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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溫瑞安 敢愛敢恨求死得死古龍很愛朋友,常召朋友來喝酒盡歡,朋友醉倒在他家 裏,正好可以使他免去筵散的淒涼。一九八五年,古龍逝世的那個深夜裏,記 者問我的感覺,我說:「頓失所寄。」也許是我語意含糊,或許編采人員認為 此句無關宏旨,所以,在次日香港「明報」世界新聞頭版刊出金庸、倪匡和我 對古龍粹然去世的看法時,訪談內容完整無缺,但並沒有記錄這一句話。   但這是實話。   由衷的話。   我認為這世上沒有人比我對古龍「愛」得更深。我在念初中二的時候,在 馬來西亞,霹靂州的一個小山城:美羅阜,有幸且偶然在那小阜裏唯一一家「 半正規」的「聯友」書局裏,買到一冊一個騎著白馬走過一片綠柳紅袍俠客為 封面的:「多情劍客無情劍」之下半冊。從此,我就迷上了古龍。不錯,當時 現代文學予我極大的吸引力,但不似古龍作品來得更致命。現代文學那種自憐 、自負、自卑、自大而有自命不凡、自掘瘡疤、自以為是、自尋煩惱的特色。 但,古龍作品裏都有,但卻寫得平易近人,深入人心,而且更沒有故弄玄虛、 固步自封。在這之前,在這之後,我讀過無數、無算的武俠小說,但能使我不 致待(呆)在純文學裏執迷不悟、飲鳩自盡,而又保持以文學的精粹跟廣大讀 者群眾同心相契的本色,古龍對我,確有育功。   我十六歲時在香港發表第一篇武俠小說:「追殺」,筆意格局,完全是因 襲古龍的。我可以說自己十分鍾情于金庸的小說,但古龍絕對才是我武俠小說 創作的「啟蒙老師」——當然他從來沒在實際上傳授我什麼,但在他的小說裏 ,有的是發掘不完的寶藏。   一九七七年,在臺北,「聯合報」的?弦給了我一通電話,要我跟古龍出 席一個武俠小說的座談會。那是我第一次跟古龍會面。當時,我說了幾句客氣 話,古龍馬上就說:「太謙虛就是虛偽了。」直至我在臺北發生了「冤獄事件 」之後,我聽「萬盛出版社」的負責人說,古龍特別向他要了全套我的書,而 且看完。一九八七年,我回到臺北,聽到古龍的至交們提起,古龍在生時說: 「溫里安只要對武俠小說寫得再集中一些,運氣也再好上一些,那武俠小說以 後就看他的了。」古龍是浪子,浪子比較自由浪漫,也比較易受人誤解和鄙夷 。他不像金庸。金庸是人稱「大俠」,而且也是鞏固的屹立于現實人間的「大 豪」,舉足輕重。坦白說,在個性上,我甚愛古龍,因為他甚可愛。甚至可以 說,連同在作品上,古龍也甚可恨,我常恨他的小說「落雨收柴」、「雷大雨 小」或「千篇一律」。總之,古龍的可愛和可恨,乃因他就是性情中人,就連 他的故事和文學,也一樣大情大性,一點也不虛偽。愛他是因為他能超越別人 ,恨他是因為他難以超越,而他自己也一樣超越不過他自己所建立出來的規範 ,這點對真正懂得欣賞和發掘古龍的長處和缺點的我而言,無疑也是可恨的。 他敢愛敢恨,求「死」得死。他再次因肝硬化而送醫院急救時,醫生力勸他戒 酒,他的笑聲響徹整座醫院。他愛朋友,常召朋友來喝酒盡歡,朋友醉倒在他 家裏,正好可以使他免去筵散的淒涼。他怕寂寞,他重感情。常對著一棟空白 的牆說話。這些都跟我性情一樣。我辦「綠州文社」、「天狼星書社」到「神 州社」、「朋友工作室」、「自成一派合作社」,都是一種笑擁寂寞,緊握刀 鋒的悲歌手勢而已。   沒有人可以象我那麼「愛」(或曰「恨」也無妨,反而古龍這種人絕不會 介意。)古龍,因為迄今仍很少人、太少人,幾乎沒有人像我一般在他生前死 後對現在武俠花了那麼多心血和心機。如果有人辦古龍特輯(另一位是政論家 哈公)而沒有請我寫專文(就算沒有稿費可拿)紀念他,我都一定會「同他有 仇」,因為我是古龍專家、古龍忠實讀者、古龍精神的接班人(至少在武俠小 說上),所以,他死了,我一度:「頓失所寄」。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8.161.56.136