每次來黑特 看到有關親情的恨文
我總是想起那個曾經是我爸爸的人
總是想起
曾經我也擁有過幸福的家庭
不知道為什麼今天終於有勇氣
去回想這一些
說是長恨 我也分不清楚
是他 還是老天爺毀掉這美好的一切...
中間很長一段是我和我媽的回憶
還有如果想看全是恨爸文的話
真的很抱歉
可以退出這篇文章
小時候 家境還算小康
我和姐姐可以每天都當漂亮的小公主
有著同學都羨慕不已的玩具
家裡還有一台大大的鋼琴
有一間房間 收藏了上千片的黑膠唱片
而家裡總是熱鬧
大家都喜歡來家裡作客
我爸總會挑幾張古典樂來放
我最喜歡看著黑膠唱片 在機器裡轉啊轉的
聽著充滿在屋裡的獨特音樂
問他：「爸，這是誰唱的？」
然後他會講出我聽不懂的英文名字
我也會似懂非懂的點頭
對著他和唱片傻笑
音樂課 我最喜歡唱「我的家庭」
我的家庭真可愛 整潔美滿又安祥
兄弟姐妹很和氣 父母都慈祥...
如果可以 我真希望不要長大
真希望留在那樣開心的時光裡
國小或許是我一生最快樂的日子
因為上了國中我們開始過得苦
國小快畢業時爺爺奶奶相繼過世了
家產都被大伯拿走
只留給爸一些不值錢的東西
好在有好心的一位婆婆
不收房租的讓我們住
而爸爸在舅舅的工廠上班
雖然不像以前了
至少生活不虞匱乏
後來舅舅的公司週轉不靈
媽咪心軟 而當了舅舅的保人
這一當 不僅揹上千萬的負債
沒用的舅舅還逃到大陸去 一走了之
但媽咪沒有選擇逃跑
她除了到醫院上班之外（媽咪是個護士）
還偷偷另外接了幾份工作
幫人家打掃家裡 還有照顧小孩
甚至去印刷廠搬紙 有什麼零工她都去做
每天都從早上七點 一直上班到凌晨兩三點才回家
那時候我都見不到媽媽
因為我睡覺時她都還沒回家
我醒來時她已經出門上班了
桌上放一個愛心便當是她回家過的證據
通常都不會有肉
就是白飯青菜 再灑一點海苔
如果有其他的料 一定是媽咪的同事塞給她吃
而她一定會留一點給我們帶便當
如果她來不及做便當
也會放五十塊在桌上讓我買便當
而我只會花十塊去買麵包吃
我餓的話 就喝水
其他的錢都存起來
常常她忙到忘了放錢給我
我也不會跟她要
幾乎都花自己存的那些錢
媽媽是很愛吃美食的人
但那段時間她為了省錢
都是路邊多看一眼想吃的東西 就回家了
我記得有一次難得週末她帶我去街上逛逛
當我們經過一間店 聞到麻油雞好香
她笑著說；「噢，好想吃麻油雞喔。」
講完她看了幾眼 又拉著我走了
回家後 我把我所有的錢都倒出來
大概有兩三百塊
我拿給她那些零錢說：「這些錢買一碗麻油雞夠嗎？我去買給妳吃！」
媽媽很驚訝問這些錢從哪裡來
我說 是每次便當錢存下來的
還說 原本就是她給的錢 所以拿去買麻油雞啊
她聽完以後 抱著我大哭說 不用了 她現在不想吃了
我那時候還傻傻的說：
「是不是不想花我的錢啊 那先算我借妳好了 以後再還我嘛」
當我們一起喝完最後一口湯的時候
她笑著對我說
這一定是她這輩子 吃過最好吃的麻油雞
那時候 姐姐開始變得叛逆
成天都往外跑 當小太妹 不喜歡回家
而爸爸沒了工作之後
像個窩囊廢躲在家裡
還嫌當音樂家教一小時五百塊太少
什麼工作都是做沒幾天就放棄
當家裡已經風光不再
爸媽的朋友都避不聯絡
深怕跟債務牽上邊
爸爸開始把自己丟到音樂世界裡
完全不去找工作
他的吉他彈得真的很好
我想我沒見過吉他彈得比他更棒的人
他總是說我很有天份 希望把一切都教給我
但是那一首又一首的優美旋律
在艱苦的時刻聽來份外刺耳
這期間媽媽都在外面工作
我爸不但不去找工作 還因為和樓下鄰居的老婆外遇
而讓我媽近乎崩潰 家也不像家了
我每天回家面對的
都是戰火後的房子 和趴在雜物堆裡哭泣的媽媽
除了吼罵 就是哭泣聲...
雖然後來 他還是選擇回到媽媽的身邊
也搬離了那個婆婆提供的房子
全家搬到便宜的租屋住
（因為樓下是外遇對象 她先生每天都拿菜刀到家裡鬧 受不了）
但我心裡 已經對他充滿了不尊重及恨意
之後幾年我都無法原諒他 永遠和他保持距離
媽媽一直對我說 他是爸爸 不可以這樣
她都原諒他了
小孩子不要牽扯大人的情緒
但我是一直到
爸爸硬著頭皮請我上電腦幫他看看
有沒有人願意用五十歲年紀的人的工作
之後 家裡經濟不再只是讓媽媽撐著
我們父女的關係才好轉一點
也許 看到這裡
你們會認為我為什麼不去工作幫助家裡
但是 是因為我媽非常堅持要我好好唸書
不准我去工作
所以我都是只趁寒暑假才能找兼職 補點學費
講到學費 我很感謝我媽
再怎麼苦 去拜託親戚朋友借錢等等
都不願意讓我用就學貸款
因為她不希望我一出社會就欠債
這點我到現在都還很感謝她
幾年過去 轉眼我也快從大學畢業
家中債務也幾乎都還清
（不得不說 我媽真的很會賺錢...）
那時姐姐嫁人了 懷了一個寶寶
媽媽總說她要苦盡甘來 好好休息 能含貽弄孫
但是那段時間 媽媽開始覺得腰常常酸痛
去醫院檢查也檢查不出什麼
醫院的同事幫她做些推拿 電療都沒用
最後去台大檢查 才發現是肺腺癌
腰部的痛 是已經轉成骨癌了
醫生說活不過六個月
我那時候真的恨透老天爺
為什麼這麼好的人 一生卻都在受折磨
我真的不懂 為什麼
那時候姐的寶寶就在這種有點憂傷的氛圍下出生了
但是有小孩子在
至少讓媽媽覺得人生還是有希望的
替媽媽辦了退休 然後固定去化療
那時候我還沒畢業不能賺錢
爸爸也不能把工作辭掉
所以我一下完課就趕快回家煮飯給她吃
陪她聊天
因為要一直很注意她的狀況
她不舒服要幫她按摩
陪她看電視 逗她開心
只是偶爾趁她睡著了 回房間休息一下
但常常都在媽媽的哭聲中驚醒
她醒來看我不在就會很害怕
我知道她的感受 也有不平 很多很多情緒
我也只能跟著哭
但我絕不跟她頂嘴 絕不兇她
天天告訴她 我們都很愛她 都會陪她...
中間有一段時間 媽媽的情況好轉很多
試著中斷化療 用飲食療法
其實她是不想在化療中痛苦的死去
她想要趁剩下的時候好好享受生活
她不會常常喊痛了
還會不顧我的反對 自己騎著摩托車
一臉甜蜜的說要接爸爸下班
假日就到處跟爸爸去玩
兩個人總是手牽著手 看得我都很害羞
因為化療掉光頭髮
我們還挑了一頂很好看的假髮給她戴
當孫子牙牙學語的叫阿嬤的時候
她笑得總是很開心
但是天不從人願
快一年後 某天她痛到受不了
回醫院回診
發現癌細胞已經擴散到全身
也開始住院治療
那時候 我正在準備畢業論文
因為媽媽還有一筆退休金在 比較不擔心吃飯問題
所以爸爸決定把工作辭掉
專心照顧媽媽
在餐廳上班的我
一結束工作 無論再晚都會去醫院看看媽媽
跟她講工作的有趣的事
雖然她常看到我身上
因為常常要跪著收盤子而有的瘀傷
每次都很捨不得的叫我不要做了
但是不做家裡都沒有收入了...
因為醫院有些很不人性的規定
就是不能住超過一個期限
不是要辦轉院 再回院
就是要先回家 再回去住院
然後就在醫院和學校和工作間奔波著
我系上第二名畢業
她還撐著生病的身體去參加我的畢業典禮
照片裡的她笑得真美
我想我沒有讓她失望吧
畢業後就和爸爸一起照顧著她
雖然擔心退休金會用完
但是看著媽媽病情惡化的程度
我們還是希望能陪她走完最後一條路
媽媽開始因為疼痛而無法行走
她還是堅持要自己上廁所 不要包尿布
但因為她沒有什麼力氣 所以我們還是要撐著讓她扶
我永遠記得 她第一次失禁
我還沒幫她脫下褲子 她就尿出來了
她的表情就像做錯事情一樣 很害怕的看著我
我趕快對她笑著說：「妳很猴急捏～沒關係啦 我們一起來洗澡！」
她的表情才放輕鬆了一點
之後才願意包尿布
漸漸的 半年裡惡化得很快
常常她都會昏睡
眼睛張著卻像聽不到我們說話的情況越來越頻繁
幫她刷牙 水都會含在嘴巴很久
怎麼哄怎麼叫她都不吐出來
甚至就吞下去了
好一點的時候 會跟我們聊天
我推她去公園散步 買她想吃也可以的東西
像哄小朋友一樣哄她 常常親她
她就會笑得很開心
後來就漸漸都在昏睡 醒來也好像不認得我們
偶爾認得了 就會點頭搖頭回答我們
之後去住安寧病房
那邊讓媽的照料會比較好
一方面 因為我跟爸長期都沒辦法鬆懈
體力也快透支了
本來開始決定要不要送媽媽去安養中心
打算我們還是會天天去陪她
只是可以休息一下
那天下午 我跟爸爸沒對媽媽說什麼
跟她說 妳睡一下唷 我跟爸爸出去走走
我們用最短的時間去看了安養中心
大概十分鐘而已（其實那時候我們都很不想這麼做 但身體真的很累）
一回到安寧病房
我們大家裝得什麼事都沒有
然後我睡在陪睡椅上
我竟然夢到 我媽哭著抱著我說
"寶貝 媽媽知道妳很辛苦 妳很乖
可是我真的好害怕 我真的不想被送去那邊 好不好"
夢很真實 我覺得似乎媽媽真的有緊抱著我過
我驚醒張開眼睛那一刻
媽媽竟然躺在病床上看著我
很驚恐又委屈的眼神
就跟夢裡一樣
我真的寧可相信媽媽的靈魂到我夢裡來了
我哭著把爸爸拉出病房
說不要把媽媽送去 我們再累也要陪她
回到病房以後 我一個人看著媽媽
她張著眼睛什麼表情也沒有
就是看著我 像不認識我一樣
我握著她的手放聲大哭
一直哭一直哭
突然她的手緊緊的握了我一下
因為她已經很久沒有反應 像不認得我們一樣
我緊緊握著她的手說：
「臭媽咪 妳是不是想說：『我這女兒生得真漂亮 但哭起來真醜』對不對呀？」
然後我媽努力的揚起嘴角 笑了
那是她最後一次對這個世界做的反應
就是對著我笑
雖然我哭得更慘 但是我很開心
後來因為醫院的期限又到了
我們只好先回家
回家沒多久 媽媽就走了
她很貼心的挑我和爸爸去客廳吃飯的十五分鐘
自己偷偷跑去當天使
在那之後我們忙著處理後事
我依舊想念她
對世界的一切都有了不同的觀點
我想 真的是要遇過事情才會變成熟吧...
然而媽媽不到百日
某天我工作回家
突然我爸就收拾東西 說他要走了
我還理不清頭緒的時候
他就說有人誤會他跟鄰居老婆有染
而那老婆的先生是混黑道的
他要先去避避風頭
還說 他們要找的是他 應該不會對我怎樣
叫我有空記得曬衣服
呵 我真是不敢相信...
他自己走了 丟下我一個人
我趕快衝回房間收衣服
想說先去姐姐家
沒想到不到五分鐘
我家外面圍了一堆機車（那時因為媽媽行動不便 我們租一樓的房子）
但似乎沒有要行動 只是把家裡堵住
我不知道怎麼辦
因為他們也沒怎樣 警察來巡一下就走了
我就躲在房間 精神一直很緊繃
一直到凌晨快睡著時
聽到門口開始有聲響了
有一個看起來很兇的人 一直把手伸進窗子
把紗窗都拆下來 叫我出去
一直叫我把我爸交出來
他很激動 抓著他老婆一直踹
還問我有沒有看過他老婆
我說沒有 他一直罵我婊子 說我說謊
說我爸給他戴綠帽
我那時候腦子真的很亂 我不知道為什麼會變這樣
我不相信我爸在我媽還沒百日就找別人啊
我不相信啊...
我打電話叫警察來 警察似乎認識他
隔著窗子問我爸到底在不在
我說 他昨晚就跑了
警察叫我開門
我叫他拿搜索令來再說...
旁邊流氓那麼多 他又認識他們
我怎麼知道一開門會有什麼下場
於是我打電話問我爸 到底是什麼情況
要不要回來處理
我爸只在電話那頭對我說：爸爸對不起你
就把電話掛了
最後是我姐夫來救我的
好險他也有點背景 也剛好認識那個被戴綠帽的
最後是在其他比較理性的人勸說下
說小孩子是無辜的 姐夫就趕快帶我回他們家
那群流氓來的時候
我都沒有什麼害怕的表情
姐夫說 要是他看到都怕
我卻一副不怕的樣子
才講完 我看到姐姐就大哭了...其實我怕得要死
從頭到尾我爸都沒出來解決
我只知道
他真的在那個還擺著我媽遺照的家裡
帶了女人回家上床
那個在我媽生病期間對我媽百般照顧的人
那個口口聲聲說深愛我媽的人
怎麼一夜之間變成了畜生
但是後來他很後悔的說
因為那女的是大陸新娘 先生對她不好
她也是過得很辛苦
所以他把媽媽還算新的衣服送給她
哪知道那女的就天天穿著媽媽的衣服來找他
他很想媽媽所以就...
之後我選擇原諒他
因為媽媽走的時候 我有答應媽媽
會好好撐起這個家 會照顧爸爸
我要遵守對她的承諾
雖然我恨他
沒辦法繼續跟他同住（我住在姐姐家）
但至少還是會吃個飯 關心一下彼此的生活
然後媽媽的退休金要繼承
必須有我跟姐姐還有他一起去領出來
大概三百萬
我爸說 把錢都存在他那裡
每個月跟他拿個一兩萬
我跟姐姐覺得不好 就身邊放一筆錢
大概一人五十萬
其他兩百萬都給他
他也說好
結果錢領到手以後 他完全都變了
好像變得很忙
我跟姐姐很失望
但也決定不跟他討那筆錢
畢竟他一個人住 也很可憐
直到有一次我打電話
跟他要回我朋友送我的吉他
（因為後來事情解決後 整理完大部份東西他都回來搬走了）
他只說了一句：我現在很忙
就掛斷了
隔天姑婆打電話罵我和姐姐
說我們怎麼可以不逆到跟爸爸爭遺產..
從那天我就懂了
在我心中的爸爸 已經死掉了
於是從那天起再也沒跟他聯絡過
他也沒再打通電話給我們
偶爾聽聞他對親戚抱怨我與姐姐不孝而已
他希望我不恨他 甚至跟他住
我想這輩子都不可能
早在那天他丟下我一個人跑掉時
我就不認他這個爸爸了
忘了說 那天流氓找我爸時
我在家裡不肯出去 他們丟進很多裝滿汽油的瓶子
只是差沒點火而已
因為鄰居怕波及他們才死命拉住流氓...哈
所以他在那天 在我心裡就死了
而他的女兒 也早在那天也死了
自己生活後 現在我也存了一點錢
雖然還是很想念媽媽
但我覺得 沒有他的日子
好像重新活了起來
我以為我可以擺脫他 幸福的生活
決定要結婚
但卻被長輩們要求 至少要告知他這件事
他要不要來參加是他的事
但我想 我做不到
只要他有任何可能出席的機會
我都不會結婚
除非 對方可以諒解我沒有父母出席
否則就算要一個人生活 我也不會讓步
我現在很恨他
一個不知道是生是死的人
卻徹底毀了我對家庭的信任...
--
mycookie＊╗
╔══╗ ║
╚╝… 我的舌 極力吻你 ╔…═╝
╚…═══╗ ╔ 救不出愛你成癮的尼古丁 ╝
＊═╝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61.228.36.2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