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告:本文內容包含嚴重破壞閱讀樂趣之劇情,若尚未讀過第一部,
請絕對「不要」看下去。同時由於劇情複雜,不從第一部看起
大概也很難看懂。
冰與火之歌 第二部 序曲 (2)
小女孩跟著派洛斯一起進來,羞怯一如往常。在她身後拖步輕跳,古怪地
橫向行走的,則是她的弄臣。他頭上戴著一頂滑稽的帽子,是用老舊的錫
桶子做成的,頭冠上插了兩根鹿角,上頭掛著牛鈴,隨著他的蹣跚腳步發
出不同聲響。鏗啷噹、碰咚、鈴鈴、嗑啷啷。
「派洛斯,是誰一大早來拜訪我們?」克禮森問道。
「師傅,是我和派奇斯。」她那雙天真無遐的藍眼睛朝他直眨,只可惜她
的臉蛋並不漂亮。這孩子繼承了她父親突出的方下巴,她母親的古怪雙耳,
以及她自己的不幸缺陷。從她的半邊臉頰直下頸項,皮膚整個僵硬壞死,
表面乾裂,屢屢剝落,還夾雜著黑灰斑點,撫觸宛如硬石。那是一場差點
毀了她的灰鱗傳染病所烙下的痕跡。「派洛斯說我們可以看看白鴉。」
「妳當然可以。」克禮森回答。他怎麼會拒絕她?難道她還沒嘗夠拒絕的
滋味嗎?她名叫希琳,就要滿十歲了,她是克禮森學士所見過最命苦的孩
子。她的悲傷是我的恥辱,老法師心想,另一個我失職的永恆烙印。「派
洛斯師傅,有勞你去把鳥兒從鴉巢裡帶過來給希琳小姐看看。」
「我的榮幸。」派洛斯是個謙恭有禮的年輕人,年方廿五,卻嚴肅得像個
六旬老翁。假如他多些幽默感,多些活力就好了,此地就缺這個。陰沈之
地需要的是輕笑,而非肅穆,而龍石島地處西部邊陲海域,置身濕冷荒原
,終年暴風肆虐,惡水翻騰,背後群山沸騰,陰沈自是不在話下。學士必
須前往職責所趨,所以十二年前克禮森隨公爵來到龍石島,為之效命,而
且盡忠職守。然而他從未真心愛過龍石島,也始終沒有找到歸屬感。近來
紅袍女每每妖魅般浮現夢中,使他乍然驚醒,卻不知自己置身何處。
弄臣轉過他那有著黑白斑紋的頭,看著派洛斯爬上高聳的鐵扶梯至鴉巢,
帽子上的鈴鐺隨之作響。「海底下,鳥兒羽毛不生生鱗片,」他說道,喀
啷啷啷,「我知道,我知道,噢,噢,噢。」
即使以一個弄臣的標準來看,派奇斯依舊是個失敗的角色。很久很久以前,
或許他能輕易引來哄堂大笑,但大海早已奪走了這個能力,同時也奪走了
他大半神智和所有記憶。他體態肥軟,時常莫名抽搐顫抖,有一半時間連
話都講不清楚。這小女孩是現在唯一還會被他逗笑的人,大概也只有她會
在乎他的死活。
一個醜陋的小女孩和她可悲的弄臣,再加上這個油盡燈枯的老學士…任誰
聽了都會為我們三人的故事掬一把同情淚。「孩子,過來跟我坐著。」克
禮森招手示意她靠近,「天才剛亮,實在不是登門拜訪的好時機,此刻你
應該在被窩裡睡好覺才對。」
「我作了惡夢,」希琳告訴他。「我夢見龍要吃我。」
克禮森學士記得小女孩一直苦於惡夢纏身。「我不是跟你說過嗎?」他溫
柔地說道:「龍族已死,再也無法復生。孩子,牠們只是石頭雕像。很久
很久以前,我們這座島是瓦雷利亞自由城邦極西境的前哨站。建造這座城
堡的正是瓦雷利亞人,然而他們的建築技術迄今已經失傳了。為了防禦起
見,要塞的任何兩堵城牆交會處都要築起塔樓。瓦雷利亞人刻意將這些塔
樓雕鑿成惡龍形狀,好讓他們的城堡看來更加駭人。他們之所以捨棄普通
的箭口,而冠以千百尊猙獰石像,也是為了這個原因。」他伸出自己斑駁
乾瘦的手,輕輕握了一下她粉嫩的小手。「所以囉,沒什麼好怕的。」
希琳卻不為所動。「那在天上飛來飛去的那個東西又是什麼?上次黛拉和
梅翠絲在井邊說話,黛拉說她聽到那個紅衣服的女人跟媽媽說那是『龍息』。
假如龍會呼吸,那不就是說牠們活過來了嗎?」
這該死的紅袍女,克禮森學士苦澀地想到,成天在那位母親耳邊進讒言難
道不夠,現在連她小女兒的清夢也不肯放過?他一定要把黛拉好好訓誡一
頓,警告她不許再危言聳聽。「好孩子,那東西叫做彗星,就是有尾巴的
星星,迷失在天空中。不久就會消失不見,我們一輩子都不會再看到,你
等著瞧吧。」
希琳勇敢地點點頭,「媽媽說白鴉代表著夏天要結束了。」
「我的好小姐,確實如此。白鴉只會從舊鎮的學院裡飛來。」克禮森的手
指輕撫環繞頸項的鎖鍊,鎖鍊由不同金屬串接而成,各自象徵著他在不同
學術領域內的成就。學士頸圈正是學院的記號。在他英氣煥發的那些個日
子裡,他懷著驕傲戴著這個項圈,但如今鎖鍊日益沈重,冰冷的金屬貼緊
他的皮膚。「牠們比其他同類都來得大,也聰明得多,生來就被訓練傳遞
最最重要的信息。這隻白鴉告訴我們樞機會已經召開,根據王國各地學士
所做的天象觀測和報告,宣告這次長夏的終結。這個夏季長達十年兩個月
又十六天,是人們記憶以來時間最長的一次。」
「天氣會開始轉冷嗎?」希琳是個生長於夏日的孩子,還未體驗過真正的
寒意。
「早晚會的,」克禮森答道,「倘若諸神慈悲,或許還會賜給我們一個溫
暖的秋季和豐盛的收穫,好讓我們為即將來臨的寒冬做準備。」民間認為
長夏意味著更長的冬季,但老學士覺得沒有必要嚇唬女孩。
派奇斯搖響鈴鐺。「海底下天天是夏天喲!」他吟誦了起來,「美人魚髮
梢有nennymoan,用銀色海草織禮服,我知道,我知道,噢,噢,噢。」
希琳咯咯直笑,「我也想要一件銀色海草編的禮服。」
「海底下的雪往上面下,」弄臣又說:「雨乾得像枯骨呢。我知道,我知
道,噢,噢,噢。」
「真的會下雪嗎?」女孩問道。
「會的。」克禮森回答。然而我希望好多年後才開始下雪,而且別下太久。「
啊,派洛斯這會兒可不是把鳥兒帶來了麼?」
--
仰視宇宙這一幕燦爛的光華,所有的星球都以相同或相異的關係互往牽引,形
成和諧運轉的軌跡,唯獨我是其中脫了引力的那顆微塵,在黑暗中漫無目的地流浪
,擦撞,爆出火花。那永恆且不安的追尋。
--郝譽翔 <2300,洪荒>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140.112.8.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