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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人若多情,   憔悴憔悴……   人若無情   活著還有何滋味?   《多情劍客無情劍》應是古龍小說中最令人感動的一部。雖然全書一片刀光劍影,卻始終飄蕩著斬不斷理還亂的情絲縷縷。全書的重點只是一個“情”字。   首先是憤世之情。   作者描寫了上個顛倒的世界一善惡顛倒,真假顛倒。   所謂大家公認的俠義之士,個個都是自私奸詐之徒、趙正義,這位人稱“鐵面無私”的趙大爺,開口閉口全是冠冕堂皇的語詞,儼然是江湖的發言人,是正義的化身。然而,卻陰險自私。正如鐵傳甲所言:“世人眼中的小人,固然未必全都是小人,世人眼中的君子,又有幾個是真君子呢?”   在捕殺“梅花盜”事件中,這幫俠義之士的嘴臉暴露得最為充分。他們其實垂涎於美色與財寶,卻非要把自己“說成為民除害。說什麼:“黃金美人,等閒事耳,只不過是為了要替江湖除害而已。”所以,當阿飛殺死了梅花盜並被林仙兒證實時,卻沒有一個人承認他。道理很簡單,田七爺與趙大爺這樣的大俠怎肯將梅花盜讓給一個初出茅廬的少年人。阿飛想要成名,最好先學會聽話,將出風頭的事都讓給那些大俠們,這些大俠們就認為他“少年老成”,是個“可選之才”。再過十年二十年,等到這些大俠們都進了棺材,就會輪到阿飛出名了。   這就是所謂的江湖,其實也就是所謂的社會,哪有什麼公理可言。一些人挾持著堂堂正正的名分,用一些空洞但動聽的理由,比如“為民除害”,“為正義而戰”之類,就能理直氣壯地扼殺他們看不順眼的人。   更可怕的是真情的喪失,人與人之間只有利用與被利用的關系。這在後半部關于金錢幫的描寫中,表現得最透徹。上官金虹為了利用荊無命,連後者殺了他的兒子也不為心動,因為他認為,只有無情才能必勝。他與任何人的關系都是如此,只有功利的權衡,而絕無情感的滲入。   古龍在這部小說中,寫出了對於人性的絕望之情,更確切他說,對於我們這個社會公認的道德觀點之質疑。他甚至認為人不如虎狼人因為虎狼只有餓了才殺人,然而人卻可以不為什麼而殺人。他更以誇張的筆墨將那些世家子弟、上流社會的各色人等,寫得一無是處,全是虛偽的卑劣之徒。   如果從心理分析角度而言,這是作者以文字編織的幻象來實現他的心理補償。是否與他少年時代的遭遇有關?或是與他成人後作為一名武俠作家被正統文學界排斥有關?   其次是男女之情。   古龍將李尋歡與林詩音、孫小紅、玲玲之間,阿飛與林仙兒之間,林仙兒與其他的男人之間的感情,寫得回腸蕩氣。即使是一些小插曲,也令人百般回味。   例如,薔薇夫人與孫逵、花蜂之間的孽緣。本來,薔薇夫人與花蜂私通,因懼怕她丈夫的重責,便設計勾引孫逵,慫恿他帶自己逃跑,然後再甩掉孫逵。沒想到,薔薇夫人與孫逵日久生情,反將花蜂打成殘廢。最後,三人全為了所謂的寶物慘死。   再如,胡媚臨死前看到她的情人楊承祖怯懦的樣子,想到他從前的山盟海誓,說什麼“同年同月同日死”的甜言蜜語。不禁悲從中來:   什麼叫做情?什麼叫作愛?一個人活著又有什麼意思?真不如死了反倒好些,也免得煩惱……   於是,她假意讓她的情人來殺死她。   楊承祖臉色立刻變了,顫聲過:“你……你這是什麼意思?你難道想害我?”   胡媚淒然笑道:“你對我雖是虛情假意,我對你卻是情真意濃,只要能死在你的手上,我死也甘心了。”   楊承祖全身發抖,突然狂吼一聲,大罵道:   “你這妖精,你好毒的心腸!”   他狂吼著奪過那把刀,一刀砍在胡媚脖子上,鮮血如箭一般的飛濺而出,染紅了楊承祖的衣服。   他喘著氣,發著抖,慢慢地抬起頭。   每個人的眼睛都在冷冷地望著他。   夜色淒迷,不知何時起了一片乳白色的濃霧。   楊承祖跺了跺腳,反手一刀向自己的脖子上抹了過去。   他的屍體正好倒在胡媚身上。   這血腥的一幕,將愛與仇恨烘托得懾人心魄)愛與恨又如何可以區分得清?   在這部小說中,古龍將男女的情愛化作枷鎖,使一個個英雄委靡不振,只有拋掉這枷鎖,英雄才有自由的天地。   然而,人又怎麼能夠沒有男女之情,就像《聖經》上說:   愛的力量可與死相比,情與死的本身一樣強烈。   它迸發出火焰,燃成熊熊之火。   水無法將它澆熄,洪水也不能將它撲滅。   李尋歡扔掉了林詩音這副枷鎖,不還是有孫小紅這副枷鎖在等著他?   與古龍的其他小說一樣,這部小說中的男女之情,也只是情人之愛,或肉欲之愛,唯獨沒有夫妻之愛。   看來,古龍自身是一個浪子,他作品中的英雄也是浪子。   還有朋友之情。、作家林耀德說:“情人之間因為忘懷一切而醺醉,朋友之間則因瞭解彼此而悲喜。人類生命中的世界景觀,除了親人、愛人之外,朋友佔據著重要的位置。   在李尋歡、阿飛這樣的人眼裏,豈止是重要的位置,而且是最重要的位置。   為了朋友,李尋歡連心愛的女人都可以拱手讓出。阿飛盡管迷戀林仙兒,但一聽到李尋歡處于危險之中,即毫不猶豫地前往。用李尋歡的話說:為了朋友,哪怕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   鐵傳甲為了朋友的名聲,寧願自己受冤屈,乃至死亡,也不肯為自己辯白一字一句。這才是真正的俠義之士,真正的人間友情。   然而,世上又有多少人能擔當得起“朋友”兩字。有些人你與他相處很多年,仍如陌生人;有些人陌路相逢,卻能肝膽相照。有些人滿面友善,熱心助人,卻笑裏藏刀;有些人冷漠古怪,獨來獨往,卻有一顆善良的心。   人心難測。人是一個謎。   難怪古龍常常說,一個最可靠的朋友,固然往往會是你最可怕的仇敵,但一個可怕的對手,往往也會是你最知心的朋友。因為有資格做你對手的人,才有資格做你的知己。   這是李尋歡們的矛盾,也是古龍的矛盾:一方面如此執著於友情的偉大,另一方面又常常流露警戒之心。每一個人都渴望被理解,然而,理解又是多麼不容易。   愛情是緣份,友情又何嘗不是?   李尋歡與阿飛、郭嵩陽一見如故,相互尊敬,鐵傳甲與阿飛也是如此。不需要理解,甚至不需要時間,就能從心靈深處信任對方,這就是朋友。   上官劍虹與荊無命是另一類的人,是只能稱作梟雄的人。但站在他們的角度,他們之間的友情難道不夠深厚真摯,乃至到了變態的程度?活著,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別人。這也許不能算作崇高,卻是人與人之間難得的情誼。”還有中原八義那種為了朋友視死如歸的神態、給人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除此以外,書中還寫了父子之情、母子之情,不過,最精彩的仍是男女之情與朋友之情。   全書不時流露出作者的迷惘:情為何物?無情是什麼?   有情又是什麼?這不是作者個人的迷惆,也是人類有生以來的共同迷惆。佛教延續了幾千年、要參透的還不是一個“情”字?不過,誰又能說自己已經參透?   夜笛伴著悲歌:   何必多情?   何必癡情。   花若多情,也早凋零,   人若多情,憔悴,憔悴……   人在天涯,何妨憔悴,   酒入金樽,何妨沉醉。   醉眼看別人成雙成對,   也勝過無人處暗彈相思淚……   李尋歡則低吟:   花木縱無情,   遲早也凋零,   無情的人也總有一日憔悴。   人若無情,   活著還有何滋味?   縱然在無人處暗彈相思淚,   也總比無淚可流好幾倍。   其實,無情也罷,多情也罷,人無法超越他(她)自身,他(她)被註定要這樣生活下去,被註定要相遇這樣一些故事。   李尋歡的言語不時露出禪機,不過,他那麼哀哀怨怨,那麼為情所困,離澄澈的禪的境界還很遠。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20.139.13.1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