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開始囉！」小綠悠悠輕笑，雙手已經在琴鍵上飛快起舞。
從悠揚的輕音開始，就像和煦晚風吹過草原，小艾尚未反應過來的情緒也受到琴
音的安撫，她走向沙發，慢慢坐下。
由連續六個跳音起頭，小綠精神一振，音符化為風雨。
右手流暢地勾勒出明快而突出的主調，左手飛快華麗的指法組成的合弦，彷彿同
時聽到了春天的初雨，驚空的雷電，池畔的蛙鳴…
小綠越彈越有興致，曲風再轉輕快。她回過頭去，臉上的盎然笑意透過眼神全數
傳達給了沙發上的悠閒聽眾。
優雅的圓舞曲，傳達著森林的恬靜；卻在不知不覺間轉為熱情奔放，如火焰般澎
湃的波雷舞曲；過了幾個小節，清澈無垢，清脆的小夜曲帶來的是雋永的湖畔詩篇；
接下來是深邃幽暗的夜曲、活潑而輕快的小步舞曲、尊貴莊嚴的彌撒曲…高超的琴技
和巧妙的編排，讓這整串組曲銜接得不著痕跡。
曲調再轉，趨向緩慢平靜，讓人心靈頓時沈澱，溫柔無形的手環繞四周…那是溫
柔的搖籃曲…琴聲更趨緩慢，演奏者的雙眼閃爍著充實滿足的喜悅。
曲終，小綠站起身來，雙手輕拉裙擺，向唯一的聽眾致意。
雖然曲調不是原創，但編曲和伴奏都是兩人共同的心血。
過了良久，她們依然相視無語。
「沒有掌聲嗎…真吝嗇…」小綠雙手一攤，嘆了口氣。
小艾突然激動地衝向前去，將小綠緊緊擁在懷裡。
「小艾姊姊…那個…妳抱太緊了…嗚…啊勒…」
「好厲害，妳真的好厲害…我真的不知道該…該說什麼…」
除了將她緊擁之外，小艾再也想不到其他表達情感的方式，只是緊緊抱著小綠，
一絲鬆手的意願也沒有。此刻，斗大的淚珠也已經一顆顆的從她的臉上滑落…
「小艾姊姊…對不起…」
「嗯？怎麼了？為什麼要道歉？」
「我一直都瞞著妳…」
「瞞…瞞著我什麼？」
「其實我早就想起來了…」
「什麼…想起來什麼？」
小艾的身體瞬間僵直，雖然盡力掩飾，但她心中的不安卻難以隱藏。
「而且我也知道，姊姊妳這幾天一直在拖延我們曲子的進度唷！」
帶著俏皮的笑容，小綠仰頭看著小艾，伸出手去幫她擦乾臉上的眼淚。
「對不起…」小艾不敢直視小綠，只是別過頭去。
小綠也伸出了雙手，緊緊環抱住小艾，笑而不語。
「其實啊…我一直以為我很討厭鋼琴…因為是媽媽叫我練的，我可是一點也不想
練。」
小艾依然沈默不語，小綠也繼續講下去。
「每天都練很久…我覺得好辛苦，但是媽媽還是叫我一直練。參加比賽的前一個
月，我告訴她我不想再彈鋼琴了…
結果媽媽回答我：『想不想作一點也不重要，重要的是妳必須作。』所以，我還
是心不甘情不願的繼續練琴了。
其實媽媽說的那句話讓我很生氣，也很難過，但是我知道不管我再怎麼生氣都沒
用。後來我一直拼命的練習，不管再怎麼累，我都告訴自己不可以離開鋼琴。
就連發燒生病，身體再怎麼不舒服，我都還是繼續練習，也不想告訴任何人。原
本我也以為只是小感冒而已…但是我一直在賭氣，就是不想告訴媽媽我生病了，就這
樣勉強自己繼續練下去…」
小艾將小綠整個人抱起，坐到了柔軟的沙發上。小綠雙手仍然環著小艾的頸子，
輕輕地把頭靠在她的肩上。
「媽媽對我真的很嚴格…每次我只要稍微偷懶她就會發很大的火，朋友如果要來
找我玩都只能偷偷爬窗戶，只要被媽媽撞見了，一定會把他們趕出去…
真是的，我原本還一直覺得媽媽會回來，看到時間快到了還一直催促妳，叫妳快
點回去呢…
但其實我很清楚，媽媽不會回來了…媽媽，還有弟弟他們早就搬走了…」
說到這裡，小綠也已經語帶哽咽。
「其實我一開始還是很生氣，還想跑到媽媽面前想對她說：『看吧！誰叫妳要一
直叫我練琴，現在知道後果了吧！』這類的話。
我當然是沒有說啦…看到媽媽哭得那麼傷心，我怎麼可能說的出口…而且，就算
我說了，她也聽不到了。
雖然她原本就不怎麼聽我說話了啦…」
眼淚終於潰堤，小綠抓緊小艾的衣領，放聲大哭。
「大家搬走以後，我還是只能待在這裡，這個只剩下鋼琴的房間。我好難過，但
是卻不知道在難過什麼…難過到想把一切忘記…
我只記得要彈琴…除了彈琴以外我完全不知道該做什麼，但是不管我再怎麼彈，
還是覺得傷心，還是覺得難過…
不管怎麼彈，還是覺得空虛…好像除了傷心難過以外，再也想不起任何事了…」
「……」小艾強忍著淚水，依然說不出什麼安慰的話。
「一直以來，都沒有人可以陪我…大部分的人也都不聽我說話，所以我很生氣…
但我只要一生氣，大家就逃走了…
偶爾有人會聽我說話，但也都不願意陪我…還有些人對我很兇，拿著很可怕的東
西想要傷害我…
但是小艾姊姊妳對我很好，這段日子以來都沒有人願意像妳這樣陪我…」
「其實我一開始也沒打算陪妳玩…」
「沒辦法，一開始我也不想玩嘛！」
「謝謝妳…」小綠擦乾淚水，稚氣的臉龐換上了微笑。
「真是的，平常怎麼沒看妳這麼客氣過…」小艾也擦乾淚水，回以一個燦爛的笑
容。
「我想起了好多事情，那些不該忘記的重要事情。還有最重要的一件事，是因為
小艾姊姊的幫忙才讓我想起來的…
以前更小的時候，媽媽剛開始教我彈鋼琴的時候…她會很細心的彈過一遍，然後
我再照著彈一遍。雖然彈的七零八落，可是媽媽還是直說我好厲害…只要聽一遍就會
彈了。
那時候弟弟的年紀更小，只會在一旁搗亂而已。他偶爾會亂拍鍵盤，吵得我沒辦
法彈琴，我氣炸了，追著他到處跑，幾乎把全家繞了一圈…
後來媽媽把兒歌寫成譜，一邊教我彈，一邊教弟弟唱歌……。那是我記憶中最幸
福的一段時光…」
「我現在才回想起來這件事……彈鋼琴其實是很快樂的。」
小綠縮起身子，整個人窩進了小艾的懷中。
「不過，話說回來，妳一開始真的很囉唆，也是一直叫我練習，不過那根本就是
一邊練習一邊玩啦，哈哈…
後來妳自己還迷上遊戲，竟然還整整三天把我晾在一邊不管…
還有啊…那部遊戲的音樂真的很棒，每一首都非常動聽。不過我還是比較佩服我
自己啦，竟然可以把它們全部串成組曲，呵呵～」
小艾仍然沒有任何鬆手的意圖，越抱越緊，深怕懷中的她會消失似的…
「謝謝妳，小艾姊姊……謝謝妳陪我度過這段時光…這段最後…」
「不要說了！」小艾激動的大喊。
「小艾姊姊？」
「不要再說了！」小艾情緒更加激動，心中的不安讓她止不住顫抖，只是將懷中
的人抱的更緊。
「我真的很高興…真的很感謝妳…我這段日子…真的…」
「不可以說！」
再度泣不成聲，眼淚再次潰堤…
「姊姊妳這樣不行喔…故意拖慢我們曲子的進度…每天要回去以前還不忘提醒我
要等妳…妳是怕沒有做出約定，隔天來可能就找不到我了嗎？」
「對不起…」
「姊姊妳真是傻瓜耶，我怎麼可能不告而別嘛！」
「對不起…」
「要道歉的是我才對…」
「…為…為什麼？」
「因為我現在要趕妳回去了。」不知何時，小綠已經站在鋼琴前面。
「小綠？」
將琴譜收好以後，小綠又轉過身來，溫柔的嗓音催促著。
「真的…我們都得走了…」
「我不要！」
儘管小艾再怎麼放聲大哭，小綠還是不為所動。
「姊姊…」
「今天時間還沒到，我不回去！」
「這座時鐘啊…」小綠走到了那老舊的古董時鐘前面，深深的嘆了口氣。「它打
從一開始就是壞的呀…」
「這棟房子的時間一直都是靜止的，因為對我而言，時間毫無意義…所以，小艾
姊姊，妳不能讓自己永遠停在這裡…」
小綠展現出的是前所未有的冷靜，以及成熟。
「而且…我要是一直賴著不走，遲早會被那些可怕的人消滅的，對吧？小艾姊姊
就是因為這樣才堅持要自己一個人過來的，不是嗎？姊姊，妳這樣不行喔…身為專業
人士，怎麼可以投入過多感情呢！」
故作輕鬆的態度，雖然講出的是說教的大道理，但小綠僵硬的笑容說明了一切，
她也只是強顏歡笑。
「所以…」小綠再度撲到小艾的懷裡，恣意地縱情撒嬌。
「所以，姊姊以後不可以在工作的時候這樣喔…以後不管妳遇到誰，都不可以像
對待我這樣喔…妳只能對我好，知道嗎～」
「妳這樣太超過了啦！」小艾破涕為笑，輕輕的在小綠的頭上敲了敲。
「我又沒有要求妳不準愛上其他人…我才不會那麼自私勒！」
「妳到底扯到哪裡去了…」
「對了…妳知道我的家人現在在哪兒嗎？」小綠突然問道。
「…可以查到。」
「這本…」小綠拿起和小艾共同完成的樂譜。「幫我交給我弟，可以嗎？」
「…可以。」小艾接過樂譜，低頭不語。
「妳幹嘛那麼失望啊，那是我另外抄的，正本當然是給妳的啦！」
小綠從背後又拿出一份樂譜，高舉過頭，作勢要打下去。
「誰失望了啦，笨蛋！」小艾一把搶過，緊緊的把兩疊樂譜都抱在懷裡。
雙眼又再度被淚水模糊，但為了不弄髒這兩份珍貴的琴譜，她急忙用袖子擦乾眼
淚。
「還有…如果能見到我的媽媽，幫我轉告她，請她不要再自責了，那不完全是她
的錯…」
「嗯…」
「還有還有，這台電玩…沒壞掉也算是奇蹟了啦，妳就帶回去吧…」
「喂…這要是以後壞掉沒得修耶…」
「唉唷…誰叫妳拿來玩啊，這種東西好好收藏，以後一定增值的好不好！」
「真的嗎…妳又懂了？而且這東西也不是妳的吧！」
「電視也搬走吧，雖然很破舊…」
「喂，妳當我是撿破爛的啊！」
「至於這台鋼琴…順便送妳好了，這段日子我可是都有好好保養它的唷！」
「喂喂喂，這個我搬不動啦，這是平台鋼琴耶！」
「還有…」
「還有啊！會不會太囉唆啦？」
一如往常的鬥嘴，但是她們兩人都笑中帶淚。
「還有…這段日子我覺得很幸福…」
「能認識妳真是非常幸運的一件事…」
「我已經…沒有任何遺憾了…」
「再見了…小艾…」
※ ※ ※ ※ ※ ※ ※ ※ ※
圍牆邊，又是那名神秘男子，似乎已經等了很久。
「拿去…」小艾將其中一份琴譜隨手丟給他。
樂譜中還夾著數張破舊泛黃的紙，上面盡是歪七扭八的數字寫成的簡譜。
「感激不盡。」男子恭敬的收下，眼眶也已充滿淚水。
「沒什麼，這是工作…」
「工作嗎？可是妳不是還在見習，能接案子嗎？」
「這種事不要計較啦！難道妳要我帶我師傅來嗎？他只會不管三七二十一的全數
轟殺而已啦！」
「好啦好啦，不挑妳語病就是了。」
「欸，我還有一句話得轉達…」
「喔，給媽媽的話嗎，應該不需要了…」男子語重心長的回答。「她們應該會碰
面的。」
「呃？」小艾一時不解，但隨即領會。「嗯…這種話，還是要她自己去說比較好
啦…」
（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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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扯篇＝不可以放在正文的東西：
Part1
「對了…」
「怎麼了？」
「雖然我不能收你錢，但你也算欠我一個人情對吧？」
「嗯，對啊。需要什麼幫忙儘管開口。」
「那麼…你有起重機嗎？」
「啥？」
Part2
「話說回來…」
「幹嘛？」
「那台主機…」
「妳姐說要送我的啊，怎樣？」
「明明不是她的東西…」
「是你自己搬家忘記帶走的，怪誰啊～」
「…………」
「乖乖去買Wii吧，Wii的購物頻道也可以下載到這款經典遊戲唷～」
「那不是重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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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於寫完了XD
我對各種音樂用詞還真的不太懂…有謬誤或不適當的部分請不吝指正 XD
錯字應該還是不少，但是我真的有盡力校對 = =+
我的文筆還是一樣拙劣…其實寫到中篇的時候就已經詞窮了 Or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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