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由主義的宗師 - 海耶克
"說海耶克是經濟學家，和說達芬奇是藝術家、牛頓是科學家一樣，是不足以說明
他們在其他領域的成就的"
- (海耶克精華集)序言
奧地利經濟學家海耶克是二十世紀(1899~1992)自由主義經濟學的宗師，然而其成就
並不只侷限於經濟學，他對經濟史、政治哲學、方法論、法學、語言學、生物學以
及心理學都有傑出的貢獻。海耶克於1974年，以有關貨幣理論和景氣波動等研究的
成就，與瑞典經濟學家墨岱爾同獲得諾貝爾經濟學獎。在40年代與凱因斯及其學派
的直接論戰，奠定了其一代宗師的地位。雖然在這場論戰中及其之後，海耶克的學
說與主張，都未征服英美等國西方正統經濟學家，但是他對個人理念及學理的執著
，卻依然維持著奧國學派的傳統風格。終其一生，海耶克都堅持其對自由主義的信
念，駁斥社會主義，他關心的是社會、政治及經濟政策和人民整體的聯結，而不單
單只是經濟學的學理研究；也就是因為如此，使得他的學術地位，凌駕於其他的專
業經濟學家，成為本世紀最令人崇仰的學者之一。
海耶克的生平
海耶克於1899年5月8日出生於奧地利維也納的一個書香家庭。祖父是維也納大學動
物學教授，外祖父是Innsbruck大學法學教授，也是奧國經濟學派宗師龐巴衛克
( Eugen von Bohm-Bawerk )的莫逆之交，稍後曾任奧地利國家統計局局長。海耶克
的父親是位醫學博士兼植物學家，也在維也納大學教授植物學，故海耶克幼年即深
受其父親的影響，對自然科學的研究頗感興趣。
在第一次世界大戰期間，因在奧匈帝國陸軍服役的經驗，他的興趣轉往社會問題的
研究上，戰後便進入維也納大學研修法律，並於1921及1923年分別得到維也納大學
的法學博士和政治學博士。在維也納大學的這段時光，他利用課餘的時間研讀經濟
學和心理學，而後者的心得更成為他後來研究經濟理論和政治哲學的基礎，也是日
後反對將研究自然科學的方法，移植到社會科學的重要憑藉。同時，他也在這段時
間裡，接受了奧國經濟學派大師們的影響，深受威克塞爾( Knut Wicksell)、龐巴
衛克及當代奧國的兩大經濟大師威塞( Friedrich von Wieser為海耶克的經濟學老
師)及米塞斯( Ludwig von Mises )的思想洗禮。由於此一淵源，他承襲了奧國的
濟思想，更以其心理學的造詣為基礎，環繞著個人主義 ( individualism )、價格
體制( price system )、和奧國經濟思想所特有的“實質”資本結構( "real"
structure of capital)的中心理念，以進行其新的貨幣理論及景氣循環研究。
海耶克在1921年取得法學博士後曾擔任公職 (1921-1926)，主要是在佐理米塞斯
執行1919年的和平條約相關的金融條款及解決戰前的債務。在這一段時間，海耶
克於1923至1924年間自費前往紐約研讀貨幣政策。返回維也納後，在接下來的兩
年中分別以德文發表了兩篇著作，其中一篇的書名為 (1920危機以來的美國貨幣
政策(，這是他有關貨幣理論和景氣循環研究的正式開始。
1927年，海耶克與米塞斯共同開創了奧地利景氣循環研究所，也就是在此，他成
第一位預測到美國經濟崩潰的學者。1928年，他以德文發表了有關美國經濟景氣
的論文，他對於當時一般認為在物價不上升的情況下也能保持經濟持續欣欣向榮
的觀念不以為然；他並且指出在不尋常的繁榮期間，物價還有可能稍為下降，然
而當這種下降一旦停止，經濟衰退便將到來。果然如海耶克提出的有關投資循環
的貨幣理論所說的，1929年美國的經濟危機便登場了。
1931年，海耶克受倫敦經濟學院的聘請擔任經濟學和統計學的教授，成為該院第
一位外國教授。在英國的十九年間 (1931-1949)，前半期他仍專注於經濟學的研
究，並和凱因斯學派的擁護者展開論戰。1941年之後，海耶克所關心的層面，漸
漸由經濟學擴展到社會哲學及當時盛行的社會主義與社會政策，其中以1944年的
(到奴役之路( (The Road to Serfdom)一書，可視為他在倫敦經濟學院後半期之
代表作。此外，其後在1948年的 (個人主義與經濟秩序( ( Individualism and
Economic Order)，更顯示出他對自由的崇仰及其自由理念的堅持。其間於1947
年由海耶克發起組成了性質極為特殊的"蒙貝勒蘭學會" (The Mont Pelerin Society)
，這是一個將全球崇尚自由哲理，在當時環境下都有孤軍奮戰的落寞感的學人齊聚
一堂的團體，對於會員的篩選極為嚴格，因第一次的聚會是在瑞士的蒙貝勒蘭舉行
，故以此為學會的名稱。
1950年，美國芝加哥大學聘請海耶克擔任社會思想委員會社會與道德科學教授，此
後他的學術生涯又跨入了另一個階段。在美國任教的這一段時間，他的思想仍然秉
持留英時期的自由理念，並轉往社會科學的方法論和政治哲學及法理的研究。這種
改變，可以說是如前所述經由奧國學術傳統對海耶克的影響，以及他本人學術生涯
的轉變和發展而來的；而這也一直都是海耶克長期思維發展的主軸，在1950年後因
學術環境的配合使他在這個領域有相當的成果出現，而1960年 (自由的憲章( (The
Constitution of Liberty) 一書則可視為他長期自由哲學體系的完成。
1962年，海耶克接受德國佛萊堡大學的聘請，擔任政治經濟學的終身職教授。他
始終堅持自由的理念，探討社會制度和法律制度制定的原則，使他的學術成就突
出於其他的專業經濟學家，而其研究精神及理念的一貫，更是海耶克的特色。雖
然他在1930年代於英國留學期間研究經濟學的成就極高，在1943年還獲選為英國
學院院士 (Fellow of British Academy)，但其光芒卻被凱因斯所掩蓋，而1944
年 (到奴役之路(這本批判當時世界社會主義及計劃經濟的潮流的書的出現，使他
的學術生涯更為孤寂。一直到1970年代停滯性澎脹 (stagflation)的出現，海耶
克的理論才受到重視，及1974年獲得諾貝爾經經濟學獎後才真正恢復名望，其後
1980年代共產世界的解體、自由經濟的盛行更證明了他的先知。
海耶克的學術貢獻
海耶克所涉獵的學術領域不僅是經濟學而已，他在政治、法律、哲學、心理學等
方面的成就和學術聲譽，更不下於在經濟學上的成就；其各方面的研究及著述，
往往有他獨到的方法，在認知的定義上，或在邏輯推理的方法上與英美的學者迥
異，使得欲探討他的思想及著作的人，常覺得他的文章艱澀深奧，難以瞭解。海
耶克對經濟學的研究，和他研究心理學一樣，只重視理論和理論建立的哲學基礎
，而甚少重視實證資料的應用和分析；其原因則和他反對將研究物質關係的自然
科學，應用到社會關係研究的觀念有關。
海耶克認為自己最主要的興趣領域，是在一般經濟理論和經濟思想史兩個層面。
簡單的來分的話，早期他以經濟方面的研究為主，而這方面的重要著作是在倫敦
經濟學院期間完成的，轉赴芝加哥後則致力於非經濟學的著作。海耶克的思想最
中心精神在於自由主義。所謂自由主義的精神，就是反對政府對社會及人民經濟
生活的干預，人民若是靠著政府的照顧安排才能生活，就是一種奴役制度(slavery)
。他這種重視自由主義的態度，強烈的表現在各個層面，特別是在貨幣主義
(monetarism)上。他認為社會在消費及賺取所得上，是經由個人的自由意願所
達成的，所以政府及銀行都不該以擴充貨幣數量的方式來試圖解決經濟問題；任
何試圖利用政府的力量以擴充貨幣的方式，解決經濟問題的辦法，都是錯誤且不可
行的。
海耶克與凱因斯在貨幣理論方面的看法，可以說是截然不同，甚至是針鋒相對的。
在1930年代，那是歷史上著名的經濟大恐慌的時代，也是凱因斯革命出現的時候。
當海耶克1931年前往英國倫敦大學經濟政治學院擔任教授的時候，一場襲捲全世界
的凱因斯革命正在醞釀中，由於海耶克的見解與凱因斯的相反，引起了一場熱烈的
辯論。舉例來說：不景氣的原因，凱因斯認為是因為過多的儲蓄，而投資對資金的
需求不夠的原因；海耶克則說是因為儲蓄所提供的資金不能滿足企業家的需求，以
至於他們必須縮短計劃的時間使產品提前上市，結果一方面是投資總額的縮水，另
一方面快速生產的產品卻賣不出去。而對於當時世界整體經濟的蕭條，基本原因在
於社會總合需求的不足；所謂總合需求的不足，指的是當工人在充分就業的情況下
照一般的工資率所能得到的工資總額，多於總合需求的時候，就是總合需求的不足
。此時產品無法全數銷售出去，結果就會引起經濟的衰退，這種情況發生時，只有
靠政府採取通貨膨脹政策才有可能挽救逆境。
海耶克則深深不以為然，他堅決反對政府的干預政策，大力抨擊通貨膨脹政策所可能
引發的危機，在其1931年出版的 (價格與生產( (Prices and Production)一書中早
已有明確的解說。海耶克認為失業的產生，是因為勞動以及其它的生產要素在各業之
間的分配及對其產品之需要的分配的不協調所導致的。而這種互相不協調的現象，是
由於"相對"的價格和工資之體系的扭曲引起的，要解決問題就必須要調整此一體系。
也就是說，在各個經濟部門中，所有各種價格及工資都必須遵循供給等於需求的原
則來決定。失業之所以會發生，就是因為各種在自由市場及穩定的貨幣下所自然產
生的均衡價格和工資發生偏差之所致。這種偏差不是用通貨膨脹政策可以改正的；
相反的，使用通貨膨脹政策只會使得失業問題更加嚴重。其原因有二：第一、若要
運用通貨膨脹來減少失業，必須經常且迅速地推行此一政策，而通貨膨脹一旦加速
推行，則最後將會到達某一程度，使得價格經濟制度無法有效地運作下去。第二、
也是最重要的，在長期來說，這種膨脹將會使失業不得不大量的增加，超過通貨膨
脹原本想消除的數量。他認為一般所主張的 "通貨膨脹不過是是錯誤的將社會生產
數量重新加以分配，而失業則會減少社會生產的數量，故前者的害處較輕"的說法
是錯誤的，因為通貨膨脹正是失業增加的原因。也就是說，通貨膨脹使得有工作暫
時具有吸引力，當通貨膨脹停止或速度降低時，這些工作的吸引力就消失了，因為
通貨膨脹會使第一、在各生產部門及各生產階段之間貨幣數量的分配改變，第二、
形成物價將會再漲的預期。而一般支持貨幣性之充分就業的人，常認為總合需求一
次的增加就足以在一段時間內維持充分就業，卻忽略了此一政策的施行，對個產業
之間的分配，以及對各個工會的工資政策所可能發生的影響。
海耶克的貨幣理論，在經濟學說史的地位，是建立在貨幣量的變動，對於生產結
構中各財貨相對價格的影響，而反對貨幣理論只是解釋貨幣價值的傳統看法。海
耶克架構其貨幣理論的目的，並不在於陳述利率、物價與貨幣量之間的關係；他
主要的目的是在探討貨幣量對於各種財貨相對價格的影響，因為財貨生產的方向
與數量，是由其間的相對價格所決定的。貨幣量的變動，若要不影響生結構和財
貨間的相對價格，也就是一般物價均成等比率的變動，則貨幣就必須要維持中立
性，而欲維持貨幣的中立，唯有固定貨幣的供給額度。若不如此，其它的政策都
將會扭曲生產結構和改變消費財及資本財等產業的收益比率。
海耶克的理論核心在於"可貸資金理論"(loanable fund theory)。這個理論主要
是說一個國家的收入，一部份用於消費，一部份則用於儲蓄，而儲蓄就是可疏導
用於投資的可貸資金。儲蓄和投資可決定均衡利率，而所謂的均衡利率便是在市
場均衡的狀態下產生的自然利率。政府或銀行發行通貨，就是在儲蓄資金之外，
以增加通貨的方式，將資金貸款給需要借錢投資的人，這會造成兩個結果：第一
、將利率壓低於市場均衡利率之下，使得投資增加，而增加的部份是由銀行增加
鈔票的發行量支應的，這將造成經濟的不穩定；第二、社會上會有過度投資的情
形，而這種情形也就是所謂的"強迫儲蓄"(force saving)。因為原本一個國家的
投資額的多寡應由儲蓄者的意願所決定的，一旦由增加通貨的辦法來增加資本後，
讓真正的投資高於儲蓄，此即"強迫儲蓄"，而這也就是經濟不穩定的肇因。綜合而
言，海耶克還是主張只有在透過市場的調和來達到資金的均衡水準時，才有可能達
到資金在各個產業部門上的效率分配效果。
在1931~1941年之間，海耶克致力於經濟課題的研究，在貨幣理論方面有相當卓然
的成就，然而在當時一片的凱因斯風潮中，他的學說受到極度的忽視。1940年代中
期，海耶克跳出純經濟理論的範疇，轉而探討政治秩序與經濟組織之間的關係，此
一時期的代表作，即為前文所提的1944年的(到奴役之路( 及1948年的論文集 (個人
主義與經濟秩序(。這兩本書都是在探討社會主義計劃經濟的問題和謬誤，他認為任
何形式的政經濟計劃，都會危害到社會中個人的經濟自由，而沒有經濟自由就形同沒
有政治自由，並且計劃經濟最終將會帶來貧困和專制的政府。在當時社會主義為知
識份子所認同的主流，計劃經濟盛行的時代，海耶克的論點，無疑的受到其它知識份
子的抨擊，但這也更證明了他的先知卓見。正如同一位東歐推動改革的政治家所言"
如搞社會主義意識型態的理論家，要挑出一本不惜任何代價都要收起來、嚴厲禁止閱
讀的書，而任何散播和講述這書內容的人，將受到最嚴厲的處分，那麼他們一定會挑
(到奴役之路(。"可以證明。甚至到了近90歲的高齡，他還是致力於發揚個人的學說
理念，在1988年出版了 (毀滅性的狂想( (The Fatal Conceit)(或譯作(不要命的自負)
，對社會主義做一蓋棺論定的宣言，重申社會主義的缺失及市場秩序和文明演進的
關係。
海耶克一生的理念和信仰，都環繞著個人主義和價格機能的自由運作，他對學術的
貢獻是多方面的，即使單純以對經濟理論的貢獻而言，他在經濟循環理論、資本理
論、社會主義與資本主義下之經濟計劃理論和經濟學方法論方面，都有其獨到的見
解和卓越的成就。雖然其經濟學方面的成就，受到凱因斯學派的長期壓抑，但最終
還是顯現出其洞察先知的價值。在其有生之年，海耶克親眼見到了蘇聯的解體、中
國大陸的走向自由經濟以及全世界自由經濟主義的抬頭，正是他的中心精神 - 自由
主義的印證，也可以算是對他一貫的堅持做了回應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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