一樣乖順,你看好,小妞,幫我把褲子脫了。」   璨雄下令後,她再次服從,闔起原本大開的雙腿,儀態優雅端莊地坐正在沙發上,女 孩帶著空洞的傻笑,搖頭晃腦的解開老大的皮帶,動作輕柔細心,好像一直都樂意這麼做 似的。   之後老大下令要她用嘴服務,瑞恩看不下去,假藉上廁所的名義離開了包廂,放著那 三人,逕自走出了KTV,躲到窄巷中,   瑞恩從口袋掏出白色盒子和打火機,點燃了菸草,深深吸了一大口,感到胸腔內有道 溫熱的氣息在流轉,濃厚且輕盈,   紊亂的思緒隨著這口菸,漸漸地沉澱下來,像是從吵雜的聚會抽身,終於回到了家讓 床鋪擁著入眠,而身體有如將死的老狗得到了最後的溫飽,頓時產生了難以言喻的滿足感 ,   他抽菸就是為了這一點,讓心緒隨時可以回復澄清的狀態,讓自己可以放鬆、冷靜地 面對令人措手不及的一切,   然而今夜,緩緩地吐出這一口菸之後他就哭了起來,一開始瑞恩頗為意外,不明白這 是為什麼,只是一再地甩掉淚珠,然後在心中暗罵自己活像個歇斯底里的神經病,   但等到難過得合不攏嘴,連菸也叼不住時,他明白了為何而落淚,是婷臻,身為魔法 師的她原本注定處於社會頂端,有著極好的前程,將擁有最好的待遇與生活,成為比一般 人更高等的存在,   然而今夜卻成為一群人渣的玩具,之後大概也免不了被控制,做出慘無人道的惡行, 她會淪落如此下場,瑞恩想不出能以何種藉口脫罪,   婷臻會被強暴不是老大,也不是廢物吸毒男的錯,是瑞恩一手造成的,在老大面前提 起婷臻的人是他,強迫吸毒男的也是他,而沒讓婷臻有機會掙脫的還是他,   瑞恩像吸毒男一樣靠牆蹲踞著,菸燒過了一半卻遲遲沒有吸第二口,他只是摀著臉, 哭得像個家破人亡、痛失父母妻小的可憐蟲,   他自己也覺得是否有點超過,但就是停不了,他的袖子、衣角全被淚水浸得濕透,地 板上的檳榔渣甚至被沖出了橘紅色的汁液,   不知道老大若是見到他這副德性,往後還會不會讓他跟在身旁,拿著槍四處逞兇鬥狠 ,瑞恩就是為此一直辛苦維持著硬漢形象,若是不能繼續跟著兄弟們,他怕自己變得什麼 也不是,   但此時,別說模樣要令什麼人膽怯了,他想合上嘴巴,不讓口水四處亂滴都有問題, 瑞恩痛恨自己的懦弱,他的懦弱害了數不清多少人。   瑞恩捏著濾嘴奮力一丟,火星在暗夜中畫出弧線落到了水溝蓋上,片刻後燒出一道攀 升而上的細長白煙。   他握緊拳頭,就連修短的指甲都陷入掌心壓出痕跡,他瞪視著水泥牆,上面滿是濃痰 與檳榔汁的乾痕,但瑞恩沒有理會,一拳揮向牆壁,喉嚨隨著撞擊發出一聲悶哼,   指節與牆壁之間溢出了血,放下後牆上多了些塊狀的紅色小圓,他甩甩手,發現成功 止住了淚水,他用一邊袖子把鼻涕擰了,另一邊擦乾雙眼,   他對人體的脆弱感到訝異,竟然隨便就弄得血跡斑斑,這也讓他想起了國中時還住在 家裡的姐姐,每一次和爸媽大吵後,姐姐就會躲在樓梯間,拿刀片刮花自己的手腕和大腿 ,   他不只一次阻止,但從來沒有成功,而得到的理由總是,必須這麼做才能放下、從痛 苦中解脫。瑞恩當時還太小,不懂姊姊為何會痛苦,現在則多少能猜出一些,   是關於他媽媽長期出差,爸爸深夜返家進了姊姊的房門,在裡面待到天亮的事,最後 不令人意外的,姊姊離家出走,放棄了父母與弟弟,逃向不知何處,   在瑞恩還沒發現這些徵兆前,完全不能明白虐待自己有何意義,一直以來都理所當然 的覺得自殘無濟於事,但現在,除了皮肉之苦外,他不曉得該如何宣洩滿腔怒火,   他起身拍拍屁股,整好儀容、藏起頹敗,假裝過去十分鐘沒有發生過,準備回包廂, 但他的應負的責任沒有一起消失,   他得想辦法讓婷臻脫離這種命運,今晚不能再和過去一樣了,太多人的生活以悲劇作 為終結,只因為他沒有勇氣面對自己。   「你也去太久了吧?」   「肚子突然不舒服,可能是這裡的廚房不乾淨。」   「就是有你這種人,東怪西怪就是不檢討自己。」阿浩把剩下的啤酒全插上吸管,邊 說邊喃喃抱怨吸不起來。   「不過吃壞肚子而已,是有沒有這麼誇張?」   「你們這些傢伙,平時跟野人沒兩樣,文明的一面只有打手槍前才看得出來,難怪被 你碰到的東西都不乾淨,不知道要勤洗手…」阿浩說起話來含糊不清,瑞恩判斷他大概快 不行了,「老大自己走了,交代我們拍些小母狗的裸照,之後還有機會找她出來玩。」   「這我來辦就好,她跟我同班,老大要找人她跑不掉。」他看向婷臻,女孩的頭髮濕 漉漉的,成了條條分明的樣子,   原先精心打理的造型變得凌亂不堪,身上出現他離開前還沒有的瘀傷,幾處紫了一大 塊,看了令人不忍,但瑞恩還是裝作見怪不怪的樣子。   「睡得倒是香甜。」瑞恩在心裡咕噥,並從地板上撿起小外套,隨手扔在她身上,想 蓋住重點部位,但還是漏了一邊乳房。   「怎麼,想到你的小芝芝了?看你這麼貼心,害我都有點罪惡感,你真該看看我們怎 麼玩的。」   「你高興就好。那廢物呢?」他不想理會阿浩的話,自顧自地將衣服全丟在婷臻身上 ,一副不滿要收拾爛攤子的表情。   「換我玩時他就走了,好像有說了些什麼,但聲音太小聽不清楚,不過關門的力道可 不輕,嚇得我還沒開始就漏了幾滴,下次幫我跟他算個帳。」   「免了,但我可以幫你找找專治這毛病的醫生,聽說及早治療還有救,少喝點酒、多 運動還有不要熬夜,小小浩總有一天也能讓妹子有個愉快的夜晚。」瑞恩拍了拍阿浩的肩 膀,皺著眉,表情像在慰藉死者家屬,「人生總有低谷。」   「你媽才低谷哩!」阿浩從口袋掏出藥罐,拋給他,「這是絡魅,老大要你明天再幫 她打一劑,這樣她就到手了,還說你今天沒玩到,第二劑就給你自己開心了。」   「謝了,這很貴吧?」   「應該吧,老大說這玩意兒不好拿,這一區只有他能跟連絡人拿貨,」阿浩聳聳肩, 表示他也不知道原因,「老大對你真的不錯…好康的都給你。」   「像是這把槍嗎?想要的話你拿去。」   「不不不,我他媽才不想碰那鬼東西,」阿浩兩手平舉,作勢投降,「況且這是你應 得的。看你把愛哭鬼瑞瑞藏得多好。」   瑞恩裝作沒聽見,收起槍,將爛醉的阿浩扶起來,但腳步不穩又跌坐了下去,反覆幾 次後,瑞恩終於把他從過軟的沙發中拉起,比從黏鼠板上拔開老鼠還不容易,   「兄弟,你總是那麼的可靠,要是我爸像你一樣該有多好,或是我大哥、二哥…或是 大姊…或是我家裡任何一個人…」   「要是敢吐在我身上,我就讓你見識什麼叫做可靠。」   「還是請那廢物代勞就好,但我想他應該不會想再見識一次,你把他揍得我都有點心 疼了。」阿浩說完打了個嗝後,突然發瘋似的大笑,瑞恩差點和他一起跌下樓梯。   隨後,他幫阿浩叫了計程車,塞給司機好幾倍的車資,交代要幫忙阿浩上樓,然後亮 出了腰上的槍托,讓司機知道,這名乘客到家前若有什麼閃失,將負起嚴重後果,   司機的表情看似不以為意,但卻頻頻吞口水,說話也變得有些吱唔,他才稍微安心, 讓阿浩被載走。   回到包廂,瑞恩簡單地清理了女孩被施暴的痕跡,幫她穿上衣服後,就把她扛出KT V,叫來了另一輛車,司機問起目的地時,才發現自己不知道婷臻家的地址,   但想了想,若是讓她這用副模樣回家,被家長看見的話,瑞恩肯定會有大麻煩,又大 又臭又難看的麻煩,所以只好將女孩帶回自己的宿舍。   「妳醒了嗎?」他搖了搖女孩的肩膀,婷臻雖然眼睛已經睜開,但似乎沒有聚焦,神 情呆滯疲倦,像是失了魂。   他搖得更大力,婷臻卻依然沒有什麼反應,他擔心了起來,懷疑是否昨晚注射的藥效 過強毀了婷臻的腦袋,但不一會,女孩的眼眸恢復了光澤,驚懼地看著四周。   「這是哪?」   「我家,來,先喝點東西。」他趕緊端了杯水給婷臻,卻被一手拍掉,全灑在他昨晚 打的地舖上,布料濕透染成了深色,而他馬上就挨了一巴掌,然後第二下、三下,他沒有 還手也沒躲。   「你對我做了什麼!」   「對不起。」瑞恩避開看女孩的雙眼,以為她會失控一陣子,也做好受皮肉苦的心理 準備,但婷臻卻靜了下來,房間內唯一發出的聲響,只剩下墜落後浸潤床布的眼淚。   過了許久都沒人說話,滴答聲清晰可聞,瑞恩從來就不懂得怎麼安慰女人、手該如何 擺、需不需要重倒一杯水,對瑞恩而言都是團謎,   他只是等著婷臻流乾淚,而女孩的眼神也因而變得黯淡空洞。   瑞恩彷彿再次經歷了跟前女友分手時的大吵,就算過了好幾個月,他還是時常想起當 時椎心蝕骨的感覺,   他聽著小愛哭訴,說瑞恩一點也沒愛過她、不在乎她,而瑞恩試圖解釋,挖出回憶中 兩人相處的經過,細數自認為偉大的功績,還有一次次的犧牲與奉獻,   但說到後面,瑞恩反倒覺得自己像是走頭無路的惡賊,在法庭上拿出微不足道的行善 事蹟,妄想減輕重罪刑罰、挽留女孩,希望一切能夠重新開始,但妄想終究是妄想,注定 徒勞無功,小愛仍覺得瑞恩心中沒有她的位置,   瑞恩滿心悲痛與挫敗,可能小愛也成功說服了他覺得自己是個糟糕透頂的男朋友,   而他深愛的女孩被無情地欺騙,傷透了感情,最心痛的莫過於女孩的傷痛都因他自認 深情的作為而更加嚴重。分手的當下,他連呼吸都覺得冒犯到小愛,就和現在沒有兩樣。   瑞恩想用一切挽回鑄下的大錯,但他所擁有的,盡是些毫無價值與作用的事物,甚至 最依賴的人就是強暴婷臻的罪犯。   兩人動也不動地坐在床緣,時間流逝之慢,瑞恩感覺時間已然靜止,而他陷入永恆的 悔恨與歉疚當中,   不知過了多久,婷臻先打破了這道死寂,喃喃低語著瑞恩無法理解的詞句,她的雙眼 射出火紅光芒,像極了女巫,只是瞳孔中少了黑暗,多了純粹的怒火,準備將他燒成黑灰 ,比起昨晚更加令人心慌,感覺更加危險,   但瑞恩只是閉上了雙眼,乞求原諒,靜靜等待著他應得的審判降臨,他知道,這次可 能難逃死劫了。   但等了又等,不知過了多久,惡火始終沒有纏上他的皮膚,內臟沒有遭到蟲蝕,骨頭 也沒有被強酸給融化,他更沒有剖開自己的腹部用腸子上吊自殺,連一下巴掌也沒有再次 拍響他的臉頰,瑞恩開始覺得,這樣閉著眼坐在別人身旁非常奇怪,   婷臻忽然發出怪聲,痛苦的呻吟著,他睜開眼看見女孩抱著頭,在床上縮成一團,身 體不時地抽蓄,低聲哭喊頭裡面好癢、好痛。   瑞恩一時不知該如何是好,只能輕撫婷臻的背,希望她能夠恢復正常,另一方面,瑞 恩暗自鬆了口氣,慶幸死亡今天沒來找上門。   他摸了摸口袋的藥罐,深怕婷臻若是繼續頭痛不止,他可能得再打一劑絡魅,但光是 擁有這個想法就令他做嘔。   所幸過沒過久,婷臻慢慢有所好轉才讓他放下了心中大石,不用做出兩難的抉擇。他 重新倒了杯水遞給婷臻,這次不但沒有將它打翻,反將杯子給搶走,一口氣把近滿的水給 喝完。   「頭還痛嗎?」   「好一些了…」婷臻虛弱地回應,瑞恩很高興她願意說話,但沒有讓喜悅顯露於表情 ,「你們打的藥,讓我一施法就很不舒服。」   「可能只是藥效沒全退,我聽有些毒蟲說過,吸完的隔天常常都會渾身不對勁。」然 後他們就會再嗑一輪,瑞恩在心中補上這一句。   「不,你不懂,」婷臻突然看著瑞恩,讓他一陣顫慄,瑞恩從沒見過如此令人不安的 眼神,彷彿一次混合了人類所有的情緒,憂傷、欣喜、失落與期待,全都能在這雙眼中看 見,「現在不會,但在我要施法時,昨晚的感覺就再次出現,只是少了…快感,讓我還想 要那種藥。」   「妳要是再打,就無法擺脫了。」   「我知道,昨晚的事我沒有忘記,你們的羞辱,每一個字我都記得…」婷臻說著又掉 了淚,瑞恩除了道歉還是道歉,當然什麼也沒有改善,充其量只是讓他自己好過一點罷了 。   「我會幫你戒掉的,我保證。」   「保證?你還跟那隻豬玀保證過什麼,再強姦我一次嗎?」婷臻說著抹去了眼淚,「 任誰都看得清楚,你根本是那老大的狗,還有什麼做不出來。」   瑞恩聽了心中燃起了一陣怒意,過去若有人對他這麼說話,肯定會吃上一頓飽打,但 現在,怒意才剛剛點燃,愧疚就立刻將它給淹沒,像是漲起的浪潮般填滿了瑞恩的內心,   「老大他對我很好,像是我爸一樣。」他說完,一股恥辱感肆意滋長,汙染了他說出 的每個字,使真心的發言變得可笑。   婷臻冷哼了聲,其中的鄙視讓他感覺像被人從後背捅了刀。   「你親爸爸是死了嗎?」她說完停頓了下,環顧了四周,「這看起來不像是學生套房 ,你們家沒人?」   「他們租了這,說讀高中的這段期間會跟我住,但三年來根本沒來過幾次,我也不知 道他們在忙什麼,」他聳了聳肩,不明為何要說這些,這樣的悲哀根本微不足道,還拿出 來像是獻寶一樣,讓瑞恩對自己更加失望,「除了用不完的零用錢之外,我的父母像是不 存在,妳可以不用想找他們了,有時候連我也找不到。」   瑞恩不等婷臻發表感想,逕自轉移了話題,   「會發生這種事都是我的錯,我會負責解決,今天我打算先去打聽有什麼辦法能戒掉 這種藥,妳呢?昨晚沒回家要怎麼跟爸媽交代。」   「我出來時有跟他們說,晚上會借住在朋友家一起念書,他們只叫我要多小心,我爸 媽總是很信任我…」瑞恩見婷臻的淚水在眼眶打轉,伸手想搭住她的肩膀給予安慰,卻被 一手拍開,「別碰我!我要報警!」   「沒用的。」   「等你進了監獄再告訴我有沒有用。」婷臻抓起她的手提包,翻找手機,瑞恩在裡面 看見了學校的制服。   「聽我說,報警是沒用的。」   「你還想說什麼?別跟我說警察是你們的人,我才不會相信。」   「妳不相信也沒辦法,璨老大的確是塔西區的警察局長,他已經不曉得吃下多少跟他 有關的案件了。」說完,婷臻像是被電到一樣,差點把手機摔到地上。   「你騙人。」   「自己看吧,」瑞恩拿出自己的手機,迅速找出了他以前剛認識老大時的合照,阿浩 也在裡面,笑容和現在一樣輕浮,倒是他覺得自己變了許多,照片中青澀和天真的模樣, 如今已對不上鏡中的倒影,「這是我們剛認識時,老大這時還是大隊長。」   「警察隊長會跟犯罪的青少年合照?」   「妳誤會了,我們當時因為一些巧合,提供給了警方一支校園販毒集團的犯罪證據, 包括上游製毒工廠的確切位置與人員配置,讓他們少忙了好幾個月,還因此被市長表揚, 原本就已等著晉升的老大便直接補上了局長的大位。」   婷臻一時說不出話來,瑞恩很想道歉,但再繼續說對不起,只會讓這三個字越來越沒 價值。   「你們這些人真噁心,每一個都讓我想吐。」婷臻繼續翻看他的手機,面色著急。   「我沒有拍妳的照片。」   「騙人,他們有說要你拍照。」她的聲音聽起來幾近崩潰,眼淚又掉了下來。   「那妳就慢慢翻吧,手機那些只是一小部分,我大部分的照片都存在雲端上,要的話 那也檢查一下。」   婷臻剛開始還不死心,但沒多久就將手機歸還瑞恩,不令人意外,就連他自己也不想 把數千張照片逐一看完。   「要跟我去學校嗎?現在早自習才剛開始,還是妳想再休息一下,這間是客房,除了 我房間,還有另外兩間比較大的空房可以睡。」   「不了,我要洗澡,」婷臻摸了摸糾結成硬塊的頭髮,面露嫌惡,「我也要去學校, 今天數學課會講期末考的範圍,沒聽到就死定了。」   都發生這種事了還能操心考試,瑞恩在心中暗忖,魔法師的腦袋構造是不是跟正常人 不太一樣?   瑞恩雖然趕上了第一節課,但他幾乎一路睡到了中午,本來想吃點東西,但他發覺今 天不管把什麼食物放進口中都一樣毫無滋味,最後只託人買了蔥花麵包和奶茶,吃了半塊 後就將頭深埋進手肘間,無視少數雞婆師長的勸導、下課的喧鬧和同學邀約,繼續他的補 眠作業。   雖然睡得很過癮,但當放學的鐘聲響起時瑞恩還是立刻從夢中甦醒了,他一直覺得這 是件很神奇的事,像魔法一樣神奇,就算不醒人事依然能判斷鐘聲的差異,而且屢試不爽 ,讓他很佩服自己。   「你的睡相很親切。」瑞恩轉過頭發現,婷臻坐在他旁邊的坐位上,側身撐著頭看他 ,姿態不刻意造作就性感撩人,但眼神滿是不屑。   「大家都說我長得一副壞人樣,沒想到妳卻覺得親切。」   「很像魯多。」   「噢…不會吧。」   「牠是我家的沙皮狗。」   「我就知道。」瑞恩打直腰桿,雙手摀著臉,伸了個懶腰,「妳這是在等我嗎?妳應 該先回家讓爸媽放心。」   「我有再打過電話,說我要找老師問功課會晚點回家,而且只交給你怎麼可能讓人放 心,我自己的問題我也要了解。」   「婷臻,我很抱歉。」瑞恩的手搭在婷臻的膝蓋上,制服長裙粗糙的沙粒質感讓他想 起昨晚的水泥牆,指節因此隱隱作痛了起來,「我會盡力幫妳。」   「你是該抱歉,但要幫忙就別再睡了,早上我已經跟教官約好了放學會去找他,要來 就快點收好東西。」   「妳約的教官是綠番薯嗎?」   「嗯,今天放學只有他在。」   「那顆番薯我熟,」瑞恩把用來當枕頭的厚重的書本塞進抽屜,背起書包,拉平制服 後抓起剩下的麵包啃了起來,「妳怎麼會知道我打算找教官?」   「你說要找人詢問,又說要到學校,除了教官還有誰?」   「我說的可能是魔導師啊。」   「你們才不會。」   「也是,根本不會想去找她。」瑞恩噴出了一點麵包屑,差點擊中婷臻。   「不要邊吃邊講話!」   「我很餓。抱歉。」   「別再道歉了。」   「對不——」瑞恩被使了個眼色,自己閉上了嘴。   「瑞恩,有什麼事嗎?」一名穿著綠色軍服的矮胖教官,低著頭,越過他的老花眼鏡 上方看著瑞恩,眼神中充滿了斥責,讓瑞恩感到莫名的心虛,「又惹麻煩了?我有沒有說 過再一次就要真的記過了。」   「我是來問些事情的。」瑞恩吞了口口水。   「旁邊這位女同學先跟我約好了,」教官把他圓滾滾的頭轉開,面容突然變得和藹可 親,「沒記錯叫作婷臻對吧,上一次獎學金有確實補發給妳嗎?」   「有,謝謝教官,但我跟他是一起來問事情的。」   「好的…你們問吧。」教官瞇起的小眼左右轉來轉去,似乎弄不懂魔法師跟小混混是 怎麼湊在一起的。   「教官你聽過絡魅嗎?好像是毒品之類的。」瑞恩小心地問道。   「有的有的,最近確實聽到不少風聲,全是糟糕透頂的傳聞,你們千萬別和它扯上關 係。」瑞恩發現教官的眼睛瞇得更細,幾乎要看不見眼珠子,像是緊盯獵物的掠食者,「 瑞恩,老實跟我說,你該不會去碰了那東西吧?」   「怎麼可能,」瑞恩笑了兩聲,希望自己表現得不會太假,「只是我和婷臻在圖書館 複習時,無意間聽見別校的學生在聊天,說有人在學校附近兜售絡魅,所以想來了解一下 它到底是什麼而已。」   「是這樣嗎?婷臻。」   「是的教官,我們很擔心事情的嚴重性。」   「那就好,千萬別做傻事,尤其是你,瑞恩同學,普通人施打了可不是成癮那麼簡單 ,會一命嗚呼的!拜託不要因為好奇而去嘗試,」教官拿起馬克杯啜飲熱茶,他漱了漱口 ,有些不雅觀,   「而其他的你們也不用太擔心了,學校都有我們這些教官在把守,到時會跟主任談談 這件事,現在看來的確有加強宣導的必要。至於絡魅更詳細的資訊還是要向魔導師請教, 聽說她最近放學都在指導學生,你們還是盡快過去比較好。」   「教官你也不知道?」   「瑞恩,這東西我也是這幾天才第一次聽見,只知道是有心人士專門用來對付魔法師 的,據說,嚴重成癮者甚至會失去施法能力。」   綠番薯教官說完,又再次用可疑的眼神看著他們,瑞恩知道這表示有麻煩了,好幾次 瑞恩臨時辯解的謊言都是在這眼神下被識破的。   「婷臻同學,妳的魔法學得怎麼樣了,聽說妳進步的速度很快?可不可以施展些簡單 的小法術給教官看看,教官平時沒什麼機會看到魔法呢。」   瑞恩轉過頭看婷臻,發現她沒有顯露一絲不安的情緒,清秀而聰穎的外貌不改,和平 時沒有兩樣,好像教官的要求再輕鬆不過,瑞恩在心中默默地表示佩服,暗自希望自己看 起來也和她一樣如此泰然自若。   但瑞恩明白,在那冷靜的外表下,內心想必是萬分驚恐,要讓婷臻再經歷一次施法的 痛苦,他不禁打了個冷顫,   瑞恩心想,大概只能幫婷臻解釋她還是個初學者,不會控制自身的力量,若是施法可 能會讓教官會有安全上的疑慮,或是怕引發火災之類的粗略藉口,   但這理由說服力實在低的可以,要是這顆多疑的番薯查覺到異樣,最後肯定會輾轉傳 到老大耳中,讓事情變得難以收拾。   瑞恩心跳開始加速,覺得教官提出要求後已經過了太久,若是再不給他一點回應,往 後的日子大概就要難過了。瑞恩想不出還有什麼辦法,準備搬出他臨時編造的說法,祈禱 今天教官諸事順利而無心多問,   但此時婷臻的瞳孔突然亮起,她低聲念起了咒語,一道輕柔的光線立刻出現在她的手 上,像是條螢光彩帶,緩慢地沿著掌心流轉、繞行,而當她結束了咒語,手一揮,彩帶不 偏不倚地往教官的水瓶噴去,部分的水因而結成了大冰塊,黏在透明的瓶身內壁,   雖說法術效力不強,但瑞恩依然看得目不轉睛,差一些就忘了婷臻施放法術會有什麼 後果,而綠番薯教官則誇張地大力拍起了手,激昂的掌聲迴盪在處室中,看得出教官非常 興奮,但聽在瑞恩耳中卻像是一下接著一下的巴掌。   「教官,我們跟同學約好了要看書,先走了再見。」瑞恩快速說完就拉著婷臻往門外 走,好像有聽教官說了些「很高興看到你們這麼用功。」、「期末考要加油。」等等師長 們固定的勉勵台詞,   瑞恩不予理會,只是拖著她跑到沒有人會看見的地方,但才沒幾步路就全身癱軟,瑞 恩趕緊將她抱起,在無人的走廊上快步奔跑,躲在一處平時很少人會走的樓梯間,讓婷臻 靠著牆休息。   瑞恩只能不斷地重複著「妳還好嗎?」、「醒醒!」,但婷臻的表情卻越發痛苦,幾 分鐘後像是沒有了意識,連輕微的呻吟聲都停了下來,   他趕緊檢查了心跳,也一邊回憶健教課中教過的心肺復甦術,但瑞恩怎麼樣都想不起 正確步驟,所幸婷臻的脈搏似乎仍正常跳動。   瑞恩覺得這樣下去婷臻會有生命危險,準備將她移往保健室時,樓梯上方突然傳出腳 步聲,瑞恩趕緊將她的手搭在自己的肩膀上,而自己則撐著牆,摟住婷臻,借位作勢要輕 吻,此時腳步聲僅差幾階就會來到樓梯間,寒意逼上瑞恩的每一吋皮膚,   他覺得自己的襯衫背面濕了一大片,撐著牆的手臂嚴重發抖,兩人鼻尖一直相撞,根 本不像個正在跟女友調情的高中生,又或是太像了,瑞恩開始認為這偽裝太過愚蠢,而婷 臻的體香一陣陣地飄散出來,讓他覺得自己像是個趁人之危的渾蛋,   但事已至此,當腳步聲接近到幾步外時,瑞恩還是發出些呵呵傻笑,好把這場戲演得 更像一點,希望沒人會多注意他們。   「哇賽!進展的也太快了吧,」腳步聲的主人吹了聲口哨,說話的聲音讓瑞恩熟悉的 想吐,「看來老大給的藥沒有被你浪費掉。」   「是你!」他維持原來的姿勢,勉強轉過頭,用餘光看見一名男子邋遢的制服與凌亂 的捲髮,就確定了來者是何人,瑞恩置妥婷臻,站起了身來,「第一次見到你能讓我開心 。」   「我還是有點想吐。你跟她…在約會?」   「拜託,看仔細一點,她暈過去了。」   「早就跟你說過早晚要確實刷牙,或至少要嚼個口香糖再上吧。」   「是絡魅的幹的。」   「你沒打幫她打第二次對吧?」瑞恩愣了下,之後緩緩地點了點頭,阿浩搖了搖頭繼 續說,「我記得藥效退了之後,魔法師只要施法就會出現超級無敵強的戒斷症狀,必須每 天持續不斷的打才能減輕痛苦,老大好像還有說過些什麼,但我忘的差不多了。」   「昨晚的事也能忘,你記性會不會太差了。」   「如果你問我總共喝了幾罐啤酒,我說不定記得。八罐,或許是九罐。」   「別廢話,幫我把婷臻帶去保健室休息。」   「是是是,我最好也去裝病開個證明,否則爽了那顆綠番薯的約,之後可有得受了。 」   他幫婷臻拉上棉被,只蓋住腹部,以這個時節來說被子有點太厚,但保健室的阿姨板 著臉堅持不換薄的他也沒有辦法,只要阿姨相信婷臻是貧血暈倒,瑞恩不想冒著讓事情節 外生枝的風險去爭執。   「幫我看著她一下,還有,拜託你別做些奇怪的行為。」他壓低音量,並把唯一的椅 子讓給阿浩。   「你看什麼都嘛奇怪,而且你好像忘了求我別跟老大提起這件事。」   「你會嗎?」   「不會。」   「她醒來就說我馬上回來。」   「她扁我怎麼辦?」   「那是你活該。」   「對了,老大要我們今晚再去荖小姐那一趟。」阿浩嘆了口氣說道。   「上個月才去催過她的債,過陣子再去就好了。」   「想不到我們的瑞哥,居然會自行更改老大的命令!」   「其他的等等再說,」他隨手打發了阿浩,並注意到婷臻的呼吸緩和許多,表情也沒 那麼難受了,「她醒了確定沒事後來魔導師那找我。」   「那我醒了要跟誰說?」阿浩翹起了椅子的兩支腳,把腿跨在病床上,「你都不擔心 我嗎?」   「醒了自己打給你媽承認你錯了,說今晚就會乖乖回家。」   「去你的,快滾,不然把你小時後的蠢事全說給這小妞聽。」   「至少是不錯的床邊故事,你的才會讓人笑掉牙。」瑞恩說完就小跑步離開了保健室 ,前往魔導小屋。   小屋位於福利社和行政大樓之間,算是在主要通道上,但沒跟其他樓房相鄰,而是擁 有自己的院子,佔據了校園的一小塊角落,瑞恩看得出來,庭院中的花草依然受到了良好 的照料,甚至比記憶中還要美麗。   瑞恩聽說魔導小屋的設立是在他國中時開始的,魔法協會考量到最主要的覺醒期在高 中階段,為了更便利地輔導新生魔法師,派了許多資深成員前往各個學校駐點,許多甚至 是有名望的大人物,可見他們出乎意料地重視這件事,   而這些魔導師在一定限度內,能決定小屋該搭建、有何設施或聘僱多少助手,運作模 式也全權由他們規畫打理,除了協會,包括教育局在內,任何人都無權干涉魔導師。   尤其據他所得知的消息,他們學校的魔導師以前身居要職,但自願為部下承擔過失, 辭去主塔的工作來這幫助年輕學子,   而師長只要提到她絕不乏敬佩之詞,瑞恩甚至沒聽過有同學在背地裡說她的壞話,要 成為這樣讓一般人不去妒恨的魔法師,可不是件容易的事。   雖說在正常狀況下,往返一些教室或大樓都必須通過這裡,但還是超過一年多沒有再 來過了。   瑞恩放慢了腳步,刻意延長了到達小屋之間的路程,好消化迎面撲來的回憶浪潮,走 在這使他有些時空錯亂的感覺,   這些日子只要時間允許,瑞恩都會選擇繞遠路,只為了能不經過這棟外觀特別木造的 建築,它的存在像是個標語,彷彿寫著:「我們比較高等,比你們優秀,看著我們請記得 想起自己的卑微,聽見沒,你們這群不會魔法的地精。」   瑞恩嘆了口氣,想起剛入學時的情況和現今完全不同,那時他滿懷憧憬,經常拜訪此 處,三步五時就會跑來這天南地北的瞎聊,   他忘了是因為何種原因,或許是自卑感,也可能是他的生活變得太複雜,讓他漸漸地 對小屋產生了排斥,   甚至現在光想到要再見魔導師一面,掌心的汗水就冒個不停,瑞恩知道很多人也都跟 他一樣,但為了幫助婷臻,只能走一步算一步。   瑞恩敲了敲門,很快得到了回應。   「請進。」說話者的嗓音不像一般女性高亢清亮,而是略為低沉具有磁性,   從首次聽到以來,這聲音一直對瑞恩有種特殊的影響,很多內心深層的想法,都只在 與她的對談中被提起過,而現在更是讓瑞恩百感交集。   門把轉到到一半,他頓時有些遲疑想要退縮,縮回兄弟、縮回老大身邊,只要幫婷臻 打入第二劑,就可以假裝一切沒有發生過,回到先前的生活,那是多麼輕鬆簡單。   瑞恩揮去了這份念頭,屏除雜想,雖然此時逃避像是個絕佳的好選擇。   他推開門進入小屋,門鈴叮噹作響。門閂與木地板嘎吱作響,牆面有些斑駁,內部比 他印像中更加老舊了一點,但並不頹敗,只是讓木屋產生了股歲月感,   瑞恩高中一年級時的回憶忽然鮮活起來,像是突來的暴雨,降臨在髒亂的街道上,滿 地的垃圾流走、攀附樓房的灰塵被洗淨,露出了平時難以注意到的一面,   他回想起許多淡忘的過去,而其中不少愚蠢行徑令瑞恩不安地發笑,包括他曾經認真 地想要成為魔法師。   「魔導師妳好。」瑞恩小聲地說。   「好久不見了,瑞恩同學。別叫得那麼拘謹,和以前一樣,叫我惠姐就好。」   「惠姐。」瑞恩再次點頭打了招呼。   「這麼久沒來找我聊天,今天有什麼事嗎?」她從漂浮的平躺姿勢回復正常人的站姿 ,但依然讓三本厚重的精裝書飄在空中,加上一本超大的筆記本以及定格的原子筆,而就 算惠姐看似沒有專心在上面,書卻還是像被釘在那一樣,聞風不動。   瑞恩注意到她的眼睛沒有發光,才想起之前聽她說過,施法時自體發出的所有光亮, 其實都能被魔法師自己抑制,只是需要一定程度的專注,包括能否同時施放兩個以上的法 術,或者像惠姐現在不須念咒且邊進行其他的工作,都和法師的意志力息息相關。   惠姐從瑞恩剛認識她時就會這麼做了,據她的說法是可以磨練心志,強化施法的速度 與強度,但這些練習到底有多難或是多有效,瑞恩不得而知,只能想像大概就像是邊算數 學邊打電動。   「也沒什麼,就是…我在圖書館複習功課時,聽見有別校的人在兜售些奇怪的東西, 所以特別來了解一下。」他小心地提起。   「噢?說說看。」   「妳聽過絡魅嗎?」   「絡魅?真是糟糕,情況比我想像得嚴重…」惠姐一聽見這兩個字面色立刻變得凝重 。   「所以妳知道?」   「是的,我最近才跟協會報告過此事,還沒有得到明確的回應,但現在竟然已流入校 園,看來我得回去一趟親自和主席商討此事了。」惠姐和藹的面容垮下,輕輕搖了搖頭, 「絡魅無疑是魔法師在這個年代的夢饜,說是最恐怖的敵人也不為過,碰了它的魔法師, 下場都令人擔憂。」   「這樣啊。」瑞恩乾笑了聲,「好像很嚴重,所以吸食了那東西的魔法師…我是說如 果有魔法師吸食了,還有辦法恢復嗎?」   「要看情況,若是已經長期使用,那麼救治的機會很渺茫。」   「如果是剛接觸呢?」瑞恩剛問完,就察覺惠姐繃起了臉看著他,他趕緊解釋自己只 是出於好奇才問的,但明顯造成了反效果。   「瑞恩,你是不是有什麼困擾?」惠姐語調變得柔和,而眼神彷彿能夠望穿瑞恩,他 並不排斥,甚至懷疑自己希望被惠姐看透,「有需要協助的話,我會盡可能幫助你,只希 望你能跟我談談發生了什麼事,好嗎?」   要是能得到惠姐的協助,事情肯定會簡單許多,但他隨即想起了婷臻,自問,若事情 有任何差錯,婷臻所遭遇的苦難因此發生在惠姐身上的話,他有辦法接受嗎?   答案並非肯定。他不能再將另一人拖下水,現在事情不算複雜,就算之後要冒險也該 是他獨自承擔,   何況惠姐或是她找來幫忙的人手,大概都會是實力高強的魔法師,若是有誰一時失準 ,老大的性命可能不保,一幫兄弟也會因此受難,瑞恩怎樣也不希望這種事發生。   「真的沒事。」瑞恩答道。   「你還是沒變,瑞恩。」惠姐說完就闔起了書本,整齊地放回書架,過程中她的雙手 一直抱在胸前,甚至沒有回頭看上一眼,「不管怎麼樣,我還是告訴你救治方法吧,但願 你不需用上。」   「那就太感謝了。」   「它是由某間實驗室製造出來的,魔法協會以黑鑽來稱呼這間實驗室,名字取自於傳 說,大概是暗指黑鑽釋放魔鬼,而實驗室販售絡魅。」   「什麼傳說?」瑞恩問道。   「有興趣這拿去看吧,這是協會整理修編過的版本,一般人比較好讀。」一本書緩緩 地飄送到瑞恩手上,比一般的書還小,沒有特殊裝訂,感覺只有百來頁,他收進背包,而 惠姐繼續述說實驗室的話題,   「黑鑽作風謹慎隱密,一般執法機關與協會聯手調查也抓不到把柄,只知道他們專門 販賣絡魅給各地幫派,而且一個區域僅有一個幫派老大能夠取得。   黑鑽雇用極少的人運送貨物與對外連絡,難以追查,但不久前,協會半是憑著好運, 成功地攔下一批貨物,而裡面除了絡魅,還有另一件藥品,你可能比較有興趣。」   惠姐拿出手機翻找照片,停在一張攝有幾瓶藍底白字包裝的藥罐,瓶身極小,照片中 手掌大的密封袋就裝了半打,   「這是它的抑制劑,經過協會測試確實可以幫助戒除毒癮,而且只要服用一兩次,就 有辦法大幅減輕戒斷症狀,但若沒有持續服用超過一星期,效果很快就會消失,至於黑鑽 為何要研發解藥,目前還沒有定論。」   「妳拿的到這些嗎?」   「瑞恩,要是我能幫你就好了,但查獲的所有物品在當晚就全部憑空消失了,包括那 名連絡人,我們推測有協會內部的魔法師參與其中,而且——」   她說到一半被突然響起了敲門聲打斷,要來者稍等片刻,而瑞恩要到了照片檔案後, 就前去開門準備離開小屋順便讓下一個人進來,但瑞恩見到了敲門者卻愣在原地,對方也 一樣。   「噢!是芝柔嗎?好像來早了點。」惠姐說道。   「嗨,好久不見。」門外的女孩打了聲招呼,而瑞恩的思緒瞬間全糾結成一團,片刻 後大腦重新運作才發現,她不是在跟惠姐說話。   「妳怎麼會來?」   「那你呢?」芝柔擠進門,兩人交換了位置,換瑞恩背對著庭院,「好久都沒看到你 來這了。」   「沒什麼,只是來問點小事。」   又是片刻沉默,好幾秒內,瑞恩只是傻楞楞地看著女孩,驚訝她這些日子變了許多, 同時也有許多沒變,   原本總是綁著的馬尾放下了,厚重的眼鏡換成了隱形眼鏡,而細緻白皙的美腿不再被 長褲遮掩,在搖曳的裙下顯得誘人,   瑞恩此時想不到什麼適合的形容詞,翻找了腦中貧乏的詞彙儲藏庫後,只挖出了亮麗 兩個字可以拿來描述芝柔的轉變。   「你變得好成熟的感覺,不像以前神經大條的樣子。」芝柔說完笑了笑,轉身去找惠 姐。   「妳也是。」瑞恩喃喃地說。   他不曉得有多麼希望,芝柔是特地來找他的,這份希望已近乎懇求。他們國中同班, 而在最一開始瑞恩就喜歡上了她,迷戀她的笑容和善良,也知道的這種情感會持續數年, 縈繞心頭,深夜時分將會在思慕下輾轉反側,   但卻一直沒有開口表示,瑞恩承認一部份是因為害怕,怕自己不夠好,配不上她,擔 心自己僅有愛意沒有談情的技巧,分不清女孩子的微笑長短所代表的意義,   他不想在沒有經驗的狀況下和芝柔交往,他想呈現最好的一面,而不是整天像隻小笨 狗,邊轉邊傻笑,只會繞著芝柔流口水。至少這些年來他是這麼說服自己的。   「瑞恩同學,能不能請你過來一下?」惠姐高聲呼喚,他拉回就要關上的門,鈴鐺被 用力撞了一下,發出破罐子落地的聲音。   他重新進入屋內,站回惠姐面前,而芝柔就在他身邊,   瑞恩很想靠得更近些,聽聞她的呼吸聲,或是感受她散發出的氛圍,能牽上手更好,   但瑞恩什麼也沒做,只是一臉茫然,等著惠姐說明叫他回來的用意。   「瑞恩,右手伸出來。」惠姐略帶權威地下指令,某些童年陰影告訴他即將有皮肉之 苦得受了,但現在可沒人拿著藤條,   於是他忽略掉那一層想法,讓掌心向上,刻意不被芝柔瞧見他指節上的傷疤,但惠姐 見狀卻要他把手翻過另一面,   瑞恩掙扎了下,還是把手背轉上,無數挫傷與刮傷的結痂,讓他的手看起來像被狗啃 過似的,他想不出該如何解釋這傷是怎麼來的,畢竟說自己因為跟水泥牆過不去未免也太 蠢了些,好在兩人沒有多問。   「芝柔同學,放心試試看吧。」   「好,我會盡力,但不保證有效喔!」他再次發覺芝柔不是在跟惠姐講話,說完就抓 住了瑞恩的雙手,使他心頭一震,向天祈禱不要臉紅,「要是變形了能救回來吧?」   變形什麼的就隨它去吧,瑞恩心想,就算死了也沒有遺憾。   芝柔的眼睛發出柔和的綠光,隨後她的手也被同樣的光芒包覆著,瑞恩頓時覺得自己 的手像插在熱果凍中,溫暖舒服,讓人有種永遠不想抽出來的感覺,   而除此之外,他的傷口也開始微微發癢,感覺有無數的螞蟻在上面爬,很快的就有小 碎屑開始剝落。   他看著芝柔認真的神情,彷彿回到了國中的課堂上,芝柔就坐在他的斜前方,相隔了 一小段距離,也因此他才看得清楚芝柔盯著黑板用功的側臉,那模樣永遠令他著迷,   而瑞恩推測自己能考上這所還算不錯的高中,全都多虧了這名少女的座位,讓他無意 間吸收了許多重要的考試知識,當然也包括假藉學習的名義,找芝柔討論功課,   那時,芝柔甚至會婉拒好友一起外出的邀約,只會了等他來問考題,當時知道後為此 高興了好一段時間,就連現在想起心裡都仍有些悸動。   不一會功夫,瑞恩的傷口就完全癒合了,這時他才意識到芝柔在使用魔法,不折不扣 的魔法,而且沒有念咒語,可見芝柔擁有治療的天賦,   在瑞恩的記憶中,芝柔應該和他一樣是平凡人才對,看來這一年多來大家都有所改變 ,有人變得很好,而有人則完全相反。   「妳什麼時候會的?」雖然瑞恩想就這樣牽著直到太陽熄滅,但還是先把手給抽走, 仔細檢查癒合的地方,好像他很在乎一樣。   「其實…我也不是很清楚。」芝柔轉頭看向惠姐,尋求協助。   「芝柔同學是在這幾天覺得自己有些特別的感覺,所以就來這找我幫忙,她不只觀察 力敏銳,這其實很有勇氣,吐露對自己的想法對許多學生而言算是困難的。」   惠姐邊說邊抓起瑞恩的手檢查,動作像是醫護人員般專業不帶感情,   「你非常幸運,瑞恩同學,她是非常有潛力的治療法師,而你剛剛得到了她的首次施 法。要知道,任何第一次都是值得珍惜的,尤其是女孩子。」惠姐語畢對他眨了個眼,在 尷尬之餘,更讓他驚訝的是惠姐竟然會開這類型的玩笑。   「所以!」他放大了點音量,想要蓋過惠姐說出的最後幾個字,「她的天賦是治癒魔 法,這很少見,應該說非常稀有對吧?」   「確實稀少,像芝柔同學這麼厲害的更是難得,」芝柔輕聲道謝,惠姐回以勉勵的微 笑繼續說,「我專研治癒魔法已有一段時日了,但能達到的成效才和她不相上下,只能說 治癒魔法很難學習,而具有這樣的天賦若再加以培養,將會對社會非常有幫助。   芝柔同學,如果可以的話放學後找時間留下來,讓我們一起練習好嗎?我也可以教妳 一些簡單的入門法術,還有一些新生可以互相認識,討論學習的心得。」   「好的,爸媽也會很高興的。」   「那個,惠姐,我還有點事,先走了。」瑞恩說道。   「等等,這個你拿著。」惠姐叫住他,並且把一個扁圓形,銅板大小的褐色氣囊交給 他,材質摸起來是柔軟且扎實的皮革,「如果遇上有什麼問題,捏破這個,我會知道你需 要幫忙,」   惠姐頓了頓後說,「我一直覺得你同樣也很有潛力成為魔法師,若是過了高中也不要 灰心,雖然不多,但也是有人到了三十甚至六十歲才覺醒的,或許星期四你可以一起過來 看我們練習,我記得你以前對魔法還滿著迷的。」   「有空的話,我會記得多帶一些傷口來。」芝柔聽見笑了出來,一會後他才發覺自己 也跟著笑了,直到看見了惠姐的得意洋洋的眼神,瑞恩有些羞愧的藏好自己對芝柔的情感 ,點頭致謝後就離開了小屋。   瑞恩關上門走出庭院,婷臻就靠在外頭的矮牆上,滿臉疲憊,還有種瑞恩說不上來的 情緒在她臉上,看似憎恨,但不確定她恨意的焦點在哪。   「妳醒了?」   「不然死了嗎?」瑞恩發現她成功對焦了。   「很抱歉讓阿浩陪妳,我知道他是個混蛋。」   「你媽才混蛋!」阿浩的聲音出現在背後,嚇了瑞恩一跳,「好啊你這個傢伙,原來 私下都是這樣說我的。」   「我難得對你有這麼好的評語,高興吧,以後會多說點。」   「去你的。」   「可以少說廢話嗎?」婷臻領頭離開小屋,避開了教官室的方向,前往校門口,「所 以結果如何。」   「要先聽好消息還是壞消息?」   「去你的好消息跟壞消息,快說就對了。」阿浩漫不經心地說。   「我是擔心你的智商跟不上,想一件一件說清楚。」   「我看根本是你不一件一件說,自己的蠢腦袋會搞不清楚吧。」   「拜託,不要再鬥嘴了。」婷臻突然停下來,差點害瑞恩撞上去,「我還得趕上公車 回家,明天有物理考試要準備,所以行行好,不要浪費時間。」   「什麼考試?」   「魔導師說絡魅有解藥,應該說是抑制劑,可以減輕戒斷症狀,持續服用可以根治, 」瑞恩沒理阿浩,一方面是因為跟他話會沒完沒了,而另一方面是因為瑞恩也不記得有什 麼考試,「但她沒辦法取得,我們只能靠自己。」   「我們?」   「沒錯就是我們,不包括婷臻,你跟我要想辦法拿到解藥。」   「要怎麼拿?」婷臻重新展開步伐,「如果連惠姐都弄不到的話,還有什麼辦法。」   「我會去找豪哥。」   「去你的,我看你腦袋有問題。」   「豪哥是誰,另一個警察局長兼毒販嗎?」婷臻的聲音中聽不出情緒,但瑞恩明白她 現在肯定滿心憤恨。   「你這傢伙什麼都跟她說了啊!」   「你們還不是什麼都對她做了,」阿浩聽了後就閉上了嘴,婷臻像是踩到尖石頭般頓 了一下,此外沒有別的反應,   瑞恩覺得自己對阿浩嚴厲了些,感到有點歉疚,但他說的是事實,   「豪哥是西隆幫的頭頭,勢力僅次於璨老大,他應該會有管道。」   「你好像忘了跟她說,我們兩個幫派正在搶地盤,很激烈、非常激烈的在搶,然後還 有一個小小的問題,豪哥的小兒子是怎麼殘廢的你還記得嗎?」   「那件事是意外,學弟們不知道自己遇到什麼人,只知道自己的馬子被搭訕而已。」   瑞恩見阿浩又要開口反駁,一把抓住了他的肩膀,「不然你有什麼好辦法?這個區域 除了老大和豪哥,還有誰能聯絡到絡魅的販子?我也不想冒這麼大的險。」   「阿七他們那…」   「我跟你保證,若是去跟阿七談這件事,不用隔兩分鐘,我們就會全部被老大綁起來 ,丟進最近的河裡。阿七,虧你想的到,我懷疑他連衛生紙沒了,都要徵求老大的意見才 敢買新的。」   「吵了一整路,你們有結論了沒?」婷臻站在校門出去的第一個路口,這個時間已沒 有那些天殺的糾察隊站崗,警衛亭裡的替代役男也不見蹤影。   「我會去找豪哥,用絡魅換解藥,他為了能與老大平起平坐一定會答應,其他的妳不 用擔心,我們會處理好。」   婷臻什麼也沒說就一個人走了,瑞恩看她走的方向,猜測她是要去搭唯一開往新特區 的公車,那裡就如其名,滿滿的新大樓、新賣場、新車站,還有創新高的房價,   在搬來學校附近之前他也是搭那路車回家,現在則算是一個人住在宿舍,瑞恩懷疑, 爸媽是否有在乎過他的存在,   有時瑞恩覺得,就算哪天他憑空消失了,爸媽可能也要經過整個學期,想到該給零用 錢時才會發現自己的小孩不見了,而瑞恩能肯定,就算真的如此,他空氣般的父母仍然可 以一如平常地過生活。   「假設豪哥真的肯跟你交易,你有沒有想過其他魔法師會因此受害?」   「那會有其他人去煩惱。」   「你真的瘋了…然後我也瘋了,我竟然會答應幫你。」阿浩看著婷臻走遠後說,「你 知道,就讓老大稱心如意,事情會輕鬆很多吧?」   「知道,就像我以前也知道專心課業不要混幫派,生活會單純很多。」   「我是不得已的。」   「是啊,我們都是。」   「你要怎麼聯絡上豪哥?」阿浩邊嚼著咖哩脆皮雞排邊說,另一手拿著的多多綠不到 幾分鐘就已喝了半杯,哪天阿浩腦血管爆裂倒在路邊,他也不會覺得意外,可惜看阿浩很 少有什麼毛病,大概還得等上一陣子。   「我剛剛在想,你什麼時候才會中風暴斃。」   「中風?我超健康好嗎,出生到現在只去過一次醫院。」瑞恩想了想,似乎沒聽過阿 浩曾去看醫生,不禁引起了他的好奇。   「上個月摔車那次?」   「才不是,」阿浩揮揮手,像是在驅趕煩人的小蟲,「回家抹點口水,貼上OK繃就 好了。」   「去年流感你發燒到神智不清,請假回家那次?」   「是你送我回家的,你看我睡了之後有醒來嗎?」   「到現在都還沒。」瑞恩吃完最後一口蔥抓餅,喝了口水,「那是?」   「我出生那次。」   「靠,我一直以為你是在公廁生下來的。」   「去你的,你媽才在廁所出生。」阿浩比了個中指,但其他問候瑞恩祖宗的字句還來 不及脫口而出,紙袋裡的雞排就被他甩了出去,掉落地面後,喀滋交響著美味與遺憾,   瑞恩見他愣在原地瞪著雞排,深怕他五秒內會撿起來吃掉,所以繃緊了手臂的肌肉, 準備阻攔阿浩的噁心行徑,但他只是臭著臉淡淡的說了句,「我們現在要去哪?」   「這個。」瑞恩亮出一串鑰匙,「老大有借我一輛車,停在學校旁邊不遠的地方,他 希望我緊急時可以用得上。」   「你會開車?」   「至少知道油門怎麼踩。」   「煞車呢?」   「撞到東西自然會停,放心吧。」   「我真希望你是在開玩笑。」   「我也希望。」   「還有件事我想問一下,你為什麼要偷拿掃具櫃裡的水桶,還裝滿水提著逛大街?很 多人都用奇怪的眼神看我們。」阿浩吸乾飲料隨手丟在路旁,惹來了路人的怒視,但沒有 人出來說話。   「你確定是因為水桶,而不是你的鼻子?」   「去你的,我的鼻子又有什麼問題了。」   「妨礙風化罷了。」瑞恩把水桶交給阿浩,「幫忙拿著它,放心吧,絕對不是要讓你 解渴的,等等就會知道這些水要用在哪了。」   「其實我大概有猜到,希望我沒猜的那麼準。」   「別傻了,你這方面的直覺總是沒讓我失望過。」   「這台車他媽的有夠髒,擋風玻璃上的鳥屎都快比我的臉皮還厚了。」   「恐怕還差得遠。」瑞恩說完被比了個中指,他打開後車廂,拿了兩塊大海綿,阿浩 不情願地收下其中一塊,「這陣子忘記去洗了,先隨便擦一擦吧。」   「我在想為什麼不乾脆叫計程車就好了。」   「因為到時要你在車上等我,有狀況比較好跑。」   阿浩驚呼一聲,表示讚嘆,要不是手上握著海綿,瑞恩知道他肯定會拍手,發出充滿 諷刺、聽了令人心裡不舒服的掌聲,「你終於知道,自己要做的事有多危險了吧?」   「危險的事幹多了,這不過是另一件。」   「這不一樣。」   「是不一樣,」瑞恩從桶裡抓出海綿,此時的水已汙濁不堪,發出一股難聞的怪味, 他擰掉一些水,繼續擦拭車子,「但就是必須做…你不會懂。」   「我看你也不是很清楚自己在做什麼。」   「很不幸又被你說對了。」   「其實現在還來的及反悔,但你知道的,你堅持的話,我還是會一起去。」   「那就上車吧,」瑞恩拋了坨濕紙巾越過車頂,阿浩差點沒接到,「先把手給我擦乾 淨。」   瑞恩上路時已黃昏,天色正暗了下來,阿浩一上車就開始東翻西找,無意間抓出了他 上課之前藏起的手槍,阿浩隨手把玩了一下,馬上被他搶了回來收進運動外套中——這是 其中一件有縫上特製槍套的衣服——以免在阿浩手中發生什麼意外,   阿浩沒看到其他感興趣的物品後,就開始轉電台,雜訊與難聽的流行音樂弄的瑞恩心 煩意亂,正要斥喝阿浩時,他的注意力被一則新聞給吸引,顯然阿浩也是,因為頻道非比 尋常的停留了超過五秒還沒有被轉走, 『   「……那幾座塔一定計劃著什麼陰謀,魔法師們到現在仍絕口不提裡頭的事。」說話 的老人口齒不清,瑞恩猜想大概是牙齒不全的關係,但他聲音力量充沛,有種年邁的滄桑 感,加強了語句中的誠懇以及疑懼。   「請問一下,輝泉先生,你說你看到了奇怪的巨型生物出現在巨塔旁?」主持人語調 戲謔,顯然覺得老人精神有問題。   「對!南邊的那座,我住在附近地勢比它高一些的山坡上,對佛祖發誓,我看見海上 有怪物要爬上峭壁,但塔裡的人不知道做了什麼把牠趕走了,那些魔法師絕對有什麼陰謀 ,要是說謊我就折壽!」   「那怪物是不是長了八隻觸手,然後正好吞下一艘船呢?」   「不,不不,是人形,非常巨大,頭上還長角。」   「讓我說句題外話,」另一名女性主持人插了嘴,「輝泉先生,大家都知道,五座巨 塔周圍都是管制區,未經許可誰都不能進入的喔!與其擔心有怪物,我看您還是趕快搬家 ,以免警察先把您給抓走了,若是魔法師發現你在偷窺他們,說不定一氣之下也對您,做 了什麼喔!」   她說完,音響爆出一陣罐頭笑聲,瑞恩關上了收音機。                                            』   「我們到了。」瑞恩說道。四周是老舊的工廠建築,滿街違停的車輛,他無視紅燈, 轉了個彎將車子停進一處髒亂的防火巷內。   「還滿快的,這裡是哪?我好像沒來過。」   「我們一般會避開這附近,之前我也只來過一次。」   「你為什麼會知道要怎麼找到豪哥?」   「我跟他通過電話了。」   「你怎麼會有他的電話?」   「你問題什麼時後變那麼多了?我前陣子跟著老大去找豪哥談事,那時我有拿了張他 的名片。」他掏出皮包,把名片抽出來給阿浩看,上面寫著豪哥是食品進出口公司的老闆 ,「我下車自己走過去,你在這等我。」   「如果要我發動車子逃命什麼的,你可能找錯人了。」   「很簡單啦!而且我應該很快就會回來,車子不會熄火,若是看見我用全力朝你跑來 ,你就打開鎖,幫我推開駕駛座的門,像這樣,」他示範了一次,阿浩翻了翻白眼。   「夠了喔!開門我還會好嗎。」   「那我走囉,祝我好運。」   「我上次祝一個跑腿的好運,結果他隔天就被砍了三刀。」   「那你還是祝福豪哥好了。」   「不,還是祝你好運吧,兄弟的祝福怎麼可以給別人是吧?」   「別害死我就好。」   瑞恩點亮手機,時間顯示他早來了一些,但他想豪哥應該不會計較,早來總比遲到好 。豪哥的辦公室處在工業區內的某棟廠樓中,   這裡建築沒有風格可言,除去如疥癬般紊亂突出的冷氣壓縮機,還有幾近鏽穿了的鐵 窗,十多棟相鄰的樓房外觀如出一轍,就像一塊塊沾染油汙的豆腐堆在平地上,   被丟著任其腐爛、受黴菌害蟲侵蝕得遍體麟傷,豆腐裡外都變得汙濁且坑坑疤疤,瑞 恩還沒深入廠區就快要受不了此處瀰漫的腐敗味。   他靠著印象找到了正確的電梯,各家公司的招牌壓印在金屬板上,依樓層順序掛好, 他找到豪哥的辦公室,包辦了五樓與六樓,   他進入電梯內按了六樓,電梯門關上時發出了些令人不安的噪音,瑞恩隨即有些後悔 自己為何不走樓梯,但隨後鋼纜在電梯上升時發出刺耳的尖叫聲,讓他立刻停止抱怨,開 始回憶過去人生中的美好時光,就怕未來沒有機會。   途中沒有別人出入,他能想像大多數員工已回到家,享受殘餘的人生,   順利到達後他鬆了口氣,豪哥的公司大門就在電梯正對面,四片已無光澤的鋼板門黏 了許多文宣海報,以殘膠沾得亂七八糟的程度來看,總覺得撕下的數量比黏上去還多。   瑞恩原先打算按電鈴,但看見門半開著沒有關好,索性就拉開門直接進到屋內,   十多個職員的辦公桌空無一人,僅有間獨立辦公室的燈還亮著,想必豪哥就在裡面等 他,瑞恩朝那走去,緊握口袋中的絡魅藥罐,   他頓時覺得自己犯了大錯,他討厭自己太過衝動、做事前鮮少深思熟慮的缺點,但瑞 恩此時不想管這麼多,依然敲了門,心想,以後還有時間改正這些缺點,運氣好的話,   「是誰!」門的另一邊很快地有人回應,是一個渾厚低沉的男性聲音,從語調中聽得 出他似乎有些受到驚嚇,「小黑,去看看。」   名為小黑的彪形大漢開了門,瑞恩見到他,一時之間痛恨起那個為他取綽號的人,   『小黑』這樣的稱呼,永遠不該用在一個看起來有兩百公分高、兩百公分寬的人身上 ,瑞恩就算和他相隔有一公尺以上,也仍被他巨大的壓迫感給擠開,不自覺退了幾步,直 到一名小職員的辦公桌接住了瑞恩。   「你是誰,要做什麼?」小黑問道。   他吱吱唔唔一時搭不上話。   「是瑞恩吧?快進來快進來,等你好久了。」瑞恩還沒回神就有人幫他回答了,但並 非叫小黑來開門那個有如低音喇叭般的聲音,   這名男性的聲線讓瑞恩聯想到鄉村音樂歌手、勵志演說家、大企業的年輕執行長,以 及一絲不苟的法官,聲音的主人感覺會是個斯文有禮的紳士,充滿了幹勁和個人魅力,說 不定還有過多的自戀。   小黑讓開路,瑞恩頓時有種橫跨山脈的錯覺,就常識來說,單純繞過一個人不該久到 讓人想查看時間。   「你來早了,距離我們約好的時間還有半個多小時,」豪哥粗聲粗氣地說,聽起來並 不開心,「而且你是怎麼進來的?我怎麼不知道現在的年輕人手腳這麼厲害,門鎖我可是 有加強過。」   「是我幫他留的門,我就是有股預感他會來,看來我猜的沒錯。」說話的是名年約四 十的男子,而他的形象就如瑞恩猜想的一樣,唯一疏漏的就是他修剪合宜的鬍子,   他示意握手,腕上的錶價值看起來能夠買下一輛車,「瑞恩你好,叫我迪先生就可以 ,你應該不認識我,但我很早就在注意你了。」   最後一句話幾乎是耳語,瑞恩起了些雞皮疙瘩,很想當下跟他說自己是異性戀,但覺 得要是有所誤會那可就尷尬了,所以轉移開話題。   「你是那個預言師對吧?豪哥身旁很有名的…軍師,幫他避開了不少大小麻煩,」瑞 恩不甘示弱地握緊手掌,「某些情勢大逆轉的場面常常是我們飯後的話題,如果有機會, 璨老大一直很想找你吃個飯。」   「只是賭運好罷了,希望我在傳聞裡面不算太壞。」   「聽說你不是魔法師?」   「連個硬幣也變不出來,」迪先生放開手聳了聳肩,一臉無奈,「你今天應該不是來 找我聊天的,先跟豪哥說出你的要求吧。」   「小子,跟你們老大說想挖角等下輩子。電話裡說的東西有帶吧?拿來給我看看。」 豪哥命令道。   瑞恩在內心掙扎了下,但還是掏出藥瓶,交到豪哥手上,同時一邊偷瞄小黑的動作, 但無論怎麼嘗試就是無法用餘光看見小黑整個人,每次大概只有四分之一進入他眼裡。   「你不知道我想要它多久了,想想看,如果我能控制魔法師,那個狗屎璨還算個屁! 」豪哥看似在跟眾人說話,但瑞恩覺得他更像是在自言自語。   「我的解藥,可以給我了吧?」   「我還沒叫人去拿,要聯絡到那間實驗室可不容易。」   「這跟說好的不一樣,把它還我,有解藥再跟我換。」瑞恩說道。   「小子,我為什麼要還給你?藥現在在我手上,而你只有一個人,什麼也沒有,我想 ,你現在也不可能跟狗屎璨求救對吧。還是說你想報警?」豪哥說完大笑了幾聲,宏亮的 聲音使他的胸腔輕震了起來。早該料到會這樣,瑞恩恨自己蠢到相信對方會守約,現在他 像個白痴一樣拱手奉上唯一的籌碼,   瑞恩做好了最壞的打算,不動聲色地隔著運動外套摸了摸槍柄,讓它帶給瑞恩一些信 心。   「這東西也是狗屎璨費了不少力氣拿到的,要是那混蛋知道你背叛他,你應該最清楚 後果。」豪哥說完搖了搖罐子,想製造些效果,但怎麼搖都沒有聲音,只好用力地把它放 到矮桌上發出響亮的撞擊聲。   「你只有一罐也沒用,我們說好了,我會定期給你貨,而做為交換的只要相同數量的 解藥。」   「瑞恩小弟弟,你怎麼會認為我弄不到絡魅?有了這罐完整的藥,我就有辦法跟實驗 室的人談,這叫做生意懂嗎,滾吧!我今天心情好,不想動粗,別讓我再看到你。」   瑞恩的心跳加速,知道拿出槍後,場面不會太好看,他考慮要先對誰開槍比較好,先 打豪哥,小黑肯定會直接從後面撲過來直接把他碾成肉醬,   而先對付小黑,先不說以他那樣的身材,究竟得挨上多少子彈身體才會停止運作完全 是個未知數且豪哥身上也不可能沒備有手槍,攻擊小黑的話,他可能第一時間就會被爆頭 ,   而不知道為何,最讓瑞恩擔心的是迪先生,若那名預言師其實是個職業殺手,那他大 概連拔出槍的機會也沒有。   不管怎麼算都是死路一條,但他知道自己不可能讓絡魅就這麼被搶走,做傻事總比什 麼也不做來的好,最好的結果大概就是與豪哥同歸於盡,   他的呼吸變的急促,背上的汗水直流,他知道自己準備好拼死一搏了,但不確定是為 什麼,直覺告訴瑞恩,他會白死一場。   而正當他要行動時,迪先生在豪哥耳邊簡短地說了些話,讓豪哥出現了某種放棄抵抗 的表情,像是父母要求孩子還回不屬於自己的玩具時那般氣餒,瑞恩很高興事情有所轉機 ,但還是緊繃著肌肉待命。   「小子,算你走狗運,」過了會後豪哥才開口,悶悶不樂地瞪著瑞恩,「這垃圾先還 你,等我的聯絡再來跟我換解藥。」   準備接過藥罐時瑞恩發現自己的手在發顫,於是他一把搶過來,將絡魅與自己的懦弱 藏到口袋中,他沒有說話,只以微乎其微的動作向迪先生點頭致謝,   無論是否有什麼詭計,今晚是那人救了他一命,而迪先生雖看似沒有回應,但瑞恩還 是注意到了些難以察覺的表情變化,他猜測迪先生用眼神說了句不客氣。   小黑讓開門,釋放瑞恩,過程中除了豪哥不悅的呼吸聲,所有人皆一語不發,這正合 他的意,他怕自己開口說話,會像隻受驚的小羊,那絕對會讓他想舉槍自盡。   瑞恩走出破舊的電梯,仍心有餘悸,擔心以衝動暴躁聞名的豪哥會反悔,派人來搶走 絡魅,他加快腳步,前往阿浩等待的地點。   瑞恩開門時發現駕駛座上擺了只大聲公,電源還開著,天知道阿浩把這東西挖出來做 什麼,幸好沒有幹傻事引發騷動,他將大聲公收好,放下手煞車。   「拿到解藥了?我還以為會更久一點,」阿浩將椅子整個放平,雙腳跨在車頭,邊說 邊玩著手機中的卡牌遊戲,語氣一派輕鬆,好像瑞恩只是去超商買飲料,「剛剛忘了問, 要是你死在裡面了,那我該做什麼。」   「現在問會不會有點太慢了。」瑞恩將車駛出巷子,「如果我真的出事,你會來幫我 收屍嗎?」   「我去幫你收屍,誰來幫我?」   「沒人會動收屍人,這是規矩。」   「哪來的規矩?」   「古代戰爭每一波打鬥結束後,都會有滿地的屍體,那時雙方軍隊都會派人來收屍, 而且沒有人會互相攻擊,那被描述成戰爭中最和平的時刻。」   「你從哪聽到這些事的?」   「某個叫作十大戰爭真相的的網路影片吧,我也有點忘了。」   「拜託誰來拍個十大幫派真相,你就會知道不管是收屍的、認屍的還是撿屍的,下場 時常都不會好到哪去。」阿浩罵了聲髒話,瑞恩知道他輸了一場對戰,「對了,你到底有 沒有弄到解藥?」   「沒有,而且我剛才還真的差點死在裡面。」他將會面的經過說給阿浩聽,   阿浩拉起椅背,腳放回安分的位置,將手機插上車充,繼續開始下一場遊戲,不時以 「嗯哼。」、「是喔。」、「真的假的!」回應,而當他說完時,阿浩又輸掉一場對戰, 氣得飆了串髒話。   「所以現在要等豪哥連絡?」   「是啊,希望他不要拖太久。」   「我只希望豪哥跟你聯絡之後,你還能完好無缺沒有躺進醫院。」   「要是我進了醫院,老大一定會去找豪哥理論,到時候我去跟他交換解藥的事一定會 被發現,然後你也得進醫院陪我了。」   「為什麼我也得進醫院?豪哥又沒看到我。」   「因為我會說你也有一份!」瑞恩笑了笑,將油門踩得更用力了點,「好兄弟要共患 難你沒聽過嗎?」   「去你的,就不要剛好趕上今年的鬼門開,做了真正的好兄弟。」他打開車窗點了支 菸放到瑞恩嘴裡,然後自己也點了一支,「你有沒有擔心過,豪哥在你離開後就馬上和老 大說了?」   「應該不會,豪哥非常想弄到絡魅,而我大概是他唯一的希望,除非出現了別的方法 能使喚魔法師,否則他得放聰明點。」   瑞恩說完深吸了口菸,溫熱的氣息從肺部流轉、擴散到全身,滯留在腦中,因恐懼而 發軟的四肢終於放鬆,「今天別回你女友家了,來我那喝幾杯吧,酒我請。」   「你提議要喝酒?我懷疑剛才有人真的被扁了,而且傷到神智不清。」   「我就想喝,不知道為什麼,可能剛剛刺激過頭了。正好你還穿著制服,洗一洗烘乾 明天就能再穿。」   「我恨明天,但既然你要請客,那順便叫個披薩,啤酒沒配菜不好喝。」   「啊!披薩,好久沒吃了,這大概是你這輩子提過最好的建議之一。」瑞恩踩緊油門 ,加速離開空蕩蕩的漆黑工業區。   隔天阿浩不得不請假,昨晚買了兩打啤酒他自己沒喝到多少,其他全被阿浩給解決了 ,而下場當然就是整晚離不開在浴室,   他當時很想建議阿浩換個沒人在用的馬桶,但看到阿浩和自己日常的好夥伴相處得如 此合拍,就放任他的朋友安穩地在滿地穢物中睡去了。   婷臻一直在用功沒有來找他,瑞恩也不好意思打擾,畢竟沒換到解藥這件事,他還沒 想到要怎麼說。   而上午的物理課還真的有場小考,幸好對瑞恩而言不算太難,至少能確定姓名和學號 沒有寫錯。到了中午,瑞恩照例偷跑出教室,在校園中不容易被糾察隊發現的地方閒晃,   眾多不會有人去察看的地點中圖書館是他的最愛,而最棒的是不曉得為什麼管理員完 全不在乎是否有人違規跑來這打混,只要安靜不胡鬧,就算躺在角落睡覺也不會有人來驅 趕。而他決定今天無聊的午休時間就去圖書館打發了。   瑞恩偶爾會來這翻翻書,各類型都會看,但印象中他似乎沒有真正看完過一本,原因 可能是每次來到圖書館,他就會忘了之前在看什麼,就算想起了也鮮少會再打開同一本書 ,他對書本來就興趣缺缺,覺得密密麻麻的文字讀久了,看起來就只是堆沒有意義的線條 ,   但進到圖書館後,瑞恩很高興自己決定來這,而且極有可能是他今生做過最好的決定 之一。   他在二樓的休閒讀物區發現了芝柔,女孩側坐在窗台上看書,剛好背對著瑞恩,他利 用這點,刻意放輕腳步,不讓女孩察覺他的到來,   陽光灑落在她身上的方式,遠比過去無數幻想中的還要美麗。瑞恩不曉得自己站在原 地偷看她多久,為了能多喚起些國中時的美好時光,也為了能多獨佔她一會,瑞恩不介意 自己的行徑看起來像個變態,   但想了想,能和芝柔聊上兩句會讓他更開心點,   瑞恩告訴自己,芝柔不過是另一個女生,把她當作夜店中任何一個對象、或是交友軟 體裡另一個傳送訊息的人就好,沒有多困難,不需要像之前一樣看到她就立刻閃遠。   瑞恩走近,隨著距離縮短,他的雙腳就越發僵硬,心臟則跳得更用力,直到他停在幾 步之外再也無法移動自己的腿,他覺得若是再冒險犯近,可能就有人得叫救護車了,   而芝柔大概是過於專心,依然沒有發現有個怪異的男子正站在一旁,無聲地喘著大氣 。瑞恩心想是否要刻意經過她身旁,然後假裝只是剛好過來這裡碰巧遇到,順便澄清自己 絕沒有意亂情迷的看了半天,連聲招呼都哽在喉頭吐不出來,   最後瑞恩打算就和過去一千次相同,回到教室趴著睡一會,安穩地做場美夢,忘掉這 個絕佳的機會,   而夢的內容大概會是他鼓起勇氣跟芝柔告白了,並且在這沒人會來打擾的私密空間中 ,兩人還接了吻,   放學後一起回家,瑞恩可以教她喝點酒,等她有點醉了,瑞恩可以教她更多,內容五 花八門,保證前所未有的豐富,而教學地點當然主要會是在床上,   但他隨即想起了,阿浩還在跟馬桶親熱,他覺得自己是個頗為失職的朋友,整個上午 都忘了要打通電話,確定阿浩沒有溺斃在嘔吐物中,   他趕緊抽出手機想查看有沒有阿浩留的訊息,卻不小心撞到了書櫃的隔板,圖書館內 全然的寂靜被一聲砰然巨響給打破,芝柔跳了一下,手按著胸口輕喘出聲,轉頭看向聲音 的來源,   「妳…妳也在這啊!」瑞恩揉了揉手肘,「剛才都沒注意到妳。我撞到東西了,抱歉 …」   「瑞恩?你嚇到我了。」她闔起書,踮著腳將雙腿放下窗台,裙子不經意地被刮起, 掀到了危險的高度,瑞恩頓時覺得就算現在莫名地暴斃,到了另一邊回首人生時也將不再 有遺憾,   「抱歉。對了,妳在看什麼?」瑞恩問道。   「沒什麼,」芝柔將書交給瑞恩,書名叫作《不只是傳說》,顯然是在寫某些奇聞異 事背後蘊藏的真實面,「只是隨便拿來看看,最近午休覺得無聊。」   瑞恩突然想到了惠姐說過的實驗室,索性就翻開目錄尋找有沒有關於黑鑽的事情,沒 想到第一章就是,瑞恩指了指標題。   「惠姐昨天有跟我說過這個。」   「聖劍與黑鑽,」芝柔念出完整標題,「這章很有趣,作者大致是在說我們處在的世 界正受到魔物攻擊,而五座巨塔的存在是為了保護人類。」   「會不會有點太誇張了,巨塔不就只是魔法師專屬的大學與研究機構嗎?」   「作者說這是他根據某個人寫的日記所推測出的結論,」芝柔憑記憶翻到其中一頁, 「這裡,那人叫作安傑,日記就是他的。」   「他有什麼特別的?要是那作者看過阿浩的寫的,肯定會認為世界早就該滅亡了,用 不上魔物的幫忙。」   「安傑的日記當然有它特別的地方,你有聽過不朽僧嗎?」   「某個泡麵吃太多的和尚嗎?」   「才不是啦,」芝柔笑了笑,聲音甜而不膩,是他最喜愛的、也最想念的那種,「其 實我之前也沒真的去了解,書上說,不朽僧是中間那座主塔裡的一具遺骸,魔法師們首次 進駐時,發現了他像具乾屍般一動也不動,初判已死後多時,   但近一步觀察,卻發現他仍有微弱的生命跡象,其中之一就是他會攻擊想搶走日記的 人,好像誓死都要保護住它一樣,而且作者還說,魔法協會用了各種理由不想讓日記的內 容流出,經過早期一群人的長期抗議後,協會才妥協,但目前依然只看的到他們大幅修編 過的版本,所以說不定這些全部都是編造出來的。」芝柔說完輕輕甩了甩手上的書。   「妳好像對這些事很有興趣,」瑞恩看她說得神采飛揚,享受的同時恨自己,居然不 知道她有這方面的興趣,「惠姐有給我一本,我放在抽屜還沒看過,妳要的話可以先給妳 看。」   「不用啦…我已經看完了。」芝柔把書放回架上,而且照著書號整齊地排好,他頓時從 心底湧升了一股慚愧,「你會不會覺得我看這種內容的書很奇怪?」   「這些東西是很奇怪沒錯,但不代表有興趣就是怪人。」   「有什麼不一樣嗎?」   「當然,就像阿浩…等等,他從裡到外都滿有問題的,這是個錯誤的例子。」   「瑞恩,」芝柔忽然牽起他的手,「你可以告訴我這些疤是怎麼來的嗎?」   「昨天妳治好的,非常感謝。」   「你知道我不是想問這個。」   他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也從來沒有想過要跟誰解釋這件事,所以根本沒有擬出一套能 夠令人信服的說詞,   瑞恩只是盯著女孩的雙眼,感受她手掌的柔軟觸感與溫度,後悔自己沒有朝成為魔法 師而努力,要是能夠施法,或許將時間暫停在這個瞬間還有一點的可能性。   不曉得過了多久,兩人就只是互看著,神奇地沒有人覺得尷尬,直到瑞恩接收到一個 暗號,一個他僅在虛構故事中裡聽過、看過的暗號,芝柔閉起了雙眼,下巴輕輕地往上抬 了點,   瑞恩有點想尖叫著跑走,但他清楚這不是男人應該負責的部分,所以他也把臉靠近, 芝柔的鼻息在他的唇部化為一道熱流,瑞恩不是沒有親過女孩子,但他從來不知道這一刻 會帶來讓人幾近瘋狂的舒麻感,他真的擔心起自己會不支倒地,   芝柔的雙手放到了他的背上,而他則摟住女孩的腰,把芝柔朝自己拉進,他突然想起 阿浩關於口香糖的提醒,覺得偶爾應該要聽些瘋話才對,但為時已晚,現在只能硬上,而 他也不再遲疑。   午休結束的鐘聲響起,他們牽著手走下樓,直到出了圖書館兩人都沒有說話,到了要 分頭回到各自的班上時,瑞恩戲劇性的把芝柔拉回,迅速親了一下,逗得她發出銀鈴般的 笑聲,   瑞恩也笑了,他聽說過某些人切除了部分大腦後還能存活下來,此時他懷疑自己現在 的樣子,像是還在復健中的病患。   「學長,那你馬子喔?」瑞恩的喜悅遭人從背後打斷,是常跟在老大身旁的兄弟,小 瑞恩一歲,「剛好正要去你班上,吶,這是老大要我拿給你的,數量他說早上有傳訊息給 你。」   瑞恩收起笑容,接過學弟手中的塑膠袋,裡面裝著十幾罐絡魅,他打開手機發現一直 沒看到的簡訊,清點數量時一面想著得趕快回復訊息,否則會受到什麼處罰他也不好說,   老大不喜歡有人忽視他,記得前一段時間,有個剛被收納的學弟就犯了這個錯,只是 一天半沒有回復老大的訊息,隨後就在醫院躺了一個禮拜,而瑞恩的的手也痛了兩天。   「數量沒錯,」瑞恩塞了支菸到學弟的口袋中,拍了拍他的肩膀,「辛苦你了,老大 還有說什麼嗎?」   「他說最近在忙些麻煩的案子,很快會再跟你聯絡,要你幫忙他處理些事。」學弟心 不在焉地說,他一路目送芝柔的背影離開,終於將眼神轉到瑞恩身上後,才收起猥瑣的表 情,   瑞恩平時就不習慣擺出好臉色,此時更是可以稱作猙獰,「學長,抱歉抱歉,我不是 故意盯著她看,只是這女的比你上次那個正多了,老大看到你交新的女友會很高興的,你 們怎麼認識的啊?有別的馬子可以介——」   「我警告你,要是再讓我發現你盯著她,或是再提到她任何一個字,後果自行負責。 」瑞恩一把將他推到牆上,利用身高差距,逼得這名學弟只能縮著脖子曲著腿,仰頭籠罩 在瑞恩的陰影下,「你聽見我說的了,沒事就快滾。」   說完,午休結束的鐘聲剛好響起,而學弟也像是聽見起跑的槍聲似的,一溜煙就不見 了人影,隨著人群湧出,瑞恩緩步走回自己的教室。   瑞恩把裝滿了絡魅的袋子放到印有木紋的塑膠桌面,發出叩嘍叩嘍的聲響,阿浩多疑 的看了看四周,吞了口口水,   瑞恩很訝異他昨晚幫忙顧車時一派輕鬆,現在卻緊張得要命,但瑞恩能夠明白他緊張 的原因,這裡是老大的地盤,若是等會的對話被什麼人聽見去打小報告,他們大概很難撐 過這個禮拜,   婷臻倒是一如往常鮮少發言,瑞恩心想,若是自己積了滿肚子憤恨無處發洩,還得依 靠別人幫忙處理問題,大概也會像她一樣,怕自己一開口就是髒話連篇,所以只好四處瞪 人,   婷臻看著他們的視線充滿冰冷的殺意,他有種預感,只要絡魅的束縛一解除,婷臻就 會立刻以眼神抹殺掉他們兩個,而且不是普通的,是帶有恐怖魔法的那種。   「這麼重要的東西用塑膠袋裝會不會太智…太隨便了。」   「你剛剛想說智障對吧,我會幫你轉達給老大的。」瑞恩剛說完他的餐點就先到了, 是一份牛肉漢堡套餐,只是他都還沒打開包裝紙盒,大薯就已消失了一半,隨後到的是阿 浩單點的一份鮮蝦漢堡,而婷臻只叫了杯黑咖啡。   「那是你說的不是我。」阿浩邊說邊把薯條往嘴裡塞。   「我只是說出你的想法。」   「那你猜猜,我對你的想法是什麼。」   「英俊瀟灑傑出聰穎。」   「至少有三項完全相反,剩下的連你媽聽了大概都會搖頭。」阿浩嚼著食物說話,不 小心噴了些金黃色的碎屑到對面。   「噁心。」婷臻冷哼了一聲,擺出厭惡的表情,「不是說要換解藥嗎?我看是有人昨 天被嚇得跑回鼠窩了。」   「他昨天差點死在裡面妳這…該死,我跟妳說,瑞恩真的盡力了。」更多碎屑噴出。   「沒拿到解藥我很抱歉,但我的確盡力了,講話可以不用這麼酸,我答應幫妳就代表 我會幫到底。」瑞恩等了片刻見婷臻無意回覆,他繼續說,   「昨天的目的雖然沒有達成,但我和豪哥已經達成了協議,這幾天就有辦法交易,而 且現在還多了那麼多貨,我會聯絡豪哥要他也多準備些解藥,希望只要一次交易往後就不 用再和他打交道了。」   「瑞恩,那之後怎麼辦?」   「什麼?」   「治好了她之後,老大不可能沒有察覺。」   「我會馬上轉學,」婷臻放下咖啡杯不帶感情的說,「不管是否要畢業了我也會立刻 離開這個地方。」   「對啊,那我們呢?豪哥肯定沒過多久就會控制住自己的魔法師,而且用的是老大託 付給你的藥,到了那時怎麼跟他交代?」   「我們也走,畢業後你跟我一起離開這裡。」   「但是我…」   「放心,吃住我最近會開始張羅,到時一起打工賺生活費就好。」   「好像也只能這樣了。」阿浩嘆口氣,面帶憂慮地把瑞恩剩下的薯條掃光,自己的漢 堡卻完封不動的塞進書包。瑞恩沒有說什麼,知道那是阿浩要拿回家給小他七歲的妹妹吃 的,他雖然討厭回家,但就是放不下哥哥的身分。   瑞恩的手機響起,螢幕顯示是老大打來的,他留下阿浩和婷臻兩人自己走出了速食店 外接聽電話,他做好了老大已全盤皆知的心理準備,深呼吸了口氣,將虛擬按鈕滑向綠色 空格。   「喂,老大。」   「瑞恩,東西有收好吧?」   「有,我隨身帶著。」   「很好,今天也別忘了給小妞打一針,記得玩得開心點,那是我特別給你的獎賞,別 浪費了。」老大笑了笑,他今天心情似乎不錯,大概又從什麼地方賺了一票,「明天晚上 把小妞帶來我休息的地方,你來就好,我有重要的事情找你談談,順便拿小騷貨的另一個 洞好好慶祝這筆買賣他媽成功,放學了就直接過來。」   「好的,那我大概六點到。」   「隨你方便,我明天下午都會在那,就這樣,我還有幾通電話要打,對了跟浩斯說這 次沒爽到不要急,以後還有他的份。」   「先幫他謝謝老大了,一切順利。」   「好孩子,你還是那麼嚴肅。」老大又笑了笑後就掛了電話。   瑞恩將手機收到制服長褲的口袋中,今天天氣較熱,當他要從特製口袋拿出菸盒時, 才發現沒有穿外套,他嘆口氣,不斷在心中琢磨該怎麼跟婷臻說這個消息,   但越是去想就越憤怒,有股難以控制的衝動,讓瑞恩想折斷什麼人的肋骨,而第一個 浮現在腦海中的卻是吸毒男膚色泛黃、全是凹陷爛瘡的醜臉,接著是他的表情,恐懼、諂 媚與自我厭惡,就像隻長期受到殘忍虐待的土狗,   吸毒男狼狽的身影在瑞恩腦中揮之不去,憤怒因此變了調,混合著剛接到的壞消息, 瑞恩的內心像是被強酸消融出一個大洞,他幾乎可以感受到腐蝕後所產生的小坑,凹凸不 平還有著尖銳的邊緣,瑞恩幾乎聞的到蒸散出的惡臭酸氣,佔據了他的鼻腔揮之不去,   他無法形容這是麼樣的情緒,只知道很難受,為了解脫,瑞恩很想就這麼撒手不管, 但他同時也清楚,那意味著婷臻接下來的人生會過得無比淒慘。   他嘆了口氣,重新走入速食餐廳。   「你先走吧,漢堡冷掉了蝦子會有腥味,到時你妹吐在你鼻孔裡面可別怪人家。」   「你又知道這是要給我妹的?」   「就當作我請她吃的吧,剛剛那包薯條就不跟你算了。」   「什麼薯條?我可一根都沒見到。」阿浩拎起書包,難得幫忙倒了垃圾,「謝啦!等 我妹長大再把她嫁給你。」   瑞恩還來不及侮辱他的智商,阿浩就已出了店門。   「沒事的話我也要走了。」   「等等,我有話跟妳說。」瑞恩說完就轉身離開餐廳,十秒鐘的路程感覺走了十分鐘 ,沿路思緒混亂無比,   瑞恩感覺自己像失足落入激流,就快墜下瀑布一命嗚呼,許多情緒與沒成形的想法, 就像是迎面而來的浮木,他試了又試仍抓不住任何一根,甚至被撞開、刺穿,慘死在水中 。   他走到一處看似不多人會經過的小空地上,路途中完全沒確認婷臻是否有跟上,直到 他轉身,看見婷臻雙手抱在胸口惡狠狠地瞪著他,但除了滿臉不耐煩,瑞恩還看見了恐懼 ,   婷臻的冷酷的神態中出現了一絲畏縮,像是準備逃跑,不曉得她猜到了多少,瑞恩心 想,最好是全部猜中,這樣至少還可以稍稍鬆口氣。   「剛剛是老大打來的。」瑞恩說。   婷臻抿了抿嘴唇,點頭表示她有聽見也明白了,請繼續。   「老大要我們明天放學去找他。」瑞恩停頓了下說,「到那之前要我先幫妳打一劑。 」   「然後再做一次KTV的事。」   「我不會幫妳打,但還是得配合老大過去他那邊。」   「所以在拿到解藥前我都得讓他玩囉?而且我還得清醒著。」   「我保證這是最後一次了,這兩天我會催促豪哥,要他…」他還沒說完,婷臻就哭了 起來,一開始是兩顆碩大的淚珠滾落臉頰,接著便像個年幼小女孩哭出了聲,頻頻啜泣,   他將婷臻拉到一根柱子後面,想說些安慰的廢話,但才正要開口就挨了一巴掌震天價 響,瑞恩還未回神,婷臻就抱住了他,把臉埋在他的胸口,瑞恩感覺自己的制服濕了一片 ,   一名沒戴安全帽的機車騎士路過時喊了聲「羞羞臉!」   他沒有理會那人,但心思卻因此從婷臻身上飄離了,他此時不再擔心眼前哭泣少女的 命運,不再煩惱若是老大知道了會有何下場,在這個當下,瑞恩唯一誠心祈禱的,就是希 望芝柔不要剛好看到這一幕,   瑞恩自認遭遇過許多刺激場面,也可以說撐過了不少驚險難關,但他從沒那麼緊張過 ,從來沒有像這一刻,內心什麼也不剩,只有純粹的憂慮,   憂慮芝柔剛好路過附近,與他們撞個正著,重現三流愛情劇中的爛戲碼,然後說得不 是「羞羞臉!」,而是對他而言更具毀滅性的言詞。   「婷臻妳還好嗎?」瑞恩的眼球轉得痠了,喉嚨也因頻頻吞口水而作痛,使得他這句 話的音調高了幾度。   數十秒過去,婷臻什麼話也沒說,瑞恩拍拍她的背試圖安撫她,婷臻卻抱得更緊,瑞 恩壓抑住想將她一把推開的衝動,繼續說些沒有用的話,只希望她可以趕快從自己的胸口 離開,   一會後婷臻不哭了,她終於放開手將頭抬起,眼睛周圍已腫了一圈,臉頰通紅,看起 來滑稽得令瑞恩有點想笑,   摸了摸胸口後發現除了溼答答的,還有點黏滑,瑞恩不願多想那是什麼,滿腦子只想 打電話給芝柔,確定她是否早就回家了。   「抱歉,這都是我的錯。」   「我討回來的,」婷臻的說話帶有鼻音,但銳氣仍絲毫不減,「等我可以正常施法, 我會讓你們全都付出代價。」   「就快了,我馬上能拿到解藥,之後妳想做什麼我都不會阻止。」   「你也沒辦法阻止。」   靜默了片刻,   「要我送妳去搭車嗎?」他吞口口水後出於禮貌詢問道,希望能被禮貌地拒絕,瑞恩 快等不及回到他的窩找芝柔聊聊了。   「不用。」婷臻垂著頭。   「那…我先走了。」   「我要跟你一起走。」   「但我沒有要去哪裡,只是回宿舍。」   「那你宿舍最好有準備多的牙刷,我今天要去過夜。」瑞恩還來不及反駁婷臻就撥了 電話,與話筒另一頭對話的內容大致上是說,她要在某個女同學家唸書,今晚會住在那, 以及她的鼻音沒什麼,只是有點過敏,   瑞恩想也不用想,婷臻通話的對象大該是她爸媽其中一人。   「來我宿舍幹嘛?」待她掛斷電話後,瑞恩問道。   「你沒辦法不答應,這是你欠我的。」   「好吧,那我去幫妳買個旅行用盥洗組,想喝飲料嗎?」   「啤酒,還有洋芋片,謝謝。」   「至少還會說謝謝…」瑞恩在心裡咕噥。 -----------(88763/191458)----------- https://www.facebook.com/grendo.lin.12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10.240.38.30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Fantasy/M.1509681601.A.A27.html ※ 編輯: Grendo (118.150.115.41), 11/05/2017 01:17:2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