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不起版大!對不起各位!
下官以後寫完一章會晾個一兩天再貼出來的,
只多四百字,
但它們死纏不放竟讓下官無法專心寫銀焰之舞,可恨!
微光篇三
「尤里安!」
才踏出文學院門口便被叫住的尤里安.敏茲,還沒有見到聲音的主人,
便露出了苦笑。所謂的「第六感」其實並不是什麼太玄妙的東西,只不過
是潛意識將意識中接收到的訊息做了排列之後指向某種結論罷了。在聽過
巴格達胥帶來的情報之後,他那種「這只是開端」的預感得到實現也就是
必然的結果了。搖了搖頭,他轉過頭去打招呼:
「亞典波羅中將,現在不是會期中嗎?你怎麼會有空到這裡來?」
達斯提.亞典波羅,今年四十七歲,以無黨籍身分連任五屆的國會議
員,民意支持度始終居高不下,但不論是那個黨的入黨或入閣邀請他都不
屑一顧,被媒體封為「永遠的個人反對黨」。私生活方面,至今仍是獨身,
雖然照他自己的說法是「捨不得將獨身主義棄之不顧」,但都到了這種年
紀,究竟是獨身主義緊抱著他的大腿不放,還是他死揪著獨身主義的衣領
不肯鬆手,已經叫人搞不清楚了。
對於尤里安的問題,亞典波羅彷彿被刺痛了似地一下子猛擊回來:
「會期?你是說在那個瘋人院加動物園中的吶喊與咆哮嗎?」
尤里安望著他掛在肩上的西裝外套與拉扯到第三顆襯衫扣子下的領
帶,微微一笑:
「心情這麼差,看來你剛從議場過來?」
「還會有別的理由嗎!」
亞典波羅似乎是存心損毀他的皮鞋似地用力踢著路邊的石頭:
「方那傢伙讓人心情不好的功力又更上一層樓了!光是聽到他的名字
就讓我連坐都坐不住!」
似乎是想沖淡一下他的怒氣,尤里安開玩笑地說著:
「這不完全是事實吧?如果連著那名字的是咒罵的字眼,你應該會高
興得拍手吧!」
亞典波羅猛搖著頭:
「開玩笑!那樣我更坐不住,我絕對起立歡呼!」
「那麼今天是什麼狀況?」
換成虐待西裝的亞典波羅將外套夾在了腋下,以一種稍微刻意的不在
乎態度開口:
「是艾莉說的,方今天似乎和巴格達胥預定會面的樣子,最近這是第
二次了。」
關於艾莉諾爾.基頓這位在大學還沒畢業就以「威洛比竊聽事件」的
獨家內幕拿到史帝文斯獎的自由記者與當時的當事人但後來卻勢如水火的
「良心之針」和「永遠的個人反對黨」間奇怪的「三角關係」,外人從來
沒有搞清楚過。略知一二的尤里安放過了這個會讓亞典波羅尷尬的名字:
「巴格達胥今天來找過我。」
不等亞典波羅追問,尤里安簡要地將巴格達胥的情報轉述了一次。亞
典波羅抬起了頭,聲音中跳動著一種近乎感動的複雜分子:
「啊啊!我們的老朋友畢典菲爾特啊!還真是令人懷念哪!」
尤里安微微一笑,這是只有經歷過那段歲月的人才能了解的感覺吧!
然而這並不是可以感動一下就放過的事:
「懷念之外,你有什麼想法?」
亞典波羅抓了抓頭髮:
「如果『黑色槍騎兵』想拿下巴拉特,憑史路和六千艘的警備軍是不
可能擋得住的。不過……」
尤里安點了點頭:
「十幾年來帝國都以極高的誠意在遵守著非軍事區的和約,實在看不
出有忽然入侵的動機與可能。」
亞典波羅點頭表示同意:
「是啊!就算是畢典菲爾特那傢伙,也很難想像他會忽然發神經跑來
統一銀河系,總不能說是萊因哈特皇帝託夢吧?」
尤里安忍不住笑了,但隨即皺起了眉頭:
「但是巴格達胥的情報分析是不會出錯的……」
亞典波羅點了點頭:
「是啊!要不然方那傢伙也不會明知他是楊艦隊的一員還用他當情報
局長了。」
尤里安陷入了沈思:
「照巴格達胥的說法,『黑色槍騎兵』的行動目標的確是巴拉特星系
沒錯,只是因為兩萬艘的艦隊進入凱利姆星系會太過明顯,而且一定會引
起自治領的恐慌,所以才不得不停在傑姆席德。有什麼…究竟是什麼讓畢
典菲爾特守在那裡呢……」
這時兩人已走到了校門口,幾乎是不約而同地,兩個人各自低下了頭
以避免看到那刺眼的東西,在走出了校門後,才又抬起頭來,亞典波羅滿
臉的不高興:
「我說尤里安啊,你怎麼能夠在這種地方教書?每天進進出出的看那
個東西受得了嗎?」
雖然這麼說,但亞典波羅自己也知道「那個東西」那裡都有,不同的
只是大小與材質罷了。其實楊威利的雕像並不難看,再怎麼說原作的確可
稱之為偉大的藝術品,複製品雖然差多了,但至少不到讓人看不下去的地
步,之所以讓他們不由自主轉開頭的,是這雕像所牽扯的複雜內幕。
那是在新帝國曆四年五月底的一個夜晚發生的事。雖非本意但卻不得
不出來競選而又高票當選第一屆自治領主席的菲列特利加,在忙完了新政
府的人事後在家裡舉行了一個小型的私人聚會。這是自從伊謝爾倫軍離開
伊謝爾倫後,這批首腦成員第一次能輕輕鬆鬆地坐下來重拾他們之間那種
獨特的家族氣氛的聚會。而在這次聚會中,很自然地,剛被任命為海尼森
波利斯文化設施重建計劃負責人的史提爾.方這個在「威洛比竊聽事件」
中一舉成名的年輕人的名字被提了出來。
「思路細密,具備完整的規畫能力和驚人的統合能力,加上他的年紀
還輕,將來絕對會成為自治領的中堅人物。」
因為重建計劃而和方有接觸的卡介倫給予了這個人如此的高評價,同
時又有點不懷好意地說:
「說實話,從他那種陰沈外表實在看不出來他擁有這樣的能力,這一
點真是叫人對達林頓的巿民刮目相看啊!似乎在優布.特留尼西特後他們
終於決定不再看人的外表來選議員了嘛!」
「該不會是專挑長得和特留尼西特完全相反的人吧?」
亞典波羅開著有點惡質的玩笑,但隨即笑了笑:
「我也算有份功勞吧?如果不是我去調查竊聽順便拉出了方的知名
度,以他一開始的支持率,即使有殘障保障名額,要當選也是不可能的
吧!」
他們兩人並不知道在一小時內他們將為自己說過的話而痛悔。當去應
門的尤里安進來說「史提爾.方先生來訪」時,客廳中的人只是驚訝地彼
此互望著,在幾句「真巧」及「說人人到」的簡短對話後,「一臉陰沈」
的年輕人被請進了客廳,細心的人或許會發現他走路的姿勢有些特別,這
是因為他的左腳是義肢的緣故。
廢話不是他的個性,連基本的寒喧都沒有,史提爾.方直接拿出了一
疊厚厚的計畫書,內容包括了楊威利雕像的設計圖,楊威利忌日的紀念日
化(生日已經因獨立條約的簽訂而成為國定假日)與紀念式,楊威利紀念
公園暨紀念館的建立等等,甚至連預算都已經表列得一清二楚。
翻著這份計畫書,客廳中的眾人臉上由驚愕與不敢置信逐漸轉為厭惡
及不耐煩,在亞典波羅就要發作的時候,卡介倫先開口了:
「姑且不論這份計畫的內容,方先生,你不覺得在晚上跑來私人宅邸
提出公事上的計畫並不恰當嗎?」
史提爾.方轉向了卡介倫:
「為什麼?」
對於方的能力才發出了高評價的卡介倫認定了方的反問是一種極為滑
頭的裝傻,幾乎不想再開口了,這時亞典波羅插了進來:
「『為什麼?』真是令人吃驚,這是在『威洛比事件』中痛斥賄賂者
的人嗎?」
方搖了搖頭:
「我明白你在想什麼,亞典波羅議員。不過這是不能相提並論的兩件
事。我來這裡或提出這個計畫並非為了個人利益。」
亞典波羅狠狠將計畫書摔到了桌上:
「你跑來向身為自治領主席的楊夫人提出要建楊威利雕像!這不叫諂
媚的話字典就要重編了!別告訴我你只是單純仰慕楊提督而搞出這些東
西!」
方的臉色絲毫沒有變化:
「我個人對楊威利的看法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他被仰慕的事實。目前
的自治領人民亟需一個精神上的安定劑,而就現在的狀況看來,沒有比楊
威利這三個字更好的藥了。」
這出乎眾人意料的回答帶來了一片驚異的沈默,過了好一陣子,一直
在旁邊靜靜聽著的尤里安開口了,他的語氣雖然平靜,但卻聽得出來壓抑
的努力:
「這是造神啊!我想楊提督不會同意的。」
方冷淡地回答著:
「楊威利-或者用你們喜歡的說法-楊提督已經死了。而我們還有活
著的人要考慮。楊威利的名望是珍貴的資產,這一點,主席妳應該最清楚。」
對於如此明指菲列特利加是利用了楊的名望而當選的話語,客廳中的
人臉色都變了,亞典波羅猛然站了起來,但在他還沒有動作之前,一個聲
音更快地喊了出來:
「你在說什麼鬼話!」
剛才幫著卡介倫夫人把睡著的莎莉絲和瑪莉安送到客房的卡琳由樓梯
上喊了過來:
「菲列特利加小姐才不想當什麼主席呢!多少人來拜託她、請求她、
逼迫她,現在居然要被你這種人羞辱嗎!」
伸手制止了似乎要一直線衝到史提爾.方面前的卡琳的是一直靜默的
菲列特利加,方面無表情地望著她們:
「我只是在陳述事實,楊夫人的當選說明了楊威利的名望所持有的力
量,容我提醒,這股力量是有時效的。如何在它最有效也是最被需要的時
候將它使用到極限,才是我們所應該思考的。」
卡琳用力地跺著腳:
「誰跟你是『我們』啊!」
「有共同的目的就可以稱之為同志。楊夫人最終還是出來競選主席,
表示我們至少在某個目的上是一致的:延續巴拉特自治領。既然如此,也
就有合作的可能了。」
卡琳似乎決定不顧一切把這個人給丟出去,這次阻止她的是尤里安,
他直直地望著方:
「不管怎麼樣,這是對死者的褻瀆,我絕對不贊成!」
方冷冷地望著他:
「你以前或許是伊謝爾倫軍的軍司令官,但現在你只是自治領的一位
巿民而已,這件事並不由你決定。」
他將目光投向了始終沒有開口的菲列特利加,客廳中的沈默頓時繃緊
了。
「你是要楊的妻子提出把楊神化的全盤計畫?」
卡介倫的聲音中與其說是憤怒不如說是「這個人有沒有神經」的驚訝
成份還多些。方的聲調仍舊沒有起伏:
「我是希望自治領主席提出這個計畫,只不過目前自治領主席正好是
楊夫人,如此而已。」
面對著空氣中的憤慨,方忽然踏前了一步,略略提高了聲音:
「剛才敏茲先生說這是造神,我並不否認。然而越是對自己與未來越
不確定的時刻,人越需要信仰,沒有神就造神,沒有英雄就製造英雄,這
是必然的。與其要用既困難又緩慢的理性方法來解決非理性的恐懼與不安
情緒,還不如採取同樣非理性的信仰要來得有效率得多。盡速使社會步上
正軌是第一屆自治領政府最重要的責任,既然目前最迫切的事是安定人
心,那麼造神就是我們最優先的工作。」
一口氣說到這裡,他頓了一頓,冷冷地接了下去:
「幸運地,我們有楊威利。更幸運的是,楊威利已經死了。就造神而
言,死去的楊威利要比活著的楊威利更有價值與可能性。」
曾經深深困擾過尤里安的問題再次地出現在他眼前,尤里安以抑制不
住的激動開口:
「如果最卑劣的手段可以最有效地達到目的的話,人又為什麼要千辛
萬苦地尋求正道?」
對於這個問題,方露出了些微不耐煩的表情,他揮了揮手:
「我不打算在無意義的道德或哲學爭辯上浪費時間。諸位是否真的知
道巴拉特自治領的現狀?你們是否知道舊楊艦隊的成員,比如說姆萊中
將,現在處於什麼樣的境地?」
姆萊中將的名字把即將爆發的情緒壓了下去,客廳裡再度陷入一片愕
然的沈默中,方不帶感情地說了下去:
「舊楊艦隊的成員-我指的是在楊威利死後脫利伊謝爾倫的那一百多
萬人-被視為是民主共和政治的背叛者,這並非是最近的事。然而他們的
處境惡化卻是在自治領成立後才開始的,找不到工作、被鄰居甚至親友排
斥還算是輕微的,當面的言語侮辱越來越常見,最近更已經發生了好幾起
暴力攻擊的事件。」
亞典波羅一拳重重地敲在了桌子上:
「攻擊他們的人自己又如何?他們至少還戰鬥過!」
方冷冷地看著他:
「這就是原因。在帝國佔領期間,巴拉特的人民至少認知到自己也是
無力反抗、自甘被壓迫的一群,同樣是民主政治的背叛者,並不比他們更
高尚。但在自治領成立後,這樣的認知因為你們的存在而被打破了。再也
沒有『反正不會成功』的理由了,而並非每個人都能接受自己是懦弱與無
力的事實,在這種時刻,比自己更懦弱無力的人的存在成為必要,而脫離
者就成了最容易的靶子了。」
森冷的眼光環顧著眾人:
「如果只是牽涉到一百多萬人的未來,也還沒有必要因此而進行這種
計畫。然而儘管人是比自己所能想像的更卑劣軟弱的生物,在貶低他人的
同時卻很奇怪地似乎也會認知到自己的低劣,這種心態一旦普遍存在於人
民之中,對於一個國家的前進有絕對負面的影響。」
客廳中只聽得到不規律的粗重呼吸聲,冰冷的聲音繼續著:
「第一任主席是楊夫人,這是很幸運的事。執行這個計畫後,將會大
幅強化楊夫人的號召力,再在楊威利紀念式中呼籲巿民原諒楊艦隊的脫離
者,可以在最短時間內重建巿民的自我道德滿足。人類一旦處於自認優越
的立場,寬容度會大為增加,脫離者們的處境將會因此而改善,同時巿民
也會培養出再出發的上進心。以上是這個計畫的目的。當然,我並沒有執
行這個計畫的權力,所以也只能提出來供主席參考而已。」
面對眾人絕不能稱之為善意的目光,方似乎毫無感覺地繼續著:
「另外還有一件事。在獨立條約中邊界只對商船開放,但是對於將來
到的難民潮自治領政府有必要考慮因應對策。帝國政府既不會也沒有必要
背負封鎖的完全責任,以目前自治領政府的經濟狀況,只要湧入五千萬的
難民財政就會垮了。這一點卡介倫委員長應該很清楚。」
卡介倫沈默著,方繼續說了下去:
「要保住巴拉特,就絕對不能讓難民潮湧入,採取強硬的驅離手段是
必要的。當然,這樣的手段將會造成對民主政治根本信念的動搖,惟一能
解決的方法,是由具有足夠號召力的第一任自治領政府完全擔負起道德上
的責任,也就是在動搖到達極點前,全體辭職負責。」
亞典波羅感到全身血液沸騰起來,但他竟然無法說出任何一句話,而
因為無法開口反駁的關係,血液更是沸騰到幾乎要迸破血管。不過這時方
似乎是說完了所有要說的話,他總算閉上了嘴巴,向菲列特利加微微一鞠
躬後,便再度以那種略略不自然的走路姿勢轉身離開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卡介倫才以一種極為酸苦的語氣開口:
「達林頓的巿民究竟選出了什麼怪物啊!」
或許是同時想到了這段不怎麼愉快的回憶吧,兩個人都沈默下來。過
了一會兒,亞典波羅猛然地甩著頭:
「那是慘敗!但問題是我們不是敗在他的立論,而是敗在他的心理攻
擊!敗在對自己竟然沒有注意到舊日同僚處境的罪惡感中!而方那傢伙利
用了我們的罪惡感強迫推銷他的商品!」
對於在那一晚的幾天前才見過姆萊一面的亞典波羅而言,這種感覺尤
其深刻。姆萊中將是那種絕對不會把他的困境或煩惱說出來或表現在臉上
的人,但亞典波羅當然沒有辦法因此而對自己的疏忽釋懷,他狠狠地踢著
眼前的石子:
「尤里安!我們可不是為了在趕走專制的暴君後迎接一個原則的暴君
而戰的!不管方的理論多正確,他的作法是不對的!」
就算是這樣,光是「理論正確」就已經讓人一而再、再而三之陷入思
考的瓶頸中了,如果是楊提督的話會說什麼呢……尤里安苦笑著搖了搖
頭,轉變了話題:
「要不要到店裡喝杯紅茶?非咖啡不可的話,我也可以特別幫你泡一
杯。」
亞典波羅將外套往肩上一甩:
「不了,我還得回去跟那些瘋子和猩猩對罵,真不知道為什麼每次預
算會議都要搞到三更半夜…下次吧!」
「是下星期吧!別忘了!」
亞典波羅一愣:
「下星期?啊!」
他露出了有些感慨的笑容:
「又到了這時候啦…每年楊的生日都得逃難,這是什麼怪事啊!知道
了,我一定到。還有,那件事如果有下文記得告訴我。再見!」
「再見。對了,請代我向基頓小姐問好。」
聽到這名字,亞典波羅一時似乎不知該說什麼,頓了一頓後,他瞪了
尤里安一眼:
「尤里安,你小時候明明很可愛啊!我看不是被楊,就是被波布蘭或
卡介倫給帶壞了!對了,還有你那個岳父大人!」
似乎忘了自己也少不了一份責任的亞典波羅丟下這些話後,便逃跑似
地離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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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為什麼會這麼勤奮啊!
為自己的瘋狂寫小說感動不已的格林美爾斯少尉 軍籍號碼 A2065