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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之軒傳奇(1--4) 發言人: 網友 談笑 ----------------------------------------------------------- IP:窄蛇鑽火 發言時間: 2001-11-16 09:57:00 石之軒傳奇(一) 青山、綠水、悠悠白雲。   公元578年,周武帝死,子周宣帝繼位,昏庸狂暴,屠殺宗室和大臣,頒布“刑經 聖制”,用法苛刻,外至朝士,內至宮女,人心惶惶,不保夕朝。580年,周宣帝病死 。子周靜帝繼位,年僅8歲,江山風雨飄搖。   公元581年,重臣楊堅發動政變,兵不血刃奪取皇位,建立隋朝,號隋文帝。   隋文帝登基稱帝以後,以勤儉治國,百姓安居樂業,官吏等無不齊心用命,遂天 下大治。一派太平盛世的風光。   “危邦不入,亂邦不居。邦有道,則現;無道,則隱。邦有道,貧且賤,恥也; 邦無道,寒且貴焉,亦恥也。孔丘之言,道盡虛偽儒學的明哲保身,但仍為民眾尊奉 。凡天下之讀書人,無不引為修身治世的不二法條。哈哈哈!佛、道、儒三家斯言, 真是害人不淺啊。”湖心小舟之上,一身材魁梧,遍體玄衣,目如星空般深邃的大漢 綽立船頭,負手仰望著明月殘星,淡然道。   “雨田兄之言,未免失之偏頗吧?孔丘固然不才,但也能立言以感化天下愚民。 須知道法無常,天下之人,凡愚者十之八九,又如何能領會無常的道理?要治世,則 免不了說些這樣的似是而非的道理給他們聽。而且佛家道學,博大精深,實在並非是 欺世盜名的啊!”端坐小舟之上的另一身型略顯清瘦,但是神態瀟灑不羈的漢子微笑 道。   “妙子兄,今日良辰美景,風和月靜。你我好應該拋下俗世煩惱,仔細體會一下 這難得的清淨吧?何苦又引來俗事糾纏。”向雨田回首微笑道,順勢在魯妙子對面坐 下,舉起酒杯道“來,幹一杯。”   魯妙子欣然道:“幹!難得現在天下大治,你我也確應該好好享受一下了,哈哈 哈,偏偏你又心有不甘,要揀些東西來急我。”   “魯先生,你莫忘記了,大亂之後必然是大治,大治之後必然是大亂,這可是你 一直堅持的道理啊,切切不可放心太早啊。哈哈哈!”向雨田一口飲幹杯中的美酒道 。   “世上的事情,原本就是循環往複,古往今來滄海桑田,人事幻化,誰又能知道 呢?我所堅持的道理,也只是被局限在現在,誰又知道千萬年以後,會不會有真正的 太平盛世,永無紛爭戰火,再也看不見民不聊生的景象啊!”魯妙子說到這裏,神情 不禁有些黯然。“周宣帝之時,天下是怎樣一個天下啊?”   向雨田沒料到自己隨口一句話,便引起魯妙子的回憶。要知道,魯妙子的先人均 是前朝重臣,戰功顯赫,威鎮天下,在前朝盛極一時。誰曾想,就在周宣帝的時候一 家人硬是被扣上一個意圖謀反的帽子,諾大一個家族就那麼險些被屠殺得幹幹淨淨, 僅剩下一個魯妙子,也是見機得早,遠走域外,隱姓更名,才算逃過一劫。   向雨田微微一笑,道:“滄桑往複,不是我們所能逆料的。妙子兄且飲此杯,雨 田今日,還有事相托。”   魯妙子何等瀟灑人物,心念只一轉,便從感懷中脫離出來,舉杯道:“好!敬雨 田兄此杯。”   二人酒杯一碰,仰脖將杯中之酒吸了個幹淨,同時將杯遠遠拋入湖中。目光一撞 ,四手同時握緊。   魯妙子道:“雨田兄有任何吩咐,弟莫敢不從。請說無妨。”   向雨田面容一整,神情肅然道:“自周朝開始,為政者無不對佛、道兩門深惡痛 絕。至於周宣帝,更是將這些虛偽之徒恨得緊,幾乎誅盡這些道貌岸然的民之蛀蟲。 我聖門之人,得以千百年來的良機修養生息,再不會受到無妄的迫害。”   魯妙子聽到這裏,也不禁心裏暗自歎了口氣,明白佛道兩門,最是看不起那些被 他們認為是邪門外道的教派,尤其就以眼前這向雨田為首的“聖門”最受歧視,當佛 教昌盛的時候,一部分宗門領袖完全不顧“上蒼有好生之德”,對“聖門”中教眾嚴 加迫害,逼得無數“聖門”之人家破人亡。   而“聖門”中人,多是農夫、小販,自食其力,也最是憤怒佛道之徒不事生產, 整日以念經頌佛在皇帝面前騙取錢物,又廣修寺廟,侵占良田,更有甚者,居然在寺 廟的外衣下,幹起奸淫擄掠的人神共憤之舉,由於隱蔽得好,又有官府撐腰,幾乎沒 人能奈何得了。惟獨“聖門”教眾,曆來與佛道兩門水火不容,一旦發現這些事,必 然尋個時機殺上門去。   故此凡是佛道之人與聖門之人,數百年下來,一直明爭暗鬥,勢如水火。只看當 時的掌權者的喜好,有時候佛道占上風,將聖門中人恣意屠戮;等到是聖門占了上風 的時候,怎麼會不大舉報複。   這種狀況一直持續到周朝,幾乎個個皇帝都同情聖門中人,認為佛道之人不事生 產,卻大肆收刮不義之財,當時又恰好被人發現許多寺廟中私藏婦女,專供人淫樂, 以換取錢財。美其名曰:“舍得此凡俗肉身,為佛祖座前添半點燈火。”一時間,民 憤極大。   周宣帝本就是“聖門”中人,無事也要尋出些事來找這些禿驢的麻煩,更何況有 這樣的天賜良機。立刻頒布詔書,“毀廟為田,拆佛為薪,凡侍佛者,殺!”短短數 年時間,差點毀掉整個佛道。   在這些年間,“聖門”聲勢浩大,又連續出現幾個不世奇才,將天下聖門整和為 一。在周宣帝之時,將一直壓迫他們的佛道之徒殺得血流成河。但佛道兩門中一些精 英分子,知道暫時事不可為,早躲得不見蹤跡。   可是一直在爭鬥中處於下風的“聖門”中人也總算有了一個出頭的機會,直至周 朝滅亡。   向雨田見魯妙子臉上露出思索的神色,頓了一頓,發現魯妙子非是想起在前朝死 去的家人,方繼續道:“自從楊堅篡位之後,卻大興佛教,四處修立寺廟、道觀,並 且不遺余力掃蕩我‘聖門’。而‘聖門’中,自從前次與楊堅大戰之後,人才凋零, 精英幾乎在最後一役中死傷殆盡。實在已無力阻止現在‘聖門’的分崩離析。而佛道 日見昌盛,更借此機會分化我門,現在的‘聖門’早已無複往日的光輝了。”   魯妙子神氣平和,道:“雨田兄,剛才你還勸我不要感懷傷事,現在這又是何苦 ?”   向雨田微一擺手,繼續道:“你別急,聽我說完。”   魯妙子感覺到向雨田的心胸中似乎已下了一個決斷,而不是等閑的追往撫昔,心 中不禁一驚。當初自己遠走突厥以避滅門之禍的時候,要不是眼前這人稱“邪帝”的 向雨田,早已被追殺自己的宇文閥中的高手擒回京師,哪到今日能眼見天下太平盛景 。   當初“邪帝”向雨田出手逐走宇文傷之後,與自己折節論交,不久之後,便雙雙 發覺對方實在是自己生平僅見的高人。   “邪帝”向雨田身為天邪道的至尊,被自己教中人尊為“聖帝”,可是因為行為 怪異,率性而為,時常有些石破天驚的舉動出來,被天下那些所謂的衛道之士指為“ 邪帝”。向雨田得知自己的新名之後,哈哈一笑,說天下之人,知我者寥寥,想叫什 麼,就隨他們去吧,而且“邪帝”這個名字,也蠻不錯的啊!於是,“邪帝”一名, 廣傳天下。   自己當初蒙向雨田出手相救,雖然許多觀點兩人有分歧,但是均心折於對方的才 學氣度,成為莫逆至交。一直以來,自己淡泊名利,雖感於人間疾苦,四處遊走行醫 ,但是依舊是遊戲人間為樂。尤其數年前,楊堅登基以前,向雨田率領“聖門”與之 苦鬥,最後不敵落敗,“聖門”中人才幾乎在數年爭鬥中損耗殆盡。   由於有佛道兩門傾全力支持楊堅,所以這場曠日持久的爭鬥幾乎是在各個層面上 同時展開,損失就更大。現在楊堅順利登基,感念當初受到佛門和道教的支持,盡心 支持佛道兩教,對本已處於水深火熱的“聖門”來說,無疑是雪上加霜。幾年不見, 向雨田神容,遠不如當初的縱橫睥睨之色。   而向雨田一直知道自己與前朝恩怨糾葛和與佛道之緣,所以與自己只是君子論交 ,即使在最後關頭,也不曾要求自己幫助,氣度胸襟之廣,令人心折。   一念及此,魯妙子心中暗暗歎息,自己交遊廣闊,尤其與道門中第一人寧道奇私 交深厚,眼見隋文帝登基以後,天下太平,楊堅又深知江山來之不易,更加克勤克儉 ,大興佛教,治理天下,古之名君,莫過於此。但這江山穩固,雖然是自己所盼望的 ,卻是向雨田和“聖門”的災難。   魯妙子心念正自電轉間,向雨田微笑道:“妙子兄莫作猜疑,當日楊堅領兵入城 ,我們終於落敗,自那以後,雨田再無半分爭雄天下的念頭。”   魯妙子問道:“那雨田兄今日垂昭,到底何為呢?”   向雨田歎了口氣,方道:“自從兵敗城下,聖門中人才死傷無數,剩下的,不是 遠走他鄉就是隱姓瞞名,再加上慈航靜庵和佛門四宗的不住追殺,現在實在已經到了 山窮水盡的地步。偏偏我的四個徒弟卻沒有一個成才的,全部是極度自私之人,眼看 我天邪道,就要在我手裏被毀掉了。”   魯妙子黯然無語,只有默默聽著。   向雨田振袖而起,緩緩道:“所以我要修煉道。心。種。魔。大。法”。再一眼 望向天上明月,剎時間神容大變,一股淩厲至極的氣息幾乎籠住整個湖面,魚蝦亂躍 ,身上玄袍,無風自揚,連以魯妙子的內功修為,也不禁覺得心底湧起一陣冰寒。   魯妙子不禁倒吸一口涼氣,向雨田居然要修煉曠古以來無人練成的道心種魔大法 。   向雨田面上宛如深潭古井,不起半分波瀾,右手探入懷中,取出之時,麼指、食 指和中指緩緩托著一枚拳頭大的黃色晶體,異芒閃爍;晶體中幾縷紅色的遊絲般的線 體像有生命般在黃芒中遊動,吸引住人的眼神,說不出的神秘詭異。   向雨田沈聲道:“此行凶險,我唯一放心不下的就是這‘聖舍利’了。”   魯妙子的雙眼緊緊盯著“聖舍利”,心神似乎都被這奇異的像有生命般的黃晶所 吸引,一時間幾乎沒有聽見向雨田的話。   向雨田不以為怪,想起自己初見這“聖舍利”的時候,神氣怕也不比魯妙子強多 少,繼續道:“我聖門日漸衰微,人才凋零,四個徒弟又一個比一個不如,絕無法承 受這聖門之托。而道心種魔大法凶險極大,雖然我經過數年潛心思索,或許可以突破 這前人從未涉足的領域,但是心中實在沒有十分的把握。”話到此處,神情越來越凝 重。   魯妙子心神一震,回過神來,正色道:“雨田兄……”   向雨田以微笑擺手示意,繼續道:“在我閉關以前,想去見一個人,也想請你代 我去尋一個人。”   魯妙子正色問道:“誰?”   向雨田道:“今後我聖門中,或有資格可以承受這‘聖舍利’的,唯石之軒、祝 玉妍二人而已。而二人中,又以石之軒天資更為卓越,我想親自去會一會他。所以, 還請妙子兄幫我去見祝玉妍一面,以確定日後如果道心種魔大法失敗的話,‘聖舍利 ’該由誰繼承。”   魯妙子心中不禁有些唏噓,想邪帝向雨田一生自負,縱橫不敗,四個弟子尤鳥倦 、丁九重、周老歎和金環真卻偏偏一個比一個不爭氣,整日不思進取,只知道勾心鬥 角,好好一個強盛的天邪道眼看是後繼無人了。否則,又怎麼輪到聖門旁支補天派和 陰癸派的人來繼承這“聖舍利”?   “天邪道絕不可以毀在我向雨田的手裏。”向雨田眼中掠過一絲無奈的光芒。將 “聖舍利重放如懷中。仰天一聲長嘯,音中盡是寂寞。。。。。。。。。。石之軒雙 拳緊緊握著,俊秀而年輕的臉龐上因為真氣的大量損耗而顯得有些蒼白,額角上隱隱 可見一些細密的汗珠,修長挺拔的身軀卻依舊如崇山竣嶺般屹立,冰冷而絲毫不見沮 喪之情,兩眼像兩顆寒夜的明星注視著分據東南西北四個方向阻著自己的四大聖僧。 比起平時法相莊嚴凜然不可侵犯的樣子,四大聖僧現在的模樣毫無疑問地是顯得十分 狼狽。帝心尊者的左手用禪杖拄地,右手的袈裟被撕開一個大口字,虛虛蕩蕩的挂著 。露出來的幹枯的手掌背在身後石之軒無法看見的地方微微顫抖。幹瘦的嘉祥大師跌 坐在地,雙手胸前合十,雙目微張顯是氣力消耗巨大,正在趁著著難得的機會調息一 下。道信大師在外表上難以看出有什麼異樣,但是體內如同一鍋滾開的油,真氣像是 不受控制般在體內四處亂竄,表情顯得有點僵硬。智慧大師手中108顆的佛珠串就剩下 不到30顆,一聲佛號,原本朗越的聲音卻如同嘉祥大師一般沈啞。帝心尊者口宣佛號 :“阿彌陀佛,!石之軒,天地雖大,卻再無你的容身之所,我看你還是乖乖隨我們 回去潛心修佛吧!”   石之軒確實很不好受,自從聖門最後一戰失敗,自己好不容易殺開一條血路溜出 京師。眼見聖門中人死的死傷的傷,剩下不多的一些人也被朝廷、慈航靜庵和佛道中 高手追殺,不得已,隱姓埋名投到佛門避禍。雖然自己一直低調,但最後還是被佛門 高手發覺有異,幸虧自己見機得早,立刻逃走,一路上被佛門、道門的高手追殺,也 不知血戰了多少場,終於給自己跑到這山海關前。就生生被聞訊趕來的佛門中最傑出 的四大聖僧攔住。   石之軒心中暗自慶幸,要不是自己混入佛門的日子裏還跟這四個家夥學過法,多 少了解一點對方的底細的話,怕早已經束手就擒或是戰死當場,哪能拖到現在,還傷 了對方。   四大聖僧確實不愧是佛門中的高手,帝心尊者的大圓滿杖法,嘉祥大師的枯禪玄 功配合著一指頭禪,道信的達摩手、智慧大師的佛珠,無一不是傲視當代的絕技,今 天居然同時全對石之軒一個人同時施展,真不知要幾世的福氣才可以修到。   石之軒一聲冷哼道:“廢話就不要再說了,有把握留下我石某人就動手吧”。眼 睛不由望向遠處隱約可見的山海關,只要一出域外外,可就是天高任己飛了。   可是,真的能出得去嗎?   帝心尊者臉色一沈,低喝道:“不識抬舉!”手中禪杖似快似慢朝天舉起,招未 出,強大的氣場像一堵牆般壓向石之軒。   石之軒首當其沖感受著從著佛門高手處傳來的壓力,只覺四周的氣流仿佛在一剎 那間靜止下來,再厚厚凝聚在一起,自己像蠶繭中的蛹一樣被裹住,心胸中頓時說不 出的不暢難受。   就在帝心尊者蓄勢待發的時刻,其余三僧同喧一聲佛號,聲音各自不同,合在一 起,卻如暮鼓晨鍾一般,懾人心魄。   石之軒如受雷擊,心神微有失守,身軀輕顫,立時後挫了半步。   氣勢已積蓄至顛峰的帝心尊者怎麼肯放棄這麼好的機會?大圓滿杖法水銀泄地般 展開。   大圓滿杖法講究的是自在圓滿,明月掃階、月輪穿沼。對手如果稍弱,甚至興不 起對抗之心。尤其現在全力施展出來,以石之軒心志之堅,恐怕亦是不敢硬撼其鋒。 尤其還有其余三僧在一旁明幫暗助。   四大聖僧雖是盛年,但天資超卓,成名已久。今天面對一個晚輩,卻不得不一起 出手,也實在有不得已的苦衷。   石之軒身份敗露之後,逃出佛門,前後數次佛道兩門中高手尾追堵劫,都被他成 功逸去,尤其最近一次,兩門中共十六名高手在涿郡附近將他圍住,反被他以霹靂雷 霆般的手段連殺八人,重傷四人,沖了出去。   今天雖然四人聯手,在前幾個照面中卻也沒能討到好處。不得已,只好全力一起 出手,一定要將他留下,不然後患可想而知。   石之軒心念電轉,知道如果在此時心志被奪,只有黃泉路一條可走,自己畢生的 宏偉抱負,就要盡付東流。   一念至此,精神內斂,補天神功體內循環不休,使帝心尊者完全無法把握他的虛 實之處。陡然間,左手從一個不可思議的角度靈蛇般穿出,麼指、中指、無名指和尾 指內收,食指伸出,任帝心尊者的禪杖變幻無方,最後仍是老老實實的與石之軒指尖 相碰。   “蓬”的一聲悶響,聽得已有內傷的道信大師心翻欲嘔,只想把耳朵堵上。   帝心尊者感覺禪杖像擊在一塊岩石上一樣,任大圓滿杖法如何空靈,所有後著也 一起失靈,駭然而退。   石之軒的狀況更是難過。自己成功擋住了帝心尊者這蓄至顛峰的一杖實已拼盡全 身之力。   帝心尊者後退的剎那間,石之軒全身經脈如剛在火中洗過一次,哪都在疼,最要 命的還是體內的真氣已經開始完全不受自己控制地四處亂竄。五髒六腑很可能已經全 換了個地方呆著。   智慧大師就在這一刻出手了。   也不見任何動作,手中剩余的30粒佛珠無聲無息就出現在石之軒身前,完全封死 他任何一個可能躲避的路徑,而且每一顆佛珠的力量、角度、快慢都不同,最讓人難 以置信的是,其中至少有一半以上的佛珠在飛行的過程中不停地互相碰撞,讓人完全 把握不到它們的飛行軌跡。   石之軒大喝一聲,宛如奔雷,身軀就在原地快速旋轉起來,一瞬間已使自負眼力 卓絕的四大聖僧幾乎無法分辨他的身影。   石之軒就憑借著高速旋轉的身軀要硬抗智慧大師的佛珠。   極短的一小段時間,30余粒佛珠先後撞上石之軒旋轉的身軀,佛珠一顆顆被激飛 出去,每顆佛珠撞在石之軒身上的聲音都不同,有的清脆、有的悶啞、有的如金屬相 撞擊、有的發出箭擊敗革的鈍響。   每一顆佛珠被激飛之後,石之軒身軀的旋轉就生澀一分,到最後一顆佛珠也被激 飛之後,石之軒終於身形滯怠下來,臉色愈發蒼白,嘴角一絲鮮血映在雪白的面容上 ,無法言傳的冷傲。   隱隱為四大聖僧之首的嘉祥大師口喧佛號:“小心了,一指頭禪!”幹枯的右手 慢條斯理點出,麼指外彎,神情凝重。   這一指很慢,慢得讓人覺得希奇,慢得讓人難受,卻又慢得那麼渾然天成,全無 雕琢的痕跡。慢得讓在場的每一個人都看得清清楚楚。   石之軒就這麼陷在一個噩夢裏,揮之不去的死亡陰影從虛空中隨著這一指緩緩向 他擠過來。真是天下雖大,卻無處可藏,無處可退。               石之軒傳奇(二)   “一、指、頭、禪”從嘉祥大師口中傳出。   石之軒心裏完全明白,並非是嘉祥大師好心提醒自己他要出手了,而完全是要借 著這梵音佛唱來打擊自己的心靈,配合著緩緩逼近的手指,確有難言的殺傷力。而自 己體內已經是虛蕩蕩的,連續硬接帝心尊者的大圓滿杖和智能大師的佛珠之後,自己 已經是山窮水盡了,既算在平時正常的情況下一對一硬拼,自己也沒有把握可以戰勝 佛門四宗之首的嘉祥大師,何況是現在這等局面下。   嘉祥大師立刻生出感應,知道石之軒已是強弩之末,氣機牽引下,幹枯的麼指似 乎也加快了速度,將石之軒全身上下盡數籠住。   帝心尊者、智能大師和道信大師同念一聲“阿彌陀佛。”知道終於可以將這可怕 的家夥收服,不禁心下全暗暗松了口氣。   陡然間,一聲淒厲的尖嘯沒有絲毫征兆地就在五人的耳邊響起,四大聖僧猛吃了 一驚。   這聲尖銳的厲嘯將四大聖僧一直苦心經營的氣勢一舉破壞。   石之軒立覺心頭一松,像身上被洗去一層厚厚的汙垢一般頓時清爽起來,好象連 耳目都立刻敏銳了許多。   智能大師的心中亦是一震,來人武功修為之高,實在是無法測度,而且尚未真正 出手就已幫石之軒破去自己等四人苦心營造出來的力場,天下間,有此等功力的高手 屈指可數。而此人是敵非友亦已很明顯。   嘉祥大師倒吸一口涼氣,想起一個人來:“難道是他?”不敢再顧著先傷石之軒 ,身形一晃,已退至其余三僧的身前,四人神容肅穆,眼睜睜看著一魁梧的身影眨眼 間便來到場中,,玄袍垂地,雙手負後,神情自在,渾身卻散發著邪異莫名的懾人氣 勢,仿佛一方神祗,降世人間。   烏黑的頭發直往後結成發髻,俊偉古俏的容顏有如青銅鑄出來無半點瑕疵的人像 ,只看─眼足可令人畢生難忘,心存驚悸。   雙掌寬大厚實,像是蘊涵著這世界上最可怕的力量。目光悠閑自得,卻又顯得神 采飛揚。   四大聖僧同時後退一步,口頌阿彌陀佛,沈聲道:“想不到是向施主法駕親臨, 老衲等有失遠迎。”   石之軒早躬身行禮,道:“恭迎向師。”   來人正是名震天下的聖門第一高手,邪帝向雨田。   向雨田面對四僧,雙目嚴竣深邃,精芒電閃,冷冷道:“好武功、好氣魄啊!堂 堂佛門四聖,居然對一個晚輩聯手圍攻,真是讓人長見識,哈哈哈哈~~~”笑聲穿雲裂 帛。   四大聖僧雖然被這樣擠兌了一句,臉色卻居然半點也沒有變化,只是緩緩又各退 了半步。   向雨田雙目寒光一閃,突然也向前跨出一步。一步正踏在四大聖僧包圍圈正中心 的那個點上。   沒半分征兆的,四大聖僧同喝一聲,一起全力出手,一個狹小的空間內,一時間 勁氣交錯縱橫。   石之軒看得心領神會,明白四大四大聖僧從向雨田出現後的兩次後退完全是蘊涵 著極厲害的殺著,尤其是第二次同時後退半步,正是要突然發動攻勢的征兆。   而向雨田卻分毫不漏地把握住場中每一個細微的變化,就在四僧將要發動前的一 剎那,突然一腳踏在四僧氣場中最強的一點上,氣機牽引下,四僧只能在根本沒有選 擇余地的情形下一起出手。   但這一擊的剛猛強鑄,石之軒自問絕無可能接下。   向雨田冷諷地一笑,右手探出,在身前完美無暇地劃了一個圓。然後左手握圈, 一拳擊向自己所畫之圓的圓心。   四僧大駭,仿佛在自己的正前方突然出現了一個奇異的具有強大吸引力的黑洞, 自己的勁氣被這個黑洞源源不斷地吸走。   嘉祥大師心中暗想:“不好!”沒有猶豫,大喝一聲道:“你們快退。”同時雙 臂一振,全部內力如山洪爆發一般湧了出去。   其余三僧大驚之下齊齊收勁。   正在嘉祥大師勁力將發未發,其余三僧勁氣將收未收的時刻,向雨田的左拳正好 擊在自己所畫之圓的正中心。   一股沛然而莫能之禦的拳勁挾排山倒海之勢傾軋而來。嘉祥大勢狂噴一口鮮血, 身軀如暴風中的枯葉一樣飄了出去。   其余三僧更不好過,身上的僧袍像被嶙峋的怪石狠狠刮過一樣零落不堪,破處所 露出的肌肉上血痕道道,口中亦是鮮血直噴,身軀虛蕩蕩地飄了開去。   只是眨眼的功夫,場面的兔起騖落讓石之軒看得是心曠神怡,向雨田確實不愧天 下第一高手之稱。   四大聖僧再顧不得任何事情,就那麼借著催人心魄的巨力頭也不回地遠遠遁去。   向雨田沒半點追趕的意思,如做了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般轉過身來,面對石之軒 。   仔細相看,石之軒和向雨田這兩位隔代的頂尖高手竟然有不少神似之處。   石之軒恭恭敬敬行了一個禮,道:“多謝向師!”   向雨田微微一笑,問道:“你可是在奇怪我為什麼不趁這個機會斃了那四個禿驢 嗎?”   石之軒雙目抬起,和向雨田似乎蘊涵著無窮魔力的眼神正正碰在一起。兩人心中 均生出一種奇異的感受。   石之軒簡直要懷疑是自己的幻覺,從來便以冷酷無情著稱的向雨田在看向自己的 時候,仿佛是在一個慈祥的父親在看著自己的兒子。   向雨田更是一驚,石之軒的眼神竟然和那個人是如此的相似,不!不是相似,簡 直就是同一個人的眼神,一時間,向雨田幾乎要以為時光重回。   呼吸間,向雨田已回過神來,看著微現迷茫神色的石之軒,微微一笑道:“陪我 走走!”說罷,舉步向前走去。   石之軒也立刻清醒過來,緊跟著向雨田朝山海關的方向走去。   一只失群的孤雁,從天空飛過,口中不住發出淒厲的悲鳴。遠處,隱隱可見的山 海關巍然聳立。   向雨田掃了一眼跟上來的石之軒,淡淡道:“你還未回答剛才我的問題。”   石之軒仍舊在思索剛才向雨田先前所表露出來的眼色,聞言幾乎是未加思索便回 答道:“向師自然是要把這個機會留給晚輩。”   向雨田聞言,眼中抹過一絲訝色,旋即望天歡暢地大笑起來,道:“哈哈哈!我 這一趟,看來是沒有白來,妙子兄,卻累你要白走一趟了!哈哈哈哈~~~”再轉過身來 ,上下仔細打量了石之軒幾眼,笑道:“今後聖門中,該是你的天下了。”   石之軒乍聽見這幾句沒頭沒腦的話,卻連眉毛也沒動半下,依舊恭謹道:“向師 說笑了!聖門中,當然是唯向師馬首是瞻,之軒何德何能,能擔此重擔。”   向雨田神容卻是越來越愉快,拍了拍石之軒肩膀道:“那四個禿驢絕對可以躋身 佛門中近百年來最傑出的高手之列,如果不是你傷他們在先,就算我來了,也是一番 生死苦鬥的局面。想當年楊堅揮兵入京的時候,要不是他們四人緊緊纏著我,聖門哪 能敗得那麼快,那麼慘?想不到今天可以了了這個心願!哈哈哈哈!”   石之軒垂手道:“之軒無能,當時也在。”   向雨田擺手道:“你也不用太妄自菲薄了,當時要不是你死死堵著寧道奇,聖門 中能全身而退的,怕還真沒有幾個。實在是想不到,佛道兩門中的高手這麼些年來一 直隱忍不出,居然有這樣的實力,真是江山代有人才出啊。”   石之軒回想起當時那慘烈的場面,心中也是一沈。聖門中人絕沒有誰能想到佛道 兩門中一下子會出現那麼多的高手。   “記得我啊,我的名字是寧道奇。”很長的時間,那個家夥的聲音一直在自己的 耳邊回響。眼看著身邊的聖門中人一個個慘呼著倒下去,自己卻一點辦法也沒有,寧 道奇的雙手像一個屏障一樣把自己和這個世界遮隔開了。   “是非成敗,過往雲煙。之軒,聖門佛門,千百年來就這麼相互爭戰,有的時候 我們占上風,有的時候那些禿驢占上風。一時的成敗,根本算不了什麼。”向雨田語 重心長的聲音就在石之軒耳邊響起。   宛如一個慈祥的長者,向雨田邊走邊道:“有時候我們會問自己,什麼是重要的 ?今天我們殺了那四個禿驢又能怎麼樣?楊堅登基又如何呢?想贏政的風光,今又能 見幾分?這個世界不過是一個試煉的場所。”   說到這裏,向雨田轉過頭來,深深看了正在思索自己的話的石之軒一眼,才繼續 道:“你要記住,千萬不要為了一時的得失去斤斤計較,進軍天道,才是我們這種人 唯一的目標。”   石之軒渾身一震,道:“向師。”   向雨田目光中露出一絲贊賞之色,道:“你猜得不錯,我正是已經決意進修天道 。”   “自古以來,我們聖門在和佛門、道教,甚至慈航靜庵的爭鬥中,都處在下風, 你可知道這其中的奧妙?”向雨田問道。   石之軒沒有猶豫,不假思索地就回答道:“佛門、道門中人都引權附勢,無論在 任何一個朝代,他們都在掌權者身上下重注,至於江湖中一直稱道是不問人間是非的 慈航靜庵,實際上也秘密地勾結權貴。自古以來,哪一次改朝換代不是屍橫遍野、血 流成河?惟獨這次楊堅登基天下,建立隋朝,雖然也死了一些人,但是和前朝比較, 簡直就只能用順利二字來形容。”   頓了一頓,石之軒繼續說道:“佛、道兩門和慈航靜庵早就在經營這件事,只是 直到發動的那一刻,我們才知道而已。現在楊堅得到天下,大興佛教,我們聖門更難 立足。”   向雨田嘉許之色更甚,接著道:“你說的對,但是我們聖門本身有個致命的弱點 ,它才是我們聖門千百年來在和佛門道門的爭鬥中處於下風的重要原因,你可知道是 什麼?”   石之軒冷靜地回答道:“目光短淺、自私自利。”   向雨田目光一黯,道:“正是如此。聖門中人,千百年來好不容易有個良機壓制 佛道兩門,修養生息,最後,大好景況全都毀在這八個字上。”   石之軒長歎一口氣,當日場景,又浮現眼前。   周宣帝在位之時,昏庸狂暴,殘殺無數忠良,當時聖門中,許多人在朝為官,位 高權重,但是一概自私自利,明哲保身,竟無一勸柬之人,一時間民怨極深。   到周宣帝死後,周靜帝繼位,再無法壓制割據的豪門重臣。   終於楊堅謀反,揮師入京,一路之上,竟沒有遇到任何阻擋,所到之處,守軍紛 紛卸甲垂槍,叩首相迎。   可笑的是,楊堅打的旗號居然是“清君側。”聖門中那些明哲保身的笨蛋,才發 現事態的嚴重,不得已團結起來,就在端門外和楊堅短兵相接。   就在這一役中,聖門中的前朝元老幾乎死傷殆盡。主要的原因,就是因為本來團 結起來的聖門中高手,一發現佛道兩門中無數的高手居然在楊堅的軍隊中出現,立刻 喪失了信心,全心全意開始考慮逃命。   這才是潰敗的開始。   楊堅真是一個用兵的天才,把佛門、道門和慈航靜庵的高手們組成了幾層密密的 網,有條不紊地屠戮那些一心逃跑的聖門中人。   眼睜睜地看著一個個朋友、同門、尊長在自己的身邊淒號地倒下,大多數人依舊 各自為戰,然後再一個個被分割開,倒下……   終於潰敗。   人人一心只想保住自己的時候,唯一的出路就是失敗!   佛門、道門、慈航靜庵的人、楊堅的禦衛高手,在這樣的潰敗面前簡直是樂呆了 ,沒想到實力明明可以與自己分庭抗禮的敵人會敗得這麼快、這麼慘。   能逃出來的人很少,石之軒浴血殺出重圍的時候,端門外的石街上的血都可以浮 起屍體,聖門中人的屍體。   向雨田不必看,也能感受到石之軒心中的哀傷。   向雨田忽然問道:“生命何物?”   石之軒聞言猛然一驚,抬眼望去,山海關已在眼前。雄渾的長關,千百年來忠實 地守護著中原的土地,多少名將,就在這裏血染黃沙。   名將不再,雄關依舊。   “兩京鎖鑰無雙地,萬裏長城第一關。”   山海關座落山海之間的“遼薊咽喉”,要害之地,是萬裏長城東的軍事重鎮。   石之軒忽然感受到一種從未有過的奇異體驗,仿佛是眼前這雄偉的山海關活了過 來,心神糾纏間,關是關、人是人,轉眼的幻化,人與這關又合而為一,好象百千年 來,自己就是這守護著中原故地的關中名將,一次次地血透黃沙,不過是過眼雲煙。   一念即此,石之軒喃喃道:“便如這關!”   向雨田驚異地回首看著似乎已與天地融合的石之軒,幾下呼吸間,石之軒明明就 在自己的身前,卻感受不到他生命氣息的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山海關無比渾厚的氣勢 。   石之軒自己也不明白在這一剎那到底發生了什麼事,金戈鐵馬的交錯、時空的飛 速轉換、自己像變成了一個旁觀者,一個超越了眼前這個世界的旁觀者。   自己恍若就是眼前這關,就是這關前的黃沙。   生命何物?   這山海關前的每一粒浸透勇士鮮血的黃沙,都是生命的見證,向雨田和自己也是 生命的見證,但是,這並不是生命本身。   向雨田的聲音並不大,卻似醍醐灌頂般穿透石之軒的心神。   “人生於我,如同一個暗無天日的囚牢,所有的人並不知道自己所在的環境,每 日只是醉生夢死,看著這一切,我無力去改變什麼,但是我知道在險遠的地方,有一 線陽光,有一個出口,唯一的出口。”向雨田停下腳步,冷峻的聲音再次響起。“只 要有一線的希望,我也會傾盡全力去找到這個出口。”   石之軒沒有說話,只靜靜地看著這聖門中以冷酷著稱的絕代高手,現在卻如一位 良師般站在自己的面前,娓娓道盡他的夢想。   “你的路和我卻不一樣,因為你是你,而我是我。出了山海關,便是你!翔的天 空,我想請你為我做一件事。”   石之軒心中豪情頓升,大聲道:“必不負向師所托。”   向雨田沈聲道:“域外高手無數,但是突厥的畢玄卻被稱為”武尊“,創出奇功 炎陽大法,你就代我去會他一會吧。”   石之軒感到向雨田在吩咐自己這件事時候平淡的語氣中所含的期望,自己在聖門 中一直是佼佼者,此次西出關外,雖有佛道兩門的追殺的緣故,其實最大的原因還是 自己一直以來的心願,要去領略一下大漠那蒼涼的風光。越過無盡的草原,看看在太 陽西沈的遠方,那比遠方更遠的地方。   望著遠處大漠落下的殘陽肅殺地照射在這邊陲的雄關之上,如詩、如血;石之軒 忍不住一聲長嘯。   向雨田聞此嘯聲,想起自己不日即將進軍聖門中從無人可以參透的聖法“道心種 魔”,前途險鉅。聖門中縱然人才凋零,卻在這短短數十年以來,連出了自己和石之 軒。看著身邊年輕而自負的臉龐上對域外艱險的向往和期盼,簡直和自己一模一樣。 心懷大暢,忍不住也是一聲長嘯應和!   邊陲關外,聖門中一老一少兩代不世高手,均要以自己的力量去改變和創造未來 。嘯聲如蛟龍般雲遊天外,風雲色變。               石之軒傳奇(三)   “高樹多悲風,海水揚其波。利劍不在掌,結交何須多。不見籬見雀,見鷂自投 蘿?蘿家見雀喜,少年見雀悲。拔劍斬羅網,黃雀得飛飛。飛飛摩蒼天,來下謝少年 。”魯妙子高冠華服,泛舟沿江而下,一路之上,綽立舟頭,彈劍而歌。   但見久處暴政之下的貧苦百姓,好不容易覓得如此良機安居樂業,隋文帝楊堅登 基之後,為了國力快速從被戰爭破壞的頹敗中恢複過來,將稅賦一減再減,雖然許多 地方依舊貧窮,但是長江黃河沿岸的許多地方已經是飛快地發展起來,已可見熙來攘 往的繁華景象。   不一日,來到一處被當地人稱為“明月峽”的地方,兩岸高高的峭壁,猿蹄不已 ,星稀月朗,江流漸緩。   一條不起眼的小舟不急不徐跟在魯妙子身後數裏處,舟上無任何標志。   船後的舟子邊搖櫓邊道:“魯爺,後面那船可跟了咱們三天了,你看會不會有什 麼不妥啊?”   魯妙子哈哈一笑道:“不妥就不妥吧。且看看是誰想和咱們攀攀交情!”言罷, 反身在船頭古箏前坐下,凝神閉目,數息間,臉上漾出一絲奇異的笑容。雙手輕輕抬 起,如風過山林般在古箏上方半寸處悠悠劃過。旋又定住。   “錚!”一聲清鳴,久久不歇。   魯妙子身後遠處的小舟中人立生感應,雙目猛然睜開。原本幽暗的蓬艙中突然一 亮,頗似道門中傳說的“虛室生電”的境界。   魯妙子原本頓住的雙手陡然一起動了起來,十只修長的手指如鮮花在曠野中不停 地綻放、枯萎,生生不息。   箏音驟起、複落、旋及又起。時而似疾風暴雨,時而似明月當空,清溪鳴石。婉 轉之際,如夜鶯嗚咽,高昂聲時,又如電破九霄。   隨著箏音漸漸深入,魯妙子神容越來越輕松:“於是洛神感焉,徙依彷徨,神光 離合,乍陰乍陽。聳輕軀以鶴立,若將飛而為翔。踐椒塗之鬱烈,步蘅薄而流芳。超 長吟以永募兮,聲哀厲而彌長。”   放聲而歌,聲音清遠而幽長。   連為魯妙子搖櫓的舟子也被他的歌聲所吸引,停下了手中的活兒。   舟立江心,兩岸高峽,猿聲不啼。   身後的小舟似乎也為這歌聲所吸引,隨著水流,越來越靠近魯妙子。   恍如不覺,魯妙子十指變化,似快似慢,箏聲又變。   “恨人鬼之道殊兮,怨盛年之莫當。抗羅袂以掩涕兮,淚流襟之浪浪。悼良會之 永絕兮,哀一逝而異鄉。無微情以效愛兮,獻江南之明珠。雖潛處於太陰,長寄心於 君王。忽不悟其所舍,悵神宵而蔽光。”   正是當年令陳思王曹植名震天下的《洛神賦》。   在魯妙子的口中唱來,從婉轉悠揚轉入心思淒涼,尤其在最後這段陳思王感念心 中佳人,卻遭人鬼殊途的無奈,配合著古箏幽幽仿佛天籟邇來。   令人幾要肝腸寸斷。   魯妙子身後小舟中的人,面籠重紗,雖在內艙黑暗中,也可看見懾人的神采。身 段婀娜,明顯是一位動人的女子。   誰也沒有覺察到,自魯妙子撫箏開始,兩舟之間的距離就越來越近。這邊是魯妙 子的舟子不由自主地停下手來,小舟速度頓時減緩。那邊是身後小舟中操櫓之人為箏 音所吸引,竟沒有發覺自己手上漸漸加快了速度。   待到發現過來,兩舟之間,僅差數米之遙。   “悵。神。宵。而。蔽。光。”魯妙子聲線渾啞,箏音消沈低漠。明月當空,江 流緩緩,卻在這莫名的悲聲下籠上一層淒涼的意味。   一道鬼魅般的影子飄然落在魯妙子身後,白衣勝雪,面籠重紗,雲髻峨峨。僅此 相看,明明是一位絕代佳人,偏便全身上下如出鞘的寶劍一般透出一股令人寒到心底 的殺氣。   箏音嘎然而止。   魯妙子身形不動,沈聲道:“姑娘閨閣芳名,方便告訴在下麼?”   身後女子秀眉輕揚,訝然道:“先生一路之上留下這許多暗記邀請妾身前來,竟 不知道妾身是誰麼?”   魯妙子這才含笑轉身,道:“姑娘可是聖門中陰癸派的祝小姐呢?”   白衣麗人身軀一震,聲音轉厲,道:“原來你不是聖門中人,怎麼會知道這些暗 記和我的行蹤?”   殺氣陡生。   魯妙子心中暗暗吃了一驚。自己怎麼說也可算當今世上的高手之一,眼前這女子 竟然身子不動,光憑殺氣就能令自己有墮入冰潭的感覺,不愧是為向雨田所推崇的人 。   但魯妙子聲調不變,繼續道:“傳說陰癸派的祝玉妍小姐一曲天魔舞名震天下, 在下魯妙子,倒真想見識一下。”   魯妙子與向雨田相交往,原是相當秘密的一件事。二人肝膽相照,但是卻極少見 面,加上向雨田不願意魯妙子因自己的原因拋開以前的生活,故也刻意隱瞞,所以知 道的人極少。   而不知道的人中,就包括眼前這位祝大小姐。   聖門在端門一役中損失慘重,之後又遭到官府和那些自命為除魔衛道之士的多方 追殺,早已經個個隱姓瞞名,匿伏不出。這次魯妙子沿江而下,每到一處就留下聖門 暗記尋找陰癸派的祝玉妍,早引起陰癸派的注意。但他身份又特殊,雖有聖門暗記, 在這個非常時期,陰癸派也不敢大意,只是遠遠吊著查看,直到確定除魯妙子再無他 人後才現身相見。   偏偏魯妙子被祝玉妍的殺氣勾起好奇心,想試試被向雨田看好的天魔舞。   祝玉妍一聽這話味道不對,加上魯妙子氣勢實在是像極了道門中的高手,不敢大 意,殺氣剎時間攀至顛峰,天魔舞全力出手。   兩條似有生命的白色長飄帶電射而至。一條筆直,徑取魯妙子面門,另一條如漣 漪般曲折蜿蜒,飄忽不定,將魯妙子所有後路盡數罩住。   祝玉妍身軀就在船頭舞動,明月清朗,微風淡撫,白衣飄飄,要換一個場景或者 殺氣稍微少那麼幾分,真會叫魯妙子懷疑是洛水之神感念自己音曲,前來相會。   “嚶!”的一聲,從祝玉妍的口中傳出。   這一聲充滿著消魂奪魄的魅力,直聽得人血脈剎時無由膨脹,眼前幻象叢生。   尤為奇異的是,天魔立場從四周隨著這聲低吟向魯妙子緩緩擠來,不帶分毫殺氣 ,直如深閨中的女子,輕柔地將你環抱在懷中。叫人心中實在生不起半分其他的念頭 。   天魔帶淩厲的氣勢在魯妙子的眼中也變得如多情的女子妖媚地褪去身上的束縛一 般輕柔,多情。   為魯妙子搖櫓的舟子竟然神色迷亂,兩眼血紅,用力撲向祝玉妍。   魯妙子眼前一黑,心神幾乎為天魔音所引誘。只覺得幻象紛紛而來,更有點無法 提起戰鬥的念頭。眼前像就是一片溫柔鄉!   魯妙子知道大事不好,右手五指曲張不定,劃過箏弦。   “錚!錚!錚!”三聲清亮之音從箏上傳來,一聲更比一聲高。待到第三聲箏鳴 至最高點時,錚弦再承不住被魯妙子所灌入的內息,竟自崩斷。   但祝玉妍的天魔音也被成功破去。   幻象頓消之後,舟子駭然發現自己危險的處境,猛一扭身,撲通跳入水中。   但兩條天魔帶靈蛇般圍繞著魯妙子飛舞。   魯妙子澄靜心神,心靈中一片空明,將功力提升至極致。左手輕揮,一絲不差地 先後點中兩條飄帶。   二人身軀同時一震,向後挫開,均是後力不繼。   魯妙子立知不妙,祝玉妍的武功之高,只怕尚在自己之上。天魔舞被向雨田一力 推崇,並不是偶然,剛想開口說話,祝玉妍又揉身而上。   天魔場全力展開,在魯妙子身前的空間迅速塌陷下去。   魯妙子生出像要向前撲跌的可怕感覺,根本無法再有余力開口說話。   祝玉妍臉上輕紗飄起,半掩半卷,露出明眸皓齒。丹唇輕啟,攝婚奪魄的檀音再 在魯妙子耳中響起。   魯妙子仿佛感覺自己陷入了一個奇異的空間,正好站在天堂與地獄交界的地方, 一邊是天魔勁氣所造成的空間扭曲,無形的勁氣似乎已經變成了有形。更奇妙的是勁 氣本身似乎不受限制地透入自己的心靈,一時間,哀鬼淒號,風卷狂沙,聲聲都顯得 那麼真切。   偏偏就在這樣的苦境,自己的心神卻為祝玉妍所露之玉容和嬌慵的吟唱所牢牢吸 引住。   眼前的祝玉妍就似救苦救難的觀世音菩薩,在地獄出現,手持淨瓶,要普度眾生 。                 * * *   山海關內外的差別之大,足以讓那些沒有思想准備的人猛吃一驚,即使石之軒早 已向往過將要看見的一切,但在真正踏上城牆舉目遠眺的一剎,呼吸也是禁不住一窒 。   起伏連綿的大漠黃沙一眼望去,根本看不見也感受不到任何生命的氣息,除卻蒼 涼,依舊是無盡的蒼涼。殘月冷冷地挂在遙遠的天際,更把這寂靜的漠野照得不似人 間。   漫漫的黃沙是靜止的,起伏連綿的形態卻給人一種靜極生動的錯覺。明明是被風 推動著一點點地移動,到最後卻變成風息了,沙丘卻依舊保持著動極的剎那的形態。   “心知止而神欲行!”石之軒喃喃自語。   不知道為什麼,自從一接近這山海關,石之軒便感覺到自己心靈中發生了一種莫 名的變化。似乎在受到一個更強大的吸引,但具體是什麼自己卻是絲毫也不知道。   石之軒天資綽絕,後天又勤苦修行。累年定修的心靈原本早已經達到無生戀、無 死畏、無佛求、無魔怖的境界。但在這山海關上,短短盞茶的時間,心神卻不受控制 地忽喜忽悲,交錯輪換。而自己明明在喜在悲,卻又好象是不是自己在喜在悲。悲喜 輪替期間,如有另外一個自我在向自己凝視。   幕幕往昔幻成一卷卷清晰的圖畫從自己的眼前飄過。   童年時鄉間的田野、戰火的恐懼、血泊中的雙親、嚴師書房中的筆墨、圓月照在 秘穀中的時候寒潭中咬牙苦撐的自己、第一次殺的人、浮雲蒼狗、到最後盡皆消散。   血站端門的時刻,寧道奇變化無窮的淩厲攻勢。   身旁的血中淒慘的叫聲。   向雨田手中散發著妖異魔力的聖舍利。   所有的景象忽然又錯亂不堪,自從神功大成以來的第一次,石之軒清晰明白地體 會到了自己的喜、怒、哀、懼。原本似乎在冷眼旁觀的自己也在不知不覺中重回本體 。   忽然間心魔大盛,幻象蜂擁而至。   石之軒靈台上存一分清明,暗喝一聲:“破!”   鋼齒咬破舌尖,心神激蕩,一口鮮血狂噴而出,將身前古舊的城磚染成猩紅。   險險失守的靈智重新清朗起來,身旁不過數步,一位佝樓背脊的灰袍老僧正在緩 緩打掃著城樓。   石之軒心中暗叫“古怪”,以自己的功力修為,怕即使是向雨田,也無法這般無 聲無息欺近到這樣的距離而讓自己沒有發覺。一念即此,立時全神戒備。卻見這老僧 慢慢直起腰來,雙目正好與石之軒眼神相撞。   石之軒立刻感覺到這老僧氣勢的變化,如崇山峻嶺複活過來,以石之軒桀驁不遜 的心靈,也不由自主地生出高山仰止的感受。   這老僧身上穿著一件極舊卻極幹淨的僧袍,法相莊嚴肅穆,鼻梁高挺,祥和的雙 目中透出一股浩然正氣,神光內斂,心志稍弱的人看見,怕不會立時跪倒膜拜。即使 強橫如石之軒,在這樣的時刻也生不出半點殺伐之心。   “菩提本無樹,明鏡亦非台,本來無一物,何處惹塵埃。”每一個字都如暮穀晨 鍾般敲打在石之軒的心頭。   石之軒立刻感覺原本紊亂的氣息漸漸平息下來,一時間,竟是說不出地舒服受用 。   老僧單手胸前豎立,道:“施主慧根之佳,實出貧僧意外,奈何心魔太盛,這山 海關本是殺伐之氣極重之地,施主在此,難免會受到牽引,卻能懸崖勒馬,真是可喜 可賀!”   石之軒一時訝然,竟說不出話來。   老僧也不理會,沈聲問道:“生命何物?”   與前次向雨田臨別時所問的問題一模一樣,但此刻的石之軒,心頭只覺一片祥和 寧靜。冷月的清輝,竟是這樣的讓人心醉。   石之軒真心實意地躬身一禮,恭謹道:“望大師有以教我。”   老僧目中,已是嘉許欣慰之意,雙手緩緩在胸前合十,忽然間,掌型變化,指尖 掌尾依舊相觸,十指根卻朝外分開,狀如蓮花之苞。雙腿一盤,跌坐在地。   石之軒看得目不轉睛。   老僧十指漸漸開始變化,起初極慢,越來越快,如一池白蓮相繼盛開。   石之軒只覺得老僧手指變化之快,天下絕無出其右者,偏生這每一個動作,每個 指頭的細微地震顫,自己也能看得清清楚楚。   老僧雙目半閉,十指變化無方,緩緩道:“左手為‘智’,智、力、願、方、慧 。右手為‘福’,禪、進、忍、戒、施。”   石之軒神容不變,心中卻是大吃一驚,自己在四大禿驢手下學法的時候,就曾初 窺這佛門中最高境界的印法,奈何自己遍閱七百二十六經,再無法找到登堂入室的路 徑。周圍又全是飯桶,學法多年,卻只沈迷小道,連個可以商量的人也沒有,但是只 有仰歎奈何。但今日見這不起眼的老僧,卻居然將自己帶入那夢寐以求的天地。   老僧十指所結的印不住地變化中,一步步將石之軒引導著走進一個全新的境界。   石之軒巍然不動,體內的真氣卻隨著這些手印起伏運轉,靈台中皆是空明,不破 不立。   老僧十指驟然停頓,說收便收,沒有絲毫勉強,一動一靜之間,竟可以叫高明如 石之軒者也看不出半分痕跡。   老僧雙目陡張,眼光掠過石之軒,竟有絲驚異之色,道:“石施主果然是天縱奇 才,竟可以將聖門中截然對立的花間派和補天派的心法同時修至大成,老衲佩服。”   石之軒體內真氣亦趨於平和,只感覺到自己心靈中澄明剔透,沒絲毫挂礙。身軀 也似和這宇宙合而為一,雙目張開,正好和老僧的目光對上。   就如明月對上清風溪流。   石之軒再次躬身行禮,卻不說話。   老僧歎了口氣,才道:“恭喜石施主上窺天道的奧秘。”   石之軒心中歡愉,實在無法以語言來表達,只問道:“大師何故歎息?”   老僧雙目又閉,緩緩道:“施主借助佛門心法,強行將花間、補天二道心法融合 為一,只是這兩種心法本各屬兩極,同時修至頂峰,實有逆天而行的意思,施主雄心 壯志,今日自是不願拋開過往,轉修禪道,老衲故是惋惜。”   石之軒心中清楚,眼前這高僧和過往自己所見的僧人完全不同,確是得道之人, 今日不知為何在這山海關前來點化自己,有意將佛門中奧意完全在自己的眼前展現, 盼自己能上窺天道之後,拋開塵俗中事。但自己卻借著這個機會將以前修煉的原本對 立的花間、補天二道心法何而為一,自然與老僧的原意不相符合。   石之軒亦是微微一歎道:“小子辜負大師厚意了。”   老僧展顏一笑,道:“一切緣法,莫如順應天道,石施主不必介懷。”   石之軒轉念一想,有些奇怪道:“大師請恕小子無知,現在佛道兩門中無不欲殺 小子而後快,大師卻為何反其道而行呢?”   老僧長身而起,再不見一絲惋惜之色,欣然道:“老衲修佛之人,豈可輕開殺戒 ?況且施主乃靈慧之人,今日既有緣法,老衲自然要順應天道。福兮禍所依,禍兮福 所依。天下之事,莫過於此。但真能明白的,又有幾人?哈哈哈!”   石之軒雙手合十,道:“謝大師點化,還不知道大師法號為何?”   老僧重新拾起掃帚,又恢複佝僂的形態,邊掃邊慢慢走下城牆,隱約傳來佛門禪 唱,卻並未回答石之軒所問。   石之軒也不在意,目送無名老僧離去。   殘月早隱,東方天色,竟已是漸明了。   萬物生機初發,街頭已有行人走動的聲音。   石之軒舉目遠眺,金色的陽光已從天際升起。   石之軒唇角露出一絲笑意,雙手自然結成印界,和初升的朝陽所射的光線變化竟 然配合得絲絲入扣,不差分毫。   “花間補天,印名不死!”               石之軒傳奇(四)   冷雨、秋風起時,山間聽雨軒,三條淡淡的白影若隱若現。   惟有雨聲不絕,再無其它聲息,良久,雨勢漸緩,終於停了下來。   “滴答、滴答”不規則的點滴聲中間的間隔越來越長,空氣中清新的草香直叫人 迷醉。   明月終於出來,聽雨軒中的人影在月光下清晰起來。   “心兒、惠兒,我們好久沒有這樣在一起聽雨聲了吧?”說話的是坐在三人中間 的一位女尼,寶相莊嚴,令人感到驚奇的,雖然如此之冷的深秋雨夜,她身上衣裳卻 極單薄,眼目中神光內斂,正是慈航靜庵的庵主菩箐尼。   菩箐尼身旁的兩個女子雖是出家人的打扮,卻都留著一頭的青絲。左邊被喚做心 兒的女子大約二十出頭,容顏極其秀美,仔細觀看,一襲白裳隨著夜風飄起,道不盡 的清雅出塵,背後斜負著一柄造型古雅的長劍更令她憑添幾分英凜的氣息。月光時隱 時明,更襯托出這女子不食人間煙火的靈氣,叫人一見之下,難免生出驚豔的感覺。   菩箐尼身邊的另外一位被喚做“惠兒”的女子雖沒有心兒那種真淳樸素的天生麗 質,卻完全是另外一種氣質極度內斂的美麗。初看之下只覺樸素無華,但細細看之, 卻有種能動人心靈的魅力。“芳澤無加,鉛華弗禦”,如果昔年的曹植能見此時此景 ,不知是否會再寫出一篇可與《洛神賦》相媲美的文章。   慈航靜庵一直以來都是武林中最神秘的一個門派,每代都只有一兩個人,但均是 絕代的美女,不世之高手。並且最奇怪的是,每一代的慈航靜庵的弟子都要在年滿二 十的時候入世修行一段時間,這段時間的長短各不相同。而每一代慈航靜庵中的弟子 只要入世修行,則必然會在江湖中引起轟動。   心兒是這一代慈航靜庵中的大弟子碧秀心,清兒則是菩箐尼的關門小弟子梵清惠 。   碧秀心低聲道:“師傅的話中有些許的不舍,難道您剛回來就又要下山嗎?”   菩箐尼有點驚訝地回頭看了碧秀心一眼,才道:“心兒果然天資過人,假以時日 ,定能突破到我派中從無人可以達到的‘劍心通明’的至境。”   梵清惠嬌俏地一笑道:“師傅啊,師姐在您走後勤修不綴,進步當然快了。只是 ,您才回來沒幾天就又要走,我和師姐都舍不得啊。”   菩箐尼拉過二人的手,著她們坐在自己身邊,才道:“惠兒進境也不慢啊,慈航 靜庵中,今後還要靠你們來承擔啊。”   碧秀心輕輕道:“師傅,現在天下都已經平定了,為什麼您依舊是這樣來去匆匆 呢?”   菩箐尼輕歎一聲,道:“這次不是為師下山,而是你們兩個!”   聲音不大,但是卻似驚雷般炸響在碧秀心和梵清惠的耳中,二人相視一眼,才能 肯定自己沒有聽錯。   二人同聲道:“師傅!?”   菩箐尼面容轉肅,道:“你們說得不錯,當今天子聖明,恩澤天下,百姓安居樂 業,實在是百年難得的修養生息的機會,只是,尚有嶺南仍未平定。嶺南大閥宋家出 了個宋缺,此人文才武功,冠絕天下,偏偏不肯歸順朝廷,皇上不日將揮師南下,征 討宋缺,為師希望就借這個機會讓你們兩個入世修行。”   梵清惠剛要說話,便被菩箐尼擺手阻止。   頓了一頓,方道:“心兒的武功,已是逼近‘心有靈犀’的境界了吧。要想更上 層樓,就只有入世修行。而惠兒雖然稍有不如你的師姐,但是趁著這個機會出去走走 ,也是好的,為師在協助皇上登基的時候,不慎受了點傷,也要閉關一些日子,你們 要好生照顧自己啊。”   梵清惠訝道:“師傅武功這麼高,天下誰能傷得了您呢?”   菩箐尼正色道:“惠兒千萬不要不要這麼想。江湖中藏龍臥虎,高手實在不可勝 數,不要說佛道兩門,就是魔門中,武功在師傅之上的,都大有人在。”   碧秀心握住菩箐尼拉著自己的手,緩緩度過去一道真氣,遊走於菩箐尼的經脈中 ,立時發覺師傅雖然外表無恙,但經脈中真氣淤積,絕非只向菩箐尼所說的是受了點 傷而已,驚道:“師傅,誰傷您這麼重的?”   梵清惠亦發覺不妙,道:“魔門中竟有如此高手?莫非是向雨田?”   菩箐尼苦笑一下,道:“才叫你們不要小窺魔門中人的,傷我的是陰癸派的祝妙 音。但你們放心,她也好不到哪去。”   碧秀心道:“那我們怎麼可以在這個時候下山呢?師傅,讓我們陪你養好了傷再 下山嘛。”   梵清惠也道:“是啊師傅,你這樣叫我和師姐下山,我們怎麼能放心呢?”   菩箐尼微笑道:“傻孩子,這點小傷算什麼,你們下山去了,才真是叫師傅牽挂 呢。但是現在嶺南宋缺足智多謀,一身武功更是深不可測,我擔心會有什麼意外。你 們下山以後,直接去嶺南,見機行事吧。”   梵清惠急道:“可是,師傅……”   菩箐尼打斷她的話,道:“師傅心意已定,你們回去收拾收拾,天一亮就下山去 吧。千萬記得凡事要小心謹慎。”   碧秀心、梵清惠互相交換了個無奈的眼色,既震驚於這個突如其來的消息,又明 白師傅怕是早有定見,才選了這麼個時候和自己二人共聽秋雨,此去嶺南,前途難蔔 ,只看菩箐尼的神容,就知道這趟修行定不會太順利。   但是慈航靜庵的曆史上,每代傳人都要經過這一步曆練,有心志不堅的,在這一 入世的過程中就此墮落塵俗,但多數的慈航靜庵弟子,卻在入世的修煉中得益非淺, 更添了慈航靜庵在江湖中的地位。   只是,當今天下,實在是能人輩出,高手如雲。連一向自視甚高的菩箐尼都不能 全身而歸,可以想見江湖中的混亂。   這個時候讓碧秀心和梵清惠下山,也實在是冒著極大的風險。   菩箐尼雖然知道這點,卻也是無可奈何,楊堅登基未幾,又逢嶺南宋缺的挑戰, 佛道兩門和幾大宗門均傾力相助,如果慈航靜庵這次不落力,在政治上地位難以穩固 。   一念即此,菩箐尼心底暗歎了一口氣,望著兩個徒兒,魔門雖暫時隱伏,但以目 前天下的形勢,要想鞏固慈航靜庵的地位,要做的事還實在很多,非如此,怎舍得讓 碧秀心和梵清惠今次一同下山呢。   碧秀心和梵清惠雙雙下拜,齊聲道:“請師傅放心,徒兒定不會辜負師傅的期望 。”   菩箐尼臉上露出嘉許欣慰的神色,道:“為師知道你們不會,但切記要小心魔門 中人邪門歪道。”   碧秀心道:“魔門不是被師傅和佛道兩門中高手殲滅得差不多了麼?怎麼還敢出 來興風作浪?”   菩箐尼正色道:“心兒千萬不要這麼想,魔門中人陰險狡詐,旁門左道層出不窮 ,又確實有幾個不世高手,萬一遇上的話記得不可輕敵。”   碧秀心聽師傅說得慎重,心裏雖有點不信有人能勝過慈航靜庵的劍法,但也只有 答道:“心兒謹記師傅教誨。”   梵清惠撒嬌道:“師傅,平定宋缺後,惠兒和師姐就回來陪您好不好?”   菩箐尼苦笑一聲,道:“平定宋缺?不是那麼容易的了。宋家曆代以來一直占據 嶺南,根基雄厚,尤其這個宋缺,以一柄天刀,橫掃嶺南,從未逢敵手。而且這個人 最可怕的是眼界兵法之高,當世實在不作第二人想,當時若不是他痛恨周宣帝殘殺忠 良,使得民不聊生,而沒有勤師回朝的話,這天下是誰的,還真不一定呢。”   碧秀心訝道:“和師傅在一起這麼久,還從沒見過師傅這樣推許一個人呢。”   菩箐尼眼神中現出些許蕭索落寞之色,只看得碧秀心梵清惠二人均是心中一窒, 暗暗思量這次下山輔佐楊堅登基,雖然慈航靜庵的名聲在江湖中大振,但師傅的道心 ,怕是受到了不少影響。   尤其碧秀心接近“心有靈犀”的境界,似乎感受到了菩箐尼身體的傷倒尚在其次 ,但是卻像有了修行者最忌的道心失衡。   慈航靜庵的武功講究的是心靈與自然的融合,無求無欲,無驚無懼,自然本如。 但菩箐尼自從回山之後,就心神難寧,大違以往,這次閉關,說是養傷,實際上恐怕 是菩箐尼自己也知道了不妥。   碧秀心不由擔心起來,剛要說什麼,又被菩箐尼擺手所阻。   看到這樣,連梵清惠心裏也是一沈。菩箐尼平日從未像今天這樣總是打斷二人的 話頭。   菩箐尼道:“總之你二人凡事不可大意就好了。惠兒經驗尚淺,要多聽你師姐的 意見。你們…你們收拾一下,這就去吧。”   言罷不等二人再說什麼,抽身而起,率先走出聽雨軒。殘月寒風,菩箐尼背影更 見清瘦。   碧秀心梵清惠呆了一下,知道師傅終究是心意已決,無奈地咬了咬下唇,追了出 去。                 * * *   嶺南一帶,四季氣候都比較炎熱,加之近海,雨水充足,所以草木長青,任何事 物都是生機昂揚。生活在這裏的人民以漢人為主,更有幾大俚族。漢人向來自恃身份 高過這些少數民族,又欺他們愚笨,常常在做生意中耍些花槍。日子久了,不免鬧出 不少糾紛,俚族人少些,天性又比較淳樸,遠不及一些漢人狡詐,吃了不少明裏暗裏 的虧。   漢、俚之間,十數百年來爭鬥不休,俚人自然吃虧不少。   但自從嶺南宋閥中出了個宋缺,這種狀況終於得到改觀,嶺南一地人民,無論是 俚人還是漢人,也因著這樣的變化受益非淺。   嶺南宋家,在江湖中一直都比較低調,只以經營自己的生意為主,雖然宋閥中從 來就不乏高手,但幾乎沒有在江湖中揚名立萬的,直到出了個宋缺。   宋閥的前任閥主在宋缺不到二十歲的時候就將閥主之位傳給他,並沒有留下任何 囑咐就揚帆遠走琉俅,從此再沒人聽過他的消息。而宋缺接手宋閥之後,也不客氣, 立即著手進行了一系列的改革,直將整個嶺南舊有的格局砸了個稀爛。   最震驚人的,就是宋缺即位宋閥閥主的當日所宣布的那條命令“凡今後漢人與俚 人做生意等事發生糾紛的,一律交由宋閥裁決。若發現是漢人刻意欺負俚人的,罰十 倍”時值陳朝,上主昏庸,官僚腐敗。嶺南一地,雖有得天獨厚的氣候條件和地理環 境,依舊是民不聊生。   宋缺在這之後又陸續頒布了許多法令,雖然宋閥並無官職,但是連地方上的官員 都為宋缺馬首是瞻,陳帝無能,對嶺南一地,也是鞭長莫及,只好由得他去。   宋缺言出必行,在狠狠收拾了一批平常仗勢欺辱俚人的大門第之後,終於贏得整 個嶺南人民的認同,尤其是俚人,更將宋缺奉為天人。   當時在周宣帝的時候,有幾個在朝為官的“聖門”中的高手,見到嶺南居然有隱 隱脫離朝廷控制的趨勢,不免暗自打探,一下就知道是宋缺在這件事情上所起的作用 。但因為宋缺在當地實在是太得人心,又不能出兵征討,便暗暗召集一批高手,打算 來個先斬後奏。   但宋缺先一步收到消息,獨自一人,離開嶺南,就在長江之上,攔截這七名“聖 門”中的高手。   這一役,才真正叫江湖中人大吃一驚,並確立了宋缺“天刀”的地位。   在那日,月滿中天的時候,宋缺獨駕一頁扁舟,在江心攔住“聖門”七大高手。   沒有人能親眼目睹宋缺這出道以來的第一戰,只知道第二天宋缺安然無恙返回宋 閥,而七大聖門中的高手,就此消失在江湖中。   宋家山城位於鬱水河流交彙處,三面臨水,雄山聳峙,石城就由山腰起依隨山勢 磊阿而築,順山婉蜓,主建築物群雄踞山嶺開拓出來的大片平地上,形勢險峻,有一 夫當關的氣概,君臨附近山野平原,與鬱林郡遙相對望,象徵著對整個嶺南區的安危 的主宰力量。   城內分布著數百房舍,以十多條井然有序,青石鋪成的大道連接起來,最有特色 處是依山勢層層上升,每登一層,分別以石階和斜坡通接,方便住民車馬上落。   道旁遍植樹木花草,又引進山上泉水灌成溪流,在園林居所中穿插,形成小橋流 水,池塘亭台等無窮美景,空間寬敞舒適,極具江南園林的景致,置身其中,便像在 一個山上的大花園內。   主要的建築群結集在最高第九層周圍約達兩裏的大坪台上,樓閣崢嶸,建築典雅 ,以木石構成,由簷簷至花窗,縷工裝飾一絲不苟,營造出一種充滿南方文化氣息的 雄渾氣派,更使人感受到宋閥在南方舉足輕重的地位。   一人靜靜立在宋家山城中最重要的“議事堂”內。這人身材極高,站立的時候, 身軀筆直而紋絲不動,如同一柄出鞘的長刀,隱隱透出攝人的神采。一張幾乎是沒有 半分瑕疵的英俊面龐,雙目如寶石般閃著光輝。寬廣的額頭顯示出超越常人的智慧, 沈靜中隱帶一股能打動任何人的憂鬱表情,但又使人感到那感情深還得難以捉摸。   雖如此,這人還是讓人感覺不大似江湖中的人,因為隨便一立,便可叫周圍的人 感受到他體內儒雅的貴族門閥的氣息,雖使人想親近,卻又會被一中崇仰所阻止。   正是宋閥閥主宋缺。   宋缺負手站在議事堂內,似乎在等什麼人的到來,卻又沒半分不耐煩的神情。風 度之閑散優雅,令人心儀不已。   不大一會工夫,陸續進來幾個人,也不說話,分立兩旁,良久,宋缺方問道:“ 智第因何事耽擱了?怎麼這麼久還沒到?”   站在宋缺身邊的一人鼻直口方,肩上背著一支銀色的拐杖,卻是宋閥中地位僅次 於“天刀”宋缺和“地劍”宋智的“銀拐”宋魯。聽得宋缺詢問,開口答道:“智兄 月前離開山城,親自趕赴俚族召集戰士,臨別的時候說如果時機合適,想再去一趟榆 洲查看一下敵情。恐怕就是因為這個耽誤了歸期。”   宋缺“哦”了一聲,轉頭又思索起來,道:“智弟心思慎密,武功也不差,怎麼 會明知道今天的會議也不趕回來?難不成是遇到了什麼事情?”   余下幾人全是目前宋閥中的首腦人物,雖然都是年輕人,卻個個顯得精明強悍, 叫人一看便知是有勇有謀之人。聞言後也思索起來,果然覺得有幾分不妥的地方。   想那“地劍”宋智,武功過人,在宋閥中就僅次於閥主宋缺,尤其智謀過人心思 細密,平時行事,從無差錯,在這關鍵的時刻,卻缺席這早已經定好的會議,不免令 人有幾分擔憂。   宋缺輕咳一聲,道:“這事魯弟待會議之後再詳細查探,現在我們在看看目前的 形勢。魯弟,既然智弟未回,就由你先說。”   宋魯聞言先向各人行了一個禮,才道:“楊堅登極之後,極是忌憚我們宋家在嶺 南的勢力,早有心前來討伐,只是剛平定天下,被多事所纏,才一直拖到現在。這次 他點了號稱二十萬精兵,沿長江而下,估計十天之內就能進鬱水。而且這次佛門和道 門中也有不少高手隨軍前來。來勢很是凶狠,我們雖早已有預料,多方准備,但依形 勢來看,目前楊堅很得民心,這次會是我們宋閥一次最艱苦的戰役。”   宋輝冷哼一聲,接著道:“雖然如此,我們也無須怕他。想那楊堅,只是趁著周 靜帝年幼即位,不懂朝政,加上前幾個皇帝實在混帳,多失民心,才能一朝篡位成功 ,我們宋家曆年經營嶺南,又有各大俚族相助,占盡天時地利人和,這次管叫他怎麼 來的怎麼回去。”   一旁人中,卻有個精瘦的漢子,是宋缺的親叔叔,名叫宋汶,長相不甚出眾,只 有一雙眼睛,常常微閉,偶一張開,卻精芒電射,反駁道:“小輝此言甚需考慮。正 如小魯所說,楊堅目前廣施仁政,很得民心,正是氣勢最盛的時候,正面硬拼,不是 智者所為。”   另外幾人聞言也紛紛道:“汶叔之言甚是有理,我們不可輕敵啊!”   宋缺也不做聲,只冷靜地旁觀著各人七嘴八舌地分析利弊。   不多時,只聽宋魯說道:“我們宋家有山城之險做地利,經百余年來的苦心營造 ,已非尋常城池可比,就算楊堅來個五十萬精兵,也不見得就能奈何我們,但是周圍 的平民俚族,卻不免要受戰火殃及。我看,這個才是我們要顧及的地方。”   宋缺聽到這裏,方微微點頭,道:“魯弟之言,正說中了我們的命門。山城雖大 ,卻容不盡我們周圍的俚族和村民,須得合計出一個辦法來,保得他們安全才好。”   宋汶聽到這話不由吸了口涼氣,問道:“閥主,你該不是打算放棄山城之險,要 和楊堅硬碰硬來一場惡仗吧?”   宋缺緩緩度了兩步,來到宋汶身前,堅定無比地說道:“正是如此!兵者,詭道 也。楊堅揮師而來,必以為我們會全力困受山城,仗著地勢的險要和他們周旋,我宋 缺偏偏就不願如他的意。再說嶺南的民眾一直唯我宋家馬首是瞻,叫我宋缺怎可辜負 他們?”   這下不光是宋汶,就是一力主張積極戰鬥的宋魯宋輝,也聽得心裏涼颼颼的。宋 家的子弟兵加上各大俚族可以派遣的兵馬,加起來也不超過五萬,正面硬撼楊堅二十 萬精兵,光是想想也叫人心裏沒底。   但看宋缺說出這樣驚天動地的話後神情居然無喜無悲,宛如不是用不到五萬人馬 去迎戰二十萬,而是把數字掉轉過來一樣,心下也不由疑惑,以宋缺才智,不至於有 血氣的沖動。而一直以來,宋缺算無遺策,斷沒理由冒這樣大的風險,怕不是心中已 經有了什麼主意? 石之軒傳奇(五) 發言人: 網友 談笑 ----------------------------------------------------------- IP:窄蛇鑽火 發言時間: 2001-11-21 07:53:00 石之軒傳奇(五) 從來沒有任何時候、任何一個時刻,石之軒可以像現在這樣,心中充滿著 寧靜祥和的感覺。也許,僅僅只是也許,在幼年還沒有認知這個世界之前,曾經恍惚 觸摸過這樣的平和吧。   無論用怎樣的言詞也難以表達石之軒心頭這刻的感受,不以物喜,不以己悲。再 沒有任何負面的情緒可以影響到這樣的心靈。   無欲、無求。   如果說從前的石之軒體內的真氣是澎湃而凶猛的大江大河的話,現在的石之軒體 內的真氣只能用清風和月光來形容。   “清風掃階,月輪穿沼。”   石之軒若有所思地低下頭,心中知道,自己實在已經窺見了頂峰,就是向雨田, 怕也沒有達到這樣的境界吧。用佛門最高的心法將聖門中花間派和補天道的心法完美 的融合在一起,自己的成就,已經是曠古爍今了。   負手一笑,石之軒跨出山海關。   不光是在武學上,石之軒整個人也已經晉入了一個嶄新的境界。                 * * *   祝玉妍很清楚,眼前這個家夥已經徹底完蛋了。這樣的念頭來自於對自己的信任 ,就連自己的師傅,也不可能讓自己將天魔舞發揮到這樣的程度再來正面抗衡。   魯妙子更清楚,自己的武功,和祝玉妍實在差了不止一籌。   眼前的空間,有一種不真實地塌陷感,這才是天魔舞真正的實力,幻象叢生,而 殺機,就在每一個幻景裏。   一聲嬌吒,祝玉妍右手中的軟帶已到了魯妙子的胸前。   沒半點先兆地,魯妙子身軀就那麼在祝玉妍眼前消失,天魔帶仿佛穿透了一個虛 空。   祝玉妍大驚,因為這根本是沒有可能的事情。自己的天魔力場已經完全將魯妙子 束縛起來,更可以探測到他體內真氣的流動,如果魯妙子往任何方面閃避的話,天魔 氣場都將先一步感應到,並且做出相應的變化。   而魯妙子就那麼消失掉了!   一瞬間,祝玉妍心中的念頭是:“天下竟有如此高手!?”   驚訝中扭頭一看,身邊的懸崖高聳雲天,魯妙子身形飄飄,卻貼在岩壁上,含笑 望著自己,手中舉著一塊晶瑩的玉佩。月光映照下,玉佩閃動著幽幽的熒光。   魯妙子面容含笑,那是自有的風度,不肯在美女面前有絲毫地驚慌,心底裏,卻 著實悄悄抹掉一把冷汗。貼著岩壁的右手微微一縮,將一件事物悄悄收入袖中。   任祝玉妍想破腦袋,也實在不明白這家夥是怎麼逸出自己天魔力場。但魯妙子手 中那塊玉佩,祝玉妍卻絕不陌生。那是聖帝向雨田貼身之物。天魔舞一收,俏生生立 在船頭,目不轉睛地看著魯妙子。   魯妙子右掌一按岩壁,借力回到船頭,拱手一揖道:“冒犯祝小姐之處,千企見 諒。”   薄紗之下,祝玉妍丹唇輕啟,道:“先生是什麼人?怎麼會有向師的隨身之物呢 ?”   魯妙子立起身來,在近處打量祝玉妍,不由心中一動。祝玉妍雖面籠薄紗,但身 形秀美,鳳目凝波,娥眉鎖翠,不似魔門的高手,反更像深閨中刺繡的女子。饒是魯 妙子平生風流瀟灑,也沒見過這般氣度的女子。要不是剛才險險把一條命送在她手上 ,怎也無法相信祝玉妍武功高絕。   祝玉妍眼中也微現詫異的神色,剛才在自己船中聽得這人撫箏高歌,還道是個江 湖狂士,現在仔細一看,魯妙子身形清懼,面容秀美,滿身文秀之氣,和自己以往所 見的江湖中人完全不一樣。   卻聽魯妙子道:“在下魯妙子,謹奉向先生之命來尋祝小姐。”   祝玉妍心中一震,問道:“向師他老人家現在可安好麼?”   魯妙子道:“向先生決意進軍天道,但有一事放心不下,特囑咐在下來尋祝小姐 。祝小姐可能猜到是什麼事嗎?”言罷微微一笑。   祝玉妍心中一動,抬眼正好看見魯妙子的笑容,一個不相幹的念頭不由自主地在 心底浮起,旋有消去,心念電轉,遲疑道:“聖舍利?”   魯妙子這下才真正大吃了一驚,這是根本沒可能猜到的啊。吶吶道:“小姐真是 惠質蘭心,在下佩服!”   祝玉妍也是大吃一驚,追問到:“向師怎麼說?”   魯妙子撿過兩張椅子,擺在船頭,請祝玉妍坐下,又從艙中取出一壇好酒,為二 人斟上,才慢慢將自己和向雨田的交往,以及在不久前向雨田邀自己前去告訴自己要 進修天道的事情一一向祝玉妍說來。   早前跳入江中的舟子居然又悄悄爬上船尾,默默搖起櫓來,小舟沿江而下。   祝玉妍一聲不響,靜靜聽完魯妙子的述說。   魯妙子輕輕又斟了一杯酒放在祝玉妍的面前,道:“大致上就是這個樣子了。如 果小姐還有什麼需要在下回答的,請盡管垂詢。”   祝玉妍妙目流盼,問道:“先生的意思是,向師親自去見石之軒了麼?”   魯妙子心中暗自贊歎了一聲,道:“正是,向先生以為,在今後的聖門中,必然 是你二人的天下。”   祝玉妍輕聲道:“我早聽說過石之軒這個名字,當初端門楊堅圍剿聖門的時候, 我正好不在,回來以後師尊就受了重傷閉關靜養。為了應付那些人的追殺,我們不得 不潛蹤匿跡,東躲西藏。尤其是那佛門的四個禿驢,一直緊緊攝我們不放,著實殺了 我們不少教眾。師尊傷又沒好,我們都不知道是不是能躲過那次追殺了。但那四個禿 驢突然就不再追殺我們,使我們終於成功逃脫。後來才聽說那四個家夥是去追殺石之 軒了,才不得不放我們一馬。”   幽幽一歎,才繼續道:“我和那四個家夥中的兩個先後交過手,沒分出勝負,但 我想,要是他們四個是一起去追殺石之軒的話,他活命的機會實在不大。”   魯妙子也陪著歎了口氣,知道那段東躲西藏的日子定是讓眼前這嬌弱美麗的女子 吃了不少苦頭。   祝玉妍忽然問道:“玉妍還有個小問題,不知先生可肯賜告麼?”   魯妙子見祝玉妍神態嬌媚,心中不禁微微一蕩,面上卻不露半點痕跡,道:“知 無不言。”   祝玉妍定定看向魯妙子眼中,道:“剛才玉妍的天魔力場全力鋪開的時候,先生 是怎麼逸出去的呢?”輕笑一聲再道:“原諒玉妍冒失,要是先生不願意說,就當玉 妍沒問過好了。”話是如此,眼裏卻流露出期盼的神色。   魯妙子幹笑一聲,道:“小姐的天魔舞冠絕天下,在下佩服,憑著一點小道脫困 ,真是貽笑大方,妙子慚愧。”說罷,從袖中滑出一個精鋼小爪,連著一根透明的細 絲。放在祝玉妍眼前。   祝玉妍仔細觀看,只見這只小爪制作得極其精致,靈活自如。一看之下,便可知 道如果使用得當,必然若手般靈活。而且絲線細而堅韌又通明,在月光下要是稍不注 意,必看不出來。   祝玉妍贊歎不已,道:“先生心靈手巧,玉妍佩服。”   魯妙子有點尷尬,道:“用來逃命的小玩意而已。”   祝玉妍隨手將小爪還給魯妙子,道:“多謝先生前來,玉妍剛才冒犯,還望先生 海涵。”   魯妙子接過小爪,也不見任何動作,小爪便滑入袖中,宛有靈性一般,才道:“ 是在下冒犯才是,小姐千萬見諒。不知小姐有何打算?”   祝玉妍沈吟道:“先生所帶來的消息,十分重要。向師一直是我們聖門的領袖, 近年來雖已不大理會俗事,但在聖門中人的心目中,依舊是精神領袖。如今向師的決 定,對今後聖門中的格局影響,實在令人擔憂。玉妍需要回去和師尊商量之後才決定 下一步要怎麼做。”   魯妙子道:“向先生早進入武學至境,當今天下可堪抗手的,屈指可數。進軍天 道,是遲早的事情,不過天道凶險,在下也一直擔憂。”   祝玉妍驚訝道:“你也不看好向師進軍天道?”   魯妙子長吸了一口氣道:“上次向先生召見在下,在下就感覺到他對此行其實並 沒有太多信心。”   祝玉妍沈靜道:“是不是因為向師要提早找定聖舍利的繼承人才使先生有向師信 心不足的疑惑?”   魯妙子正色道:“不僅是這個,還因為向先生和在下多年相交,但在下卻從未見 過他像前次一般意興蕭索。進修天道前還為俗事所挂牽,不是一個好兆頭。”   祝玉妍沈吟良久,道:“多謝先生,玉妍要趕快先回去和師尊商討這件事。請先 生在附近多留幾日,待玉妍秉明師尊後,再請先生到我派一聚。”   說這話時,眉目流盼,說不盡的風情俏麗。雖秀眉微顰,面籠薄紗,依舊使魯妙 子打從心底震了一下,又怎說得出一個“不”字。   魯妙子猶豫道:“在下有個不情之請,不知小姐……”   祝玉妍抿嘴淺笑道:“先生是否想玉妍揭下面紗呢?”   魯妙子呆了一呆,完全把握不到祝玉妍是如何猜到自己的念頭的,一時間,忘記 了該說什麼。   祝玉妍輕輕抬起蔥玉般的右手,緩緩撩開面上的薄紗。   一張似嗔似喜的瓜子臉慢慢在魯妙子眼前展現。   這已經不是可以簡單地用美麗來形容的一張臉龐,月光下的祝玉妍,就真如洛水 之神,淩波而立,渾身上下散發出聖潔的氣息,眼目若夜空中明亮的星辰,映照出朦 朧的清輝。   魯妙子完完全全成了一個呆子。                 * * *   送別碧秀心和梵清惠之後,菩箐尼並未像她自己所說的那樣,開始閉關修煉,而 是轉身也開始收拾行裝,神色淡然,卻有種說不出的淒涼意味。在她的身旁,赫然站 立著一個身著錦袍的男子。   此人長身玉立,顯得本就比常人更加高挺的身軀無比偉岸。額頭極寬闊,年輕而 俊秀的面上倒帶有一點古雅的意味。隨便站著,偏偏就叫人感到有股脫俗的隱氣質。 神容輕松自在,正是儒家第一高手寧道奇。   寧道奇開始時默默注視著菩箐尼每一個細微的動作,良久才輕聲道:“庵主身上 的傷尚在其次,但是信心似乎受損不小,這次聖上親自下旨要我們去追殺石之軒,不 是一件容易的事情,要是庵主傷仍未痊愈,不如讓道奇一人前往吧?”   菩箐尼停下手上的動作,回過頭來,凝視著寧道奇,道:“聖上這次兵發嶺南, 卻在這樣關鍵的時刻要我們遠赴域外去追殺石之軒,可見聖上對那魔頭的忌憚實在不 在宋缺之下。我以前卻未想到連四大聖僧也那麼狼狽地失敗而回,惹得聖上震怒,如 果這次我們再失敗的話,後果不妙之極啊!”   寧道奇恭謹道:“道奇曾和石之軒交過手,勝負該在五五之間,如果這次有庵主 在旁相助,相信石之軒也不可能有什麼機會,四大聖僧雖是鎩羽而歸,但那是因為邪 帝向雨田突然出現,不然那石之軒早束手就擒,哪會還要勞煩庵主親自出馬?”   菩箐尼搖首道:“道奇賢侄曾經與石之軒交過手,那你看以他的武功,有可能傷 到四大聖僧麼?”   寧道奇決然道:“絕無可能!石之軒的武功大約與在下相若,單對單遇上四大聖 僧的話,可能還有希望,四人一起出手,石之軒絕無分毫機會。”   菩箐尼聽到石寧道奇說得信心充足,不禁宛爾,道:“那今次石之軒定是上天無 路,入地無門了?”   寧道奇立生感應,剎時覺到一陣輕松,驚奇道:“庵主?”   菩箐尼微笑道:“你和心兒都是有道心的人,能感應到我心中的動搖,只是你們 的感覺雖然都是對的,方向上卻有偏差。”   寧道奇問道:“那庵主是…?”   菩箐尼悠然道:“其實,我是在為心兒擔憂啊!”   寧道奇哈哈一笑,道:“庵主不必過於擔憂了,碧師妹幾近‘心有靈犀’的境界 ,今次入世修行,正是最好的時機,宋缺雖然厲害,但聖上二十萬大軍就夠他消受的 了,碧師妹怎也沒可能有什麼危險。”   菩箐尼輕輕一歎,才道:“道奇賢侄有所不知,我放心不下的不是心兒的武功, 而是她的命數。”   寧道奇疑惑道:“庵主這話,難倒道奇了!”   菩箐尼道:“心兒的命數中,在這個時候有個劫。但是劫中卻又蘊涵著生機。我 的修為不到,無法再進一步推出這個命數。故此擔憂,叫賢侄誤會了。”   寧道奇追問道:“庵主既知劫數中蘊涵生機,為何還放心不下呢?”   菩箐尼從容道:“心兒天資聰穎過人,本是慈航靜庵中迤今為止最有希望修到慈 航劍典中最高境界‘劍心通明’的不二人選。可惜她的命數中顯示塵緣未了,恐怕… ”   寧道奇道:“命數一說,本就只是陰陽相生、五五為搏,且雖人的造化而走,並 不是一旦注定就不可改變的。庵主既然知道這樣,為何不留碧師妹在山上呢?”   菩箐尼苦笑一聲,道:“賢侄也是精研術數之人,不妨現在就推上一卦,看看我 今次要不讓她下山,天下的運數會有什麼變化?”   寧道奇默然呆立,良久道:“原來庵主在術數上的造詣,猶在道奇之上。請恕道 奇失禮。庵主的武功,到底到了一個怎樣的境界?”   菩箐尼微笑道:“殺了石之軒,該可突破‘撒手關’了!”   寧道奇扭轉過臉去,道:“天發殺機,移星易宿;地發殺機,龍蛇起陸;人發殺 機,天地反複。火生於木,禍發必克;奸生於國,時動必潰。生者,死之根;死者, 生之本;恩生於害,害生於恩。庵主的心意,道奇明白了!只是,庵主何苦如此?”   菩箐尼輕輕拂了拂僧衣的點灰塵,道:“只要天下再無紛爭戰火,那麼多人再不 會流離失所,突厥再不敢對我虎視眈眈,這點風險,又算得了什麼呢?”                 * * *   塞外的民族,遊牧而居,大部分一生都在遷徙中度過,隨遇而安,實在是他們生 活的精確寫照。任何地方,只要水草肥沃,適合牛羊生長,一旦為人尋到,不需多少 時候,必然變成一個集市。而往日的集市,如果水源幹枯,再不適合牛羊的生長,轉 眼間就會荒廢。一些零星散布的小型集市,往往長則三五年,短的一兩年,便會消亡 。   所以域外各族鮮有固定的地盤,便往往極容易為了剛發現的一塊水草茂盛的區域 兵爭將擋。   而域外的各個民族,更視戰爭為家常便飯。包括婦孺,人人都能上馬引弓,揮劍 而戰。   在這樣的環境下久居的人必然在血液中就流淌著戰鬥和征服的欲望。   陳朝的時候,政府腐敗,域外一些較強大的民族便乘機騷擾邊關,一次次得手後 ,便知道陳朝的虛弱,驕狂起來,再不把漢人放在眼中。終年燒殺掠奪,邊陲的守軍 百姓,苦不堪言。但朝廷積弱,又如何顧得了他們?反而要年年給突厥進貢,才能保 得一時的安穩。   突厥曆來強大,在域外的各族中隱為領袖,但是因陳朝的懦弱腐敗,卻在不經意 中扶持出另外幾個強大的民族,牽制住突厥。不然,可能等不到楊堅舉兵,整個中土 ,早已經成為突厥的屬地了。   在新崛起的強族中,吐穀渾無疑是個中翹楚。尤其現任的伏允可汗武功蓋世,罕 逢敵手。韜略謀劃,無不為上上之選,短短十數年的時間,將一個小部落發展成了可 以對抗突厥的新生王國,並幾次擊敗不可一世的突厥狼軍,威名遠震。   石之軒策馬獨行在草原上,,連日來,絡繹不絕的商隊隨處可見,還有不少一看 便知是江湖豪客的隊伍。打聽之下,眾人的目標居然都是一個,吐穀渾的主鎮“罕貼 兒都”。   石之軒不由生出好奇之心,再仔細打聽了一番,才知道因為楊堅建立隋朝以後, 勵精圖治,突厥的沙缽略可汗深感到一些威脅,有意與域外幾個強族和解,共同對付 新出現的敵人,所以這次特意親自前來“罕貼兒都”,希望化解兩族間經年爭鬥的恩 怨,而隨他前來的,就有新崛起的有突厥第一高手之稱的武尊畢玄。   不久以後,伏允可汗將在“罕貼兒都”舉辦十日的大型盛宴,招待沙缽略可汗一 行,並為武尊畢玄設下擂台,只要有人能接下畢玄十招,不論何族之人,願意為官的 ,立刻升作千夫長,不願意的,賞賜黃金千兩。並派出信史,將這個消息傳到各個部 落,一時間,應者雲集“罕貼兒都”。   “武尊畢玄?”石之軒眼中流出不屑之意,繼續獨自前行。 轉自:緣聚中年 http://www.cnarts.net/yuewei/cgi-bin/bbs.cgi?id=20010607235858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sie.ntu.edu.tw) ◆ From: 210.200.173.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