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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節 成婚 上 循迦這才換了瓦族語,低聲說:「洛海,去把門關上。」 洛海依言闔上門,回到他身邊,拿一塊布巾擦去他臉上的汗水。她保持著緘默,還有些驚 魂未定,動作比平常更輕柔了些。 當她觸碰他時,他感到了她手指的柔滑清涼,胸口的憋悶閉塞之感竟似好轉了許多。他回 想起初次見面的情景,原是萍水相逢,如今竟成了自己的救命恩人,命運的牽扯真是難以 揣測。她只是名弱質纖纖的少女,卻為了救他不顧自身安危、冒險進入異族人的村落,這 份璞玉般真純的赤子之心令他感激。他早就想向她致謝,但受傷後身體虛弱,剛剛幾個動 作、幾聲言語就幾乎脫力,擦完汗後又遲遲沒聽到她開口說話,不知她是不是還在近處、 是否還在害怕,他只能伸手摸索,輕喚:「洛海?」 她見他舉止異樣,心中惻然,輕聲問:「你的眼睛怎麼了?」 他自從受傷後就雙目失明,想是毒性逸入眼睛所致。但此次受傷如此之重,能醒來便已是 大幸,他並不抱怨,只答道:「沒事,有些模糊罷了。」 原來,這幾天來他甚麼也看不清,更不知還有多少難過不適,卻從沒怨嘆半句。她把自己 的手輕輕放入他未受傷的左手,就如那天在湖邊他牽著她般,一面在床邊跪坐著,一面凝 視著他。 循迦隱約感到有雙清亮溫柔的眼光專注的照耀著自己,稍刻,不禁微覺異樣,笑問:「妳 在看甚麼?」 「我在想,你是個善心的人。」她輕聲說,「為何他們會想要傷害你呢?」 「妳怎麼知道我是個善心的人?」他唇上的笑容又擴大了些。 「阿姨說,你是為了我們瓦族人才被人暗算的。世人做事總因有利可圖,但你卻不是為了 自己。做好事不為自己的人,就是善心的好人。」她的邏輯簡單明了,一語中的。 循迦點點頭,又說:「可我卻需要妳來救我,又連累妳受委屈,所以妳比我更好。」 她搖搖頭:「這是神明的安排,若是個好人,就應該逢凶化吉。再說,那天聽說你受傷, 我難過極了,只要你沒事,我比甚麼都開心。」 聽見這話,即便沉靜如循迦也不由得頓住片刻,心下感動。他自小在外漂泊,深知世事無 常,人心難測。他稟性平和,待人處事皆恬淡若水,就算有人向他表達感激,態度也往往 是尊敬多過親近。現在洛海拉著他的手,與他輕聲說話,令他感到一種別樣的溫暖。他還 隱隱有個念頭,這一刻……若能夠永遠持續,那就好了。這名瓦族女孩身世孤苦,個性純 真率直,若去投奔遠方陌生的親人,將來勢必捲入兩族恩怨,福禍難測,或許並非是最好 的選擇。 他忽然問:「洛海,等我傷好後,妳可願意留下,和我一起生活?我會盡力照顧妳,讓妳 一生平安快樂,好不好?」 一生平安快樂,這是多大的許諾?聽到這話,洛海想起媽媽講過,若有男子對她這麼說, 就是要與她結為夫妻,臉上紅暈頓生。媽媽還說,就算喜歡,也要慎重選擇,萬不可因一 時迷惑斷送一生。可是要怎樣才叫慎重?循迦是個好的選擇嗎?她不知道怎麼衡量,也無 從比較。她只知道,當自己看見他微笑時,內心感到無比的甜蜜踏實。只要這樣簡單相處 就已是世上最幸福的事,如果能夠永遠在一起,更不知有多快樂。千萬遍的叮囑也比不過 此刻真實的心情,她只停頓了一下,就答道:「好。」 一片安靜中,兩人呼吸相聞,皆是歡喜無限。循迦抬手輕撫著她的長髮,她把發燙的臉頰 緊貼著他的臂彎,感受著他傳來的體溫,心裡既是甜蜜,又是忐忑。 他隔了片刻才說:「柏渃瑤那裡,由我來告知,想來她會願意幫忙轉告妳的親人。等我復 原,再跟妳去南方看望他們。」 她只是點頭。 天邊的晚霞如夢似幻,夜色漸漸的降臨了。 天剛剛黑下,柏渃瑤采藥回來,循迦告知她自己二人的決定。 柏渃瑤十分驚訝。她不是完全沒有看出端倪,只是物族人與瓦族人聯姻極為少見,且多半 是有錢人娶妾納小,把瓦族人當作玩物,平民百姓正正經經的結為連理是聞所未聞。就算 白地恩門下素來對瓦族人親善,但……循迦如此膽大妄為,剛因此受傷,就要公開娶一名 水族女子為妻,這驚世駭俗之舉定會招來災禍,更何況洛海並不是個普通水族人。 「你……定是瘋了。」她嘆道。 「我已仔細考量過。」循迦答道,「不瞞您說,我決意帶洛海去南方居住。」 她難以置信:「但我以為……此處不是你的家鄉嗎?」 他點頭,又道:「她需要一些時間適應新生活,到陌生的所在比較容易。另外,若我所料 沒錯,丹城那邊很快就會有大動作,我也會勸說師父暫且趨避。」 柏若瑤睜大雙眼,丹城那邊會有動作? 近來北方一片平靜,連雪山上的巡查隊都很少找商隊的麻煩,難道……只因丹城女皇暗中 有所謀劃,不願打草驚蛇?這麼說,這次和談早已落在有心人眼內,連出手暗算也謀劃已 久?要是情勢真如他所說,那她也必須立刻趕回丹城通知自己人。這種危急時刻,洛海不 能繼續留在山林中。既是如此,跟著循迦離開或許也是個好選擇。只是……她看了循迦一 眼:沒想到,這個在傳言中清心寡慾到快接近聖人的人,竟也會想要娶妻? 「洛海,妳真的打算好了?」她轉頭拉著洛海,關切的問。雖然只相處了短短幾天,她對 這個質樸善良的女孩甚是憐愛,「妳也可以先跟我回丹城,我會找個安全的地方給妳住。 來日方長,其他事可以從長計議。」 洛海卻搖頭,說:「阿姨,我要跟他在一起。」 柏渃瑤見她並無半分猶疑,無奈只得對循迦說:「你的眼睛隨後便會慢慢復明,接下來繼 續服藥,把餘毒清乾淨,身體即可無礙。過幾日,你帶洛海回湖邊跟淺說一聲吧。我們水 族人恩怨分明,淺在天有靈,知道你的為人,應該也不會反對你們的婚事。」 循迦全盤依從:「婚姻大事,自然應當先回去告知母親。」 柏若瑤眼看這兩人,一個嬌美純真、一個清逸自在,確是一對璧人。但她在心中悄悄嘆了 口氣:前路還不知有多少艱險在等著他們。 她正出神,洛海已拉著她的衣袖期盼的問:「阿姨,妳會多住些時候嗎?」她雖然暫時不 必出去面對村人,但對下午來的那些人依然心有餘悸,很希望柏渃瑤可以多留幾日。 柏渃瑤這才對她微笑了下,輕聲說:「傻瓜,我自然是要等到妳們大囍之日,當妳的娘家 人。」 洛海喜出望外,也露出了笑容。 第三節 成婚 下 接下來的日子,循迦的狀況漸佳,甚至能下床走動幾步。他的右臂雖然還不太能抬起,視 力卻復原了不少。另外,地恩長老得知鑒遲雲私自闖入循迦住處的事情,將相關人等都狠 狠訓斥,之後就沒人敢再靠近院子。洛海去除了煩惱,很是快活,每天只是陪著循迦說話 ,替他熬湯換藥。 閒來無事的時候,他倆就並肩坐在溪水邊。天氣晴好,陽光漫灑,天空上只有淡淡的雲影 。蜿蜒溪流漱漱的淌去濃密樹林裡,對面比肩接踵的樹木彷彿無盡長籬,似乎把世事紛擾 都隔絕在外了。她靠著循迦的肩頭,聽他講述遊歷四方的見聞、各族的奇風異俗,聽得十 分入神。 以前可從沒想到,這世上竟有人會御鳥飛行,有人長著人首卻是馬身,還有的竟會如蟬一 般蛻皮才能長大。另外各族的習慣禁忌等也迥異。這樣看來,世上不同生命本就各有習性 ,萬物並無一定標準。在這裡被認為叛經離道、荒謬錯誤之事,或許到了別處卻是理所當 然。 她把這想法告訴循迦,他點頭贊同,說:「因此,樹族人在樹頂建屋居住,物族女皇卻要 求他們遷至平地以便監管,結果招來怨恨。世上各種族類各有天性,並無貴賤分別。只要 自己過的平安怡樂,外人若憑藉威武強力就想使人屈從,終究是行不通的。物族雖有強大 軍隊,但兵力再多也無法處處駐守,只要軍隊撤走,遭殃的就是當地普通物族百姓。」他 回想那些因瓦族人復仇而失去居所親人的婦孺老人,語氣中掺入了幾分沉痛。 以一己之力投入調和勸解之事,其實只是杯水車薪。勸止得了一人,還有十人百人。物瓦 兩族仇怨已深,更有嗜血武者惡意推波助瀾,可以預見紛爭再起之日已經不遠。儘管如此 ,他始終不肯令身上的光技完全甦醒,就是因為他只求自保,不願使用過多的武力。力量 ……並非世間最強大的東西,他也無意成為過多干涉世間事務、被凡人無限托付的神明。 不論什麼人,最終還是必須也只能靠自己的雙腿站穩。 只是現在……他的目光落在正倚靠著自己肩膀、像隻曬著太陽的小懶貓般打著瞌睡的洛海 臉上。怎麼也要先帶她回一趟湖畔,把終身大事定下來再說。他隱約感到周圍的威脅,當 初射中自己的那隻羽箭,照理說無法輕易擊破他身上光技的保護,除非還有跟他同等級甚 至更高的能力者。那種力量,來自另一個極端,代表著亂世的重新開始。或許,為了她的 安全,是該想辦法完全打開自己身上光技封印的時候了。 他注視了她的睡顏一會,低頭默默的想著心事。等了好久,她才揉了揉眼睛,打了個哈欠 醒來,困惑的說:「啊,我怎麼睡著了?」 莫循迦笑說:「是我說太多話,讓妳睏著了。」一面抬手把她散落的髪絲從眉間眼角輕輕 拂開。 洛海臉紅,怎能在他說話的時候睡著呢?她不好意思的站起來整理好長髮,又幫他倒了杯 水。 他道了聲謝,接過來喝著,忽然說道:「我的傷好得差不多了,明日我們一起去見長老, 可好?接下來就回湖邊去拜訪母親。」 她睜大了眼睛:「這麼快嗎?」想著要走出院門,見到那些陌生的村人,不禁緊張起來, 其中或許還會有對自己不友善的人呢。 他點點頭,那雙藍如天空的眼睛像在對她說:不用怕,一切有我。他的確也這麼做了。 次日,他就拉著她的手,一起光明正大的走出了院門,走向地恩長老的住處。路上遇到的 村民們見長老首徒溫柔的牽著一位少女緩緩走來,無不好奇的多看幾眼。 對於熱情前來打招呼的人,循迦皆仔細回應,而當他們問及洛海的身分來歷時,他只說是 他的未婚妻子,其他一律笑而不答。村人們見洛海雖然羞怯垂首,默然不語,卻是位難得 一見、清純絕麗的佳人,因此都滿面笑容的恭喜他二人。 在這物族村落中,除了那天闖入院落的鑒遲雲之外,洛海再未遇到第二個對她不和善之人 ,就連村中地位最高的地恩長老,看起來也只是個親切無比的年邁長者。他壽眉如雪,頭 髮剃光了,臉上層疊的皺紋象山石般堆砌著,穿著簡單的黑色布袍,面帶微笑。他居住在 草廬靜室之中,房間裡除了草席蒲團與茶具等簡單的生活必需品之外別無他物。 循迦進門問好,示意洛海坐下,自行取杯倒了兩杯茶,就像在自己家中一樣。 長老細細的詢問了他的傷勢:「吃些甚麼藥?目力已恢復到幾步遠?」 他都一一回答了。 長老飲了口茶,說:「恭喜二位,成家之後也需要個居所,我將谷場後方的那所院落與你 們可好?」 循迦便拉著洛海伏地朝他行了個禮,道:「請師父恕罪,我們成婚後打算前往南方,歸期 不定。另外,弟子推測此處恐有人禍變故,請您擇日暫避。」 長老定定的注視他,目光豁然,說:「你胸中並無束縛,能行為師所不能,天下大道,無 處不可為家。你去吧,但我已年邁老朽,無意遠遊,順應天時即可。」 循迦深知長老之意,雖然看得開世情,也不禁深深感傷。他自幼得到長老諄諄教誨,兩人 情誼既是師徒,又似父子。隔了多年他才回鄉,住不到數月又將遠行,下次歸期不定,也 不知是否還能見到年邁師父的面。他隔了片刻才能言語,說:「弟子待私事辦妥,動身離 開之前,會進北方森林接續與舒家的和談,請師父千萬保重。」 長老只是緩緩點頭,並伸手要扶他。 他卻再次伏地行禮,久久未曾起來。 當日稍晚,兩人整好行裝,上山往洛海所居住的小湖行去。柏渃瑤留在村中,幫忙籌備遠 行途中所需的藥材。 這是一年中難得的好天氣,陽光照耀樹叢,紅黃細葉花密密綻放,花瓣微卷垂灑。 洛海與循迦共乘一匹馬,見他精神煥發,氣色甚好,心裡也很高興。來時路上她憂心忡忡 ,無暇他顧,現在才有心觀賞路上風景。這些景色循迦本已見慣,但見她歡喜,也覺得有 幾分新奇。草很綠,馬蹄走得穩當,她靠在他的懷裡。氣候宜人的日子開始了,高高的樹 冠上是晴朗的天空。 到湖邊時已是黃昏,湖面上閃動著美麗的霞光。洛海在水邊坐下,把腦後散開的長髮依照 媽媽常梳的樣式細細盤成了圓髻,他替她在髮髻上別了一朵深紅的細葉花,站在她身邊, 輕輕的摸了摸柔軟的花朵,再把手放在她肩頭。他雖沒說話,她卻感覺到了他手心的溫暖 ,聞到他呼吸裡的關切的意味。 她仰頭對他說:「我要在湖底陪陪媽媽,你若是累了,就早些休息,別勉強。」 「好的。」他又說:「妳也小心,我在這裡等妳。」 她依依不捨的離開了他,進入水中,一直向深處游去。在幽藍的湖底石屋旁,有一個小石 洞,洞裡封存著母親生前的衣物,這就是她的墓。水族人死後屍體也會消失,像晨露溶化 在水裡,並不會留下遺骸,所以她只將這些舊物放在此處當作紀念。石洞內還有母親親手 設下的玄冰結界之眼,一個小小的淡藍光團在石壁上閃耀。這本是母親當年留下作防禦外 敵之用的,好多年過去了,並沒有人追蹤來此,結界已無啟動的必要。她親手砌好的石塊 上長滿了深綠的水草,在湖水中柔柔飄動。 她朝洞口行禮,在心中道:「媽媽,我已經遇到了喜歡的人,他叫做莫循迦,是個非常好 的人……媽媽,請祝福我們。」 循迦坐在湖邊,靜靜面對著在金色日光裡漸漸暗下去的湖水。太陽落下時,一陣微風刮過 湖面,暮色在天邊追逐著金紅的雲影。 他偶爾把左手不自覺的扶在自己右邊肩頭,傷處仍不時作痛,但只要身體還可支撐,他並 不覺得這是無法忍受的折磨。 他靜靜的眺望著遠處層疊的山峰和樹冠。寧謐的湖水上閃過微瀾,但仍清晰的倒映著岸邊 的一切:花草,樹木……還有他的影子。人影是相似的,但心境卻大不相同。上次在湖邊 過夜時,他的心中沒甚麼牽掛,就算明日要赴死也不會遲疑。但現在,他有了要守護的人 ,想要好好陪伴的人,只能依從命運指引。 被她救下是一種幸運,而為了兩人的未來,他必須把這份幸運延續下去。二十二年來,頭 一次有這種感受:只是一水之隔,見不到她的面,心思卻加倍的縈繞在她身上。 終於水聲傳來,洛海從水中出現,望著他露出笑容,一瞬間彷彿陽光又回來了。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9.10.233.4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L/M.1474414159.A.B2E.html ※ 編輯: redengled (39.10.233.49), 09/21/2016 07:36: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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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vian711318: 推 09/21 20:3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