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恨] 我的父親

[iamnovice (小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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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點了，在我反覆思考著是否該寫下些什麼的同時，時間已經是八月八號了。

我該恨你嗎？
還是其實我該感謝你給了我這麼一個糟糕的借鏡？

每一年到了這個時候，我總是問著自己，
為什麼自我懂事的童年到現在，我從未擁有過一個完整的家庭？

今年我23歲了，在親戚與家人眼中，我是個品學兼優的乖小孩，
不亂花錢，會讀書，而且沒有不良習慣。

相較於你，我又該怎麼說才好呢？
一個讓老父老母傷心，永遠長不大的不孝子？
一個用情不專，始亂終棄的爛丈夫？
一個讓子女顛沛流離，養子不教的父親？

我發現我無法適懷，特別是在這樣的節日裡，我的心情就無法平靜。
也許每一年的這個時候我都得在這裡寫些什麼，
也許我有一天能夠原諒你，也許我永遠做不到。


你的第一次離婚，跟我的生母，在我三歲的時候。
那時我想我是沒有所謂記憶的，

但我卻忘不了你離開家然後媽媽哭著看我的夢。

我就坐在天母家中的嬰兒椅上，木製的，座墊是紅色的。
媽媽抱著我哭，一直哭，一直哭。

當然，我知道你們當時年輕，不到30歲，也知道認識不到半年就結婚生我，
當然，我知道奶奶與媽媽口中說的個性不合，也知道我很幸運地有年輕的爺爺奶奶疼。
當然，我也知道我的後母，我弟妹的親生母親，是你的初戀情人。

家人都說是你跟生母本來就一直吵架了，
所以我不怪後母，就算是第三者，她也很疼我，也不曾對我不好過。
所以，我也叫她媽媽。


我還記得當我念幼稚園時，
我告訴老師我有兩個媽媽的時候，
那種與眾不同的感覺是痛苦的，我根本不想要這樣的待遇。
為了滿足老師們的好奇心，我總是必須裝作很自然地說著，
因為爸爸再娶，而我是由爺爺奶奶與姑姑帶大的。

學齡前，我的生母每到假日就會帶我出去玩，

那你呢？

我翻開過我的相簿，那是我後母幫我細心整理的照片集，
在200多張的照片裡，我們的合照不到五張，請問你的父愛在哪裡？

五歲時，我的弟弟出生，
今年的他也將成為大專生了，
貪玩的他至少也懂得替別人著想，是個細心且溫柔的人，
他比我幸運，至少他童年擁有一個正常的家庭。
但是也因為你，他得在我小學三年級時跟你跑到香港，為的是一圓你的經商夢。

跟爺爺借了一大筆錢的你，在我小學五年級回來，告訴我們生意失敗，血本無歸。

很好，於是乎你跟爺爺奶奶商量，
說你找了一個在中正機場附近的工作，想舉家搬遷。

就這樣，我們搬離了住了十幾年的地方，也開始了你所謂事業不順的日子。
那時，我五年級，第一次搬家，搬到爺爺奶奶出錢買的新房子。

國中時期的我，沒有所謂的叛逆期，
因為我知道奶奶光是替你操心就夠煩的了，
我又怎麼忍心去反抗家人的總總限制？

我努力讀書，就是為了讓他們在心煩之餘能夠開心，能夠有所期待。

那段日子的很多事我是後來才知道的，
我始終不懂，
是你說要搬來桃園的，
為什麼卻在我念國二時又跟後母與弟弟搬出去住？
為什麼你在失業的時候還能夠去貸款買下淡水的房子？
為什麼你不能好好的做一份工作，卻要一直換一直換，直到你中年老去？

還好，你有你的媽媽，還有你的妹妹與她丈夫，有這些人替你一再地收尾。
所以我跟我的家人在我國中時期過的很平靜，不必擔心未來。

高中時，我如家人的願考回了台北，雖然不盡理想，
但至少是當時不算太差的市立高中。

而我弟因為你的關係，至少換了四間國小。

姑姑因為疼愛她的媽媽，在竹圍買了一間屋子，
那時捷運才蓋好沒多久，而我們終於又住在一起了。


那時的我還以為情況會好轉，但這卻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就在我升高三的暑假，我弟弟念國中，你，該死的你，為什麼要外遇？
為什麼要讓後母發覺？  為什麼要跟同事搞不倫戀？
為什麼要把一份好工作弄丟？  為什麼？


是呀，為什麼？  破碎的家庭我一個人擁有就夠了，為什麼也要讓我弟弟也如此？


然後，我知道你被爺爺奶奶趕出家門，我知道你跟後母離婚，
但我不知道你有什麼臉，把你信用卡負不出來的呆帳全寄回家裡？

你真的以為你媽媽是神嗎？  她是人，也會失算的。

奶奶的老本一半被朋友倒會，一半被你這不孝子耗盡，
你倒是說說，換成是你，你要怎麼撐起這個家？

還好你的妹妹還有她的丈夫，也就是我的姑丈很好心，替我們撐起了一切，
讓我們家不至於斷糧，讓我跟我弟弟能夠繼續讀書。
然後，我的運氣很好，靠著學測推甄上清大，這事讓我們家在親戚中有面子，

但是你呢？

就在你妹妹替你把你捅出來的爛攤子收尾後，
你約我跟我弟出來吃飯，說要決定努力了，要出國拚一翻大事業。

很好，我天真的相信你了，也天真的相信你說的感情事不能勉強，
坦白說那時的我並不恨你，只是擔心你是否太過自信。

事實證明我說的沒錯，你，你為了想揚眉吐氣，跟你認識的任何人，
任何能夠借錢的人借了錢，包括我的生母，然後就這麼出國了。

結果呢？  你現在在哪？  在泰國的監獄!!!!!!

你借錢的人上門討債，你說，我們該怎麼還？

為了躲銀行的電話，我們家換了號碼，
為了信用卡債，我姑丈賣了許多股票，

很好，真的很好，你的努力讓我弟弟跟我後母生活困苦，
至今我後母的工作也只能養活她自己。

而我們全家的經濟來源，靠的是我姑丈，這樣一個偉大且愛烏及屋的人。
這幾年不景氣，他的收入頂多跟兩家的支出打平，你懂他的偉大嗎？

我知道姑姑有跟你通信，你也期待我跟弟弟能寫點什麼給你，
但你真的以為我們會寫什麼關心的話語嗎？

為了你，你媽媽有了憂鬱症，這是最近才好轉的，
為了你，我姑姑得請全部的親戚隱瞞你坐牢的事實，免得兩老受不了。
為了你，我跟我弟弟得靠別人扶養過活，
為了你，我必須做到最好，讓我的家人能夠有所期待。

我姑姑說，你從小受寵，寵壞了，
因為是大家族裡的長孫，有疼你的爺爺跟奶奶，
你媽媽打你時，你奶奶還會打你媽媽，所以不怪你。

你第一任妻子說，
婚姻的結束不是因為第三者，
只是當時太不懂事，所以不怪你。

那麼我呢？
你除了生我，究竟做了什麼父親該做的事？




今年年初，你媽媽腳踝受傷，看醫生說這很難好，需要不斷地復健，
你的長子暑假升碩二，明年就要當兵了，
你的次子考完大學，準備念科大，
你的前妻在百貨公司當花車售貨員，

家族掃墓我總算跟去了，原本是你該去的，
同樣身為長孫的我，我真的很想問你，
你怎麼可以讓你的母親在你爺爺的墓碑前痛哭？
你知道我看的多心疼嗎？


好，我不怪你破壞了我的童年，那麼我弟弟的童年呢？
好，我不怪你沒有扶養過我，那麼你可曾侍奉過你父母？
好，我不怪你年輕離婚，那麼你中年的家庭圓滿嗎？

我女朋友有一個很棒的老爸，疼她愛她，老實又成熟。
生母再嫁後生了一個妹妹，她的爸爸賣臭豆腐賣到月入20幾萬。


我呢？


今年的父親節我跟我弟買了父親節禮物，


送的對象是我的姑丈，不是你。


對，不是你，我的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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