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壹】
衍娜在夢中見到了阿瑟。
她從來沒見過媽媽,只聽過麥古客爺爺形容她媽媽又高又大,肚子大到能裝下一隻小豬。
麥古客爺爺也說媽媽並不快樂,阿瑟用盡了一切手段,送她花、省下食物、拔下自己的牙
齒好換一件全新的罩衫、學著唱好笑的情歌、為她欺騙主人……等等。可惜一切都徒勞無
功,她死後那件新罩衫裹著衍娜一路長大。
一天一天過去,阿瑟癡傻望著前方的時候愈來愈多,開始認不出女兒,甚至是他的老主人
。但是老主人有椅子;只要有那張椅子,恐懼就會把他抓到老爺面前,逼他認清一切。
衍娜沒有椅子,只能看著阿瑟一點一點消失。
「沒關係。」從瘋病清醒的片段時間裡,阿瑟會安慰她。「你知道嗎?有個地方叫作心海
,每個失去意識的人最後都會到那個地方去。在那裡有個慈悲的白鱗大士,她會照料這些
迷路的人。」
衍娜不知道白鱗大士會不會把阿瑟帶回來。白鱗大士聽起來沒有女神這麼冷漠,身上又有
鱗片,也許她也是個蛇人也說不定。
「總有一天,我們會到一個沒有未來的世界。」阿瑟這麼告訴過她,那個時候她還不會說
話,還沒有辦法告訴父親自己也很期待。「在那個地方,我們只會活在當下,不須要去擔
心未來,沒有預言,沒有惡夢,沒有椅子。」
衍娜眨了一下瞬膜,想讓阿瑟知道自己也很期待,可是他沒有注意到。
槍恩和法蘿奈也沒有注意到。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握著彼此的手,不斷激動地說話,連衍
娜張開眼睛了都沒有注意到。氣溫升高了一點點,太陽出來了,最寒冷的時刻已經過去。
她一向比其他的蛇孩子敏感。
他知道,他懂,雖然他說不出口,衍娜都看到了。
在阿瑟將毒牙刺進自己舌頭的時候,衍娜看見了。她看見火焰吐著滾滾濃煙席捲整座山頭
,一塊石頭擋在逃生的道路上。引起大火的羊人俯在地上,他是個騙子,也是唯一握著逃
生鑰匙的人。他對著石頭說出實話,然後背起石頭一路走出枯萎的草原。
大火不會留下一點生機,但只要他們跟著騙子的步伐,就還有機會活命。
「我得救出哈耐巴,我絕對不會拋下他離開這裡。」
「所以我們是死是活都無所謂了?」
「你不一樣,我從來沒有料到自己會碰上你。」槍恩的體溫變高了一點。「你知道的,奈
蕙恩媽媽總是說如果她有個女兒留長頭髮不知道該有多好,我其他妹妹都嫌工作時頭髮會
礙手礙腳,如果給你一點時間把它留長,說不定……」
「你在說什麼鬼話呀?」
「我在說如果我要把你帶回山泉村,你頭髮亂糟糟的可不行。」
法蘿奈沒有說話。
「當然啦!最重要的是先把哈耐巴恢復原狀,如果他恢復不了我們計畫再多都是白搭。」
「你不會拋下他,那我們呢?」
「你比他還重要,當然更是說什麼都不能丟掉。我們不會丟下任何一個人,今天就算是隻
豬跪在我們面前求我們帶他離開,我們也沒道理說不。」
「你是真心的?」
「當然不是。只是河老大說我對豬有偏見,我得趁機改一改才行。你想想,如果我以後對
哈耐巴當過豬頭有偏見,這樣對我們的交情似乎不大好。」槍恩摸了摸他消失的耳朵。「
我想這隻耳朵是我自找的,怪不得別人。」
「你是自找的。」
法蘿奈握住他的手,衍娜閉上瞬膜。
會沒事的,衍娜知道。她非常確定自己看到了什麼,那是她的父親用命替她換到的未來。
但是她不確定有多少人能走出未來那片肆虐的火;那是骯髒的黑油燒成的火,每一縷煙都
帶著劇毒。
※
「荷圖斯勒?」裴朵麗輕輕拍了一下習拉瑟少爺的臉,臉色慘白的他沒有任何反應。她垂
下手,想到了一些事又搥了一下他的肩膀。她和費凱今天會困在這裡,有一大半都是他的
錯。
根據血緣繼承法規,要荷圖斯勒失去繼承權,費凱才能接收他的家產,成為下一任習拉瑟
大宅的主人。費絲拉姨母家財萬貫,但是排行順位第五的孩子可沒有置喙的權利,想出人
頭地費凱得要另謀生路,裴朵麗只能全力幫他。
再沒什麼比年輕的鄉下少爺更好得手的獵物了。如果失敗了,往後只能仰人鼻息的日子,
裴朵麗想都不敢想。只要踏差一步,衣服、僕役、邀請函通通會離她而去,留她一個人死
在某個鄉下別墅的偏房裡。不,這不是裴朵麗要的生活,她要得更多。如果費凱不能給她
,那她會自己往道上闖,直到掙得自己該有的一份。
裴朵麗一到習拉瑟,便在荷圖斯勒身上下了一道魅惑心術,這個連神術都不會用的蠢蛋立
刻掉進陷阱,簡單到她都懷疑自己是不是多此一舉。然而,他卻在心海深處抵抗著,雖然
沒有凝成神術防禦抵銷魅惑編織,但是有另外一種東西擋著他對裴朵麗伸出鹹豬手。他在
害怕嗎?裴朵麗不懂。沒有公豬會放棄自己送上門的豬女,她也確認過荷圖斯勒擁有慾望
,但是事情依然沒走上她預期的道路。
他不是沒神經,在公開場合和她言語示好也沒有問題,但究竟是什麼擋著他更進一步?受
挫的裴朵麗只好轉移目標,從他身邊的僕人和闡釋者下手,想套出她不知道的內情。
只可惜一無所獲。
「他還沒醒?」服裝不整的費凱跺進荷圖斯勒的臥室,如果給費絲拉姨母看見這一幕,免
不了又是一頓責備了。「不過是去看一趟老不死的,怎麼就昏過去了?」
「把你的制服穿好。」裴朵麗沒好氣地說:「至少在我成功之前,收斂一下你的行為。」
費凱瞟了床上的豬人少爺一眼。「說這麼大聲,不怕他聽見?」
「他昏死了,我叫了他整整十五分鐘都沒有反應。」
「這麼說來,現在還真是我們商量陰謀詭計的好時機。」
「少得意了。西羅和胡鎕呢?」
「我把他們兩個派到廚房去,照你吩咐,要他們幫敬愛的少爺準備一份特別難做的藥膳,
難度高到他們整個下午走不出廚房。我確實告知他們,要是有假手第三者,到時候就知道
難看了。」
裴朵麗用力拍開費凱的手。「不要鬧了,就算沒了他們兩個,這裡依然多得是其他下人。
我可不想在當上女主人之前,冒任何不必要的險。」
「既然如此,你應該在心海裡和我說話才對。」
「心海?你如果心術造詣好到能和我自由對話,又不被其他人竊聽,還需要叫胡鎕去做藥
膳嗎?那些闡釋者像是心術中毒一樣,時時刻刻窩在心海裡偷窺,更不要說樓下有一整批
心術師等著大少爺傳喚。在這種地方用心術談機密,根本是找死。」
「所以就不要再抱怨藥膳的事了。」費凱打了一個呵欠。「老不死的對你有什麼看法?」
「老爺一聽我是費絲拉姨媽介紹過來的,馬上把我趕出房間。如果不是太明顯的話,我應
該嫁給他才對。」
費凱竊笑。「說實話,我從沒看過媽這麼急著把人送出家門過,照理來說她應該很好客才
對。」
「那是因為你大哥不喜歡我。如果他喜歡我,就算費絲拉姨媽再堅持,我也能穩坐未來女
主人的寶座。」
「我想皋鐮宗主絕對不會答應他的姪子娶一個居心叵測的無名淑女。」費凱的眼裡閃過一
道陰影。「當然我也不會允許。」
「這樣看起來,我能選擇的並不多。」裴朵麗有時候很怕他這種眼神,但從另外一面來看
,有人為她吃醋的感覺既危險又甜蜜。「我知道什麼叫作見好就收,如果你母親不喜歡我
,我會自己去找出路。」
「你的出路躺在床上,處子之身完好無缺。」費凱用下巴指了荷圖斯勒一下。「我想你最
好動作快一點,否則我不知道還能忍多久。把消息傳給宗主是個天大的錯誤,他現在鬧著
要把所有事情接到手上,我們想要趁機拉攏智者的計畫變數太多了。」
「我並沒有只靠著智者做事。」說這話時裴朵麗嘴巴乾乾的。費凱不喜歡她隨意更改計畫
,但是以現在的局勢看起來,他們需要一個更可靠,宗主掌握不了的備案。
「你剛剛那句話是什麼意思?」果不其然,費凱馬上拉高音量。
「就是字面上的意思,我不想靠一個連是死是活都不知道的智者做事。」
「那你想靠誰做事?如果你想杜絕宗主插手,智者是唯一的靠山你不知道嗎?我好不容易
才背著老媽聯絡到他——」
「女神的智者不只他一位。」裴朵麗知道接下來的話極端瘋狂,那位夫人可不是任何人都
請得起的角色。但是——去他火燒妖鳥的——有時候不冒一點險,根本做不了大事。「我
和另外一位連絡上了。」
「誰?另外一位什麼?」
「另外一位智者。我在心海裡遇上她,她答應會盡快過來解決我的難題。」
「你碰到了誰?」
「呂翁夫人。」
嗯,費凱臉上的表情,幾乎稱得上是恐懼了。但是裴朵麗知道他和她一樣有冒險精神,那
絲恐懼只出現了一秒。很久的一秒,久到足以讓她懷疑自己到底做了什麼,但還不夠讓她
改變主意。
「呂翁夫人?」費凱吞了吞口水。「你是認真的嗎?」
「已經做的事沒有後悔的餘地。」裴朵麗抓著荷圖斯勒的手,在心海中確認他依然昏迷。
「沒有一個足以壓制宗主的人當我們的保護人,我成為習拉瑟女主人之後,要是荷圖斯勒
出事,我會馬上成為嫌疑人。我只是拉攏她而已,又不需要和她交心,這一點風險我們負
擔得起。」
「智者們都是心術高手,要是給她看破了手腳,到時候就不只是被揭穿騙局這麼簡單了。
你要做的話,動作最好再快一點,把老荷圖斯勒牢牢抓在掌心。」
「所以你覺得我做得對?」裴朵麗抬起細眉看著他。原以為費凱會大力反對,甚至要她像
上次一樣拋下未完成的計畫,先求保命再說。但是這一次,裴朵麗聞得到不尋常的味道。
「奴隸王子。」他說:「如果那個奴隸王子真的是她身邊的人,那我們一定要把他拉到我
們身邊。」
「沒錯。」裴朵麗點頭。「如果不是,先放鬆他的戒心,等呂翁夫人出現再把他交出去也
是大功一件。」
「你問過她關於這個王子的任何事嗎?」
「沒有。我不想讓她以為我是為了刺探消息才接近她。」
「很好。」
「只要等他生日一過,我們就會立刻結婚。再過三個月,會有一批奴隸殺主逃跑,呂翁夫
人關愛的姪女在悲痛中,堅強地接下家族的重擔,成為新一代的領主。」裴朵麗起身走到
費凱身邊,在他耳邊輕聲說:「這是你幫我寫好的劇本,我只是更動了一點細節,你應該
不會怪我吧?」
「結婚那段我不喜歡,太老套了。我比較喜歡原來習拉瑟家陰謀叛變,由我們襄助智者一
起揭發的故事。」
裴朵麗扭扭鼻子,輕輕咬了一下他的耳朵。「你該慶幸不需要親自出馬誘惑荷圖斯勒;雖
然說引誘青年軍官的罪名比較好捏造,但是情節沒重到能剝奪他的爵位。」
「小心你說的話,我和那些老色豬可不一樣。」費凱噴了一下鼻息。「安排好你的下一步
,奴隸王子今天早上可不是為了連絡感情才把荷圖斯勒找去。他們和闡釋者到底談了什麼
,愈快查出來對我們愈有利。」
「給我一點時間,我正在想辦法叫醒他。」裴朵麗說:「更何況,我對他家裡的寶物非常
有興趣。」
「你說那些蛇人?」
「你會讀我的心吶!」裴朵麗拍了拍費凱的臉,後者張嘴作勢咬她。裴朵麗抽手躲開。
「怎麼?你等不及知道自己的未來了嗎?沒有闡釋者,那些蛇人只是一堆胡言亂語的爛繩
子。」費凱半是嚴肅半是嘲笑說。
「物盡其用是我的習慣。我一直和各家族的闡釋者接觸,可不是找他們喝茶聊天而已。闡
釋者解釋預言需要一本記載徵兆的解言書,而解言書只有闡釋者導師有資格查閱。」
「要和霽山扯上關係,我敢說你最後一定會後悔。」
「你的反應得再快一點才行。你忘了這些闡釋者都是誰養的嗎?」裴朵麗的眼睛引導他的
視線落在荷圖斯勒身上。「他可是出了名的愛書成癡。闡釋者替帝國解夢的祕密睡在他的
房子裡,他沒有爬出龜殼,不擇手段搶來就咒我裴朵麗死在蜘蛛吻下。」
床上的荷圖斯勒發出一聲咽嗚,費凱立刻向後踏出房間。見到這一幕的裴朵麗,不禁露出
冷笑。
「你快走吧,我會想辦法問出解言書的秘密。在這之前,宗主還有其他想要插手習拉瑟家
務事的人,你得給我想辦法擋在門外。」
「我知道。」費凱點點頭。「分工合作,就像以前一樣?」
「就像以前一樣。」裴朵麗對他保證。費凱隔空給她一個飛吻,扣緊外套前襟,閃身消失
在灰暗的走廊上。
像以前一樣?裴朵麗很好奇之後他們還有多少事情會一樣。有些東西永恆不變,有些東西
卻只要一個眼神的閃失便一去不回了。愛人如果沒有勇氣,那被愛的人怎麼能有信心?她
會找到那本書,也會把蛇人弄上預言祭壇。只要她能掌握未來,哪世界上又有什麼人能威
脅到她?荷圖斯勒的書房生人勿近,裴朵麗得想想辦法讓自己不再是生人,必要時也許還
得霸王硬上弓。
※
荷圖斯勒一路逃,不知道能逃向何方。遼闊的心海裡布滿了陰影,到處都是危機。心海變
了,不再是他以前熟悉的幻境,而是充滿恐懼和汙穢的禁地。多年來第一次,他緊緊抓住
自己的神術防禦,編織出層層幻影和屏障把自己包覆在其中
他不該到這裡來,不該暴露出自己的弱點,父親說過他是家門之恥,如果不是靠著偽裝,
他在下人前根本抬不起頭來。他全身發抖,不知道該如何是好。剛才他似乎看見了裴朵麗
,美麗的淑女只差一步就要發現他了。荷圖斯勒連忙編出自己昏迷的幻像丟到她面前,轉
頭往更深的心海鑽進去,直到看不見也聽不見她為止。
如果裴朵麗看見他現在的樣子,還會像過去一樣景仰他、愛慕他嗎?他這是癡人說夢。
他不知道在哪裡讀過,因為是現實的夾縫,心海的景物必然會反應出現實的模樣。他痛恨
現實中自己的模樣,卻更害怕毫無遮掩的心海。荷圖斯勒躲在習拉瑟家的地牢裡,現實中
的此處道路早已被朽壞,不得其門而入了。
奴隸王子不會這麼快找上這裡,他還有機會能夠躲過這一劫。他真希望心海中也有書本,
能告訴他該如何度過難關。望著漆黑的牆,對他的驚惶一點紓解的作用都沒有,偶爾幾抹
白日夢的浮光掠影飛過牢前,都嚇得他心驚膽跳。
草木皆兵,這是他現在的心理狀態。他不能這樣下去,他得靜下心,冷靜才寫得好字,想
得出辦法……
蛇人,他有蛇人的預言,他和闡釋者的解讀出錯了嗎?奴隸王子不是他的救星嗎?騙子,
有個騙子欺騙了火焰,然後呢?不行,荷圖斯勒不能思考,他——
他瞪大眼睛,牆在他眼前溶解,一個擁有石頭臉孔的女人出現在地牢中。
「我就在想,是什麼擋到我的視線。」女人扭扭嘴巴,兩枚虎牙隱隱穿出雙唇之間,荷圖
斯勒嚇得連尖叫都忘了。他的臉被看到了!
女人揮一下手,格格作響的石牆立刻靜了下來。「在心海裡,任河一絲想法都有可能引起
意想不到的變化,在這裡你最好小心你自己的思想。」
「你是誰?」荷圖斯勒硬是從嘴裡擠出這句話。他能感覺周圍被人固定住了,和他編織用
來欺騙裴朵麗的幻像相似,但是手段更為高明精細,外層甚至還附上柔軟的表相和落差接
軌,以防有人察覺被固定的空間。
「我可不是來心術教學的。」女人冷冷地說:「小姑娘想和我交易,你又想做什麼?」
「你是誰?」滿腦子空白的荷圖斯勒只想得到這個問題。這個女人到底是誰?她平板的臉
就像他一樣殘缺,但是從她身上,荷圖斯勒看不到任何一絲自卑的跡象。相反的,她非常
驕傲,渾身散出女王一般的氣質,就像奴隸王子一樣。
王室成員?不,不是這種世俗的身分。殘缺的臉,無與倫比的心術能力,超越世俗的氣質
,她是荷圖斯勒想的人嗎?
「你的想法都寫在臉上了。」呂翁夫人微微挑起嘴角。「你小時候見過我,上次路經習拉
瑟,要不是任務纏身,我本來還想順路看看你的。」
「你知道我?」
「我知道帝國裡所有的事。」這句話也許誇大,但是從她嘴裡說出來卻沒有任何質疑的空
間。
「所以你知道我?」如果可以,荷圖斯勒真希望自己能說出一些聰明的話,或者至少不要
一直反覆問同樣的問題。但是在這麼自信的女人面前,他根本毫無招架之力。
「我當然知道你,我一直密切注意和我一樣的豬人。我發現你們都和我一樣有特殊的心術
天賦。」
「我沒有什麼天份。」荷圖斯勒立刻說。
「沒天分?沒天分的孩子能有辦法在多年沒碰心術的狀態下,一下子深入這麼深的心海?
」呂翁夫的眼睛如果射穿了他背後的牆,荷圖斯勒也不會感到驚訝。「我來這裡,本只是
想和你的闡釋者說說話,問一點事情。誰曉得居然意外讓我和兩個不同的人搭上線,這想
必是八足神女的指引,才會將一切編織在相同的絲線上。」
「你和誰——」
「不要逾矩了,習拉瑟家的小子。我不是服侍你的人,不需要回答你的問題;你該把這一
點記清楚,你才是我的僕人。」
「夫人……」荷圖斯勒發出又深又長的嘆息。
「不要再躲躲藏藏了,你該做的不是躲著自己的缺陷,而是讓嘲笑你的人通通付出代價。
」呂翁夫人一揮手,兩人立刻脫離幽暗的地牢,來到習拉瑟領地裡的一處小丘上。小丘上
覆滿了白雪,晶瑩的雪花緩緩飄落。
「雪停了。再過三天,我就能穿過北方的道路進入你的領地。到時候,你們的問題將會迎
刃而解。」呂翁夫人對坐在雪地上的荷圖斯勒說:「在這段期間,可別再出差錯了。留住
外來的羊人,他們很可能和我追捕的逃奴有關。八足神女的意志即將實現,汝身為他的信
徒,自當奉行其志。」
說到這,她眨眨眼睛,口氣變得有些不耐煩。「另外再說一句,你最好拿出一點骨氣讓我
看看。」
「是的,夫人。」荷圖斯勒忙不迭地點頭。
「不過在我抵達之前,也許有段對話你可以先聽一聽,先把該清的垃圾清一清。」
她打了一個響指,裴朵麗和費凱出現在他面前。他站在走廊上,那兩人站在門邊說話。窗
外的白雪兀自飄落,笑聲震得走廊上的小窗格格作響。荷圖斯勒只聽見心海中的片段,但
也夠他把事情串在一起了。
某個很重要,但又微不足道的東西,就這麼在他心中死去。荷圖斯勒摀住口鼻,生怕臉會
背叛他的心,洩漏他的秘密。
「我說了,讓嘲笑你的人付出代價,才是我的好豬仔。」呂翁夫人的聲音從他耳邊散去,
像一陣風一樣帶著回音,吹散他迷濛徬徨的心情。奴隸王子飄忽不定的臉出現在走廊的另
一端,他和呂翁夫人一樣殘缺,又和膽小怯弱的荷圖斯勒相異。他同樣卸下了偽裝,扭曲
腐敗的臉說不出的噁心。
「他們以為不在心海裡說話就沒事了,還真夠蠢的不是嗎?」奴隸王子咧嘴大笑,奇怪的
是荷圖斯勒不再害怕了。「免費幫你上一堂課,心海與現實之間沒有你想像得那麼黑白分
明。看這兩人的慾望,如此旺盛,連他們的對話都能滲進心海裡。」
「你想要做什麼?」
「我不想要什麼,我只要我的奴隸;不只是肉體,我還要徹底毀了他的心靈。只有如此,
才能消我心頭之恨。」
「那我要這兩個人的肉體,還有他們的心靈,你又意下如何?」荷圖斯勒脫口而出。
「好說了。」奴隸王子走出陰影,羊臉慢慢凝固。「那現在,我們該從哪裡談起?」
「到我的書房去吧。」麻木的荷圖斯勒擺手請進,他的書房就在他的身後,而他正準備把
惡魔請進去。奇怪的是,他一點也不緊張,呂翁夫人站在他身後,帶著微笑目送他們。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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