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adolfeena: 11/30 15:17
前言:
首發創作,還請各位前輩不吝指教~
如果各位追完,發現書名和內容務沒有太大關聯的話請不要在意,鄙人總有一天會想出更
棒的書名. <掩面.>
暑假時出版了自己第一篇奇幻作品《狂魔戰歌》,先前也曾在板上分享了一點心得。在構
思狂魔戰歌到完稿的過程中,礙於篇幅比例,沒有太多空間讓歡樂的羊人遠征隊發揮,大
部分的文字都拿去讓亞儕和黛琪司掉眼淚。沒辦法,鄙人是悲劇狂,要不是想寫下集,早
送主角們上路了.<住手!>
長槍戰記的寫作時間,差不多和預言之子的校稿期重疊。當時一邊整理羊人遠征隊的故事
,一邊把一些設定和人物整理出來,慢慢爬梳之後發現可用的東西還不少,也生出了替狂
魔戰歌寫一個外傳的想法。以上種種,再加上流浪到帝國的槍恩二人組,一個掛名外傳,
但其實和本篇沒什麼直接關係的歡樂故事就此誕生了.XD!
希望各位喜歡這個故事。
長槍戰記【壹】
光陰荏苒,歲月如梭,自蜘蛛女神黑寡婦編織世界以來,無數的神話與傳說不斷在命運的
絲線上生成,隨祂的手指織成無邊無際的網。推動時間的朱鳥,雙眼化為日月推動時光的
腳步,歷史的煙塵埋沒了絲線中的故事。有些故事被後人遺忘,有些卻在見證者的心中落
下連時間都抹不去的痕跡。
衍娜見證了一個傳說的開始。她的故事從一個父親死去開始,深沉的冬夜裡她睜大眼睛看
著。
和所有的蛇孩子一樣,衍娜和她的夥伴沒有老師,只能從前人的經驗學習,沒有學會的孩
子只有死路一條。寒風吹得蛇孩子們瑟瑟顫抖,豬人士兵圍在祭壇旁,火光在他們的甲冑
上跳躍著,刺出雙頰的獠牙像兩柄匕首閃閃發光。
在士兵的身後,難得踏出大宅的蕭格勒老爺與他的闡釋者們,裹在厚重的皮襖中等著。以
豬人貴族的標準,在冬夜裡只有一架矮床托著四處走實在是委屈了一點。
「不要、不要,拜託,我真的——拜託你們……」蛇人阿瑟被拖上祭壇中央的巨大座椅,
深藍色的鱗片上到處都是刮傷。「拜託你們,我真的不想要——你們知道得不夠多嗎?
我到底還有哪裡不夠盡力?主人,仁慈的主人放過我吧!我的噩夢、我連清醒時候——
主人,求求你,他愈來愈逼真,幾乎爬出來了!」
他對著矮床跪下,伸長脖子想擺出討饒的姿勢,把脖子上那圈像套索一樣白色鱗片顯露出
來。衍娜伸出纖細冰冷的手指摸摸脖子,那裡也有一條一模一樣的銀皮,藏在土黃色的外
套下。
左右扯著他手臂的士兵煩了,把阿瑟整個人拉到半空中,扔在鐵椅上用鎖鍊綁緊。
阿瑟左右擺頭吶喊,鱗片磨出傷痕,粉紅色皮肉鮮血淋漓,滴在暗紅色的鐵鏽和血漬旁。
這一把樣式古老的椅子,你能從和粗重的椅背緊緊相連的鍊條,看出老師傅的精巧手藝,
在不起眼的第一印象後驚覺這是傳家之寶。
過去從沒有蛇人能從這張椅子上逃脫,這是習拉瑟家族少有的驕傲。
「拜託你,老爺、主人、仁慈的主上、尊貴的領主,放過可憐的阿瑟吧!」
「住口!」床上的蕭格勒老爺一陣猛咳。「你以為我養著你們這些蛇人奴隸是為了什麼?
你們又弱又小,十個蛇人還比不上一個殘廢的人類,如果不是你們嘴裡的毒牙,你們早該
從物競天擇的舞台退場了。」
「是的,主人,我們又弱又小又沒用……」阿瑟直吐舌頭,嘶嘶聲斷斷續續,一口氣好像
隨時要拋下他離去一般。他全身發抖,瞬膜像故障了一樣不斷開開關關。「求您了……放
過我……這個月裡我為您預言了三次,我的預言不曾失準……他每天每夜在我的夢裡出現
,再這樣下去我怕……」
「把她帶出來。」
阿瑟猛然閉上嘴巴,舌頭縮回口腔裡。衍娜感覺有人推了她一把,要她走進火光裡。
「你女兒也有預言舌的血脈,如果你不想為我服務,那我便讓你的女兒代勞。」
「不!」
「所以你願意敬愛你的主人,為他付出一點心力,用生命服務他嗎?」
阿瑟看著主人,脖子僵硬得像鐵條一般。「我願意。」
「很好。把東西帶上來。」
蕭格勒老爺所謂的東西是隻眼睛剛打開的小狗,由戴著鐵甲手套的士兵捧在手中。
「動手。」
阿瑟閉上瞬膜,表情一掃而空。衍娜最近開始瞭解蛇人的悲傷和其他人有什麼不同;他們
不像演員一樣哭天搶地,蛇人只會把悲傷往肚裡吞,獨自躲在黑暗的角落心碎而死。
小狗睜開眼睛,伸出舌頭想舔阿瑟的臉。牠被冰冷的鐵甲手套握著想必非常不舒服。阿瑟
吐了一下舌頭,收到回應的小狗開心地汪汪叫。阿瑟的頭往後退了一點,躺椅上傳來咳嗽
聲。
衍娜閉上瞬膜,咳嗽聲停了。
蛇人張開嘴巴,迅雷不及掩耳,尖細的毒牙刺入小狗的脖子。小狗身體瑟縮一下,差點溜
出鐵手套的掌握。幾秒後,阿瑟張開嘴巴退開,神情空白倒回椅子上。
小狗的呼吸慢慢變淺,最後終於靜止不動,侍衛握著死狗離開。
四周安靜下來,所有人摒息以待。
然後,彷彿永恆之久,阿瑟開始尖叫。束縛他的鐵鍊匡噹響動,釘釘輕響串成蜂鳴般的巨
大噪音響徹雲霄。阿瑟的舌頭滑出嘴邊,像條沒用的斷線在空氣中擺盪。他全身肌肉扭曲
,瞬膜下的眼睛糊成一片乳白,鱗片不斷泛出一圈又一圈的銀光。
「是他!蛇髮的男子,他的腹中、他廣闊如海的腹中、不——滅世的妖鳥——不!」
除了衍娜之外沒有人聽他在尖叫些什麼。大人們聚集在躺椅旁,聚精會神等著主人描述所
見所聞。
「我看見了,沒錯,很清楚,我看見了——我看見火焰像流星般殞落,然後一個騙子扛著
一塊岩石走出心海……」蕭格勒老爺的聲音停了一下。「預言結束了,今天的預言好短。
難道是因為我的生命終於要走到盡頭了?」
僕從和侍衛們發出驚呼,紛紛跪下祈求主人原諒。
「把我抬回房間,我要好好思索這個預兆。闡釋者到我身邊,我必須徹底透析這個危機。
我還看到了——很不一樣的東西。是的,沒錯,我見到分歧的道路。你們還待著做什麼?
叫闡釋者集合!」
僕從們紛紛應是,動起來執行各自的職責。
「等等。」被抬到半空中的老爺突然喊停。「把我的兒子也叫來。」
闡釋者的首領霽山修者倒抽了一口氣。「主人,這樣似乎不太——」
「習拉瑟需要有人繼承,他得知道預言的內容。我們父子是同心的,把他帶到我面前。」
大人們在說話,但是說些什麼衍娜不想聽也聽不懂,她看著椅子上瘋狂錯亂的父親,兩隻
手掌貼在大腿上一動也不敢動。父親交代過她,再害怕也不能表現出來,再孤獨也不能求
援。蛇人是孤獨的,暴露出弱點只會使人有機可趁。不能張開嘴巴,不能逃跑那就等待,
他們什麼都不能做,先動就先輸了。
後方的人馬往大宅移動。每次儀式過後都會這樣,重要人物先行離去,等阿瑟平復之後,
才會有人把失禁的蛇人拖下座椅,再挑出倒楣鬼清洗骯髒的鐵座椅。可是今天有些不一樣
,衍娜的直覺告訴她事有蹊翹。小狗剛剛抖了一下,甚至差點逃出阿瑟的嘴巴。這是預言
術的公式,犧牲一條性命還有施術者的神智,讓受惠者能拓展心靈的視野,看見未來的景
像。剛剛的小狗抖了一下,阿瑟的毒牙理應不會給受害者機會。
坐在血和尿上面的阿瑟打開瞬膜,負責照顧蛇孩子的法蘿奈正趕著其他孩子回房,沒有注
意到父女倆詭譎的互動。阿瑟對著衍娜微笑,微笑屬於一個對生命絕望的男人,在瘋狂混
亂之餘,最後一點的理智趕著他上路。
他張開嘴巴,歪曲的蛇牙刺入舌根。衍娜突然聚焦的眼睛能看見他的舌根上到處都是傷痕
——他從許久之前就開始摸索要如何達成目標了。
蛇牙裡的淺綠毒液迅速消失。沒有人能從銀環蛇的毒液中逃脫,就算只有一滴,也能無聲
無息奪走一條生命。阿瑟想必只用了最低的劑量去毒死小狗,把剩下的都留給自己。
他好自私!
衍娜想哭。他的父親寧可死去,也不肯為女兒活著。可他們是奴隸,她父親終於能為自己
決定一件事,衍娜應該替他感到驕傲。那些勇敢擁抱死亡的蛇人,不都成了傳說在蛇人之
間流傳嗎?
衍娜想躲到一個黑暗沒有陽光的地方。她不會流淚,不管是天生還是後天的限制都不允許
她這麼做,好奴隸就該逆來順受,跪在主人的土地上承受一切。
她跪下來,看著雙膝之間屬於主人的土地。她——
她看到了不一樣的東西。衍娜腦子一片空白,但是眼睛似乎有了自己的想法,把一幕幕褪
色、雜亂不全、她從未見過的景像帶到腦海中。椅子上的阿瑟雙眼再一次糊成乳白色,然
後永遠陷入灰濁。接引死者的夜梟用羽翼掩上他的臉,帶領他前往地底深淵。
衍娜跪在原地發愣。法蘿奈握著她的肩膀,把她從泥地上拖起來。
「可憐的孩子。」法蘿奈摟住她,身上的羊毛有些刮人。「我們進去吧,你幫不了你父親
。」
沒錯,她說得沒錯,他父親已經把生命和未來交給她了。一個瘦弱又沒用,無法反抗命運
的蛇人,最多只能做到這樣了。衍娜閉上眼睛,用力把眼前的景象記住。
她看見一個騙子,一個羊人騙子對著石頭說話。
※
「你叫什麼名字?
「好吧,如果你連這個都回答不出來,我們最好從頭開始。
「你的名字是哈耐巴,是個羊人。對沒錯,摸摸你自己的頭,有摸到你的角嗎?螺旋狀,
和你心愛的黛琪司一模一樣,只是她的沒有你大得那麼好笑。啊,如果我是你就不會——
「哦,很痛吧?抱歉啦,那個腫包有一半是我的錯——好啦,是我的錯,全部都是我的錯
,不然你能叫我怎麼辦?我好不容易抓到機會能一棒敲在豬人黑智者的頭上,我怎麼知道
你也站在同一個方向?機會難得,也救了你一命,所以就不要太計較了。
「回到重點。我是槍恩,而你是哈耐巴,你們家木栗老爹給你取的名字。我想他應該是想
讓你和長槍將軍漢尼塔同名,但是拼錯字變成哈耐巴。那個自號將軍的羊人可是凶殘出了
名,連豬人聽了都會怕呢!他的恐怖傳說只比血角狂魔還溫馨一點而已,你能繼承他的名
字還真是可喜可賀。」
漢尼塔?血角狂魔?
他眨眨眼睛,集中一點思緒。漢尼塔這個名字聽起來不錯,他一下子想不起自己的名字,
能借來暫時用一下。他抬頭,後腦勺立刻一陣抽痛,火熱鋒利的痛從腦髓深處刺像頭骨。
妖鳥呀,這可真痛!
發生什麼事了?漢尼塔不懂,他依稀記得一點事情,似乎有一場追逐,然後他制服了某人
,再來是他眼前一陣黑……
他眼前又是一陣黑,有隻手抓住了他。他試著把模糊的視線聚焦在眼前,他眼前有隻瘦羊
人,耳朵大得可笑,長劍般的角頂在頭上,古靈精怪的臉上滿滿都是抱歉,碎碎念的嘴巴
好像永遠停不下來。他剛說他是什麼名字來著?
「對不起啦,我不是故意敲這麼大力,誰知道你身體長得像石頭,腦袋卻像豆腐。哪隻豬
都把刀子抽出來了,我也只好先下手為強。」
對了,瘦羊人是槍恩,他剛剛自我介紹過。
「槍恩?」
「你想起來了!」槍恩露出大大的笑容。「沒錯,長薄耳家的槍恩,你山泉村的老鄉。」
「你是什麼人?為什麼說是我的老鄉?」漢尼塔皺了一下眉頭。「老鄉又是什麼意思?」
槍恩垂下肩膀。「你不記得我了?」
「你叫槍恩,但是我不知道你是誰。」漢尼塔看著他,拳頭不自覺收緊。如果槍恩攻擊過
他,那他說不定是個敵人。他掃視四周,找尋危險的訊號。
他身處某個河岸,遍地都是灰色的礫石。附近的樹都禿了,北方吹來的風把落葉吹得簌簌
作響。泥黃色的小船停靠在河岸旁,兩個揹著劍的人類扶另外兩個走上船。船伕撐著一隻
長篙等在一邊,漢尼塔不喜歡船伕的長相。
豬人,長著獠牙長鼻,以奴役他族為樂,恐怖帝國的統治者。
他的頭又是一陣抽痛,痛得他把拳頭壓上腦門,希望能壓下一點疼痛。
「他還好嗎?」另一個揹劍的人類走向他們。
「不好到了極點。」槍恩哭喪著臉說:「我們以前是最好的朋友,可是他卻通通忘光了,
這下可怎麼辦哪?」
「你們可以先到百歧灘去避一避,我們漂流之人在那裏有個秘密據點,等他傷好一點了再
離開。這次多虧你們,如果沒有你們幫忙,又有兩個人要落進樓黔牙帝國的魔掌。」
「河老大你太客氣了!」槍恩揮揮手,臉上難掩得意。「那些豬人要怪就怪那個心狠手辣
的呂翁夫人,如果不是她,我們兩個也不會走上這條路。想想可憐的葛笠法,到現在都不
知道人在哪裡做牛做馬。」
呂翁夫人?漢尼塔的胃悚然一緊,這個名字讓他全身冷汗直流,昏頭欲嘔。
「如果我們能再多注意一點就好了。」河老大撇下嘴。「我不知道豬人居然這囂張,抓奴
隸抓出國界去了。這些國王到底有沒有在做事呀?」
「身為人類的一份子,你感到難堪與尷尬,我非常能夠理解。」槍恩咬文嚼字的口氣一聽
就知道是學野台劇團。「他們只想賺錢,就這麼簡單,所以我們決定自力救濟。好在我們
羊人沒有國王,不然我可能要和滅世的妖鳥打個商量,請祂延後世界末日才救得完所有的
奴隸。」
「你看起來好年輕,踏上這行會不會太小了?」
「我看過十六次太陽節,哈耐巴比我多看兩次,光這樣就夠了啦。」
河老大哈哈笑了兩聲。「這麼年輕就出來闖?前途無量呀。」
「和你們這些從小訓練的專職逃奴比起來算晚了啦。話說為什麼你們要自稱漂流之人呀?
我問了好多人,沒有一個有答案。」
「我們不是漂流在法律之外嗎?」河老大笑了,這應該是漂流之人才懂的笑話。
「隨你開心,你想叫飄撇之人我也無所謂。」槍恩聳聳肩。
「別說傻話了。我讓沅裘留下來陪你們,他知道怎麼去百歧灘。這裡可不比人類的地方,
豬人在帝國裡要抓你們當奴隸賣掉,完全不需要藉口。你們得有個人當響導才行。」
「圓球?你讓一顆球帶我們跑路?」槍恩一開口,漢尼塔就知道他根本沒把後半句聽進去
「不要笑他,他會介意。」河老大忍著笑說道。
「比起圓球,你應該更小心你找來船伕。」
「歐先生和我們合作很多年了。雖然有張豬人臉,但他其實是個好人——沒錯,豬人也有
好人,不管你相不相信。」
「我可不會忘記是誰放火燒了山泉村,又害得我們千里迢迢跑到這鬼地方來。」槍恩吐吐
舌頭。「隨便你怎麼說,反正我就是討厭他們。」
河老大苦笑。「在這裡沒有一張豬臉幫你打通關,光憑我們根本寸步難行。聽我的話到上
游去,不要越過邊境。蒙福前哨被我們燒掉的事,沒多久就會傳遍邊境,你們最好等風聲
小了再出關。」
「我寧可趁現在闖出去。往上游?那不是更接近帝國中心了嗎?我連他們的臉都不想看了
,怎麼還會想接近他們住的地方?」槍恩咕噥道。
「等我安頓好這兩個人,會盡快讓人去接你們離開。」
「你不是會心術,難道不能用心術傳音找人過來嗎?要不然我也會個幾招,讓我試試看也
無妨。」槍恩還是不放棄,河老大搖頭。
「我的心術傳不到這麼遠,更何況這附近還有一個豬人黑智者。雖然他頭上中了一棒,但
冒險在他面前招搖過市不太明智。他們對心海的研究,可不比我們漂流之人少。」
「好啦,好啦,反正我知道你們不會拋下我們就好。一直被人拒絕真是不爽。那兩個人類
好一點了嗎?治療什麼的是黛琪司的天份,我只能幫他們緊急處理而已。」
「總比什麼都沒有還好,小男生的情況穩定了,而那個女孩……」河老大嘆了一口氣。「
我會儘快幫她找到合適的醫生。這次真的很謝謝你們,如果不是你們及時發現,他們的下
場說不定會更慘。」
「說實話,你們的能力真讓人懷疑。葛笠法遇上麻煩的時候也是,你們這些漂流之人淨會
扯羊後腿。如果不是我們自力救濟,呂翁夫人只怕就要把整個山泉村賣給豬人了。」
「要和一整個帝國對抗可不是這麼簡單的事。我會——」
「我知道、我知道,你會儘快回頭,搞定這一團混亂。可以的話,拜託你也快點幫哈耐巴
找個醫生,不然連我都要和他一起瘋了。」
「我盡力而為。最後再說一次,不要往下游走,也不要靠近任何邊境哨站。」
「好啦、好啦,你們快點上路!」槍恩揮手趕人,河老大對他和漢尼塔告別,帶著同伴爬
進小船裡,換了另外一個相貌凶狠的矮子出來。豬人船伕撐船順流而下,船影漸漸隱沒在
河灣和林影之中,槍恩的臉色難得出現陰影。
漢尼塔把一切都看在眼裡,不知為什麼有個衝動想拔腿追上小船,就算要綁在船底才能跟
著走,他也應該巴著他們一起離開。剛剛槍恩和河老大說的話他有一半以上都聽不懂,但
是呂翁夫人這個名字他知道。恐懼不是記憶而是本能,失去記憶的漢尼塔本能變得敏銳。
他到底陷入了怎樣的困境之中?槍恩和河老大又有什麼企圖?不要往下游去,不要嘗試離
開豬人帝國,這些人類都瘋了嗎?船漸漸消失,槍恩揹起背袋走過來,人類矮子跟在他身
後。漢尼塔偷偷握了一塊石頭在手上。
「現在我又該拿你怎麼辦呢?」槍恩由上往下看他,調皮的眼睛閃爍著。
「你想做什麼?」漢尼塔問。
「我在想,如果敲一棒害你失憶,再敲一次是不是剛好可以撥亂反正?」槍恩露出森森白
牙。「剛才河老大在的話一定會阻止我,現在只剩我們三個了,應該不會太困難吧?」
「不要輕舉妄動。」漢尼塔縮起雙腳,隨時準備跳起來應戰。
「不要怕,一下子而已,我保證之後你什麼都記不起來——我是說,保證你什麼都記起來
,除了頭痛之外。」槍恩握著一根大棍子,朝他步步進逼。果然,他是隻瘋山羊,所以才
會瘋到闖進豬人的國家……
「不要鬧他了。」矮人類說:「你再多敲只會害死他而已。我以前有學過一點醫療,像這
種腦傷只能等時間過去,讓他自行痊癒。」
「圓球先生,我好不容易能嚇一下這塊大石頭,你沒事攪什麼局呀?你知道他以前正常的
時候,要讓他踢一下蹄子有多困難嗎?」
「不准叫我圓球。」沅裘鐵青著臉說。
「好啦、好啦。」槍恩隨口應道,對漢尼塔伸出手。漢尼塔想也沒想便一手接住,順著他
使力從礫石地上爬起來。站直的瞬間他著實嚇了一跳,明明不認識這個羊人,為什麼會知
道怎麼配合動作?槍恩一點異狀也沒發現,扭著鼻子繞著他打轉,檢查他全身的裝備。
「我看看,外套好好的,褲子也綁在腰上。這鬼天氣真是冷死人了不是嗎?我再看看,水
囊有了,錢包有了,防止手指掉下來的手套、外套有了,黛琪司的愛心腰包也帶了,可以
出發了。」
槍恩又說到黛琪司了。每當他提起這個名字,漢尼塔就感覺好像有道暖風撫過臉頰,從南
方吹來生命的氣息。
「看看你的臉,像隻思春的羔仔一樣。」槍恩的口氣變得促狹。「想到老相好迫不及待回
去了是吧?手杖拿著,我可不希望你又摔倒了,帝國的水溝裡可撿不到腦子。我們愈快走
過南方邊界,就能愈快擺脫這些裝備和豬人。我等不及脫光跳進河裡好好游他兩趟了。」
「南方?」沅裘立刻接話:「老師說不該往下游去。我們應該往北,到百歧灘的連絡點。」
「百歧灘的連絡點?哈!要是我們羊人只會聽漂流之人的話,可憐的葛笠法大概早就被你
們割斷喉嚨了。大士明鑑,他不過就有個老爸脾氣差了一點,就被你們說成愛好屠殺的暴
力份子,我真不知道還有什麼東西嚇不到你們。」
「血角狂魔的傳說可不是隨便說說的。」沅裘的臉愈來愈僵硬。「你不知道他有多可怕。
豬人利用他在一夜之內屠殺了整個軍團,獠牙戰爭差一點就要因為他一個人全盤皆輸了。
他是個瘋子,發起狠來敵我不分,只有鮮血能滿足他的渴望。」
「是、是、是,屠殺了一整個樹林的松線蟲,葛笠法真是該死。再說下去,連跛腳的木栗
老爹都變成戰爭狂了。話說回來,你的年紀看起來也大不了我幾歲,二十年前的戰爭你怎
麼知道得那麼清楚?」
沅裘的臉倏然一紅。「我有聽其他人說過。」
槍恩翻的白眼,只怕連住在荒涼山頂峰的人都能看見反光。雖然有點想笑,但是漢尼塔覺
得他應該制止這段對話繼續下去了。現在不是吵架的好時機,他聞得到硝煙、鐵鏽、血汙
的味道,他們應該快點上路離開,而不是留在原地拌嘴。
「夠了。」他說:「我們應該快點決定方向,而不是站在原地坐以待斃。」
槍恩瞟了他一眼。「大士呀,有些東西永遠不會變是吧?」
「我不知道你想暗示什麼,但是我們真的該動身了。」
「他是對的。」沅裘拉拉斗篷,挺起背站直。「繼續待在這裡,難保豬人的巡邏隊不會發
現我們。」
「那我們最好快點走到巡邏隊的守備位置外。」
「不能往南方!河老大說過我們要去百歧灘!」
「我不要去北方和一群人類關在一起!」槍恩爆跳如雷。「大士明鑑,我這趟路忍受
你們人類的鬼扯蛋還不夠多嗎?」
「不許你隨意呼喚白鱗大士名諱,祂是我們的女神,慈悲的看照者,不是你掛在嘴邊的髒
話!」
「哈,現在連我用什麼字眼都想管了是吧?接下來你是不是還要規定我們一天只能喝幾口
水吃幾口草?」
「你——」
漢尼塔快瘋了,他上輩子是造了什麼孽才會和這兩個傢伙一起旅行?他失去記憶之前到底
發生了什麼事?再沒腦袋的山羊也知道這兩個傢伙根本不能待在一起超過一秒鐘。
「我們用投票決定方向。」他說,沉穩的聲音足以勸退洪水。「這樣再公平也不過了。」
「投票就投票。」槍恩噘起嘴唇。「我和他就不用說了,你是第三方意見,我讓你做決定
。是要到北方去和一群東躲西藏的人類關在一起等人來救,還是冒險到南方闖一闖,好早
點和黛琪司重逢?」
「你在引導他!」
「你閉嘴啦。」
漢尼塔望向北方陰沉的天空,往那裏有人會保護他們,等待危機過去。冬風吹來一陣涼,
弄得他鼻酸打噴嚏。
「怎樣?」槍恩問。
「我還在考慮。」他吸吸鼻子。
黛琪司,南方有黛琪司。他想起了南方的太陽,還有夏日青草遍佈的山丘,苦甜參半的藥
草花香。只要冒一點險從豬人眼前走過,黛琪司就在南方等著他們。他能感覺胸中鼓動著
呼喚。即使要從黑寡婦眼前走過,他也會排除萬難直奔她面前。
「我們往南方去。」
沅裘哀吟一聲,槍恩開心地跳到半空中。
<第一章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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