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魔女宅急便》（二版）

作者NEKObus (大寶的大瓜)

看板GHIBLI

標題《魔女宅急便》（二版）

時間Mon Jul 14 18:33:45 2008

http://blog.yam.com/YenC/article/16163746 PTT2個人板 Inkstone ============================================ 我想問他：不曉得我們能不能找到一個湖邊、一起躺在微微傾斜的草地上，讓春天的風吹過身旁、看滿天白雲被吹得一路飄揚，就像《魔女宅急便》那最讓我陶醉的第一幕一樣？ ============================================ 我一直一直，很想要養一隻黑貓。從小學四年級到現在，已經十五年了，我的床頭一直蹲坐著一隻黑貓娃娃。他的脖子上繫著一朵精緻的紅色蝴蝶結，圓滾滾的小臉上是兩隻眼睛往左瞧。他沒有嘴巴，只有八根如今已是不規則蜷曲的硬鬍鬚；高高豎起的兩隻耳朵像是帆船似的，而小小的鼻子則是個粉色的三角形。黑貓吉吉安靜地坐著，十多年以來總是一副冷而神秘、千言萬語不待多說的情狀。他的腳上縫著一張標籤，上頭除了「魔女の宅急便」之外還印有「MADE IN JAPAN」的字樣。許多年以後，當我開始認真地搜尋宮崎駿系列商品、卻發現如今的布娃娃都成了中國製的時候，市面上早已找不到同樣身形修長、氣質優雅的黑貓吉吉了。但我依然記得：一年多以前，當兵正逢春節休假的那天夜裡，我把黑貓身上囤積的灰塵輕輕擦去、擺在客廳的桌上，開始放起了《魔女宅急便（魔女の宅急便）》的DVD。電影第一幕，是那不斷被風吹撫的、青草綠色的湖邊。少女琪琪仰躺在岸上，若有所思地聽著收音機，天氣預報說：今晚的月圓之夜，將可望是個涼爽的晴天。「十三歲那年，魔女就要離家獨自生活，用一整年的修行證明自己能夠獨當一面。」小魔女琪琪準備當天晚上就要出發，去尋找屬於她的城市了。朋友問她：決定好要去哪裡了嗎？她說「我不知道耶，但我想要往南走，去一個可以看得見海的地方。」一直要到琪琪跌跌撞撞地升空、逐漸平穩地飛進了月夜，黑貓幫她打開收音機、夜色中響起晚風款擺的樂曲，這時的銀幕上才打出了片頭，開啟這部關於少女、青春、以及小小成長的電影。在天馬行空地揮灑了三部作品之後，宮崎駿在此選擇的是相對內斂、但依舊星芒閃動的故事。藉由鮮活的角色形象、深刻的人情互動與濃濃的歐風都市氣質，也將《魔女宅急便》妝點成了動人的小品。但在此，且讓我先回首瞭望一番：《風之谷》的主角是那片滄桑的世界，它談的是大地難以凌駕的力量與自我療傷的企圖；《天空之城》的主角是那千年失落的秘境，由它牽起了一段善惡糾葛、歷程驚險的追尋；《龍貓》的主角是妖怪與女孩，但它的主題是人情，包含了親子之情、手足之情，以及對鄉野家園的眷戀崇敬。到了《魔女宅急便》，終於被專心刻畫的主角是人、是少女，以及少女的青春課題了。獨立與成長、對家鄉的眷戀與回望，伴隨著自我認知的建立與自信的養成——這主題毋寧是十分現代，且「人味」十足的。透過這部作品，宮崎駿清楚地展現了他對荳蔻少女樣貌的掌握、心境的理解，以及相當程度的著迷。而在一個小時四十分的電影看完後，一閉上眼睛，琪琪那乘著掃帚的身影依然會盤旋在心底。但在看完《魔女宅急便》的當下，令我印象鮮明的首先是角色動作的細膩。宮崎駿對動物語言的掌握無庸置疑，所以時而惹人憐愛、時而活潑俏皮的黑貓吉吉才會如此討喜、搶眼至極。但我更想強調的是琪琪本身的肢體動作，尤其是乘著掃帚飛行的種種姿態：壓低身子加速、拉高掃帚頭爬升，想要降落時一張腳就會往下掉... 等等，幾乎可說是「寫實」地描繪出了魔女的飛行。藉由如此細心的刻畫，也讓《魔女宅急便》的人物們得以個個形象立體、質感清晰。琪琪的童心與身為小魔女的魅力，就如同她頭上那朵大大的紅色蝴蝶結、鮮明而俏麗。吉吉的可愛則是來自它靈動的身段，但配音員所賦予的頑皮氣質同樣功不可沒。再說兩個女配角：索娜大姊與畫家烏蘇拉，她們同樣喜歡爽朗地大笑，也都在照顧琪琪時散發出相當的安全感。只會一項飛翔的魔法、且生在對魔女的存在並不太驚訝的世界裡，琪琪在面對成長這一課、以及離家獨立的修煉上，其實和一般女孩的處境相差無幾。她羨慕城市女孩有閃亮亮的紅色皮鞋可以穿；她對人情的冷暖與現實缺乏心理準備，甚至一度被沮喪打垮了心緒；她在投入「工作」後才終於體會到生活的不易，然她的成長與自信、與人來往的能力也在逐漸地成形。失去法力之後，琪琪一度沮喪地說著：「如果不會飛的話，我就變成一個一無是處的人了」。但《魔女宅急便》最讓我喜愛的對白卻是另外一句：那是在出發的那天晚上，當另一個小魔女問琪琪有沒有什麼特殊專長？她的回答是「沒有耶，因為我小時候想得太多。」處處都好奇、樣樣有興趣，這正是年少時光中最令人懷念的特權。琪琪的表現因此是溫暖的、真誠的，也在最初是十分外向而積極的。但比起在《龍貓》裡那鄉下式的人情濃厚，在此的宮崎駿顯然對冷漠的城市空氣有感，更透過琪琪樸質的熱情對比出他人的難以親近。在她第一次造訪此地時，人們驚嘆著她飛翔的身影，卻也對她大方地自我介紹所釋出的善意顯得無所適從。從交通警察到旅館接待員、從城市女孩到過馬路的婆婆，都讓她明顯感覺到這座城市的難以融入。宮崎駿對都會人的形容，便是展現在這些小小的疏離上。但他又藉著索娜大姊的口說了：「這是個大城市嘛，本來就會有形形色色的各種人。」讓琪琪也讓你我稍稍地釋懷。畢竟人與人之間的距離已被壓縮得太近了，對城市的住民而言，也許這才是一種自我保護裝置吧。但在人物之外，《魔女宅急便》對一座歐風都市的描繪仍是十分耽美的。忙碌的海港、繽紛的市集，依山的建築、傍海的公路，蜿蜒起伏的石板街道、拔尖聳立的高塔鐘樓，路邊咖啡座裡閒談的人們、公園廣場上昂立的雕像... 在紅色電車穿梭的畫面裡，每一顆石頭都被細心地添上歲月的痕跡、透露著百年文化的底蘊。因而城市的風貌變得寫實而鮮明。當琪琪漫步在城中為麵包店外送，她走在拱門與石階串起的小巷中，陽光被屋頂與藤蔓篩落在斑駁的磚牆上；她走過庭院裡開滿紅花紫花的人家、走向漆成檸檬黃的房舍盡頭，小小的樓台上吹著爽朗的風。在海鷗飛旋的港口邊，琪琪的一頭短髮與黑色衣裳被風吹得飄揚。座落在海邊的城市，景致悠揚令人心生嚮往。當然一如往常地，宮崎駿在許多段落裡表現出他對飛翔的醉心。當琪琪自都會中的街道升空，鏡頭先是從高處俯瞰她盤旋飛升、逐漸地接近，到了她穿過眼前、位置高過了鏡頭，便接續而成仰望的目光，象徵著導演對飛翔的嚮往。事實上在《魔女宅急便》裡，飛行是小魔女琪琪自然而然就會的事情，像唱歌一樣地直覺。而藉由琪琪本身的肢體動作，更幾乎讓原本只屬幻想的飛行動感變得寫實、彷彿真有其事。施力與施法、對飛行方向的掌控，以及被風吹得難以抓穩的搖晃軌跡，都讓人在不知不覺間被說服了，彷彿飛行真的就是那麼一回事。當她載著一包重物前往送貨，那掃帚的軌跡於是變得沈緩，而她也得在連串的建築物頂端不斷墊足、才能繼續前進。在此同時，風的存在也變得特別明顯，不論是飛行中或地面上、琪琪的衣角與髮絲無時無刻不在飄揚。這樣的視覺效果不但堆疊出了都會的氣氛，也塑造著青春的氣息。而片中有一幕令我印象特別深刻：出發後的第二天早上，琪琪在運送糧草的列車上醒來，一探頭，眼前是遼闊的大海。她於是乘上掃帚、一蹬足，乘風飛往那座浮在海上的城市。低空飛過水面上，她的身影穿越港邊漫天的海鷗，如此恣意如此輕盈，將不可思議的魔法融入簡潔的畫面裡。不可思議的魔法，與輕盈的真情。其實《魔女宅急便》的故事並不複雜，但它想捕捉的年少情懷卻是晶瑩剔透的。飛翔是琪琪的魔法能力，而她能夠和她的「另外半個自己」吉吉對話，則是純真與一點點依賴的象徵。故事中把琪琪的飛行能力與她的情緒、心境連結在一起，因而魔法也成了角色決心、勇氣，以及意志堅定與否的具現化元素。再加上飛行本身就是充滿渲染力的動態意象，用來外顯琪琪的內心是再適合不過了。只要有一把掃帚、有一隻黑貓，魔女就能飛上天，能得到空間上的自由。但宮崎駿自己卻補充道：自由往往同時是伴隨著孤獨的。而缺乏安全感與歸屬感的孩子即使生活是自由的，心靈卻不是。所以在故事最後，琪琪不再能和吉吉溝通了。她已不再需要那個互為表裡的、事事謹慎畏縮的自己——這轉變雖然令人傷感，但也象徵著她的真正獨立與成長。然後必得一提的是，在久石讓的電影配樂裡《魔女宅急便》大概是旋律性最強的一部。許多段主題都有甜美而動人的音韻起伏，從片頭湖邊響起的三拍華爾滋、到〈看得見海的小鎮〉所訴說的海城悠閒時光；從琪琪執行快遞任務時的輕快爵士風、再到〈忙碌的琪琪〉那被時間追著跑的氣氛。當琪琪漫步在午後的街道上，〈索娜大姊的安排〉是城市主題〈風之丘〉的悠揚弦樂版；而在前往烏蘇拉山中小屋的路上，笛音輕盈是圓舞曲〈寬廣的世界〉的心情。在此最動人的曲目有二，一是琪琪在烏蘇拉家裡看見那幅畫時，空靈神秘彷彿自夢中傳來的樂音；二是琪琪故鄉的主題〈陽光被樹木篩落的小村〉，在《魔女宅急便》的印象專輯裡，第十二軌便是這首曲子的小提琴演奏版。它同時也是久石讓的作品中情緒渲染力最強烈、氛圍最引人泫然的曲目之一。十三歲的琪琪在陌生的城市裡獨自生活著，但她也知道就在不遠處、有個溫暖的家在隨時等著她。那裡有同樣和煦的陽光，與陣陣輕撫的微風。在電影最初，媽媽把她的大掃帚交給琪琪。大掃帚雖然陳舊，卻也是最舒適與最可靠的。然它畢竟在後來不小心被折斷了；到了故事結束的時候，琪琪終於換上了那把讓她拾回法力的地板刷。《魔女宅急便》用心描寫的是成長課題與少女的樣貌，而我在這麼多年後再次看起，也重新發現了幼時不懂得欣賞、不懂得為之著迷的清新。電影看完後，我抱起黑貓吉吉，他靈動的雙眼彷彿有什麼話一直想對我說、已經等了十多年。而我想問他：不曉得我們能不能找到一個湖邊、一起躺在微微傾斜的草地上，讓春天的風吹過身旁、看滿天白雲被吹得一路飄揚，就像《魔女宅急便》那最讓我陶醉的第一幕一樣？但我想，他應該會回答我「さーあねぇ？（誰知道呀～）」，然後繼續若有所思地看著遠方吧。 ============================================================================== 《時光之硯》宮崎駿系列文章：《風之谷》 http://blog.yam.com/YenC/article/12857360 《天空之城》 http://blog.yam.com/YenC/article/7666808 《龍貓》 http://blog.yam.com/YenC/article/8054265 《魔法公主》 http://blog.yam.com/YenC/article/16086996 -- 「直到再一次聽見，妳的話語如溫柔的絲線穿梭河邊，一針針縫合了時間夕陽下，牽起溫暖的思念...」時光之硯部落格 http://blog.yam.com/YenC PTT2個人板 Inkstone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57.149.13

→ skyviviema:這個是更新版? 需要把精華區的一版刪除嗎 07/14 21:06

→ NEKObus:好的那就麻煩版主了 <(_ _)> 07/14 23:16

推 kirishima:大推！ 07/15 09:0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