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sam2 (遠方水域的氤氳)
看板Bulls
標題【夢中的投手丘】
時間Mon Feb 28 03:56:57 2005
【夢中的投手丘】
2004年,中華職棒十五年。興農牛,總冠軍。
其實我並不是很熱情的球迷,我所謂的不熱情是指我不會在電視前為
了現在球場上發生什麼事情而有太大的反應,看球的時候我大多是冷冷的
盯著電視,臉上不會有太多的表情。可能是我覺得像那些小女生一樣為了
一個三振或是安打尖叫歡呼是一件很俗氣的事情,為了表現我這老球皮的
風骨我應該要要靜靜地看著場上的每一位打者,然後像是教練一樣地提出
某某某哪裡有問題,誰誰誰今天表現很爛。
但是其實我並不是這樣想的,對於棒球,我想我有更多的熱情是屬於
被塵封在我宣告異位的右肩關節裡。當年的我跟大部分的小男孩一樣,對
於棒球有著無限的熱血與期待,每當放學鐘聲響起我拎著我的兒童用棒球
小手套,和我同年紀的小孩們在學校新建好的紅土球場上追逐著那顆不到
球皮剝落永遠不會更換的紅線球,當然,是軟式的。那一段時間職棒剛剛
開始沒幾年,回到家以後晚上吃飽飯我還是要拎著我的小手套坐到電視前
面為了陳義信黃平洋的三振跟李居明吳復連的安打又叫又跳,那個時候不
懂什麼支持哪一隊,只覺得把球打得那麼遠是一件很屌的事情。忘記是哪
一次月考後的獎勵,爸爸送了我全新的棒球手套,我永遠記得那是一個咖
啡色的牛皮手套,上面的雙塔標誌我到現在都還記得它的樣式,每個假日
的午後我跟爸爸在草地上一次又一次的傳接球,還有和鄰居同學一起在破
爛水泥地上用粉筆畫壘包的球場,和少棒校隊的練習成為我童年刻在棒球
手套上和汗水裡的一抹記憶。
那個時候我的偶像是林朝煌,當年其實我並不太確定奧運奪銀牌有沒
有比職棒總冠軍了不起,但是我知道我之所以會用側投是因為我當時覺得
林朝煌的投球姿勢真是帥到不行,隨著他在球場上一次又一次投出致勝的
三振,我手上的手套也被我拋得越來越高。
之後,應該是在小學六年級的某個下課,我和同伴一起在鐘響的第一
時間衝出教室佔場打棒球。一個微不足道的踉蹌,讓我從樓梯上摔下,滾
了幾圈,那時只覺得只是身上有點痛,但是還是佔場比較重要,站起身來
拍拍衣服又跑向了夕陽的球場。事情發生的並不突然,那天我只記得右肩
膀越來越痛,到後來實在痛得連球都無法握緊才依依不捨地離開學校跑回
家裡。
醫生說,右肩膀關節異位,推拿完上了藥膏,要休息幾個禮拜才會好
。
當時的我只覺得不能玩球是一件很痛苦的事情,要我眼睜睜地坐在旁
邊看大家玩球不如乾脆把我綁在家裡。在乖了沒幾天之後又依然故我地跟
大家一起找那顆掉到水溝裡的界外球、或是在投手丘上跟打者叫囂。但是
我的右肩膀卻一直好不了,常常我在操場上坐在場邊捏著我的肩膀的時間
跟我戴起手套傳接球的時間一樣多,到了後來,為了我的手,爸爸沒收了
我的手套,不准我去練球。還曾經因為這個跟爸爸大吵大鬧。小孩脾氣的
我就算借手套也要繼續玩球,但是肩膀的狀況實在不允許,最後在教練的
要求和爸爸的看管下我才跟球場漸行漸遠。
※
詳細的年份我已經記不得了,但是我知道我後來都看中華隊的比賽,
從Hope IBA世界青少棒錦標賽在老台北球場的冠軍賽,到蔡仲南成名的世
界杯,曹錦輝許銘傑雙雙被敲再見安打的傷心亞錦賽,我始終沒有放棄對
於棒球國手們在世界舞台上爲台灣這個蕞爾小島爭取榮耀時的殷切期盼。
但是沒有了手套與球場,我在電視前看著職棒的時候,失去了一部分
的樂趣,我還記得那差不多是俊國熊成立的時候,因為林朝煌也在裡面所
以儘管他們剛開始的戰績實在有點慘不忍睹,但是那些在球場上一次又一
次為了榮譽而拼戰的身影我卻都記得那麼清晰,白昆弘、廖俊銘、王傳家
、林朝煌、賴有亮、張文宗、陳威成、黃忠義......
後來上了國中不久便發生了簽賭案、那魯灣的成立,在私立國中讀書
壓力之下,那個在紅土球場上的短命熱血漸漸地消失不見,化為埋藏在參
考書與分數之間的孜孜矻矻。
我還記得那是高二的某個下午,忙完社團的活動以後我在電視前無趣
然後我看見了我熟悉的背影,那是黃忠義。
記憶的封口被撕開了一小角。
雖然我知道已經有興農牛這個隊伍,但是對於職棒在國中之後我始終
沒有給予什麼太大的關心,我把那場比賽看完,有一些什麼在我心中蠢動
。後來看球的頻率越來越高,漸漸地我專挑興農牛的比賽看,那一年兄弟
象拿到了總冠軍,但是其實我並不太認識那些在球場上灑啤酒香檳的二代
象。而興農的球員們也就漸漸地喚醒我對職棒的遙遠記憶,我開始認識鄭
兆行,想起葉君璋跟張泰山穿著味全球衣的印象,把闕樹木的名字從腦葉
深處挖掘出來,總教練是陳威成。而林朝煌在中信鯨,我也看到一場他被
打爆的比賽,大概那個時候我就不認為他是什麼偶像了(笑)。
上了大學,棒球成為生活的一部分,雖然我還是在電視前面沒有太多
的表情,但是一次次揮臂投球和球棒在本壘板上畫出的弧線,場上的一息
一動都在我的知覺神經裡留下深深的顫動。亞錦賽高志綱揮出再見安打的
時候整棟宿舍都在大吼大叫,但是我還是只帶著笑容跟大家一起去吃飯上
課,沒有多說些什麼,連心得也寫不出來。奧運對日本之戰當陳金鋒將球
撈出全壘打牆時我按奈住心中的狂喜只是說了聲「是喔,幹,我們會嬴!
」,即使最後小笠原打出高飛犧牲,陽建福又承擔救援敗的時候我也沒有
多說什麼。職棒14年上半季,興農牛在台南球場拿下了上半季的總冠軍,
螢光綠的彩帶從看台一洩而下的時候儘管我掩不住笑容,但是還是安安靜
靜地離開電視機,回去跟我的社會學課本打交道。而最後總冠軍賽陽建福
被蔡豐安擊出中間方向的再見安打,黃忠義撲倒在地卻還是沒有阻止球的
行進,牛迷唉聲嘆氣而象迷振臂高呼的時候我也只是摸摸鼻子,沒有多說
什麼。
並不是我沒有熱情,只是我沒有習慣跟大家一起大吼大叫來表達或喜
或悲的球場情緒,最多就幾聲「哎呀。」、「Yes!」來短暫抒發一下胸口
的感受。
※
2004年10月31號,當陽建福150KM/hr的直球進入葉君璋的手套,楊睿
智站著被三振,興農千辛萬苦打入總冠軍的時候我竟然不在球場也不在電
腦前,我看著球賽錄影腦中的回憶突然一湧而出,我看見當年我們小小的
手和勇壯陽建福握著紅線球的手臂揮出相似的軌跡將球對著捕手的手套投
去,球員身上的紅土汙漬和我們小小球褲上有著相同的顏色,我想起小時
候午後艷陽下的那場決賽,忘了是六局還是七局總之是最後一局下半場,
我投出最後一球,是個暴投,壘上的跑者回來得分,因為我的右肩膀已經
承受不住施力,投出了對投手來說再可恥不過的再見暴投,那是我最後一
次站在投手丘上,我只記得大家都在哭,淚水和紅土在稚嫩的臉龐上留下
一道道擦也擦不去的悔恨傷心。
一切一切深藏在我內心深處童年的青少年的青年的早夭熱血在腦袋裡
徘徊不去,我決定我要去現場看一場總冠軍賽,是我生平的第一次,我像
瘋子一樣翹課一大早從新竹殺到新莊球場排隊買票,又在下一個禮拜三早
上七點半起床出發到台北排隊進場,身邊的人都說我是瘋子,因為期中考
還在等著我們,而我卻只想到怎樣可以早一點進場看球。
那是第四戰,陽建福在我們面前被打林鴻遠的強襲球打下場,一次又
一次我隨著大家大聲地喊出加油口號,用力敲打綠色啦啦棒。「舉起你的
右手,興農興農;舉起你的左手,冠軍冠軍。舉起你的雙手,興農牛,總
冠軍......」簡單明瞭的語句,我卻感到渾身雞皮疙瘩,熱淚盈眶。
雖然最後是輸了球,但是我感覺到我終於可以在大家面前表達我對於
這個運動的無限熱情。第七戰九局下半當張家浩接殺了陳連宏,螢光綠的
彩帶又再一次從台南球場的看台灑下,我在宿舍的交誼聽振臂高呼,跟同
學大聲叫好,那個在紅土球場上歡笑的臉龐在十年之後終於又回到了同一
張臉上,雖然紅土的汚漬已經不再出現在我的褲管,紅線球也不用再被我
們打到學校後面的小溪裡,但是那個對於棒球有著無限想望的血液又在同
一付身軀,同一條血管裡開始流竄。那場小孩兒們的夏日決賽、我用盡全
力投出的再見暴投、球場上的陽光、雨後球場的紅土香味、投手丘的視角
、沾滿塵汚線頭外露的練習球和螢光綠的彩帶在我腦中疊合。
我跌入一個夢,在夢裡面我又再次站上了投手丘面對最後一位打者,
這一次我沒有暴投,從指尖射出的直球被打向右外野,右外野手就定位,
接殺出局。螢光綠的彩帶從看台灑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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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From: 140.114.230.42
推 ChineseTeam:M起來~~~ 我也是從苗栗殺到新莊去看冠軍賽 59.104.230.108 02/28
推 cjting:黃睿智???是誰啊?????? 220.132.92.27 02/28
推 MoonStruck:好感動啊...看了快哭了... 220.133.41.184 02/28
推 kenmy:楊睿智 203.71.166.87 02/28
推 ploikj:好棒的文采,佩服 140.129.59.66 02/28
推 sky987:舉起你的右手 興農興農;舉起你的左手 冠軍冠軍 203.67.214.214 02/28
推 perfectjeff:真是熱血的好文T.T 61.225.13.181 02/28
推 wuogo:熱血好文 推 210.66.114.163 02/28
推 yan1102:GOOD~~~220.139.157.136 02/28
※ 編輯: sam2 來自: 140.114.230.42 (02/28 15:31)
推 stupid324:好....除了好...還能說什麼...好棒的文阿.. 210.60.28.236 03/0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