推 rade: 不錯欸 01/20 10:3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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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編輯: wu05k3 (114.47.136.157), 01/21/2016 16:28:53
<前言
大選結束了,還要繼續為台灣努力,當然連載也要繼續~
下面正文
【拾肆】
漢尼塔感覺胸口一陣躁動。詭異的感覺自那鍋湯端進門之後,噁心的甜味薰得他想把五臟
六腑一起吐在餐桌上,廚子是愈來愈不會煮飯了。
負責上菜的西羅放下鍋子,費凱站起來打開鍋蓋,濃厚的氣味隨著蒸氣散布整個內廳。荷
圖斯勒眉頭微微一皺。
「你該讓我動手才對。」
「老荷圖斯勒就別忙了,我快餓死了,先喝碗湯不過份吧?」費凱嘻皮笑臉,把碗遞出去
要胡鎕服務。胡鎕瞥了荷圖斯勒一眼,接到主人的許可,這才接過湯碗動手乘湯。
「這鍋湯好香喔,習拉瑟家的廚子真不是蓋的。」裴朵麗說。
漢尼塔的胃口到這差不多壞光了。看看他們這桌子的人,蠻橫的客人、滿肚子心機的掏金
女、一排傀儡般的僕從。主人兩隻眼睛被蒸氣蓋住了鋒芒,但是漢尼塔輕易能從他發冷的
雙手,聞出恐懼和憤怒。這兩個人都想置他於死地,他身邊的幫手是個來歷不明的奴隸,
而大宅外的逃奴正在盤算如何毀掉他先祖的功績。
真是一隻可憐的小豬仔。慈悲的漢尼塔幾乎想拍拍他的頭,再給他一刀痛快了。但是不行
,恐懼能讓他成長,能把他塑造成漢尼塔需要的利刃。漢尼塔很好奇他的小腦袋裡在想什
麼。自從昨天在書房晤談過後,他幾乎不發一語,心術師、闡釋者還有軍官們都被他晾在
外頭的營地,等著他下一步指令。他打算拿這些擋路的絆腳石怎麼辦,漢尼塔也在猜。
如果荷圖斯勒過不了這一關,那留他也沒意義了。
「王子,請。」老僕把湯放到他面前,氣味像一記重拳打得他頭昏眼花。這到底是什麼味
道?怎麼會有如此瘋狂的氣味,激得他五內如焚,手足無措?
「湯的味道不是多頂級。」費凱仰頭一口飲盡。「像在吃藥一樣。」
「不要傻了,這是藥膳湯,首都裡正流行呢。荷圖斯勒一定費了很多心思,才有辦法在冰
天雪地裡弄到這麼多藥材。」裴朵麗對著他微笑。
「只是一些奴隸而已。」荷圖斯勒喝了一口湯。「老實說不是很合我胃口,但這麼冷的天
氣,熱湯對溫暖手腳應該很有幫助。我聽說淑女容易在冬天受寒,裴朵麗你多喝一些。」
「那我就先謝謝你囉。」裴朵麗嫣然一笑,又多要了一碗。
「王子沒有喝湯呢。」荷圖斯勒說:「不喜歡這個味道嗎?」
「味道,太濃烈了。」
「王子殿下如果不喝喝看,怎麼知道不合你的胃口呢?」
這個蠢豬女,以為這是荷圖斯勒故意逗弄他的遊戲嗎?不行,他不能在他們面前曝露出弱
點,他要抓起湯匙。銀湯匙幾乎有千斤重。突然間,所有人都看著他,等著他喝湯。漢尼
塔緊握著湯匙,撈起一口深褐色的湯汁。一股甜膩飄渺的香氣,像條毒蛇一樣潛伏在湯碗
的蒸氣裡。他的心臟跳得好快,入口的一瞬間彷彿有把鈍劍貫過他的胸膛。
「王子殿下?」裴朵麗放下湯匙,大眼睛對著他眨了兩下。「王子殿下還好嗎?」
另一雙眼睛在他胸中睜開,像頭乍醒的雄獅一樣。
「我沒有胃口。」漢尼塔丟下湯匙從座位上起立。費凱和裴朵麗縮回雙手,雙眼散發警戒
的光芒。不行,得安撫他們,現在還不到撕破臉的時機。他的力量不夠強,不足以制服他
們。他得能暗示荷圖斯勒跟著他離開,他需要荷圖斯勒,但又不能讓這兩人查覺異狀。
「我收到一個緊急消息,是我以前的部屬。」他強撐著意識。現在不能進入心海,太危險
了,羊人的角頂著束縛,正準備脫離他的掌握。「少爺,也許你會想聽聽這則消息。」
荷圖斯勒的眼睛閃過一道光芒。「是我們先前談過的那位——大人嗎?」
「沒錯,正是我們先前談過的那位大人。」
「既然如此,軍情緊急,還請兩位見諒,荷圖斯勒少陪了。」
「如果是軍務的話——」
「不!」漢尼塔阻止費凱起身加入。「費凱少校連日搜索也累了,這件事讓我和少爺一起
處理就好了。」
「如果你們都不吃了,那我再坐著也沒意思。甜點就送到我房間吧,我有一本書正好配著
甜點一塊品嘗。」裴朵麗把膝上的餐巾扔到桌上,招手要送上甜點的西羅替她分裝。「表
哥,你送我回房好嗎?」
費凱左看看右看看,眼珠子轉了一圈。「那有什麼問題?」
「少爺,容我告退。」
裴朵麗行禮退下,帶著費凱和甜點離開。漢尼塔雙手扭成爪狀刮著餐桌,巴不得兩人走快
一些。
「通通撤下去。」他們步出餐廳後,荷圖斯勒一揮手,僕從們立刻動起來撤下餐點。「王
子殿下?」
「到你父親的房間去,不能讓那兩人發現我現在的樣子。」漢尼塔滿頭冷汗,喘得像頭瀕
死的野豬。他望著荷圖斯勒的眼睛,低聲補上一句。「湯裡有毒。」
「毒?」
「召喚霽山,我需要你們幫我壓制毒藥發作。」
荷圖斯勒也許驚訝,但沒聽漏關鍵字。
「立刻把霽山修者請到我父親房中,我們說好要去探望他。」荷圖斯勒對胡鎕下令,漢尼
塔的視線開始模糊了。心海中的羊人扭扭身體,嘗試伸展手腳,輕微的動作卻幾乎將漢尼
塔的頭撕成兩半。
不行,僕人太多了,不能在這裡……
「快走。」他吐出這兩個字,荷圖斯勒扶著他,小跑步奔出內廳上樓。
蕭格勒老爺的房間離內廳不遠,但是舉步維艱的漢尼塔來說,簡直有如千里之遙。
「快、快……」一進房間,他立刻抓著荷圖斯勒的領口。「快點進入心海……」
「我在心海裡了。女神呀!王子你的——」
「快,我必須知道自己是誰。」荷圖斯勒不夠強經驗也不足,可是漢尼塔沒有選擇的餘地
。「在心海裡想像我的樣子,把你認為的模樣纏到我的神術上,快!沒有時間解釋了!」
在那驚惶的一刻,他很怕荷圖斯勒沒有聽懂他在說些什麼,而他已經沒有力氣指示該如何
進行下一步了。幸好,過了三秒,彷彿永恆一般漫長的三秒之後,一股粗糙的壓力壓進他
的腹中。
就是這樣。他能感覺羊人的蠢動被壓抑住了。殘忍、自私、機鋒,這些才是他,汲取
恐懼的力量重生的漢尼塔,脫離凡胎的聶靨貚……
門外傳來匆忙的腳步聲,是霽山。
「替我們護法。」恢復說話能力的漢尼塔說:「我不要任何人的視線接近這間房間。把我
扶到你父親身邊,繼續施法不要停,危機還沒過去。」
鬆懈的壓力再次補上。荷圖斯勒不習慣一邊移動一邊施法,但是沒關係,現在能慢慢來了
。好不容易坐到床邊,漢尼塔嘗試性地碰觸心海,羊人蠢動了一下。
逮到他了!
漢尼塔不假思索,衝入心海中抓住蕭格勒老爺。這老傢伙身上累積了無數的恐懼妄想,長
久歲月的瘋狂累積在他骨髓裡,現在正好成了漢尼塔的養分。他進入心海,一手抓住荷圖
斯勒的編織,一手撈起蕭格勒身體裡的黑暗,融成厚繭罩住那該死的羊人。
霽山在四周佈下幻像,窺探者只會看見他們談話的場景。時間一分一秒過去,黑色的繭愈
來愈密實。他用盡全力,把黑繭壓縮埋進心海深處。動作要慢,這個過程不能出任何差錯
,他嘴裡的甜味愈來愈淡,羊人的掙扎愈來愈弱。漢尼塔總算能逐漸緩過呼吸,在心海中
伸展手腳。
他慢慢放開蕭格勒父子,精疲力盡的荷圖斯勒跌坐在地。
「發生……什麼事了?」他喘著大氣,由下往上仰望著漢尼塔。
「是一種針對羊人的毒藥。」漢尼塔深呼吸幾次之後,才緩緩開口:「荷圖斯勒少爺,你
說我之前帶到府上的奴隸人呢?」
「他因為傷口感染,被送進大宅後的空屋等死。」荷圖思勒的表情透著不解。
「等死?」
「他的傷口感染,送進那裡表示離死不遠了。」
但是漢尼塔很清楚,能夠引發這麼劇烈的反噬,除了槍恩之外沒有人辦得到了。該死,過
去幾天忙著在荷圖斯勒身上拉線,卻忽略了這個奴隸。只差一點,他精心佈好的局就要因
為一個失策全毀了。
「恐怕那個奴隸逃過了死劫,現在回過頭來對付我了。」他說:「這種毒藥除了我故鄉的
人之外,沒有人知道如何使用。你和另外兩人都喝了湯卻沒有反應,表示這毒必定是衝著
我來。」
荷圖思勒低頭不語,陰沉的情緒透入心海之中。
「我說過了,這些人一個都不能信任。一個鬆懈,或是隨意付出信任,說不定就再也見不
到明天的太陽了。你看看我,因為一時的心慈手軟,剛剛差點丟了性命。」漢尼塔嘆口氣
,把憤怒與驚恐吹入心海之中。「是不是危言聳聽,我讓你自行判斷。」
「我懂你的意思。」荷圖思勒從地上爬起來,拍拍衣服上的塵埃。「只是他們都是貴族,
對付他們要有個好藉口,才不會讓宗主有說閒話的餘地。」
「你想得很周到。」
「我習慣謹慎了。」
如果不是知道他毫無幽默感,漢尼塔一定以為荷圖斯勒在開玩笑。謹慎?是呀,沒錯,他
是個謹慎,引狼入室的好少爺。
一聲尖叫傳來。
「出事了。」漢尼塔雙耳搧動,大耳朵用起來讓他非常不舒服,累贅又多餘。他剛奪回這
具身體,還要多花一點時間才能適應。
「胡鎕呢?」
「讓胡峇去。」
「不行,胡峇必須看著你父親。」漢尼塔腦子一轉,剛才聲音是從哪個方向傳來的?「霽
山!」
「屬下在。」
「你先去看看發生了什麼事。」漢尼塔命令道:「聲音在闡釋者的廂房附近,由你先到比
較不會引人注意。在心海中保持連絡。」
「是的,主人。」
霽山退出房間,匆匆奔上走廊。漢尼塔抹去額上的冷汗。「你查覺到了嗎?」
「察覺什麼?」
「還有其他人在心海裡,而且是一個非常刁鑽難纏的角色。」如果漢尼塔的感知無誤,那
個隱身的傢伙絕對是奴隸槍恩。「這是一個完整的攻擊行動。他們先在湯裡下毒,讓我在
心海裡沒有辦法反制他,並拖住你的腳步。剛才的尖叫說不定是另外一波的攻擊先兆。」
「攻擊?」
「他們很可能想對闡釋者下手……」闡釋者?不對,這又是一個矛盾,闡釋者只是一群學
徒,攻擊他們沒有好處。如果漢尼塔要下手,廢掉首領之後接著應該對付的是庭院外的軍
團,而不是一群沒有特殊天分的學徒。
闡釋者有什麼價值必須先被消滅嗎?
「解言書。他們想阻止我們使用蛇人預言。」漢尼塔心頭一緊。果然是陰險的下等人!
「那我們快跟著霽山——」
「等等,尖叫太顯眼了,很可能是聲東擊西。」漢尼塔向外眺望。另外一本解言書在荷圖
思勒書房,如果他猜得沒錯,那萬惡的奴隸絕對在他書房裡。
沒有人,但是四周有殘留的編織。
「你的書房被人入侵了。」
荷圖思勒撞開房門衝出房間。漢尼塔在心海中將思緒的觸手探出去,來回檢查所有微小的
痕跡。不能再出錯了,等他掌握習拉瑟時,這具皮囊就能隨手拋下,但是在那之前謹慎還
是必要的。他摸摸後腦勺,腫包幾乎消去了,如果不是記憶作祟,根本感覺不到異樣。他
很期待從兇手身上討回公道的時刻。
等他整理好自己走上三樓書房時,荷圖斯勒怔怔站在裡面,一小團悶燒的火焰在壁爐裡跳
動。漢尼塔取下走廊上的火炬,緩步走到他身邊。
「遲了一步。」荷圖思勒咬牙切齒地說。火光映出壁爐裡的殘骸,除了堅硬的書脊和封面
之外,柔軟的內頁已經燒得面目全非。漢尼塔轉身,他一向不喜歡眷戀在無可挽救的事物
上,世界上總有其他東西能夠注意。桌面上還有幾本沒收攏的書,這可不是愛惜字紙的荷
圖思勒會做的粗魯行為。
琺瑯字源集解詳註、峉多瓜字典、筆記簿。他們在調查荷圖斯勒的研究?
「這些是你常用的書?」
「沒錯。」荷圖斯勒的聲音像硬木板一樣沒有彈性。
「思想調查。」漢尼塔闔上書頁。「這是唯一的解釋,這些奴隸比我想像的還要陰險。」
「他們想毀掉我們的書籍和文化,奪走蛇人遮蔽我們的耳目。」
「正是如此。」
「沒錯,這就是他們,善待他們只會招來惡果,就像二十年前一樣。」荷圖思勒雙眼像濕
透的煤炭一樣冰冷無光。「我們的父輩心軟了,這一次我不會重複同樣的錯誤。」
「放鬆一點,悶燒的野火才燒得長久。」漢尼塔在心海中牽引著他,走向正確的方向。「
走吧,我們去看看他們還有什麼惡毒的把戲,試圖危害我們的統治。」
他的手搭在小少爺的手背上,款款擺動的影子慢慢罩住兩人,直到再也分不出彼此。
※
法蘿奈的心快跳出喉嚨了。槍恩一聽見尖叫聲馬上抱著她衝向書房的大窗,低頭衝入半空
中,尖角撞破堅固的窗框,雙臂擁著她躍入空氣中。
「準備好了!」他在空中對法蘿奈喊道。法蘿奈憑直覺縮起身子,躲入他的懷中。一瞬間
,時間彷彿暫停,法蘿奈浮在空中,枯燥簡短的一生在眼前飛過,顯現在漆黑的凍土上。
然後像是奇蹟一樣,槍恩左腳對著石牆一蹬,落速瞬間緩和。再一踢,他們已經安全著地
,平穩得像是從大門走出來一般。
「這是……你是怎麼……」
「天分。」槍恩露出笑容。「我們最好快點走了,你說是不是?」
「你說的沒錯。」跳出他懷抱時,法蘿奈的臉燙得嚇人。
大宅裡四處亮起火光,兩人壓低身體,幾乎是用爬的爬過庭園,時不時停下來躲避窗邊匆
匆經過的身影。
「到底發生什麼事了?」槍恩用唇語問,法蘿奈得瞇著眼睛才看得清他嘴唇的細小波動。
只可惜就算看清楚他的嘴唇,她能給的回答只有一個聳肩。
「奴隸入夜了都得待在廚房外的舊馬房,我們只要進去,至少在明天天亮之前不會有人想
到去搜那個地方。」
「我們不能回往生小屋嗎?」
「往生小屋在庭院的另外一邊,要繞過軍人的營地。」
「真是瘋了。」
軍營裡亮起了火把,兩人嚇得靠在一起躲進陰影裡。
「不論是誰出事了,那些士兵都會把他撕成碎片。」
槍恩舔舔嘴唇,同意法蘿奈說的話。「別管他們了,爛掉的草莓再多還是爛的。廚房就在
前面了,我能聞到那股臭酸味還有小溪的水,我們得快點——」
兩人不約而同停下動作,張大眼睛看著前方。以衍娜為首,三個蛇孩子圍在裝碗盤的大木
槽旁,在寒風中抖得連身上的花紋都要散了。
「你們在這裡做什麼?」法蘿奈厲聲問。
蛇孩子躲到木槽後。法蘿奈真恨她自己,她為什麼要凶他們?他們只是孩子,在寒風中被
趕到溪邊洗碗根本不是他們的錯。她走向他們,伸手摟住兩個男孩,衍娜躲開她的懷抱,
舌頭不斷伸縮搖擺。
「翠絲。」她嘶嘶叫的聲音難以辨識。
「什麼?」
「翠絲。」衍娜說:「翠絲被帶走了。」
有塊冰從她頭上砸下來,砸得她天旋地轉。剛才的尖叫,那聲音和蛇人被拖上祭壇時一模
一樣。
「法蘿奈!」
她再睜開眼,這才發現自己倒在槍恩懷中。「你還好嗎?」
「翠絲……」她發抖的語音難以為繼。「剛剛的聲音是翠絲,她被抓走了……」
槍恩的臉頓時僵住了。「你是說,我在那本噁心的書上看到的畫面要發生了?」
法蘿奈點點頭。「可是我不懂,今天沒有儀式。少爺也不會在沒有老爺允許下使用預言,
而且你剛才明明看見少爺人在老爺的臥室不是嗎?」
「別忘了心術是詐騙的技巧。」槍恩的口氣沉得像是沒有月光的天空。「我們得去看看翠
絲怎麼了。你們三個不要管這些碗了,馬上回去小屋裡待著。不要離開其他人。」
蛇孩子忙不迭地點頭。法蘿奈鬆開雙臂,推著他們躲進黑暗之中。在搖曳的火光之中,她
能看見槍恩眉心露出兇狠的刻痕。經過這一個晚上,她慢慢能從他臉上的表情分辨出他是
否踏入心海中了。
「不好了。」
「發生什麼事了?」法蘿奈抓住他的手問:「是翠絲嗎?拜託你快告訴我,如果翠絲出了
任何事,我一定不會原諒我自己!」
「往這邊。」槍恩皺著臉。她看得出來,如果可以,槍恩寧願跳進油鍋裡也不願帶著她冒
險。但是他必須了解,這是法蘿奈的責任。他握緊她的手,兩人攜手轉向躁動的火光。
※
裴朵麗讓費凱帶她回房間,然後非常有技巧地拒絕他的撫摸,在門邊給他一個晚安吻。她
接過僕役手上的甜粥,要賈欣娣去廚房提個水壺回來,然後轉向等在床上的翠絲。
小翠絲穿著醜陋的黃外套,淺綠色的皮膚正好符合她下等人的身分。看看她醜陋的鱗片和
光頭,如果是粗魯的男孩也就算了,偏偏是個悲慘的蛇女。裴朵麗聽說母蛇的舌頭比公的
還厲害,她很快就能知道傳言的真偽了。
「你肚子餓了嗎?」裴朵麗端出笑容。「我想一整天下來你也累了才對,先吃一點東西,
補充一下體力。」她把銀碗放到桌上,正對著翠絲的視線。蛇孩子仰起頭,舌頭在空中晃
蕩又趕緊縮回口中。
上鉤了,沒想到這麼輕易。裴朵麗往右一步擋住她的視線,把一碗雞血倒入甜粥裡。鮮血
的味道受熱氣蒸騰,蒸得滿室飄香。她聽見一陣窸窣聲,有人坐立難安了。
別急,裴朵麗在心裡輕聲說,不忘回頭給蛇孩子一個勾人的笑容。門環響了兩聲,是賈欣
娣回來了。
「小姐,這是你要的熱水,還有架子。」
「謝謝你,賈欣娣。這裡沒有你的事了。」賈欣娣點點頭,告退離去。裴朵麗關上門,回
頭看見翠絲直勾勾望著桌上的甜粥,貪婪的舌頭不斷飄揚。
「瞧瞧我,都忘了你還在這裡。不要客氣,通通拿去吧。」裴朵麗知道何時能用憐愛的笑
容當作強心針,推獵物最後一把。她替翠絲乘上一碗,紆尊降貴親手遞給她。趁著翠絲狼
吞虎嚥時,她把水壺和煮食用的小鐵架架到火盆上,添了一點柴火讓火勢騰高。小荷包裡
裝著她好不容易蒐集到的材料,附有黑斑蝥蟲卵的烏草根、一撮未精製的鹽、一小片的乾
燥靡紅蕈,三者一起灑入熱水中時散出輕微的腐敗氣味,在甜膩的香氛中幾乎聞不出來。
等翠絲喝完第三碗粥時,乾癟的小腹已經微微凸起了。
「不要這麼急,慢慢來,還有很多。」裴朵麗替她倒了一杯黯色的飲料。「先來一口苦茶
,清一清喉嚨。我這裡還有蜂蜜、薑餅和很多好吃好玩的東西。喝口茶,不要讓開胃菜壞
了你的胃口。」
她想也不想,接過杯子大口飲下。「尊貴的小姐,你人真好。」
「快別這麼說了。我以前也有一個像你一樣的奴隸,只可惜她被我的兄弟搶走了。」
「像您這麼好的人不該有如此遭遇。」
「不要說傻話了,八足神女編織的命運不是我能背離的。而且如果不是她離開了,我又怎
麼會找到你呢?」
「喔,尊貴的小姐,你人真好。」
「再喝一杯?」
「感謝您,仁慈的小姐。」
她沒有任何疑慮,只是一口接一口,把苦茶往嘴裡送。等半壺茶沒了,裴朵麗從床後掏出
一捆混著細鐵絲編成的細繩,將意識迷濛的蛇孩子緊緊捆在椅子上。
「現在,為我預言吧。」
裴朵麗打開衣箱,從裡面撈出一個大木盒,木盒裡有一隻小貓,小貓的聲帶在一早前已經
先叫費凱的士兵割掉了。奄奄一息的牠如今只剩半條命,不過這半條命對裴朵麗來說也是
夠用了。她戴上鐵鱗手套,對著雙眼迷濛的蛇孩子露出小貓鮮血淋漓的喉嚨。彷彿本能甦
醒,翠絲亮出淺綠色的毒牙,伸長脖子一口咬斷小貓的咽喉。
小貓死前連一聲都沒有叫出來。
裴朵麗在心海裡抓住翠絲的投影,強迫她面對自己。「看著我,告訴我未來的景像。」
現實中的她丟開貓屍退後三步,等待著;心海中的她抓著翠絲,一次又一次把尖銳的指令
刺進她腦中。翠絲開始呻吟,裴朵麗渾身顫抖。就要來了,就要來了。
空氣降到冰點,凍結在蛇孩子的低吟之中,豬女的笑容漸漸結上一層霜。
剎那,翠絲彷彿爆炸一般的血盆大口對著天空炸開,噴出驚人的尖叫聲,銳利的尖叫撕裂
了心海與現實,整個世界為之震撼!
「不!是他!蛇髮的男人!不要、不要、不要!他在靠近我、他正在靠近!他的肚子裡、
他的頭髮裡——蟲、有蟲!不要——不要!」
裴朵麗頓時傻了。瘦弱的蛇孩子不斷掙扎,細鐵繩加上她的力道,硬生生將木頭座椅拆成
碎片。突然獲得自由的翠絲,雙手扭成爪狀,不斷用指甲刮著身上的鱗片。
「有蟲!有蟲!把他們趕走——你是誰?不要!不要!」
彷彿呼應她的求救,大宅裡響起隆隆作響的腳步聲。驚惶失措的裴朵麗往後一步,房門轟
然爆破,兩個士兵滾進她房中。一臉凝重的胡鎕跟著走進房間,身後跟著大批的僕役和士
兵。
然後,就在這群人之後,荷圖斯勒的臉宛若死神一般出現在她眼前。
翠絲還在尖叫,叫得好像世界末日來臨,天地崩裂了。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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