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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拾貳】 漢尼塔等著。荷圖斯勒坐在書房的鏡子前,望著鏡中的倒影好幾個小時了。呂翁夫人的出 現在心海裡,雙手垂在身側,傲慢得像尊創世女神的雕像。 「你叫我過來,就是為了看這個小子嗎?」 漢尼塔皺了一下眉頭,在他們和荷圖斯勒之間拉下一層透明的屏障。他能感覺到內在的衝 動,一波波不平穩的抽痛。只要他肯,隨時都能敉平這種無謂的抵抗,但是壓力能帶來成 長,他還需要多成長一點。荷圖斯勒漸漸落入掌握,等他陷得夠深了,漢尼塔就能一舉取 代他,成為習拉瑟的新主人。 「瞧瞧你的臉,還真是可怕。」 「你也不遑多讓。」他回敬呂翁夫人一句。「先說好了,他是我的獵物,你不許出手。」 「唉呦,不感謝我幫你拉攏到寶貴的習拉瑟少爺,還要我滾到一邊?這是尊貴的奴隸王子 該有的行為嗎?」 「少來冷嘲熱諷了。就算沒有你的幫忙,他也撐不了多久。光他自己餵養的恐懼,就夠整 個習拉瑟好受了。我需要的只是一點時間,把他整個人拉下水任我玩弄而已。」 「我喜歡有自信的公豬,只可惜你是個奴隸。」 「只是現在而已。」漢尼塔對她咧出滿口尖牙,頭臉上的水蛭張揚舞動。呂翁夫人後退, 把裙子從他身邊帶開。 「我才剛換的,別把它弄髒了。」 「你的裙子非常安全,只要你站在我的地盤之外。」 「隨你開心。反正我也只是路過而已,也不希罕你的小寶貝荷圖斯勒。不過……」呂翁夫 人媚眼半垂,笑容露出嘴裡的虎牙。「等我踏入習拉瑟大宅之後,如果你不能達成目標, 就不要怪我為了一些世俗的理由搶走你的獵物了,心海之王漢尼塔。」 「女神的祭司只需要袖手旁觀就夠了。」 「當然。」呂翁夫人格格笑道,身影退出心海。心機深沉的豬女休想從他嘴邊搶走任何一 塊肥肉。習拉瑟是他的,珍貴的蛇人和荷圖斯勒,都將成為漢尼塔的信徒。至於那些叛逆 的逃奴,只等找到機會,他會要他們死無全屍。 荷圖斯勒的肩膀動了一下,漢尼塔起身。遊戲要開始了。 麥古客爺爺正如槍恩猜測的,是上一次戰爭留下的老兵,耳朵聾到在睡覺時敲鑼打鼓都不 會有反應。不過槍恩自有辦法。 「啊,我記得這個,以前軍官都叫這個心靈魔法,還要求我們這些士官至少要會一點。」 「你打過仗嗎?」一個活生生的戰爭英雄?槍恩做夢也想不到會有天上掉下來的好運。「 你看過羅溪之戰嗎?」 「有呀,他們打完之後,我們過了三天之後移防到裡面去。我可以告訴你,那味道可難聞 啦!」 「打完三天之後移防?」 「對呀。然後為了八蛇原戰役,我們又往東去,剛好晚了一天抵達。」麥古客老爺爺在心 海裡無限緬懷。「如果不是那些臭人類背叛我們,諾比中尉本來能帶著我們順利穿過邊關 ,只可惜我們行腳太慢了。我們這支部隊運氣不好,諾比中尉總是錯過大戰,沒得建立戰 功。我們都為他感到惋惜,他是個好人,命運不該這麼悽慘。」 「我聽說八蛇原戰役打了整整十五天,最後三天更是慘無人道,幾乎所有的援軍都投進去 了還是失敗。」 「是嗎?我被豬人賣到習拉瑟之後,和外面傳的消息有點過節了。」 「我想你的意思是脫節。」不知道為什麼,槍恩的熱情有點冷掉了。現實中的麥古客老爺 爺伸出右手食指,用力往花白的耳毛裡掏。他們該談正事了。 「你知道大宅裡有誰會心術嗎?」 「你說心靈魔法?」 「不管是什麼,你懂我的意思就好。」 「很多豬人都會呀。老爺、少爺、當然還有那些怪裡怪氣的闡釋者。他們每天到處傳話, 在心海裡嘰哩瓜拉的,吵都吵死人了。要不是我們這些羊人有修養,我早就把他們的秘密 寫成公告貼在看板上了。」 「他們有秘密?」槍恩的眼睛頓時亮了起來。「喔喔,你說的是——」 法蘿奈踹了他一腳,槍恩愣了一秒,才想到她人被孤立在心海之外,只看到他和麥古客老 爺爺對望發呆想必很奇怪。槍恩想了想,決定一邊用心術,一邊把自己在心海裡說的話念 出聲音。 「很多人會心術,那誰對心術特別有研究?」他問。 「我不知道。那些闡釋者神祕兮兮的不事生產,少爺就積極多了,他會到處去搜集一些奇 奇怪怪的書。」 槍恩一邊覆誦他的話,一邊感覺腳快跳起來了。「如果他到處蒐集書,那一定會有個一兩 本談到心術。只要我們能進到他的書房,找出這本書就可以了!」 「這麼簡單?」法蘿奈皺起眉頭。「你怎麼知道他蒐集的不是莊園管理方法,或是豬女繪 本?」 「放心,我看得出來他不是那種人。」槍恩對這位只有一面之緣的少爺有信心,他看起來 比較像書呆子而不是色情狂。「我們現在的問題是,該怎麼進他書房裡?」 「少爺的書房是整個習拉瑟大宅防衛最嚴密的地方。」法蘿奈搖頭說:「奴隸想進去根本 是不可能的任務。」 「反正我也不是奴隸。」槍恩揮揮手,表示這個問題不重要。「有誰知道進書房的路線? 你能帶他們到這裡來嗎?」 「你說到往生小屋裡?」法蘿奈乾笑一聲。「你顯然不知道自己躺在什麼地方。這些羊人 迷信得很,連走到附近的樹林撿柴都要念著大士保佑才敢跨進去,你還指望他們走進往生 小屋?」 「麥古客爺爺就進來了。」 「他……有點特殊。」 「你說啥?」 「沒事的,麥古客爺爺,我們沒說到你。」法蘿奈拍拍他的手,老爺爺繼續望著牆上的裂 縫發呆。 「那他怎麼知道書房的事?」槍恩努力想找出法蘿奈話裡的矛盾。「如果他已經老番癲了 ,為什麼書房的事他知道得這麼清楚?」 「因為他識字。」法蘿奈話說得心不甘情不願。「我還記得小時候,他帶著我幫少爺搬書 。那個時候少爺還沒有這麼神經質,還肯讓奴隸幫他解答那些他看不懂的書名。有些外國 字的寫法是羊人的習慣,豬人只會念但不會看。」 「你不識字?」 「我知道字母怎麼寫。」法蘿奈挺起胸膛。槍恩得說她的胸部其實很好看,看得他都忘了 場合和氣氛。 「小夥子,所以你想找什麼書呀?」 「跟心術有關的,最好是有教人怎麼操縱別人。」 「少爺有一本書,他叫我去看過。」一直靜靜站在一邊的衍娜突然開口。槍恩一開始沒發 現不對勁,看到法蘿奈無動於衷才驚覺事情不對。 「你會用心術?」 「其他人也會。」 「其他人?」槍恩豎起僅存的耳朵,在心海裡瞇起眼睛,視線穿透小屋的牆壁。屋外三個 蛇孩子縮了縮腦袋,推了推對方。槍恩清了清喉嚨,他們這才摸摸鼻子,爬出藏身處走向 小屋。 「調皮的孩子。」麥古客老爺爺笑咪咪的,顯然早就知道了。法蘿奈張大眼睛,看著蛇孩 子們一個個走進小屋裡。 「我不知道你們會用心術。」槍恩說。 「蛇孩子有特殊天分。」法蘿奈揪著手帕,抓過衍娜的頭又摸又擦。她的動作與其說是把 她的頭擦乾淨,不如說是把她額上那一團髒弄得更亂。 「太好了,那我們就可以——」 她瞪著槍恩,雙眼堪比天空中的烈火之眼。 「不過你們年紀太小了,還是不要隨便扯進來好了。」槍恩倒是知道什麼時候該從善如流 。「衍娜你剛剛說什麼書?」 「他有一本書,很大很厚,每次預言完成,他都會要我和爸爸進去書房。」 「真的假的?」槍恩大為動容。真奇怪,如果衍娜這麼頻繁進出少爺的書房,為什麼剛才 法蘿奈一個字都沒說?不過看她的臉色,也許之後再問會好一些。剛剛衍娜是不是說到什 麼浴鹽?是廚房裡的東西嗎?槍恩得再問清楚一些。 「他都問你些什麼?」 「他會問爸爸看到了什麼,還有預言的內容。」 「這樣啊……」黑臉羊女的臉色暗示他最好先打住話題。 「巴卡、吐魯,你們兩個廚房的事都做完了嗎?我可不希望聽見廚子又跟我抱怨,蛇孩子 什麼都不做,只會窩在火爐邊吐舌頭。」法蘿奈揮起手帕,作勢趕人。「翠絲、衍娜,帶 爺爺出去。」 蛇孩子們這次手腳倒是俐落,拉著老羊奔向屋外的白色世界。綠皮膚的翠絲路過衍娜身邊 時拉了一下她的手,後者搖搖頭,趁著法蘿奈替麥古客開門時躲到槍恩身邊,拉著他的手 搭到自己肩上。 「你在做什麼?」法蘿奈噘著嘴唇,比任何時候看起來都像森林裡的女妖。 「我對她沒有任何意思!」 槍恩急忙放開手,但是衍娜卻拉著他的手臂,硬是把他的手搭在自己肩上。槍恩這下可真 迷糊了,這一羊一蛇到底在玩什麼把戲?衍娜的皮膚又濕又涼,好像有層冰雪覆在上面, 待著不肯融化一樣。 「我想告訴他。」衍娜說:「如果他要帶我們離開,我就得告訴他才行。」 「告訴我啥?」 「不准。」法蘿奈的態度一樣強硬。「難道你們走出這裡,就只是為了讓另外一個發英雄 大夢的傢伙利用你們嗎?」 「他不是那種人。」 「阿瑟以前也覺得少爺不是。但是當少爺求婚被拒絕的時候,莉莉絲還是被押上了祭壇和 他面對面。」 衍娜的眼睛閃過一片淺白色的陰影,然後又瞬間消失。 「他會需要我們。」衍娜固執地說。 「為什麼我會需要你們?」槍恩他最討厭這種和他有關,卻又刻意把他摒除在外的對話; 大士明鑑,他人還在現場呢! 「因為我們——」 「算了,我不想知道。」槍恩搖搖頭,伸出手指堵住衍娜的嘴。「如果法蘿奈覺得我不應 該知道,那我最好什麼都不知道。」 衍娜的表情變得像石頭雕出來的一樣。她的眉眼幾乎沒有移動,但還是能呈現出情緒的波 動,這一點真非常神奇。 「總而言之我們就是進到少爺的書房,搜他的書,找出衍娜講的那本和心術有關的書,找 出能救哈耐巴的方法。聽起來還滿容易的不是嗎?」 「你得有我們幫忙。」衍娜躲開他的手指。「我們能幫你——」 「你們四個的力氣加起來有法蘿奈的一半就要偷笑了。」槍恩搖搖他的角,強調他否決提 案的力道。「不行,太危險了。我不知道成功率有多少,你們絕對不能跳下來。我出事大 不了掉腦袋,你們還有一輩子要活呢。」 「如果有我們幫忙,事情會更簡單。」 「事情簡單到沒挑戰性就不好玩了。」槍恩摳摳左邊的太陽穴,傷口慢慢乾掉了,癢癢的 痂一直在引誘他。「快點出去,要是蛇孩子一直窩在往生小屋,被人發現我活得好好的就 不好了。大士呀,你的頭真夠髒了。」 槍恩想也不想,抓著衍娜的脖子,用手臂內側的軟毛替她把額頭擦乾淨。泥巴下是一個漂 亮的銀環,讓他想起了夢中羊女的裙擺。 「啊,這不是很漂亮嗎?」他抹抹手,脖子向後拉好看看自己的傑作。「去,和其他人好 好玩——我是說好好做事,假裝什麼都沒發生。記住,我們是秘密行動,不能給其他人知 道。」 衍娜向後一大步,一路躲到門邊。法蘿奈似乎忘了身後的寒風,看著槍恩,任由衍娜把手 裡的髒手帕拿走,倏的一聲鑽進門外的雪裡。無言的氣氛和結痂的傷口一樣令人雙手發癢 ,槍恩的腦子被這股癢悶到不知該說些什麼。如果問她胸部的事,會不會又被打呢?她現 在駝著背,根本看不到那美麗的曲線。 「如果你能把門關起來,我會很感激。」衡量局勢之後,他決定一點一點慢慢來。 「你想做什麼?」法蘿奈防衛地問。 「妖鳥呀,把我剝光丟在床上的人可是你耶。」槍恩真是不敢置信。「算了。你不關門也 罷,反正我也受夠這張床了。想救出哈耐巴的話,一直躺在這裡可辦不好事。」 槍恩深呼吸一口氣,心理生理都做好準備,才一腳踢開棉被。冷風吹進他雙腿之間。 「你還光著屁股。」 「對,多虧你了。」 槍恩沒時間和她抬槓,叼著被子兩三下就找到了脆弱的縫邊,手牙並用把破爛被子撕成長 條,再迅速圍住自己光溜溜的屁股和大腿。好在布料長年搓洗下來變得柔軟,否則真不知 道又要弄傷他什麼地方了。他把剩餘的布條繞過腋下、後背綁緊,就像他以前跟著叔叔伯 伯學當挑夫時——願他們的老羊角安息,就算他們活得好好的也一樣。 「你在做什麼?」 「整裝上陣呀。我們有一整窩的羔仔要救不是嗎?」槍恩對她露出笑容,紮滿繃帶的雙腳 邁出往生小屋。 灰色的天空像個陰鬱的老豬人喘著氣,在玻璃天幕上呼出一團團凍入骨髓的北風和雲霧。 陰雲遮蔽陽光,彷彿聶靨貚為了躲避妖鳥灼人的目光,而懇求母親織出的狡猾烏雲一般。 裴朵麗走在這片天空下,抓緊身上的斗篷,匆匆穿越凍滿銀霜的庭園,徑直踏入黑暗的樹 林。如果可以,她真不想自己動手,但是假手下人或奴隸就算不上秘密行動了。她得步步 為營,就算得因此弄壞指甲也一樣。 她握著懷中的小刀,刀刃大到能在必要時當作鏟子使用。她在心海裡睜開眼睛,確認四周 沒有窺視的眼睛,然後才慢慢往小徑深處走去。那種草,她很確定附近會有,雖然冬天會 讓它的花葉窒息,但是裴朵麗要的是秋天時成熟的根。 在她第十一次踢開樹樁旁的積雪時,終於找到了一叢枯萎的殘株連著三片心型的枯葉。 太好了。 她彎下腰用刀子刨開冰雪,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才把骯髒的草根挖出凍土。接下來的任務 ,只要靠著茶壺和她房間裡的火盆就能輕易完成。這手掌長的草根要配合她的計畫綽綽有 餘了。再到廚房去碰碰運氣,所有的東西就到齊了。 荷圖斯勒和費凱都是蠢蛋,只有她裴朵麗才會是最後贏家。冷風吹過樹梢,吹落積雪灑在 她肩頭。裴朵麗驚呼一聲,差點弄掉手上的草根。好在她反應夠快,及時抓住一截樹上延 伸下來的枯枝,這才免於跌落雪地的命運。 冷靜,她得冷靜,一切都計畫好了,只要照著她的計畫執行,一切都不會出錯。呂翁夫人 可是她的後盾,一切都會沒事的。她把草根上的泥土拍乾淨,揣進懷中帶回大宅。寒風吹 過古老的大宅,在石牆的細縫中嗚嗚作響。 <待續> 部落格閱讀:http://showwe.tw/blog/article.aspx?a=1593 粉絲頁:並山樓 https://goo.gl/EZdjiA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118.171.9.112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Fantasy/M.1452609485.A.A71.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