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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節 被捕 循迦扶她上岸,替她把髮上的幾點浮萍摘掉,聞到她身上傳來清新的水草香味,竟有種失 而復得的喜悅。 她把自己弄乾,然後伸手遞了個東西給他,問:「阿迦,這是媽媽的遺物。我想拿給你看 看,這就是你說的那個轉生神王嗎?」 「嗯?」他接過來,發現是一塊銀白色金屬圓牌,上方兩邊各有一個小洞,繫了條同色的 寶盒鏈,沉甸甸的,做工質樸如天然,光澤不顯但也沒什麼鏽痕。他翻到背面,看見一個 男子的浮雕像。這頭像栩栩如生,面目雖然並不粗獷、端正無匹,五官神色卻極其凜然, 寥寥數刀間也露出一股極銳利的英武之氣。雕像的眼瞳處鑲著黑寶石,如活人的眼眸般精 瑩深邃。 手握這塊小小銀牌,儘管湖邊平靜如常,他卻覺得耳畔閃過了千萬個呼喝喊殺聲,是以竟 有片刻失神。洛海沒有催促他,只是好奇的偏著頭,安靜注視他臉上難得一見的迷惘神色 。 但他很快恢復常態,答道:「不錯,是他。我曾在瓦族的神廟裡見過他的塑像。這應是妳 媽媽當祭司時候的信物吧。妳要帶著它?」這件物品實在太不尋常,可以說寥空紀今天的 局面與它脫不了干係。若是被這歷史之物纏繞,很難預料會被牽引到何方。 洛海察覺了他語氣中的一絲異常,因此沒答話,只是睜大了眼睛懷著期望瞧著他。就要離 開家了,她沒有其他紀念物可帶走,只剩這塊銀牌,因此頗為不捨。她真怕他說不行,但 也不想給他添麻煩。 出乎意料的,循迦卻把掛牌交回來,說:「妳留著吧。不被外人看到就好,沒關係。」 她不知道這張浮雕像在物族是多麼非同尋常的禁忌,也不知道這塊掛牌舉足輕重的來歷, 就高興的把它當作飾品掛在脖子上,收在了衣服內。 循迦用食指輕輕觸碰她白皙柔嫩的臉頰,微笑說:「可惜我身無長物,沒有信物可給妳, 委屈妳了。」他的指腹粗糙,卻十分溫暖。 她只覺得說不出的喜歡,用面頰貼著他的手心,甜甜的答說:「有你就好,我不要其他。 」 她摟著他的腰,他低頭注視著她如露水般溫柔清澈的眼睛,兩人相依相偎,只覺溫情脈脈 。 在湖邊的一夜很快過去,清晨時,循迦將還在打瞌睡的洛海抱上馬背,啟程往北方森林。 搖搖晃晃走了好一會兒,她想到個話題:「阿迦,你是出生在瀾水村的吧?那麼,你的家 人呢?」 「不是,我的家在更北邊,一個叫椿寧山的地方。」他把目光投到遠處,「母親是一名富 有田主的妾,生下我不久後就去世了。我從小就喜歡跟動物相處,也同家裡的奴僕們學了 瓦族語言。父親認為我是個奇怪的小孩,每次聽到我說瓦族話或是發問,都會大發雷霆, 因此他把我送走,現在也應該已經不記得我了吧。」 她揉了揉眼睛:「你問他甚麼?」 「不記得了。我小時候曾有數不清的問題,在家裡沒人給答案,所以我找到了地恩長老, 拜入他門下。後來我獨自出去旅行,又自己弄懂了一些。」他忽然兩眼帶著笑意,看了看 她,「這些我就不講得太細了,妳聽了也會乏。」 她羞紅了臉,有些難堪的嘟起嘴:「你若講得太難,我是聽不太懂,但你不可以笑我。」 他把神色放端正了:「是。」又說,「其實瀾水村一直被我當成故鄉,長老就像我的養父 。洛海,我覺得出生在何處、是哪族人,這些都不重要,重要的是找到一個適合自己的地 方。將來,我們在喜歡的地方落腳,住上幾年,就又多了個家鄉了。」 家鄉,這是多麼美好的字眼,尤其是同他一起選擇的家鄉。原來他也是個很早就失去家人 的孩子,但他未曾懷恨怨嘆,對未來毫不灰心。她希望二人今後相依相守,也算互相彌補 生命中的缺失。她甜蜜的想著,又問:「那你旅行過那麼多地方,最喜歡何處呢?」 循迦停頓了一下,聲音更加的溫柔:「我很喜歡南方,不過我到過最美的地方卻離此不遠 ,它叫做瀾思湖。」 「真的嗎?那裡是什麼樣子?」 「一個小小的林間湖泊。風吹過的時候水面上拂起微瀾,而我站在岸邊思念著湖底的妳。 」 洛海的臉更紅了,從沒想過言語可以如此打動人心、令人陶醉。她回頭看他,瞧見他也正 凝視著她,樹葉的陰影斑駁閃過他的臉,可是他的雙眼明亮堅定,又充滿了深深的柔情。 她的心被依戀滿盈,與他對視著,捨不得挪開目光。 他俯身在她額上輕柔一吻,同時把她的手攏在自己掌心,他的手心暖和得像火。 這一刻是霎那,卻也像是持續了幾生幾世。 如果能像這樣永相廝守,真是天底下最幸福的事。她不在乎時間流逝,也不在乎身在何處 ,只要眼前有他。他低頭朝她微笑時,眼瞳中閃動的是多麼柔暖的光華,就像安靜湖水上 的一道深邃光線,又像夏夜天空裡明亮的星辰。世上不會有比這快樂更園滿的了,她感到 自己別無所求,深深的滿足。 就在這時,循迦突然勒住繮繩,停下了馬。洛海隨著他的視線看去,只見腳下這條小路在 前面分岔為兩條,一條向東,一條向西北,兩旁皆是野花燦爛,綠樹輕搖。她看不出有何 異狀,就問道:「怎麼了?」。 「妳小心坐穩了,我去看看。」他跳下馬,彎腰抓了把地上的沙泥,接著舉目望向西邊。 她瞧著那裡,看見黃泥地上有幾條深深的壓痕,露出了下面黑色的泥土。 「阿迦,那是什麼?」她問。 「妳也看到了,那是馬蹄踩過的痕跡。看樣子有馬隊從這裡經過,跑得很快,轉彎時把路 面踏破了。」他低頭沉思,又說:「泥土濕潤,馬隊經過不久。這倒奇了,這些人是從瀾 水方向來,為何這麼急著趕去北方森林?」 他牽馬順著西北向小路走了幾步。這條路少有人跡,兩旁樹叢茂密,不少樹枝一直伸到路 面上來。現在許多枝葉被撞折在地,有的還被削去半截,斷口光滑平整,顯然是鋒利的刀 劍所為。 他心中疑竇頓起:這些人不僅騎快馬,還帶了刀劍,趕往北方森林,是去做什麼?木湘鎮 上的替兵知道長老已派自己去講和,暫時不會去找瓦族人的麻煩。除非有其他禍事橫生, 除非是村裡發生了什麼變故…… 他立刻回頭對洛海說:「洛海,事有蹊蹺,我擔心師父出事,我先送妳回湖底,我回瀾水 看看。」 她搖頭:「不,我要跟你一起,再說,若瑤姨媽也還在村裡。」 事態緊急,他不及細說,想來就算有甚麼危險,村中也有人接應她,便答應了,就此掉轉 馬頭,急速趕回村子。 回了瀾水,家家緊閉門戶,路上不見行人。循迦逕直趕到長老住處,只見門扇破碎洞開, 裡面空無一人。他知道事情不妙,立刻轉至柏若瑤居所敲門。敲了半天才有人出來,正是 柏若瑤,她見到二人,大驚失色,一把拉住洛海的袖子,低聲道:「你們怎麼回來了?快 進來!」 她帶著兩人穿過後院,從小門出去,走到靠山邊的一間偏僻舊屋。屋旁藤蔓橫生,顯是荒 廢多時。她左右看過才帶二人進去,掩上門扇,隨即說:「莫循迦,鎏金塔那邊來了一隊 巡武衛,說奉女皇旨意,將長老帶走。他們還追問你的下落,村人都說不知道。但後來有 人領路,將他們帶出村,往北去了。我還以為你也落到了他們手裡,謝天謝地,你倆總算 沒事。」 循迦這才明白,那隊女皇親派的巡武衛大概是以為自己去了北方森林,所以一路往西北追 了下去。他若非先帶洛海回湖邊,現在恐怕也已落入對方手中。長老暗中與瓦族人交涉已 多年,恐怕門下也有朝中眼線,現在被逮捕,多半是事發了。只是長老聲名顯赫,又是兩 代王師,女皇竟然不顧輿論就逮人,可是有甚麼迫在眉睫的緣由? 他問:「長老現在何處?」 「暫時被關押在木湘鎮上,沒說犯了甚麼事,也沒說如何處置,但我看,只怕凶多吉少。 你們天黑後就趕快走吧。我是不相關的人,沒甚麼要緊,過兩天等風聲過去再離開就好。 」 洛海實在想不出那慈眉善目的長老是犯了甚麼過錯,拉了拉循迦的衣袖,低低喚了他一聲 :「阿迦……」 他卻只握住了她的手,沒答話,又對柏若瑤說:「這幾天晚上出村恐怕也會碰上巡武衛, 這間屋子地處偏僻,不如讓我和洛海暫躲些日子,待我打聽清楚事情緣由再說。」 柏若瑤想也是,便應允下來:「也好。你們先躲好了,我會送食品衣物來。」 她剛要離開,洛海喚道:「姨媽,還請你去阿迦房裡把窗上掛著的那籃藥草帶來。」 她點點頭,又叮囑了幾句便出去了。 四周一片安靜,幾乎可以聽到怦怦心跳聲。循迦這才低聲解釋了幾句,把長老以前在丹城 任過議職、後因主張對瓦族懷柔而被女皇冷待的事情說了。雖已辭任回鄉多年,長老在朝 中依然有不少故友親隨,這次女皇應是以和談之事為藉口,想要在有所謀劃前清除異己。 說完後,二人默默的坐了一會兒。他一直握著她的手,有心說些安慰言語,又明知這情形 不會太好。他本已打算早些帶她離開,誰知道人算不如天算,還是讓她無辜牽連進來了。 他内疚的道:「洛海……妳害怕嗎?」 她確是十分害怕,是為他的安危害怕,只想要緊緊抓住他的手,不讓他離開半步。 但天黑後,他還是獨自出去了,到鎮上去打聽消息。得知長老被告發的罪狀竟包括向瓦族 人提供糧食、於公開的佈道會上發表違法言論以及在談判交涉中姑息瓦族強盜。一心求仁 道、桃李滿天下的白地恩長老,如今竟揹上了私結匪類的重罪,即將被押往鎏金塔監獄受 審。 洛海想,如果長老被捕是因為他袒護瓦族人,也就是說對瓦族人好是錯的,那麼循迦對她 這麼好,是不是也是錯的?他明明是個善良的人……偏偏是這種善良,讓他面臨了危險。 她要怎麼做,才能幫上一點忙呢?心裡翻騰的不安難以平復,她整晚等著他回來的腳步聲 ,可是開門後看到他的笑容蒼白而疲憊,她又心裡隱隱作疼。凝視他溫柔雙眼時所感到的 由衷幸福,與為他擔心時煎熬著的前所未有的煩惱,如同冬夏兩極,她這才知道,愛戀和 煩憂是如此緊密相連、有此即有彼。 來回奔波加上心神耗費,他本已好轉的傷勢又在惡化。更糟的是,七天後鎮上貼出了告示 ,說如果「相關逃犯不在押解之前自首,主犯的量刑可能還會加重。」他們分明是猜到循 迦目前還未遠離,想要逼他出面。 得到消息的那天,循迦坐在屋子裡默默無語,他的眼眸黯藍無底,終於回頭看她,輕輕撫 摸她頭髮,低聲說:「洛海,我師父已經是七旬老人,他養育我長大,教給我為人道理。 我不能在此時退避。」 她睜大雙眼盯住他。 他接著說:「我只是暫時離開一陣子,過不久就會回來接妳。妳和柏若瑤姨媽繼續住在村 裡,等我回來,好嗎?」 她從來不知道有謊言,也不知道有些真心誠意的允諾,最後還是會成空。她只是望著他, 窗外那麼靜,黑暗沉重得像一塊大石,封鎖了她的視線。過了很久,她輕輕說:「我去幫 你準備帶走的藥。」 他離開後,有好多天,她繼續在這偏僻的小屋中待著,與不安恐懼孤單相伴,陷在靜寂的 深淵裡。她的身體與心靈都同時覺得疲累。這是種從靈魂深處蔓延而出的疲倦,是無能為 力的脆弱感。她覺得自己不僅僅失去了那寂寞卻安全的湖水,也失去了他,懷中好像甚麼 也沒有了。 而這一切能怪誰呢? 像噩夢般漫長的許多天後,在姨媽的勸說下,她終於決定不能再這麼下去,開始學著幫忙 做一些事。質樸的村民們不知道她是異族人,他們喜歡她的勤勞直率,也幫了她許多忙。 他們告訴她半個月後有個商隊要去鎏金塔方向送貨,她向柏若瑤借了些錢,打算前去探望 循迦。而柏若瑤已在村內耽擱過久,見洛海狀況好轉,千萬叮嚀之後,只得自己先回丹城 。 現在的洛海穿著合季的長袍,腰帶縛得正確整齊,頭髮也剪短到正常的長度,外表看來與 普通物族女子並無差別。她自己找到商隊的住地,約好了跟他們同行,並訂下出發的時間 。 可是就在這個時候,從鎏金塔來了信使。 她站在門口,聽見門內的弟子問:「那……莫循迦他呢?」 信差卻沒有出聲,沉默著把一個黑色小布袋打開,袋中的東西在陽光裡一閃,那是一绺麥 黃色的頭髮。 洛海感到自己的目光是一寸寸挪過去的,她盯著那東西看了很久很久,眼睛刺痛,也忘記 了要呼吸,胸口痛得快要炸開來。 隱約聽見那人說:「……在鎏金塔,病死的不能領回……已經深埋了。」他講的每一個字 都很陌生,似乎全無意義,卻又像毒蜂一般針針螫在她心上,疼痛至麻木,然後破裂開來 。 她無聲無息的往後退,然後走開,找了一輛馬車,到了木湘鎮上。 正在鎮長公所內瓣事的官員眼見一名少女徑直走了進來,意外的問她:「有什麼事?」 她取出藏在衣袋中的掛牌,輕輕放在他桌上,說:「這是我的,我是個水族人。」她那深 紫悲切的眼眸,雪白的面孔和隨著夜風往身後輕飛的長髮不知怎麼的就讓這官員身子立時 聳了一下,手伸向腰上的佩劍。 但她其實手無寸鐵,而只是想要尋死。因此當聞訊趕來的士兵扭住她的手腕,往她的脖頸 套上繩索的時候,她反而放鬆了身體,如釋重負,完全沒有抵抗。 這幾個月她過得很累,然而最累的是當她以為可以努力尋求些絲希望的時候,這希望毫無 預兆的斷絕了。 物族人逮捕了她,審問並鞭打她。但因為她的不反抗,因為她眼裡那怔忡迷茫的神情,再 加上她自投羅網後就再也沒說過任何一個字,物族人最終認定她是個精神失常、不知從何 處逃脫的瘋奴,簽結案書,將她押往了丹城。 在那裡,所有的與叛亂扯上關係的瓦族人,都會被當眾送上火刑柱。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39.10.233.49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L/M.1474414662.A.1B4.html ※ 編輯: redengled (39.10.233.49), 09/21/2016 07:46:05
redengled: 抱歉啊這篇實在太長,最近恐怕只能一直洗版趕進度*_* 09/21 07:50
heureux307: 推~ 09/21 11:52
darkborder: 推 09/21 13:09
geminim: 推 09/21 13:20
browniefish: 推推 好看 09/21 13:21
Wulakey: 一點也不會覺得洗版,每日三篇請貼好貼滿,拜託~*合十* 09/21 19:03
vivian711318: 不覺得洗版+1,再看一次還是覺得這個故事好棒 09/21 20:36
cangel725: 推! 09/21 21:4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