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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回 柏桑舒者 上沅楓很快聽說了捲雨大師的事情,還來不及打聽詳情,就接到一封 紀初渼送來的急信,信上寫說自己生了重病,希望她能盡快回家看看。她將信帶入房內, 趁無人在旁,取出藥水塗抹在信紙上,就看見本來的墨色字跡淡去,現出幾行深綠色文字 ,大意是說有人從柏桑山來,要求見她。 柏桑山地處極北氣候苦寒,人煙稀少。上次兩族之戰瓦族事敗後,有支軍隊往北而退,在 柏桑山紮營,據說現在已有萬人之眾。她一直想與他們聯絡,只是時機未到,沒想到他們 卻主動來了。 她換了便服出宮,趕到城西一座小宅院。這院子石牆表面剝落,牆角裝飾著俗氣的石刻藤 蔓,外觀上毫不起眼。但剛一走進,她就看見前院地上站著兩匹駿馬,毛色純白配著銀色 鞍轡,一前一後,模樣像鏡子內外的映像般相似。 天邊一彎月牙,在暗藍天空上如絮的雲裡穿行。 她繞過馬兒,走到屋前,看見月色滑過的門廊裡坐著一個人。此人年約二十,髮色深灰, 額上縛了根薊紫色緞帶,眼如水玉,清秀明澈。他披著黑色斗篷,腰間掛著把柄上鑲滿水 晶石的短刀,身高腿長,風姿瀟灑。他見到她,也對她上下打量。 歌沅楓停步,站在月光中,對他微笑:「你一定是舒文。」 那男子露出有些詫異的神情,不知是驚訝於她居然會認識自己,或是其他:「妳是歌沅楓 ?」 「是的。舒文,你大哥呢?」舒文是統領柏桑山那兩兄弟中較年幼的一位。看他穿著如此 華麗,年紀又符合,實在也不難猜。 「早聽說左祭司容貌出色,沒想到竟明麗若此,且舉止翩翩,令人心折。」他由衷讚嘆, 站起了身,「大哥身體不適,所以派我前來。大人,這一對雙生白馬是我柏桑山上下送妳 的禮物,還請笑納。」 「多謝,」沅楓行禮道,「受之有愧,卻之不恭,沅楓拜領。既是貴客,怎能怠慢,請先 進屋吧。」 她迎了舒文進去,對打扮得整整齊齊站在屋內等候的紀初渼道,「姨媽,請妳沏壺熱茶, 再點一爐清神香。」 紀初渼應聲卻不動步子,拼命向她使眼色。她不知就裡,看了一眼舒文,見他坐的端端正 正,表情十分鄭重,實無異狀,便朝姨媽點點頭,又說,「我招呼客人,妳先進去倒茶。 」 紀初渼無可奈何的嘆了口氣,這才退下了。 沅楓方才開口:「二將軍……」 話音未落,舒文就搶著道:「大人,柏桑山雖然偏僻,我大哥卻一直把本族大事掛在心上 ,妳若有什麼事需要我們幫忙就請儘管直言,不必見外。」 此話蹊蹺,但她淡淡一笑,只四兩撥千斤的答,「那我先謝謝你們。只是,不知大將軍請 你帶什麼話來?」 「大人冰雪聰明……」他說到此處,又把話咽了回去,只看著她,滿目自信、胸有成竹的 笑著。 這種場面沅楓近年來遇的多了,立刻猜到了八九分,但她更不多言,就靜等他自行往下說 。 舒文停了停,沒有得到猜想中的追問,只能說:「如今,我柏桑兵力已是本族主力。多虧 歷年來大哥治理有方,本軍實力日漸壯大,威名遠播……」 她聽到此處,打斷了他:「不錯,你們的威名遠播,連段奕慧也深知了。」 舒文騰地站起,兩眼充滿驚訝,問:「妳……妳這是什麼意思?」 「明人面前不說暗話,舒二將軍,你真以為物族人會放任丹城背後有如此強大的兵力存在 ?你們若在鎏金塔有眼線,就應該知道段奕慧正準備對柏桑山用兵。」 「這……」舒文頭臉發熱,語調也變得急促,「我們遠居深山,哪里有什麼眼線。妳確實 得到了消息?如真有此事,我必須儘快趕回通知山上。」 什麼雪山強兵,只不過是一群沒見過世面的泥腿子。她掃了舒文一眼,見他額頭出汗,果 然十分惶急,就先安撫:「你不用著急,就算要出兵,最快也需要三個月,調遣佈置,準 備糧草。其實,就算你今天沒來,我原也已經打算派人去向你大哥示警。」 舒文臉上的慌張收斂了一兩分,又說:「您的厚意我們全營上下感激萬分。沒想到還未謀 面,妳已把我們當成自己人,我……」 「這是理所當然的。」這次換她打斷了他,「你們是我王未來的屬下,也就是我的親人, 我不能允許親人有半分損減。」 舒文聞聽此話,欠了欠身,直接道:「沅楓大人,我從小追隨我大哥,在我眼中他就是天 神,我並不認識別的王。」 沅楓的目光陡然銳利,美麗的面孔罩上了一層寒霜。而舒文雖稚嫩缺少心機,神態卻一派 坦然,毫無畏懼心虛之色。 她輕輕撫摸自己的手指,臉上怒色逐漸隱去,反而露出一抹笑意,緩緩說:「柏桑山上, 大多是以前舒老將軍的舊部。二將軍,你父親當年去世時,不知留下什麼訓誡?」 他揣測她的用意,答道:「我父親留下遺言,要我們重振本族。」 「他是把這個重任交到你大哥肩上,還是你的肩上?」 「這……」他額上冒汗,答道,「父親的確說過,要我們等待神王轉生,遵他號令。可我 們已浪擲了多年,再等下去,就像大人所說的,柏桑山會有迫在眉睫的大災禍。」 「你很聰明,知道利用我的話來反駁我。」 「大人誤會了。舒文其實不擅巧辯,只有滿腔誠心誠意,請求您幫助柏桑山上下眾人安然 度過這次危機。」他竟然單膝跪下了。 正在這時候,紀初渼終於把茶水送了上來,卻見沅楓大剌剌坐著受禮,絲毫沒有起身回拒 的意思,不由得十分吃驚。她放下茶盤,擔憂的道:「沅楓……」 歌沅楓作個手勢示意她別說話,自己又說:「二將軍請起,我早說過,我把你們當作親人 。但在我行動之前,要請你先做一件事。」 「請講。」 她眼中閃過異樣光彩,道:「我所說的,也是你們多年來想要聽到的。你回去轉告你大哥 ,就說我王已經轉生了。」 第三回 柏桑舒者 下舒文離去後,歌沅楓依舊慢慢的坐著喝茶。紀初渼見她今天頗有異 狀,夜深了還不去歇息,未免擔心,在廳中走了數次,忍不住道:「沅楓,最近發生了什 麼事?妳前次送出來的兩具屍體被燒得面目全非,也不知是誰。」 她低聲答:「那是帝白鹿跟帝褐鹿。姨媽,她殺了那兩人,現已離開宮中了。我傳信出來 叫妳留意南邊的道路,可有什麼消息?」 「還沒有。」紀初渼搖頭,又說,「妳在那人身上花了太多時間精神,但,她真能成大事 麼?」 沅楓慢慢的問:「此話何意?」 「舒文今天來是給他哥哥做說客,我相信妳也看出來了。妳給他們許下不實的諾言,可 知這會在族中掀起多大的風波?萬一大家都信了趕來,到時候我們要到哪里去尋找王之轉 生?」 沅楓聽她話音,竟是懷疑止愷並非真正轉生之人,放下茶杯起身,注視著她,說:「姨 媽,我可以告訴妳,就算有十個舒逸宣,我們也不可能奪回夜暄國。我不會為轉生神王以 外的人效力,我生下來就是為了當王的祭司。再說妳也知道他們,把我當成一個信物,唯 一能夠偽飾王權的信物,指望我為他們生下孩子,最好還是個女孩,好世世代代將這虛偽 王權傳下去。但我是我自己,不是個物品。休想。」 「但是妳為那虛無縹緲的……我倒寧願妳有個切實的依靠,」紀初渼囁嚅著說下去,「 能夠有些人幫忙,還是好的。妳要在這裡耗上多久呢?姨媽已經垂垂老矣,妳最好的年華 ,都花在了……」 「而且,我已不能再生育孩子。」沅楓又說,「妳能夠想像假如這些人知道這個,將來 會怎麼處置我嗎?東倉雪山上那些蠻子染上了不少物族人的陋習,男人們野心勃勃,無法 無天。我現在唯一能做的,就是耐心等待王之覺醒。他人或者愚昧,妳卻是深知使命之人 ,萬萬不可被旁人蠱惑了。」 她自覺語氣十分平靜,卻看到紀初渼臉上淌下淚水,但她不願再多說,只垂下雙眼,走開 兩步,沉默片刻,又說:「我累了,晚安。」自去房裡歇息。 次日清早,沅楓趕回宮裡,女皇召集了國師跟幾個刑部官員正在殿上議事。她走到內殿門 前,掀開簾子悄悄走進去。 女皇正在問:「……國師還有何意見?」 裘思齊近來更發福了,臉上肥肉顫動,瞪著圓圓的小眼道:「陛下真的考慮清楚了?」 段奕慧顯是很不耐煩,只點頭示意。 「陛下既已決定廢止火刑,臣不便多言,就依照陛下的心意辦好了。」他剛才不知道說了 什麼,惹得女皇一臉不悅。他上殿議事竟然還帶著個侍童,正是那夕霧。夕霧身穿華麗的 及地長袍,兩手恭敬的攏在袖子裡,脖子上串串層累不知戴了多少珍寶珠鏈,顯得他靈秀 的面孔如玩偶般精緻,也更襯出國師之笨拙醜陋。 沅楓想那碧顏後來不知如何處置了,還要找機會問問這夕霧才是。看他如今甚為得寵,若 能為己所用,倒是個現成的好棋子。 她走到負責記錄的官員身邊,看清廢止火刑的緣由,不禁有些吃驚。女皇突然有此決定, 定然跟昨日來的捲雨大師有關。沒想到這妖僧如此得了,輕易就得到信賴,陛下更下令修 建祈寧聖所,由捲雨大師在內舉行法事驅散邪靈,為寥空紀祈福。 女皇的身體依然不適,露出倦容,宣佈詔令之後就解散朝會,回轉寢宮休息。 沅楓已命人將床鋪好,又在房裡點了芙蓉酣香。這香燃燒甚快,等它燃盡成灰後,灑上摻 了金粉的玫瑰露,由兩名侍女搖動雪青蟬翼薄紗扇,把那令人昏昏欲睡的濃甜香氣打散開 來,使之若有若無,聞了安寧舒適,煩惱全消。 她服侍女皇躺下,將滿頭深金長髮解散,分為許多小股捧在被褥外,取來玉梳輕輕梳理。 女皇合著雙眼舒了口氣:「沅楓,沒有妳可不行。被妳服侍慣了,換了旁人來,只覺得她 們笨手笨腳。」 沅楓微笑道:「我服侍陛下最久,知道您喜歡什麼討厭什麼,別人才剛來,自然要慢慢學 。」 女皇的眼睫毛微微顫動,似乎想起了什麼,眉尖微蹙,把臉轉向內,幽幽嘆了口氣:「相 處時間久也不一定有用,人心難測……白白的花了這麼多年的心思,到頭來都是一場空… …」她喃喃自語,聲音漸低,終至睡著。 沅楓聽出她說的是端止愷,想著「這麼多年心思,到頭來都是一場空」這句話,忽然覺得 心裡也開始煩悶起來。 等當職完畢,為了散散心,她去了冊密院。 尤莫言剛用過午膳,正在泡茶,見她來了就忙站起身,朝她笑容滿面的問好。 她寒暄兩句,還沒說明來意,他就轉身從檀香木架子上取下個精雕細琢的小木盒,先用雪 白絲帕包住手,再打開盒子,取出個通體晶瑩的白瓷小杯,輕輕遞到她面前。 她端詳杯子,見上面用工筆細細描著一株風蘭草,筆墨濃淡有致。風蘭草本清雅秀麗,作 畫者卻在草尖加添小小淡紅花蕾,只覺嬌豔別致。 她微微一笑:「尤莫言,這杯子好漂亮,是你畫的麼?我以為你不愛花朵。」 尤莫言放下盒子,端起壺給她倒了杯青茶,咳嗽一聲,沒答話。她呷了口茶,抬起頭,正 好碰上他的目光,這雙眼深深的凝視她,眼底有兩簇明亮的光,彷彿晚霞邊上初升起的一 對星星。他的面龐文雅清秀,不沾煙火俗氣,只有這雙眼睛流露出隱藏的熱情訊號。 她沒把臉轉開,反而調皮的抬起手來在他眼前一晃:「尤主簿,請問你在看什麼?」 他突然醒悟,臉上一紅,垂下了目光,說:「我……失禮了,女官大人。」 「無需稱呼的這麼疏遠,叫我沅楓就好。」她說。 尤莫言連連點頭,在她面前靜靜站了一會兒,看她飲茶。眼看天色昏暗了,皎潔的月亮淡 影慢慢浮現,他忽然說:「月光下看這白瓷,有點藍色。」 沅楓怔怔的正在想著心事,他又說得小聲,所以竟沒顧得上回答。 尤莫言望著她低垂的長睫毛、微抿的小小嘴角和眉間那點寂寥,恍然間覺得月光滑上她的 臉,也留下了些許淡淡的藍影。她的面頰和脖頸是瑩白色的,比那白瓷更細膩柔滑。 「我……雖花了不少時候畫這杯子,現在一看卻還是糙俗,我的技藝不夠精湛,慚愧。」 他喃喃低語,將盒子蓋了回去,推到一旁。 沅楓忽爾開口:「不,這杯子很美,只是我遇到了些難題,所以沒顧得上欣賞,真是抱歉 。我今天來,是要向你打聽一個人。」 尤莫言有些緊張,她想打聽誰? 「你可聽過捲雨大師?」她繼續說,「昨天他跟女皇見了面,但我總覺得他有些可疑,不 免為陛下擔心,陛下精神本就不好。」 這個名字令他有些意外。他在原地踱了幾步,把滿腔綺思柔情趕走,面色凝重起來:「捲 雨大師……自從一一六五年女皇婚典以後,這是他第一次公開露面。過去這二十多年他始 終行蹤成謎。」 「我聽說,他以吸取小孩子的魂魄為生。」 「是的,」尤莫言走到大木架前,取了本厚厚的舊典籍出來,「我這裡最近的記載,是一 一六二年銅砂鎮上白焰家的九歲女孩,她是白焰族唯一的後裔。捲雨大師借用了她的身體 後不久,她的父母就在火災中不幸身亡。有人說他們本想用聖火驅走邪靈,沒想到反噬自 身。捲雨大師安然無恙,並且在兩年後把白焰家的聖物龍焱香花獻給女皇。那花能夠反映 出擁有者的命運,至今被陛下珍藏。事隔這麼多年,那女孩應該已不幸身亡,白焰族也從 此湮滅,可憐可惜……」 歌沅楓揚起眉毛:「這鬼靈作惡多端,難道不受律法管制?」 「誰能管得了他?人是實體,鬼靈來去如風,沒人捉得到他。」 「聽你說話的口氣,他本身是男子?」 「這未必……」尤莫言搖搖頭,「我只是猜測。他是男是女,有什麼來歷,這裡都沒紀錄 ,大概只有他自己知道了。沅楓,對不住,我所知有限,幫不上忙。」 沅楓起身,梳理了下裙擺,說:「你已經幫到我不少。尤莫言,以後如果再找到什麼,勞 煩你通知我,多謝。」 「一定。」他急忙答應,「我一有空就去翻看舊籍,說不定還有什麼線索。」 「勞煩了。」 她告辭出來,隨手把裝著瓷杯小木盒交給隨行女使收起,自己一邊乘轎,一邊回憶那個小 女孩的模樣。為什麼尤莫言那裡沒有關於她的記錄?白焰家那小孩應該早就油盡燈枯而死 ,捲雨大師後來定然要尋找其他替身,但為何再也沒有幼童被魂噬的消息?難道之後的受 害者都身份低賤,無人注意? 捲雨大師和那盲者若想穩固段奕慧的基業,就是瓦族人的大對頭。她最近剛好得了柏桑山 的助力,要是女皇對這二人保護稍有疏漏,她就會下手將之除去。 事到如今,可還有其他方法可想?她細細思索。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來自: 203.196.98.24 ※ 文章網址: https://www.ptt.cc/bbs/GL/M.1476176247.A.E8E.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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