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暗的琴房內，琴聲迴響，十指急促。雖然還略嫌生澀，但敲擊琴鍵的白晰手指
正以飛快速度在黑白之間飛舞。
『噹！』
那是很明顯的不協調聲，若不是作曲者太過笨拙，就是刻意搞後現代風的標新立
異，再不然就是：演奏者的失誤。
「小綠，妳『又』彈錯了唷…」坐在一旁悠閒翻閱雜誌的人隨口說著。
「妳不需要強調『又』這個字…」演奏者一臉不耐，翹著嘴巴。
小綠一把抓起琴譜作勢從中撕開，但發覺一旁的人毫無反應，她也沒打算真的撕
掉。
「真的要撕也可以啦，但那是最後一份。」沙發上的女孩輕笑一聲，闔上雜誌。
小綠自鋼琴前站起，走向沙發。
「怎麼？需要幫忙就直說。」沙發上的女孩看來年約十四、五歲，這會兒正翹起
二郎腿，手托下巴，一副趾高氣昂的模樣。
而這位站起來和對方坐著一樣高的小小演奏家完全拿她沒辦法。
「妳今年也已經十二歲了吧？連個五線譜都不會看，真沒辦法呢…」
「囉唆！我看的懂啦！我只是沒辦法一邊看一邊彈而已！」
「那妳就詳細的讀完一遍再彈啊～為什麼一定要別人幫忙彈一次勒～」
「吵死了！我只是沒辦法把這些符號當成音調而已啦！」
「好好好，我知道了…」她站起身來接過琴譜，走向鋼琴。「嗯～好吧，應該是
這個樣子的吧！」隨即深吸一口氣，雙手擺出架勢。
經過數秒，依然一片寂靜。
「怎麼了，小艾姊姊？不彈嗎？」
「……我可以用唱的嗎？」
小綠又拿起琴譜，重重的砸在這個欺世盜名的偽演奏家臉上。
「剛才還神氣成那個樣子，結果妳也不會嘛！」
「我又不像妳，妳已經學好幾年了，我才聽妳練幾個禮拜而已，會看琴譜已經不
錯了好不好！」
※ ※ ※ ※ ※ ※ ※ ※ ※
「我累了，不練了…」
「真沒毅力…」
「咦！」
「怎麼？」
「已經這麼晚啦！」
斑駁牆上的老舊時鐘分針逼近了十二，接近整點時刻。
「好啦，小艾姊姊，妳得回去了，不然我媽回來看到妳又要罵了！」
「啊…喔…這樣喔…」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小艾打開窗戶，東張西望了一番。
「欸！那個…」小綠突然出聲叫住了小艾。
「怎麼了？還有事嗎？」
「妳明天…還會來嗎？」
「不會。」小艾立刻斬釘截鐵地回答。
「什麼？！」小綠一臉驚愕，也許在驚訝之下還潛藏著一絲失望。
「妳一個人就沒辦法練嗎？」
「我…」小綠雙手抱胸，表情又嚴肅了起來。「當然可以！妳不來搗亂，我反而
能專心的練琴勒…」
「…………」
「…………」
「如果會寂寞就直說嘛～」
「吵死了，妳給我滾出去！」
※ ※ ※ ※ ※ ※ ※ ※ ※
俐落的從窗戶跳下，披上外套的少女又快速地翻出圍牆外，一名看似接應的男子
已經在牆外久候多時。
「辛苦了…」
「還好啦…」
「不好意思…還這樣麻煩妳…」
「沒關係…」
「狀況還好嗎？」
「還不知道…而且我還在見習中…」
冷風襲來，小艾拉緊外套，頭也不回地離去。
※ ※ ※ ※ ※ ※ ※ ※ ※
「噹噹噹～噹噹！大概就是這樣的感覺！」
「噹什麼噹啦！誰聽的懂啦！」
小綠再度把琴譜甩在小艾臉上，看似惱火的她其實已經笑了出來。
「豈有此理…」小艾的額頭爆出青筋，抽蓄的臉頰說明了她的憤怒：「可以讓人
這樣甩了又甩，甩了又甩的嗎！！！」
一個箭步衝向前去，人高馬大的小艾已經單手將小綠環抱起來。
「咿呀！姊姊不要這樣，妳這根本就是…」
「給妳兩條路選…」
「咦？」
「第一，乖乖不反抗的讓我打屁股！」
「開玩笑，我才不要勒！」
「那就第二吧…」
「第二選擇是什麼？」
「妳可以反抗，但我會加重處罰，大概會把妳的內褲脫掉再打…」
「不要啊！變態！大姊姊是變態～～～」
死命的掙扎和搥打，小綠終究掙脫了魔掌。
在經歷了一番激烈打鬧之後，兩人都氣喘吁吁地仰躺在地上。
「喂…」
「幹嘛？」
「我們繼續練吧…」
「我一直都在練啊，是姊姊妳在搗亂吧！」
「我不會彈，但是我也很努力的把那種感覺唱出來啊！」
「我知道啊…」
「那我們繼續練…好嗎？」
「…………」
「不想練嗎？」
「想不想練一點也不重要…重點是我必須練。」
小綠緩緩站起，走向鋼琴。她的身影在巨大平台鋼琴對比之下，顯得異常嬌小。
「好吧…」默默的拉開椅子，小綠深吸一口氣，坐回定位。「不玩了，繼續…」
小艾也拍了拍身上灰塵，拿起琴譜，認真地尋找剛才的中斷處。
「剛才那個小節…」小綠再度深呼吸，雙手已經就定位。「再唱一次好嗎？」
「我要唱了…」小艾輕哼著曲調，將樂譜上的符號轉化為高低起伏的旋律。
微微顫抖的呼吸，小綠的手指繼續在冰冷的琴鍵上敲打著。
※ ※ ※ ※ ※ ※ ※ ※ ※
雨滴不斷落下，但房內完全聽不見吵雜雨聲。琴聲倏乎拔尖而起，十指躍動奏出
的緊湊旋律和窗外的驟雨相互呼應。小綠神情專注，呼吸沈重，但雙手仍不停飛舞。
結尾，宛如地鳴的震聲，狂放飛馳的樂句在連擊和弦之中颯然急收。
「呼…呼…結…結束了…」
「練成了！小綠，妳真的練成了！」小艾激動地抱住了小綠。
「是啊…終於…把這首曲子練完了…」小綠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和小艾的興奮
比起來，似乎感受不到絲毫喜悅。
小綠不自覺的抓緊小艾，將臉埋進小艾的懷裡。
「這樣…就可以了…妳終於可以…」小艾輕輕撫摸小綠的頭髮，溫柔細語。
「我終於可以開始玩了！」
「啥？」
「正事做完了，當然是開始大玩特玩啊！」
「…………」
「快點快點，來陪我玩啦！」小綠一個縱身跳起，宛如脫疆野馬一般。
「喂…我說妳…」
「怎麼了？有什麼問題嗎？」
「算了算了，愛玩是小孩子的天性嘛～」
「喂，我才不是小孩子！」
「好好好，我知道啦，妳不是小孩子，是小朋友～」
「妳囉唆啥啦！」
又是琴譜的正確使用方式，砸在別人臉上。
「要玩就快點過來，沒事的話就快點離開。要走的話窗戶在那邊，再見不送！」
「妳這個…不乖的…」小綠的額頭上又再度浮現青筋。
※ ※ ※ ※ ※ ※ ※ ※ ※
一陣打鬧後，琴房已經到處塵灰飛揚，能拿來丟的雜誌和書籍散落的到處都是。
「喂…雖然妳說要玩啦…」
「呼…呵…呼…對啊，快點找些什麼來玩啦…」
兩人都氣喘吁吁，仰躺在地上。
「這間房間除了鋼琴之外幾乎什麼都沒有，妳是要玩啥？」
「玩什麼都好，不要彈琴就好…」
「啊勒！？」小艾坐起身來，臉上露出詫異神情。
小綠不知何時已經走到門口，轉開了門把。
「我家這麼大，總會有些有趣的東西啦！」
「這…？」
「怎麼了？」
「沒什麼…」
「限妳三秒鐘內說清楚！」小綠又板起臉，認真嚴肅的發問。
「我還是第一次看妳離開琴房…」小艾搔了搔頭，隨口回答。
「因為妳每次來找我，我都在練習嘛！」
「說的也是…」
開啟了厚重大門，小綠牽起了小艾的手。
「走啦走啦！」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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