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創] 夜暄國記 第十章之二 煙水兩茫 上

[redengled (reddies)]

第二節  煙水兩茫

愷就移開目光，站起身來，淡然道：「我已叫夕霧隨行，這就出發吧。」

途中，她略為解釋現狀。幽紀湖宮殿的入口封印在北方，名為黑水門。湖底激流速度極快
，兩人已有深刻體驗，知道結界之力變幻莫測、難以抵擋。不少貿然前進的人都化為湖底
白骨，時間長久，幽紀湖也漸漸被冠上死亡妖湖的惡名。

先王狄寒一生不曾娶妻，也沒在瓦族記錄中留下骨血。他畢生精力用於四方征戰，個人喜
好皆成謎團。正因如此，他被當作神靈而不是世俗之王來祭拜。在瓦族人眼中，先王心無
旁騖、克己制慾，為族人付出了全部。也許，要成為神，首先就要放棄作為人的一切吧。

三人回到春霖林北面，潛下湖水。夕霧雖能借風飛行，卻無法在水中堅持太久，洛海便運
用控水之能為他隔出了一層小結界。期間愷與她故地重遊心緒如何蕪雜自不必說，湖底環
境也有變化。三人還沒接近深處，已感覺腳下暗流洶湧如颶風狂捲，遙遙望見湖底深壑凹
陷，中間黑水翻滾如煮沸的墨汁，四面懸崖高聳如銅鼎。

夕霧頭次見到此種水底奇景，頗覺新奇。但四周全無生命跡象，只有泡沫與漩渦，一路暗
湧難測，他雖有法力在身也不禁膽寒。他抬頭看見狄愷緊牽著洛海的手，自己卻獨自在旁
無人關照，就索性抓住了她的衣袖。

狄愷立刻皺眉：「你是三歲小孩？自己游！」

夕霧撇撇嘴，換到洛海身邊去拉她的手。狄愷卻立時將洛海攬過，道：「你牽我衣袖，不
可亂跑。」

夕霧狐疑的看了她一眼，心想：聽說前任妖王無情寡慾，現在這個卻左擁右抱、性情大不
同。他也知道眼下自己身在險地，還是閉嘴為妙，於是乖乖垂下眼，依言拉住她袖子。

這時月亮高昇，湖面透下銀白微光，照亮了北方唯一的隘口。隘口兩側各有座黑色石塔，
夾護中間一幅青黑色、光滑靜止的水面。這水中之水就像一面鏡子。此處被稱為兩茫鏡，
是要進入黑水門必須打開的結界之ㄧ。當初愷跟洛海正是因為沒有找到正確的結界門戶，
險些命喪湖底。這次她帶著兩人游到塔側安全之處，叮囑他們決不可朝鏡中凝視。此鏡能
反映人心中的七情六慾，哀者至哀，喜者狂喜，一般人極易被迷惑。而她歷經七龍七火焠
煉，所受的影響已大大減弱，於是自行前至水鏡正中，割破手腕放出鮮血。

血霧在水中絲縷浸染開，夕霧在旁助法，暫時抵禦結界之力，洛海催動水流推向鏡面。就
在血霧快要接近鏡面時，洛海忽然聽到一陣極細極低的笛聲，悱惻淒然，纏綿低迴。這曲
調極為熟悉，正是阿湄在黑璃河邊所吹的曲子，她本以為此生都聽不到了。故人已在雪山
長眠，此刻的吹奏應是水鏡造成的幻覺。她不曾回頭，只是心下憂傷。過了片刻笛聲轉弱
，聽見誦經聲起，寧和沉厚、撫慰人心，似是須臾山聖者在說話。她神為之奪，心念潮起
。離開之後，若說她從未再想起循迦，那是自欺欺人。但是他身邊陪伴著許多追隨者，還
有志同道合之人，她離開並未對他有甚影響，因此勉強收斂心神，微微咬住嘴唇，身體不
曾動搖分毫。

正在此時，狄愷卻突然聽到一聲女子驚呼，聽出是洛海的聲音。她一抬頭，見洛海不知如
何站到了鏡前，一股烏黑水流已捲住了她的身子。她震驚之下迅疾伸手出去，堪堪抓住了
她左邊衣袖。

這「洛海」回過頭來，容貌卻是金髮碧眼，上揚的嘴角帶著傲慢神氣，手中抱著個繈褓中
的嬰兒。

「端止愷，」她不容拒絕的命令，「來，跟我回家去。」

回家？回哪個家？

「段奕慧」將那繈褓指給她看，語氣轉柔和，緩緩道，「妳若還小該多好，會聽母親的話
，不會任性。妳可知我有多牽掛妳？」

狄愷毛骨悚然，厲聲道：「滾開！」

但這「段奕慧」反倒緊緊握住她的手，將她往前拉扯。

洛海聽見她這聲「滾開」，立知情勢不對，回身待要幫手，目光不可避免的掃到鏡子，只
見哪里有什麼兩茫鏡，明明是月光下的瀾思湖。輕霧繚繞著岸邊紫色的花叢，月光好像淡
黃鵝紙遮著眼睛，一切都朦朦朧朧。岸邊樹下坐著個小女嬰，白嫩可愛，一雙大眼如同寶
石般，正咯咯笑著拿野花扔湖面玩，一朵朵的花瓣擊落在湖上，激起的漣漪逐漸擴大。

她遲疑了一秒，忍住眼淚，大聲呼喚：「阿愷！」儘管看不到愷在哪裡，還是游上前摸索
。眼見自己離幻影越來越近，她只好閉上眼，但不管往前走幾步都摸不到她的身影。

「阿愷，妳在哪？」她只得停下來問。

狄愷隱隱聽到她的聲音，回頭一望，見她身形居然又出現在後方，不知是真是幻，難以分
辨。她又驚又怒，拔刀在手心劃了個十字，用力按向近在咫尺的兩茫鏡。鮮血迅速湧出染
紅了鏡面，這血紅色往四周擴展，越來越大，幾乎佈滿。水鏡上起了黑色漩渦，逐漸把她
的手吸入。

這時候洛海也看見了她，不顧一切的往前撲過來，舉手推出一道波浪，想把她與兩茫鏡分
隔開來。

「退後！」狄愷心知不好，大聲吼道。

這時夕霧也發現情況不妙，抓住了洛海的腰帶。只是他還沒來得及使力，就連同她一起被
拖近鏡面，然後漩渦乍起，將兩人快速捲入。愷想要救援，但劃在掌心的那兩刀深及見骨
，令她的動作不夠靈活，勘勘將指尖碰到了她的衣角，就眼睜睜看她隱沒在眼前。

與此同時，水鏡解體淡去，兩塔間現出一條路，塔頂有寶燈亮起，照亮了深淵中的景物。
她看到在腳下一箭之地的石崖中，有座內凹在山壁中的宮殿。

狄愷三人前往幽紀湖，歌沅楓竟不知情，直到第二日昊天傳信，請左祭司及隨從先在原地
休息幾日，等候王從富谷回來，她才知道。她打發走使者，叫來紀初渼，說道：「姨媽，
她把我當空氣呢。」

紀初渼也剛聽說這事，有些驚訝，後來道：「沅楓，妳在族中的地位如何，大家心知肚明
。王對她是念及舊情，將來誰輕誰重，等著看便是。」

「她有多固執，妳也知道。此事先不論，姨媽，古拉古爾之地形勢莫測，我要前去接應。
今後右祭司有何動向，妳替我多加注意。」

紀初渼點頭答應。

當洛海在兩茫鏡中看到循迦的幻像時，南方依然沉浸在永恆的夏季，夜晚格外寧靜晴朗，
滿天星光彷彿小小火焰灑落在富谷鏡子般的湖面上。

這也是須臾山聖者七天一次的靜修之夜。他整晚打坐，玄功剛入靜澄之境，卻發現自己被
捲入了一團迷霧中。他失明的雙眼很久以來頭一次能清晰視物，在影影綽綽的白霧中看見
了ㄧ個人影。

那是個穿著淡青布衣的女子，濃霧在她身體周圍繚繞飄動。聖者慢慢看到了她的纖細雙手
、深紫長髮，細緻的面孔上有雙如星星般明晰的眼睛，目光好似一首動人而憂傷的歌曲滑
過他心弦，引發了足以牽動全身的共鳴：這女子竟是洛海。

她靜靜的凝望著他，臉上滿是迷惑驚訝，彷彿她跟他一樣是忽然被捲入夢境。

他不禁伸手想要觸碰她的面龐，更讓人驚奇的是，她腕上竟有個熟悉的東西，那個閃閃發
光的靈鐲。可就在指尖與她相觸的那一瞬間，靈鐲之光突然被什麼遮沒，瞬間便融化在一
片墨黑之中。隨即她的影像也開始如波紋般顫抖震動，接著就和這霧氣來時一般突然的消
失了。

聖者睜開眼，眼前依然是一片黑暗。

這時離他跟洛海初次相遇已過了數年，世事變幻莫測，似已有十年那麼漫長。剛才所見到
的她面上有滄桑的印記，這可是他想像中她今日的模樣？他忽然記起附近的幽紀湖中傳說
有妖王布下的結界，在那裡有面鏡子，人們可在其中看到自己最思念之人的影像。

是什麼力量擾動了結界，竟能影響到根本不曾身在湖底的他？這又與靈鐲的消失有何關聯
？

他略為思索，搖響了手邊的銅鈴。

幽紀湖畔，水面上的天空開始濛濛亮了。湖中傳來巨大轟鳴聲，地動山搖，波浪翻湧如沸
騰，萬股蒸氣騰起直衝雲天。高聳的水浪尖上托出了一人，她腳踏波濤似雲，手持黑色長
劍，披散的黑髮紛飛，雙目蘊含極怒之色。這人正是狄愷。她在湖底順利得到狄寒留下的
結界之力，卻失去了洛海的蹤跡，心頭憤恨非常。她劍指腳下的幽紀湖，長劍通體閃耀血
紅光芒，劍尖噴出一條烈焰，如巨型火龍翱翔四周。龍身滾起的黑雲遮住了朝陽，整個春
霖林頓時陷入一片黑暗。

黑暗中，只有湖水上空火龍飛舞，比白日更加明亮。隨即轟隆巨響，龍化狂燄如暴雨落下
，湖面頓成火海，水氣急劇蒸發。不多時，萬頃湖水盡化白煙，留下一個巨大深壑。其中
央有座巍峨陡崖，岩石嶙峋，藍色山壁蘊閃晶光，山頂高居一座石殿，唯有一道狭窄石樑
連接岸邊。

狄愷令幽紀湖化為烏有，這番舉動也耗去了她大部分氣力。她收劍回鞘，落在石樑上，撕
下衣角略為包扎左手，然後坐下合目休息。

剛過片刻，不遠處樹林之外的道路上就傳來馬蹄與車輪聲。

她又緩緩站起，拔出了長劍。

來者若是前來查看湖面異狀的物族士兵，恰可供她發洩怒火。

不多久，來人出現在眼前，果然是一隊巡值的民兵，且其中幾人十分面熟，是她以前在春
霖林的部下。

眾人認出她，都吃了一驚，急滾下馬取出武器，散成半圓將她包圍其中。這些人經她訓練
多時，動作迅捷如正規物族軍隊，完全不似南方村莊的閒散村兵。

一名棕髮褐眼的年輕人率先走出行列，此人名叫蒼芽，是她親手選拔出的副官。蒼芽注目
著她，大聲呼喝：「奸細賊子，束手就擒，可饒你一命！」

熊熊火把照耀下，人人神色緊張，蒼芽眉宇間更透出不尋常的嚴肅凝重。

狄愷看了，哈哈大笑，說道：「芽五，我是段奕慧下令通緝的犯人，更是殺你許多同胞的
兇手，你要饒我一命，不怕自己被列為共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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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dengled: 謝謝好朋友幫我畫插圖^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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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darkborder: 推，沅楓居然請初渼姨多留意洛海了... 。也推插圖，是
→ darkborder: 阿愷與左右祭司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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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redengled: 是湖底水鏡前三人組
→ darkborder: 謝謝red大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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推 vivian711318: 推～洛海又失蹤，這下愷又要發狂了XD
→ redengled: 愷：為何我老婆又不見了 咦我為什麼要說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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