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潤波口述棒球史(下)
曾文誠
05-15 20:43
「球技成熟了,國家代表隊自然不會遺漏你,1954年中華隊第二度訪菲我入選國手,
一直打到第五屆亞洲杯(1963年)我三十七歲才退休,十幾年的國手生涯有幾件事是很
難忘的,第二次中華隊遠征菲律賓比賽是由台灣柯蔡宗親會和當地柯蔡宗親會合辦的
,所以台灣這邊由蔡炳昌(第一次訪菲比賽的中華隊投手)負責聯絡、籌備,以第七
屆省運比賽成績為選拔依據,入選的國手之中我和方水泉最年輕,我們那時在台中集
訓,教練是薛永順(1951年台灣第一次訪菲代表隊隊長、曾加入日本職棒名古屋金隊
),那時集訓有多慘你知道嗎?每天回到宿舍,樓梯走都走不上去,只能雙扶著樓梯
邊用爬的,即使有煙癮也不敢抽,因為每天不是特訓就是特訓。這種特訓並不是全隊
而是只有我而已,為什麼特別操我,除了我年輕之外,因為隊中已經沒有其他游擊手
人選了,投手如果投不好,還有其他人可以頂,但我如果掛了,就沒有人可以接替,
所以對我的期望就特別高,當然操得格外兇,而且那種操不是擊球讓你接、而是擊你
接不到的位置,所以就看我一個人疲於奔命,但這種操練絕對是有價值的,我們在菲
律賓比賽期間,同時參加的日本隊監督就向人誇讚台灣游擊手的身手了得,而當地的
菲律賓報紙也是大幅報導,即使觀眾也都對我印象深刻。對我來說,那段時間的守備
,只要球打到左半邊,不論是二壘壘包附近或是三游間都難不倒我。」
「另一件事是,第三屆亞洲杯在日本東京神宮球場舉行,日本隊賽前練習,有一位日
本記者知道我是中華隊的游擊手就跑來問我對於日本隊游擊手有什麼看法,對於他的
問題我只回了一句:『沒什麼』,這個答案讓他嚇了一大跳,他以為我不知道日本隊
的游擊手是誰,趕緊向我說他是立教大學畢業,而且被大洋隊第一指名,簽約金破記
錄的三千萬(比之後的長島茂雄、王貞治都高),我還說他沒什麼,這實在讓他嚇一
大跳。」
「我當然知道日本隊的游擊手是那一號人物,我之所以會說他沒什麼,我用幾件事來
告訴那位日本記者我的理由:有一年我們到韓國訪問比賽之後,途經日本,吳明捷(
1931年甲子園大賽亞軍,嘉農代表隊主戰投手)也來看我們,他是洪太山嘉農的前輩
,知道洪太山想要買球棒,就帶著我和黃仁惠一行人去找,不久到了一家體育用品社
,我們進門口就搶著要選了,吳明捷敢緊說不用急,到了中段又是一堆球具,我們還
是想動手買,吳明捷還是說不急,到最後面,也是一些球具,這下可以選了吧,他還
是說不急,原來這家店走到底之後又接著一間小房間,裡頭有一個師傅,上頭掛著很
多球棒樣品,這裡是供人訂作球棒的工作室,你可以按照喜歡的球棒重量、樣式訂做
球棒、如果做不好、並不會丟掉,而是拿到前頭賣,後來經他一說我們才知道,最前
頭是高中生用的球具、中間是大學、後面則是社會組的,如果更次級品的就賣到台灣
去,所以難怪我們才到前面就覺得那裡的球棒已經很棒了。
「再說手套,台灣選手當中我的手套已經算是一級品了,可是一但不能用,卻不可能
換一個同款式新的手套,所以每次換手套就得重新適應手套的接球感。
最可怕的是台灣的球場,那時台灣幾個比賽場地,一個比一個恐佈,北投球場是岩盤
地,內野又硬、小石頭又多;台南球場戰時被挖起來種蕃薯,戰後才被填平,每一次
比賽前因為灰沙實在太大,還得動用消防隊來噴水才能用;台中球場內野到處都是雜
草,比賽開始才找工人把草挖起然後再修一修,修到最後內外野間還有一大段落差;
只有圓山球場的場地比較好,但戰後不久就被美軍徵收了。」
「所以球具、球場樣樣不如日本、台灣選手都是在最惡劣的情況下練習、比賽,久而
久之台灣內野手姿勢都千奇百怪,而且養成內野接滾地球一定要前衝接球的習慣,你
在原地等愈久,不規則彈跳的機會愈大,守備練習時不往前教練一定罵,所以球打出
去就一定衝,因此我才告訴那位日本記者,如果我有像他那樣的球具和球場,我的技
術絕對不止這樣,所以他在我眼中實在是沒什麼。」
「除了代表國家出外比賽之外,海軍棒球隊十年間,也曾經打過其他球隊,譬如味寶
味素隊,還有台電隊等,那時候比賽多,但對球員資格認定並不嚴格,你可以同時參
加很多隊,就看交情夠不夠,只要不是在同一比賽報名兩支球隊就可以了,當然這些
都是屬於友情贊助性質的,也有很多球隊是希望你正式加入的,例如合庫隊就一直來
找,最早則是彰銀棒球隊,可以說除了台銀之外,幾乎各行庫有棒球隊都來遊說我加
入了,可是海軍就是不放人,最後才強勉讓我進合庫,我也是在合庫結束我的選手生
涯,這麼多球隊我選了合庫,開個玩笑話,這個選擇是對的,因為其他隊都先後解散
了。」
「我當過合庫隊的選手、但我當教練之後,不論是可口奶滋或文化大學棒球隊教練,
我都要求我的選手以擊敗合庫隊為目標,不是因為我在合庫發生過什麼不愉快,而是
合庫隊始終是台灣強隊的代表,能以擊敗合庫為目標,就能証明自己也是強隊。」
「另外我比較強調的是選手外在的服裝、精神,過去我在選手時代,除了想辦法用最
好的球具之外,手套、球棒也都保護得很好,比賽結束,一定把鞋子擦好、手套擺放
在最高的位置,不要讓小孩子碰到,連我太太也不太敢碰我的手套,這大概來自於我
父親的遺傳,我爸爸對棒球用品一直是很捨得花錢,所以我也是如此,有一陣子有一
些小朋友從美軍船上弄來的棒球釘鞋子都賣給我,因為他們清楚我捨得花錢。球具、
服裝就是精神象徵,所以當教練也格外要求我的選手,我最討厭那種手套、鞋子從不
保養,一個失誤或投不好就摔手套的人。」
「要怎麼樣成為好的游擊手,我想除了練習再練習,沒有其他方法了,現在選手的各
種條件都比我們當年要好得許多,沒有道理不練好。當一名棒球選手的價值何在?我
想就只有打了場令人難忘的好球或是受到別人肯定,如此而已,直到今天仍然有許多
老球迷會對我說當年他看到我在游擊區身手如何了得,能夠接到一個讓別人記一輩子
的球,想想實在是很過癮。而當年日本巨人隊到台中集訓,我和父親特別到台中去看
他們練球,其實我們主要是看巨人隊如日中天的游擊手黑江的守備動作,當看完後在
回家的路上,我父親對我說:『雖然是自家人不該自誇,但看到黑江的守備,我要客
觀的說一句,他絕對沒有你好!』雖然只是父親的一句讚美話,但我想我過去的苦練
就值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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