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引述《Diago (憂鬱少年)》之銘言:
: 貓 馮青
: 月亮出來了
: 貓的眼睛
: 在小丘上端視著人影
: 端視著
: 寂寞的深淵裡
: 那叢由竹子林裡喧嘩出來的風聲
: 縱然輕身一躍
: 也不過是層頹瓦
: 哀傷的貓影
: 遂靜靜軋輾過
: 女人微亮的夢境及盈淚的髮絲
: 青色的窗戶不斷自貓的瞳子裡流動過去
: 陰暗的地底
: 嬰兒紛紛夢著的天空
: 竟然
: 魚肚一般的白了
──哀傷的貓影/遂靜靜軋碾過/女人微亮的夢境及盈淚的髮絲──
「哀傷的貓」、「盈淚的髮絲」雙重暗示女人是哀傷的,
也暗示貓未必是實存的貓,是女人的夢中物──一個自憐的女人哀傷心情的投射物。
這個詩句把詩分成前後兩部份,
上半是抽象的寫景和敘事,核心是貓;下半是雜陳的類喻。
上半用一個主線暗示一種情境、一種思緒;
下半使用多個引伸,把作者要說的,擺在明示與隱喻的交界。
可注意到下半「青色的窗戶」、「陰暗的地底」、「嬰兒」、「魚肚般的天空」?
這首詩到後半突然變得活潑,與前半形成對照,
「先慢後快」、「敘事而後發散」這是作者對「節奏」的處理,
感覺上有點像流行歌「副歌」的安排。
「貓的觀點」上下半各出現過一次
──貓的眼睛/在小丘上端視著人影──
──青色的窗戶不斷自貓的瞳子裡流動過去──
意謂著,「貓」是一個多重的隱喻,
牠又是先前說的「女人哀傷的投射物」,牠又可以是凝視者。
所以,如果,如果一定要用女性主義文批,
那你可以說,貓是女人的化身,又同時是冷冷凝視女人的男人。
這中間有荒謬。
但是在一首詩裡,這種荒謬十分正常。
就算不用女性主義文批,我也會說,
貓是女人的自我(自憐)與超我(類似出竅者的自我凝視)的雙關──兩者的綜合體。
你有沒有一種可憐自己之後,又恨自己的經驗?
那就是自我與超我綜合作用的情況。
「嬰兒」在最後出現了
──陰暗的地底/嬰兒紛紛夢著的天空/竟然/魚肚一般的白了──
「地底的嬰兒」的「地底」隱含雙重的意函:「被壓迫/被禁錮」。
又因為身在地底,「嬰兒的天空」自然只能在夢裡頭「魚肚一般的白了」。
因此,嬰兒在詩中是「被剝削了純潔的」;
嬰兒的被禁錮,又呼應了女人,因為女人是「躲在青色的窗戶之後的」。
結論是整首詩的色調晦暗。
又因為貓「凝視」了、女人「流淚」了、嬰兒「做夢」了
所以詩的主體可以是貓、可以是女人、可以是嬰兒。
但只能是其中一個。
如果你選擇一個當主體,則另兩個就是「襯托」,是主體的隱寓。
一首可以是寫給貓的,可以是寫給女人的,可以是寫給嬰兒的詩。
三者之中任一為主體,都不改變詩的題旨,
因它確定是一個摹寫幽閉與壓迫下的心境的詩。
我不主張一定要用女性主義文批來批評這首詩,
因為這首詩沒有明確指出詩中女人的哀傷來自男性,
所以它也沒有明確指出有沒有男性的壓迫者。
「女人」並沒有優越於另外兩個主體,
因為「凝視的貓」、「做夢的嬰兒」和「流淚的女人」都一樣是刻板印象,
三者的行為都一樣不具特出的中心性。
是故,詩中的二元對立,「必須不能只是性別的」,
將任意兩個主體過度的依附在第三個主體,
都將產生「過度詮釋」,都將引發作者的憤怒。
如果一定要用女性主義文批進行分析,
那麼,詩中的女人就一定是主體了,
而且詩中其它一切「非女人」的元素都可以是男性,也可以是女人的投射,
全看你的詮釋要怎樣安排。
非女人的元素共有月亮、竹林、貓、綠窗、地牢、嬰孩,你可以從這方向著手。
但最後仍要強調,詩中的壓迫經驗只是很一般的壓迫經驗,
它並未指明是性別的壓迫,所以它不是一首女性主義詩,
如果硬要用女性主義文批來套用,則一定有危險性。
最後補充一點:「青色的窗戶」可能暗示著「古老」,
用女性主義文批來看,毫無疑問,它可以作「傳統婦女」來詮釋。
--
我的追隨者自會斬去我的頭顱。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twbbs.org)
◆ From: h29.s49.ts31.hinet.ne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