Re: [心情] 一個下崗男人的回憶

[subohan (人不狂吃枉少年)]

原來小弟鮮少來晃的的站崗版  也會有男生主動發回憶文
對照上篇的感人故事  抱歉這篇是哀傷的
心情激動之虞 就順手寫下這篇回憶

謹紀念六個小時前 拔管的姑姑
故事中的女主角  是我母親 一個擁有2010T孩子的母親

零七年的一月 仗勢著嘉義畢業的大學生
靠大學同學的招呼  我到了大林中坑 體驗從軍樂
沒有閃光的分享與體諒  與母親報平安 成了每晚電話溝通的樂趣

新訓的懇親 往往是最令人回味的 無奈我回憶卻像失敗的鳳梨苦瓜雞
拿著入伍說明會的野雞車路線圖  母親不顧我的勸阻
執意要搭夜班車從台北南下(我建議他前一晚搭高鐵下來住旅館 隔日轉計程車進來)

就這樣 他像木蘭般 幾天前四處張羅要去軍營的東西
滷雞翅 燉雞湯 裝大瓶保溫壺 趕在晚上七點就去睡覺 然後凌晨兩點
穿著大衣 到附近的公車站等野雞車 目的就希望 能在六點到達嘉義
這點  他完全讓我感到驕傲與驚喜  我是第三個被教育班長叫出去的
三年前母親開始罹患輕微的糖尿病  身材就越來越瘦小
遠遠就看到 瘦小的身影 穿著蓬鬆的羽絨夾克 拖著登機箱  朝我這走來
臉上依然強擠出笑容 神采奕奕的迎接著兒子  我震驚了 為了籌備這一刻 竟做如此犧牲

懇親完下午把孩子領回
我帶母親到我熟識的嘉義市區 去吃松屋的萬國百匯
在餐桌上  許多我描述部對內天兵的笑話  他不覺得好笑 只是靜靜的聽著孩子的敘述
偶而伴隨著淺淺的微笑  只是我沒想到  在出於補償的心態下  隔天母子兩人在討論
午餐要去哪裡解決時 母親竟然提議 再去吃一次萬國百匯    但我婉拒了
我帶他去吃嘉義更有趣的小吃  但他不覺得有趣

一個月後我到了桃園化校 每週坐火車回去台北 成了一定的模式
母子倆連續十周從不間段  週五傍晚相約西門捷運站六號出口 偶而去軍用品店補充
經理物資 然後轉往西門町裡面的燒肉店
明明知道犯有糖尿病  卻仍然陪孩子吃完一次又一次的燒肉
明明知道犯有糖尿病  卻大意而又自私的 拉著母親享受美食

在要去馬祖的最後一個週末  兩人在軍用品店 厚的襪子 我買一雙 她就再加一雙
我不喜歡毛衣 她就勸我多帶著  感覺就是背影裡面的朱爸爸

之後我困在基隆前運站 被延航了好幾天  母親更是毅力的從台北車站坐計程車到基隆
帶走我的便服跟手機 就這樣 我上了馬祖北竿 之後就再也沒見到健康的母親

經過酷熱的夏天 母親在蘇州陪伴父親 新裝潢好的房子 仍需她操煩打點
卻不知道北方的寒冬已悄悄吹進她脆弱的心房
破皮的手指尖 久久不癒  硬化 發黑流膿的症狀一一浮現
直到自己不對勁  才回台就醫  據醫生事後轉述   她是自己直直走進醫院的
病房的病友 還以為她是來探病的  過程中 我沒有打電話去關心過
直到被弟弟警惕了一下 才打電話去關心 電話中說她很好 兩瓶抗生素打完
兩週後出院  如同二十年來的聲音一樣 沒有異狀

媽媽在高雄住院 說她很好 年底我放最後一把假 留美的弟弟也回台
她要弟弟留在台北幫我申請留學資料 兄弟倆就天真的留在台北過聖誕寫報名表
東北季風除了吹亂的返防的航班  也吹亂了母親的療程
回馬下船後換來的卻是弟弟哭訴 母親要截肢的事實 而距離退伍只剩兩天
副連長問完後  礙於規定也難辦 雖口頭說 又不是病危 切大器官 但仍幫我找島主指揮官
特別命令之下 隔天一早的自費航班 飛回台北 退伍的包包原封不動 轉到病房留守
就這樣  你可以說我提早退伍 也可以說我移防到高雄長庚

手術之後 愛美的母親 應該無法接受自己截肢的事實  但身為看護的我
竟然很失職的在旁邊睡著了  只見他坐臥在病床上 頂著手術指頭傷口
用兩個下手臂很憋紐的夾著棉被轉過腰遞給我要我別著涼
退伍的喜悅 沒有絲毫喜悅 沒有人能迎接

病菌持續擴散 虛弱的母親 用氣若游絲的聲音 要我照顧好外婆 並趕快申請學校
之後轉入加護病房最後昏迷終至被身為長子的我拔管
一個以為他可以獨自應付的風暴 豪不留情的兩週內就把他吹倒
回頭看來 在最後的旅程中 台商的先生 留美以及從軍的兒子都能團圓
似乎已是最大的幸福
在祭母文中我留下一段  捍衛了國家的安全 卻保衛不了母親的生命
就這樣 母親在我退伍後一周過世

當時的姑姑只有三個女兒 沒有懇過親  也想要與母親同行
但卻沒有如願  同時卻也在年中發現擴散肝癌  這當中他知道我失去母親
語音信箱邀約我去吃牛排的餘音 如今成了我僅存的刻痕
而這半年 他也受盡了折磨  當下恍然大悟 原來我的母親是幸福的
不折磨自己  不拖累家人

此刻  我想 傷最重的應該是父親
年初經歷喪妻之痛後  不到年尾 疼愛有加的姊姊又離開他
兩個孩子也在美國 他應該更顯寂寞了

但願 歲月靜好 一切平安就好


大學畢業後 我的人生重心就在兵役與留學
小弟同時在留學版 #188VfydF (studyabroad) 寫了另一篇同樣內容
主軸是留學的感人文章
有興趣的板友可以兩篇相對照



後記
錄取的當天晚上 我哭了一整夜  隔天並打越洋電話給弟弟
他電話沒掛就不斷抽啜  斷斷續續的說出  媽媽知道了 一定會很開心
如今我也覺得 兄弟倆都能在洛杉磯唸書 每個週末都能吃飯  似乎是母親的保佑

出國前 我把過去兩人吃過的餐廳 獨自一人一間接著一間 慢慢吃過一輪
包括嘉義那間無緣的萬國百匯  不留遺憾的 跟母親說道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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姑姑 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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