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劍海鷹揚》第二十章 威震天下 司馬翎
那沙目斯迅快閃讓,身法靈動之極,竟沒有以鋼槍硬架。就在他閃過第三招之
時,閻充剪圈突縮,改攻為守。沙目斯見他不再進迫,便以鋼槍連連撩撥。但閻充
只運剪嚴密封架,並不趁勢逞凶反擊。兩人遊鬥了三十餘招,沙目斯想是認定了對
方不敢硬拚,隨即槍勢一變,如狂風驟雨般攻去。
他這一發動真正攻勢,那招式之神妙,力道之強勁,完全顯示出來,果然是一
派高手的人物。閻充盡量保持氣力,小心防守。以他的造詣,武林中已不易多睹,
因此對方雖是一派高手,比他略勝一籌,也無法輕易取勝。
沙目斯越攻越急,槍勢越強,西域之人,無不大聲吶喊。中原群雄都替閻充著
急,人人屏息噤聲,注視戰況。但見這兩人翻翻滾滾,激烈拚鬥了百餘招,閻充仍
然守得極穩,毫無破綻。
沙目斯想是感到對方太以奸狡深沉,難以誘他出擊而從招數中取勝,於是大喝
一聲,改為硬攻迫鬥的打法。閻充在對方步步緊迫之下,雙剪已無從迴避敵槍,便
不時碰上了,發出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沙目斯一槍接一槍地硬攻上去,於是噹噹
之聲,響個不住,響亮的餘音,繚繞湖面。
中原方面群雄無不憂形於色,雙修教的詹夫人突然向端木芙說道:「端木小姐
,這敵手之強,實是大出我們意料之外,看來閻香主難以抵敵啦!」
端木芙淡然道:「嗯!是的,閻香主非輸不可。」
詹夫人道:「既然定必要輸,何不傳令他敗退?如此,可以免去傷亡之危,豈
不妥當?」
端木芙道:「閻香主一上來就曉得使用奇謀,教對方空自耗費許多心機氣力,
可見得他在某一方面,其實已贏了對方,因此之故,他必定尚有反擊的妙著,雖然
不易得逞,但這機會不能不給他。」
眾人聽了,都在心中泛起了一線希望,無不更加睜大雙眼,看那閻充最後一記
殺手,能不能收效?端木芙這時卻大動腦筋,挑選一個適當的人,以便接戰下一場
。她對閻充感到十分滿意,因為閻充的奇謀突出,又使敵方這一名一派高手,損耗
了許多氣力。因此,她本來必須派出廣聞大師、雷世雄這等超級高手,方能獲勝的
形勢,卻已有了轉變。
要知,眼下雙方的實力相比起來,中原方面,大是不利。因為端木芙估計過,
己方的超級高手,誠然尚有三人之多,稍次的如鬼王楊迅,卻只有一個而已。再數
下來,如青霞羽士、關彤、癩僧晏明、獨尊山莊幾個主將等人,雖然亦是高手,但
其實又差了一點點。其餘如宗旋、彭典、枯蓮大師、崔阿伯等高手,都已出戰過,
依規定不能再次上場。這一場此武,除了武功上要分出最強之外,還得在整個實力
上較量強弱。那一方高手數目較少,則縱是有一個最強之人,亦可能招致敗績。
端木芙的最艱鉅責任,便是如何把己方有限的力量,運用得最恰當。例如,現
在那敵人沙目斯,乃是一流高手,必定勝得過閻充這一級的高手。以常情而論,她
最低限度也得派出鬼王楊迅,甚至得派出雷世雄他們。可是這僅有幾個高手,上去
一個就少一個。莫說如今才是第二日的上半節,即使是第二日的最後一場,但明日
還有十場之多,其時定有無將可派的窘境。
因此,她必須以無上智慧,極力彌補實力上的弱點。尤其是當她發覺對方一直
派出一流高手上陣,毫無吝惜之意,已窺出敵方實力極強,真有橫掃中原之力。她
一面動腦筋,一面得注視擂台形勢,一面又得暗暗查看己方各人的表情反應。一心
三用,實是不大容易。
要知,她雖是淵通博識天下各派武功,但己陣中許多高手的功力如何,她到底
只憑猜測。固然她有種種資料,可供猜測,話雖如此,到底十分困難和不大可靠。
何況她還須毫不浪費力量,必須以僅勝之將上陣,恰到好處地贏了對方才行。
她目光迅快地從擂台掃到己方陣中,查看眾人表情。忽然間碰到一對澄澈寧恬
的目光。
這對目光乃是秦霜波所發,她向端木芙笑一笑,似是很了解端木芙求助之意,
迅即把目光射向推山手關彤。她目光之中,還含有一種意思。
端木芙第一次挪動腳步,走到秦霜波身邊,拉住她的手,輕輕道:「秦仙子姊
姊,請你指點吧,別讓我為難了。」
秦霜波輕輕道:「我豈敢當得指點之言,不過我認為假如妳決定讓什麼人出陣
,不妨早點說出,他自然會作點準備工夫。」
端木芙冰雪玲瓏,一點就透,立時露出喜色,感激地向她道謝。
端木芙的目光在詹氏夫婦、索陽、柴駿聲、關彤、晏明、青霞羽士、李金矛、
孔翔這幾個人面上,徐徐掃視一匝,然後道:「那一位覺得對方的槍法尚有破綻可
乘,請賜告一聲。」
眾人目光都回到擂台上,看了一會,李金矛突然道:「區區修習的矛法路數,
似乎可以剋制那斯。但區區坦白說,若論功力造詣,卻有所不及他了。」
端木芙心中甚喜,道:「聽聞李老師的金矛,除了得到桓侯張翼德的遺法之外
,再加上楊家槍的祕藝,另創新猷,只不知是也不是?」
李金矛道:「端木小姐見聞之淵博,實是令人佩服,區區的矛法,果然是源出
於這兩家心法。」
端木芙道:「既然如此,奴家建議李老師在最後關頭,以一招『孤注一擲』,
制敵致勝。」
李金矛道:「區區記住了。」隨即集中精神,注視敵人的招數手法,暗中計算
應付的步驟。
台上的沙目斯一支鋼槍,宛如毒蛇出洞,狂風驟雨般極力迫攻。那閻充步步後
退,轉眼間,已退到了台邊。眾人都替他十分著急,因為這刻他再往後退一步的話
,登時得掉在湖水中,這一場,自然算是落敗了。
忽見閻充雙剪齊出,威猛之極,噹地大響一聲,便把對方震退兩尺。他緊接著
剪發連環,一派進手招數,如排空巨浪般捲去。登時響起了一片噹噹巨響,原來這
兩人已硬拚上了。
閻充正是作困獸之鬥,集中殘餘氣力,力圖反攻。
他反擊之勢雖強,可是沙目斯的一支鋼槍,功深力強,竟自硬生生的一一封架
,腳下寸步不移。
那震耳巨響一連發出了三十餘下,閻充全身氣力全都耗盡,突然被對方反震得
往後直退,咕咚一聲,掉在湖中。自然有人划船施救,不必細表。那沙目斯雖是取
勝了,但也不由得搖搖頭,敢情他這一場贏得十分辛苦,損耗了不少真力。
當他一上手之時,本以為不難殺敗此敵,誰知結果如此,使他已失去了再勝一
場的信心。疏勒國師明明瞧出沙目斯耗去不少氣力,但仍不傳令召回沙目斯。中原
陣中的李金矛,便提矛奔出。
他那支金光燦爛的長矛,乃是極顯著的標誌,是以雙方無不認得,不必多費口
舌介紹他的來歷。沙目斯不肯示弱,全不調息運氣,等那李金矛一抵達台上,立即
揮槍應戰。李金矛胸有成竹,施展出平生絕藝應戰。但見這兩人槍來矛往,風聲呼
呼,打得好不熱鬧。
雙方之人,都瞧出那沙目斯實是功力深厚之極,雖然被閻充在上一場拚得真力
大有損耗,然而現下對付李金矛之時,竟不顯出絲毫力怯。
不過,李金矛亦因對方已損耗真力之故,是以在功力方面,可與對方扯平。這
麼一來,雙方比鬥的只是招數上的功夫。李金矛已揣摩過對方招數手法,加上先天
上有剋制之利,五十招不到,便已顯出略略佔了上風。
端木芙一看大勢已定,殊覺放心。便又移步走到秦霜波身邊,韓行昌也跟過去
,聽她說話。端木芙道:「那疏勒國師並非愚笨之輩,明明早就覺察這沙目斯真力
損耗甚多,竟不召他回去,可見得必定大有用意。」
韓行昌道:「恕在下插口妄測,那疏勒國師此舉只有兩種想法,一是麾下高手
甚多,這一場縱然輸了,也不打緊。往後的五場當中,他仍然可以連續派出高手,
扳回劣勢。二是他麾下高手亦已有了相當限度,與其再派別人上陣。不如仍由沙目
斯應戰的好。」
韓行昌停歇一下,又道:「疏勒國師在第二個想法中,附帶還可以希望我們這
邊因見沙目斯武功強絕,迫得也派出一流高手如宗旋大俠、枯蓮大師之類的高手。
這一來,便又可以消耗咱們的實力了。」
端木芙道:「這話甚是,不過韓少爺的兩個結論,內容完全相反,一是敵人高
手尚多,另一節是敵人高手有限。這倒教人不易判斷了。」
韓行昌微笑道:「如若端木小姐也不能判斷,在下更不敢置喙了。」
端木芙的目光轉向秦霜波,道:「只不知秦仙子姊姊高見如何?」
秦霜波淡淡道:「敵方高手之多,定必十分驚人。」
端木芙頷首道:「姊姊一言,可說是揭穿了疏勒國師的私心了,他這一次不管
大局是輸是贏,但他定要使自己揚威天下,才這般的調兵遣將。」
韓行昌道:「假如敵方高手如此之多,則何不每一場都換一個高手上陣呢?」
端木芙一笑,道:「他豈肯讓己方的高手之中,留下了不敗之將?他考慮到自
己亦可能一上場就敗下陣來,所以手下諸將,務必也須完全敗過才行。」
韓行昌道:「如果他的私心竟到了這等地步,那就不算得是十分可怕的對手了
。」端木芙道:「韓少爺說得是,此人縱然能被譽為中外第一高手,但他到底非是
霸主之才,可以斷言。」
他們談論至此,忽聽李金矛叱吒如雷,轉眼望去。但見李金矛舞出一片金光耀
目的矛影,著著進迫。
沙目斯苦苦抵禦,直至此時,還未退過半步。李金矛一口氣又攻了十二矛之多
,第十二矛才迫得對方退了一步。李金矛心中大喜,驀地一招「荊蚵擊柱」,矛勢
甫發,猛又變為「挑簾看月」之式。
沙目斯但覺自己門戶完全被敵矛迫得洞開無遺,全然不能封架。當下迅即向後
疾躍六七尺遠,以便重新穩住陣腳,再作捲土重來之計。誰知,李金矛正是要他如
此,口中大喝一聲,長矛化作一道金光,奔雷掣電般脫手激射出去。這一招正是端
木芙所囑的「孤注一擲」,假如不能傷敵,便無再鬥之力了。故此取用這等名稱。
沙目斯慘叫一聲,但見那支金矛,當胸刺入,透心而過,登時死於非命,壯碩
的身軀,砰一聲,栽跌台上。李金矛舉手掩目,跺腳奔回己陣,連那支金矛,也不
敢取回。他非是見了敵人慘死而怵目驚心,不敢觀看。而是忽然之間,泛起了滿胸
的感觸。
只因他明知自己功力比不上對方,雖然招式手法上,有剋制之利。可是如果對
方不曾損耗了內力,這一場實是全無取勝之望。然而他到底得勝了,並且殺死了對
方。由此可知,兵凶戰危,縱然是武功極是高強,但也說不定會死在不如自己之人
手中。這叫做「瓦罐不離井口破,將軍難免陣上亡」。李金矛身處其境,感觸特深
。因此之故,不禁掩目奔回己陣,決意從今以後,退出江湖。
自然他不必在此向眾人宣佈引退的決心,因此他還是照常的接受眾人道賀。而
四下的鼓掌喝采聲,也使他禁不住轉頭四顧。四個黑衣大漢奔上檑台,收拾屍體,
把金矛取下,送還給李金矛。
敵方對此並無特殊反應,端木芙眼看擂台已收拾好,便道:「這一場輪到我們
先出場搦戰了。」她目光在眾人面上轉動,忽然在秦霜波那兒停了下來。
眾人大吃一驚,都想:這刻那得就派劍后出陣?端木芙微微一笑,道:「秦仙
子敢是有所指示麼?」
秦霜波道:「端木姊姊乃是中原英雄的主帥,我豈敢當得指示之言。我只是在
想,第八場由我獻醜如何?」
眾人都甚感奇怪,因為目下第六場尚末開始,她何以說到第八場之事?
端木芙聞言會意,忖道:「她乃是要我在這兩場之內,務必取勝一場,則在今
日七場之內,我方已贏了四場之多。這時秦仙子出場搦戰,疏勒國師即使氣焰再高
,一見是她,也不敢貿然應戰,定必先派一個高手上陣,以便查看她的劍術和功力
,因此,這第八場可以說是穩勝無疑,而由於她顯示出深不可測的劍術,疏勒國師
當必更為慎重,再派別人上場。秦仙子只須再贏這一場,則今日之會,一共鬥了九
場,我方已勝六場,第十場便不要舉行了。她為了定要在大局上取勝,所以決定在
第八場出手,教我定要在第六、第七兩場之中,取勝一場。」
地想得雖多,其實只是一剎那之事而已,當下道:「這一場勞楊迅老師的駕吧
!」
鬼王楊迅道:「自當效命。」舉步走出去。
他一搖三擺的上台,大有不把對方之人放在眼內之意,傲態迫人。相貌長得又
十分醜陋,吏使人見之生出憎厭之心。
他到了台上,亮出獨門兵器「奪魄抓」,厲聲道:「老夫鬼王楊迅是也,誰敢
上陣送死?」
西域方面之人,全都被他的態度激怒了,要知李金矛上一場殺死了沙目斯,由
於他掩面而去,西域之人,也就怒氣平息,認為李金矛感到十分歉疚,方始如此表
現。按理說,上陣交鋒,非死即傷,這生死之事,原也仇恨不得。
可是一見鬼王楊迅的傲態醜相,實是教人厭恨,於是人人面泛怒色,鼓噪起來
。疏勒國師面色一沉,其寒如水,向基寧點點頭。基寧肅然躬身施了一禮,隨即大
步出場。
楊迅冷冷睨視著對方,道:「聽說妳是疏勒國師的三軍主帥,何苦拋棄了榮華
富貴,到敝國來冒這等風險呢?」
基寧哼了一聲,道:「廢話少說,本帥今日教你識得我疏勒國武功的奧妙。」
他嗆一聲,掣出一口長刀,寒光四射,森冷侵人。鬼王楊迅怒笑一聲,道:「
好一個夜郎自大之徒,看招!」
他果然不再多說,鋼爪嘯風抓丟,手法陰毒之極。基寧一刀劈出,氣勢凌厲威
猛,果然大有大將之風,迫得鬼王楊迅不敢硬拚,迅即改招換式。
雙方這一動上手,但見他們欲忽進退,快若飄風。每一招一式,莫不是至為凶
險狠辣的手法。十招不到,兩人皆生戒心,傲氣怒火,都趕緊除去。只因在這等一
流高手火拼的局面當中,那一個情緒略略不穩,就是致命的破綻。
韓行昌向端木芙道:「那基寧將軍左手煉有奇門功夫,其惡毒凶厲,世間罕有
匹儔。但願迅老不曾忘記就好了。」
端木芙眉宇間泛起憂色,道:「以這基寧的為人性格,若是奇門功夫,走的必
是陽剛狠毒的路數。假如他一擊得手,楊前輩定是有死無生。」
她轉眼向廣聞大師望去,又道:「大師心中可曾有了剋制這等凶毒掌力之法?
」
廣聞大師道:「有倒是有,但於事何補?」
端木芙道:「那我只好施展金底抽薪之計了。請大師賜告抵禦之法吧!」廣聞
大師不解道:「何謂爹底抽薪?」端木芙道:「大師一會自然知道,目前請先把抵
禦之法賜告。」廣聞大師道:「方法有兩種,一是純粹防身護命,另一種則是暗寓
反擊之勢,只要功力夠得上就行了。」端木芙道:「兩種都要。」
廣聞大師一笑,旁人聽了,也覺得她未免太貪得了。端木芙催他道:「快點!
快點!時間無多了。」
廣聞大師道:「第一種稱為龜縮法,乃是對付這凶厲毒掌的無上妙策,只要功
力達到某一境界,聽了之後,立時可以使用。」
他只吸一口氣,不再耽擱,繼續說下去道:「此法乃是採取靈龜避難之法,將
全身功力,盡行運聚背部,同時藏頭縮肢,蜷曲成龜狀,以背部硬抵敵掌,順勢飛
開。」
立時有人不解問道:「敵人的毒掌既以威強凶厲見稱,難道一定捱受得住麼?
如無把握,何不乾脆全力出掌一拚?」
廣聞大師道:「這裡面自有顛撲不破的妙理存焉,自然最起碼須是功力深厚之
士,方能施展此法,要知舉世之間,含有毒性的掌力,無論何等威強,總是有一個
弱點,那就是掌力定必散而不凝,原因是既含毒性,便務求籠罩範圍廣大,使敵人
無法遁逃。因此,這毒掌一擊之威,雖是難當,但針對此一弱點,仍可硬挨一記,
兼以龜甲之狀,乃是拱形,這等線條結構,最是神妙,能把壓力分佈到其他部份,
此所以拱橋的支承力最強,便是明證了。」
這時又有人問道:「就算是挨得住這一掌吧,但還不是要中毒麼?」
廣聞大師一笑,道:「假如功力深厚之士,他所運集的內力,自能透體而出,
與背部衣服連結為一層硬殼,足可以抵擋毒性侵襲,這龜縮法的長處,便在於此,
任何人都可以裸臂赤足,但背部總會有衣服遮蔽。」
他停了一停,接著又道:「這兒的地形,更是最妙不過,只須借掌力飛開,掉
在水中,立時可藉湖水把毒性洗掉,永無後患。」
端木芙道:「第二種防禦之法呢?」
廣聞大師道:「這第二種比較上就困難得多了,名為幻身法,那就是以自己最
稱心拏手的絕技,幻化為替身,讓敵人攻錯了目標,此法只有八句口訣,並無其他
實用煉法細節,可供修習。」
照他這樣說法,這「幻身法」此時此地並無用處。
但端木芙仍然道:「請大師誦出口訣來聽聽。」
廣聞大師心知這等武功,已入形而上之境,別人聽了去,縱然牢記心中,亦是
無用。
當下毫不遲疑,朗朗誦了出來。最後並且道:「此是敝寺七十二種神功祕藝之
一,即使是本派弟子,亦少有知者。」
端木芙聽完之後,立刻向雷世雄道:「大莊主附耳過來,奴家有事拜託。」
她在他耳邊只講了幾句話,隨即又向廣聞大師道:「奴家深信大師定必煉過獅
子吼的神功,敢煩大師當場施展,喝令台上之人,暫時停手罷戰,這基寧懂得漢語
,甚是方便。」
廣聞大師道:「如若對方指責咱們違規,恕貧僧不能負責。」
他早就知道了答案,所以也不等端木芙說出,突然間,提一口真氣,從丹田中
迫出話聲,道:「兩位暫且罷手如何?」
語氣不大,更是全無吼叫的意思,可是遠近之人,無不感到這句話似是在自己
耳邊說出的一般。生似有人已站在身邊,所以吃了一驚。台上的基寧,就是誤以為
有人已掩到身邊,所以駭然停手,側躍尋丈。
此時,雙方恰是鬥得難分難解之際,那鬼王楊迅甚至似是略佔上風,因此之故
,雙方之人,都不認為中原陣中此舉,旨在佔便宜。
端木芙高聲道:「疏勒國師,恕奴家使這一場精采比武暫時中斷,這只是奴家
忽然心血來潮,意欲提早見識基寧將軍的絕藝。當然奴家此舉絕對不會讓基寧將軍
吃虧,問題只在他敢不敢接受而已。」
基寧冷笑一聲,竟自先行說道:「妳一時心血來潮,就可以任意破壞規矩的麼
?不過事至如今,多說無益,妳且把辦法說出來,讓我聽了再說。」
端木芙道:「奴家想請基寧將軍向湖水施展毒掌,讓天下之人,瞧瞧閣下的絕
藝究是如何驚人,然後,你們繼續動手,假如楊迅前輩不慎落敗了,基寧將軍這一
場抵兩場,換言之,就算你連贏了兩場。」
雙方不論是上陣的或是觀戰的,聽了她這等條件,都不禁愕然尋思。
秦霜波雙眉一皺,輕輕道:「端木姊姊,那妳已辦不到我的要求啦!」
她的要求是這第六、第七兩場中,必須取勝一場。假如楊迅輸了,這要求自然
是落空了。
端木芙目注對方,低聲答道:「秦姊姊何必斤斤計較呢?小妹還妳一場,不是
一樣的麼?」
秦霜波道:「妳心中認為真的一樣?」
端木芙道:「姊姊妳就委屈點吧,行不行?」
別人聽了她們的對話,全然弄不明白是怎麼回事?這時,基寧已大聲應道:「
既然你想這麼做,本帥豈能不接受。」
當下舉步走到台邊,深深吸一口氣,舉起左掌,但見自腕以下,皮肉都變成一
片漆黑之色,發出一種腥臭氣味。相距最近的鬼王楊迅,心中大震,連忙閉住呼吸
。
只見基寧一掌拍落,大股黑氣應掌而出,方一脫掌,立時擴散,所籠罩的範圍
,果然大得多了,正如廣聞大師所說的一般。
這股黑氣掌力落在水面,「砰」的大響一聲,水柱橫飛,宛如一塊巨石從數十
丈高處丟落水中。這等威勢,實是罕見罕聞之事,教人幾乎難以置信。
端木芙高聲道:「基寧將軍這一掌,可曾出了全力沒有?」
基寧一怔,道:「當然用了全力啦!」
端木芙道:「既然你講了實話,奴家也不必瞞你,你憑這一掌之威,已可以縱
橫中原,所向披靡,手下難有百招之將了。」
基寧仰天傲笑一聲,端木芙已接著說道:「但你如是運氣不佳,碰上那有限的
幾位高手,仍然難逃敗亡之禍,這話望你謹記心頭,現在,請動手吧!」
鬼王楊迅應聲出爪,疾取敵人。看他的用意,似是想趁對方剛剛施展過絕藝之
後,真力不免耗損,乘隙急攻,不讓對方有調息的機會。
基寧心中冷笑不已,忖道:「本帥的毒掌已煉到登峰造極的地步,隨便施展三
五掌,也不會損耗了功力,你這廝的心機,算是白用啦!」
雙方霎時又激鬥在一起,若論雙方武功招式,鬼王楊迅絕對比他只強不弱,但
基寧的毒掌,楊迅又自問接不住。因此,他目下已施展全力,希望在對方有機會施
展毒掌以前,先行擊敗了對方。他既是有這存心,手中的奪魄爪再也不藏鋒斂芒,
而是全力施為,招招皆是平生精妙絕藝。因此,這一次他更快就佔了上風,著著搶
攻。中原群雄吶喊喝采之聲,一陣比一陣響亮,都望他趕緊得勝。
然而基寧必竟是一流高手,豈是那麼容易就落敗的?加以他的守式之中,另有
連環三招,暗寓妙用。只要有機會施展這三大守式,就一定有空隙可以使出毒掌。
因此之活A基寧屈居下風,對他來說,只不過面子難堪而已,事實上,並無大礙,遲
早都得讓他有機會使出那三大連環守式。
全場之人,無不親眼目睹過基寧的毒掌威力,看來似乎不是人力所能抵擋的,
因此,此時都感到十分緊張。那鬼王楊迅的奪魂爪,果然有過人之處,招式之毒辣
,手法之奇奧,無不教人瞠目叫絕。
戰到分際,基寧眼見對方使出一招「雨收雲散」,爪勢回掠,似是守式,但其
實暗寓極厲害的殺手。他反而喜上眉梢,長刀電掣劈去。果然,「錚」的一聲,敵
人的奪魄爪已封架住刀勢,並且施展反擊殺手。此後一連三招,基寧都是處於捱打
苦守的形勢中,然而他左手業已運足了功力,第三招甫過,但貝他身形一晃,斜閃
兩尺,左掌趁勢發出。那毒掌威勢非同小可,掌勢才發,已自發出銳厲風聲以及大
股黑氣,嘩啦啦陣暴響,直向楊迅劈去。
全場之人,無不瞪大雙眼,瞧看這最緊張的一剎那。要知觀戰之人,雖然絕大
多數武功遠比不上台上的兩大高手。但大家從鬼王楊迅凶猛的攻勢中,全都曉得楊
迅的用意,乃是使對方不能使出毒掌。目下基寧既已設法使出了毒掌,楊迅當然無
法抵擋。何況基寧既敢當眾表演過毒掌威力,當然是有恃無恐,深信敵人無法招架
,這也是十分顯明的道理。
在千百道目光之下,鬼王楊迅突然間背轉身子,拱起背脊,有如貓伸懶腰一般
。不過他的四肢和頭部,卻完全縮起來,就這樣子凌空停歇。當然,這時間只不過
一剎那而已,基寧毒掌之力已到,「蓬」的一聲大響過處,鬼王楊迅身形平平激射
,飛出丈許,這才掉在湖水之中。
所有觀戰之人,都不曉得楊迅目下是生是死。連浮台上的中原高手們,雖然聽
廣聞大師講過這「龜縮法」,可是楊迅是否運用得恰到好處?會不會被毒力所侵?
他的功力能不能硬挨這一記?這許多疑問,都得看過結果,方能解答。
兩艘梭形快艇,如飛搶出,霎時已到了楊迅落水之處。緊接著嘩啦一響,水花
四濺,楊迅打水中躍起來。一艘快艇迅即衝前數尺,楊迅身形落下之時,恰好踏在
艇上。眾人見他無恙,都情不自禁地爆發出歡呼之聲。鬼王楊迅雖然心中十分難過
,可是聽到這如雷一般的喝采歡呼之聲,登時大為感動,曉得自己以生命作代價的
一戰,已得到武林群雄的感激讚佩。
端木芙等到群聲漸息,這才開口道:「疏勒國師,按照規定,基寧將軍連勝了
兩場,這第三場仍得由他應戰,奴家要宣佈上陣的人了。」
她這話,一方面固然是教對方不得提出異議,另一方面則是存心要引起全場之
人注意。
果然全場寂然無聲,千百道目光都集中在這浮台上,然而台上之人,卻全都安
靜如常,沒有一個露出準備起身出手的神情。
那邊浮台上的蒙娜夫人高聲道:「自當如此,端木小姐即管派人出場。」
端木芙微微一笑,伸出玉手,向秦霜波作出一個請的姿勢。全場之人,包括疏
勒國師在內,無不大感意外而震驚,人人都愕然相顧,心中想道:「劍后秦霜波乃
是中原陣中至強之人,自應留下她對付疏勒國師才對。如何現下就出場了?縱然她
連贏三場,但這第二日的比賽,業已結束,明日之戰,依照規定,她可就不能出手
了。」
疏勒國師冷冷一笑。忖道:「就算她連贏三場吧,可是明日之會,中原陣中,
就只賸下兩三個人足以出場與我一戰了。」
自然,疏勒國師並不曾完全放棄了擊敗秦霜波之心,假如基寧在這一場能迫得
秦霜波用上全力,因而讓疏勒國師窺伺出她的弱點,其時。疏勒國師絕對不會吝於
出手一戰,因為這是榮譽有關的問題,他但須擊敗一個劍后,可抵三五十個高手之
數。
秦霜波不徐不疾的向台上走去,全場之人,但覺她舉止步伐之間,自然而然有
一種寧恬超逸之氣。雖然她是嬝嬝娜娜的走著,人又長得清麗絕俗,美不可言。然
而,她卻不能使眾人引起塵俗間的慾念,只覺得她似是天上仙子,只可頂禮讚美,
而不可有絲毫褻瀆之心。秦霜波姍姍走上擂台,那冷艷的容光,寧恬靜謐的氣質,
使得桀傲自大的基寧將軍,也肅然起敬。
他十分鄭重地躬身行了一禮,說道:「久仰秦仙子大名,今日有緣得見,幸何
如之。」
秦霜波道:「將軍文武全才,世所罕有。以此之故,我特地來請將軍指教。」
基寧惶恐道:「仙子好說了,單憑仙子這一份出塵拔俗的風姿,本帥已經十分
傾倒折服了,豈敢當得仙子的諛詞呢!」
這兩人在台上應對時的客氣,大出眾人意料之外。於是惹起了雙方豪傑的紛紛
議論。秦霜波道:「將軍煉成的毒掌,可算得是天下無雙的絕藝了,我相信宇內已
難有剋制取勝的功夫了。」
基寧誠懇地道:「如是打算硬接本帥一掌之人,只怕必是有死無生的結果,仙
子如若胸中未有成竹,最好另換他人上陣。」
秦霜波笑道:「將軍胸懷磊落,據實賜告,盛情可感,我也不敢相瞞,此來已
有了抵禦之法,自然並非是與將軍硬拚,這一點請將軍記住了。」
基寧濃眉一皺,忖道:「以疏勒國師武功之高,他尚且費了三年苦功,才找出
了贏我這毒掌之法,況且當時我造詣未深,威力有限,他初時雖無破法,但還可閃
避,如此慢慢的試驗,才研創出破法,她年紀輕輕,就算劍術高絕,但如不是以硬
拚手法,如何能逃得過殺身之禍?」
所謂硬拚,就是以絕頂劍術還擊,來個兩敗俱傷,如若不是這種法子,基寧自
家也想不出她有什麼辦法可以取勝?
秦霜波又道:「將軍小心,我要出手了。」
基寧點點頭,驀然感到一陣森厲冰寒的劍氣,如驚濤駭浪般捲到,心頭大震,
連忙揮刀抵拒。
他真想像不出對方劍未離鞘,如何就能發出了這般凌厲可怕的劍氣,這真是匪
夷所思之事,教人難以置信?人人無不看出基寧宛如受襲般大為震動,並且迫得急
急揮刀抵拒,此時,除了有限的幾個人之外,其餘的,全然瞧不出其故何在?是以
極為驚訝!
秦霜波身形紋風不動,但轉眼之間,已迫使對方手中長刀,連續變化了七八招
之多。直到此時,她才伸手摘劍,但見寒光打閃,寶劍出鞘,單單是這掣劍的動作
,竟又迫得基寧連退三步。果然「劍后」的身手功力,不同凡俗!
以那基寧如此厲害的高手,也顯得大是慌亂,這使得全場之人,無不屏息噤聲
,凝神以觀。秦霜波長劍平提,劍尖遙指敵人,開始邁步踏位,她身形一動,基寧
立時生出反應,也迅即繞圈疾行。
雙方盤旋了五匝左右,秦霜波道:「將軍尚不發掌,更待何時?」
這話說得正是時候,因為這五個圈子一走下來,基寧業已感到敵方劍氣又密又
重,堪堪已形成極強大的壓力,假如他還不出手,只怕直到死在對方剝下,也再找
不到發出毒掌的機會了。
全場之人聽了秦霜波的話,都更加瞪大了雙眼去瞧。只見基寧運功作勢,那高
大雄偉的身軀,似乎又漲大了一些,緊接著左掌一揮,毒掌掌力在嘩啦啦暴響聲中
,向秦霜波擊去。
但事實上,這股掌力和毒氣所襲的方向,已偏歪了尺許,以秦霜波的功力身手
,根本不須閃避。不過由於毒氣離掌便散,籠罩範圍甚廣,因是之故,她若不是有
抗毒之力,便須得躲避這股毒氣。
全場之人,但覺眼中一花,秦霜波已俏生生地站在對方的背後,身法之快,宛
如閃電,難以看得清楚。自然,她是利用對方發掌時方向偏歪的一線空隙,以大騰
挪身法,衝上前去,反而繞到敵人背後。這等情形,在筆墨間分析,可以有板有眼
的交待清楚,事實上,基寧方一出掌,秦霜波也就同時行動,所以誰也瞧不出基寧
掌力已歪之事,。
原來,秦霜波已依廣聞大師所說的第二種剋敵「幻身法」,對付基寧。她仗著
神奇的劍術,催動劍氣,結集成一股莫大的壓力,使敵人生出錯覺,揮掌猛攻,事
實上,那只是她劍氣壓力下所形成的錯覺而已。
因此秦霜波心中有數,敵人方一出掌,她已側身騰挪欺上,恰在敵掌邊緣錯過
,欻然繞在敵後。全場響起轟雷般的喝采歡呼之聲,基寧一眨眼失去敵人,已知道
是怎麼回事,右手一甩,長刀脫手激射,插在數尺外的地板上。
他同時大聲道:「本帥非是秦仙子之敵,就此認輸啦!」
秦霜波也感到意外,卻退開數步,表示接納他的認輸,假如不接納的話,她大
可以在背後發劍,刺死基寧。
她道:「將軍此舉,竟然大出我意料之外,可見得若是統領大軍,在疆場爭勝
之時,必定是奇謀百出,使敵人無從臆測了。」
基寧回身道:「仙子過獎了,但本帥可不能不認輪,只因本帥自從煉成毒掌絕
藝之後,至今也只有國師一人,能施展這等身法,破去本帥的掌力,國師嘗告誡過
本帥說,假如有人能如此抵禦你的掌力,可速速認輸,毋須再妄圖掙扎了。」
秦霜波頷首道:「原來如此,足見貴國師才智過人,神機妙算,能料敵於未來
,從將軍口氣之中,可見得將軍在貴國師麾下,乃是罕有匹儔的高手了,不然的話
,貴國師也不會如此倚重顧惜,預囑何時須得認輸,以免將軍遭遇不測之禍,只不
知將軍在貴國師麾下,可有什麼特別的稱謂或是排列什麼?」
基寧道:「秦仙子真了不起,本帥在國師麾下,榮獲兩大高手之稱。」
秦霜波很感興趣地向對方的浮台望去,問道:「還有一位足以與你並稱的高手
是那一位?」
基寧回頭看時,只見浮台諸人當中,已走出一個高而瘦的人。此人頭纏布帛,
身披白袍,腰間以一條五彩寬帶纏緊,虯髯繞頰,深目高鼻,膚色卻不甚黝黑,假
如不是裝束怪異,直可冒充中原之人。他已舉步踏上浮橋,一望而知,乃是受遣出
戰。
蒙娜夫人高聲道:「這一位是西夜國名家居木宗,精通十八般兵刃,又擅長暗
器,請仙子指教。」
只見緊接著又有兩名大漢隨後跟著,但任何人都不會誤會他們是打算仗恃人多
取勝。只因這兩個大漢,都是扛著兵器架,架上刀、槍、劍、戟、斧等,無不齊備
。
這居木宗走到台前,基寧正要退下。他卻以番語向他說了幾句,基寧便道:「
秦仙子,居木宗要本帥翻譯幾句話,他說,他的長處是在博通諸般兵器,所以要求
仙子讓他得展所長?」
秦霜波道:「將軍只怕是把話翻譯得太客氣了,居老師遠來是客,這一場打算
如何印證法,悉聽尊便就是了。」
基寧道謝一聲,向居木宗嘰咕數言,居木宗也講了幾句,基寧聽罷,想了一想
,才開口道:「居木宗有一個要求,似乎有點兒不合情理,還望仙子裁奪。」
他停頓一下,才又道:「居木宗說,仙子的劍術,深不可測,功力又復強絕,
因此,他雖然亦擅長用劍,卻又無法窺測出一點端倪,他想先選五種兵刃,每種與
秦仙子鬥上三十招,然後第六種兵刃,才是真正分出勝負的決鬥。」
他不好意思她笑一笑,又道:「聽起來,他似乎太佔便宜了,上陣比武,那有
人肯先讓你挑幾件兵刃試探之後,始行真正決一勝負的?」
秦霜波道:「這也難怪居老師有此要求,他既是博學之士,精通百藝,而這武
功之道,千變萬化,含蘊著生剋之理,他如是不能得展所長,遽爾落敗,心中豈能
服氣。假如他用過六種兵刃,仍然落敗,這結果雖然也不好,卻能求得一個心安理
得,以後用不著念念不忘這一場比武,這叫做人同此心,心同此理,我當然得答應
他,還望將軍把我這番話詳細翻譯給他聽。」
她這番分析,精微透闢,把對方的用心,完全說出。人人都恍然大悟,可是她
為何要基寧將軍把話詳細翻譯給居木宗聽?此舉卻只有寥寥三數人加以注意。
居木宗一面聽,一面點頭,露出了佩服的神情,秦霜波神色安恬如常,心中卻
暗暗竊喜,忖道:「我利用這番話,將居木宗的心理上,已深深印下了失敗的觀念
,這麼一來,他的鬥志,在不知不覺之中,已消滅了許多,同時還有一宗好處,那
就是當他真正不敵落敗之時,心中已有了成見,便不會覺得太丟面子而以死相拚,
因此,我此舉竟可免去對方兩敗俱傷的打法。」
基寧翻譯完畢,一逕退下。秦霜波在百忙中,迅快地向敵方浮台上掠瞥一眼,
但見疏勒國師的椅子,挪放在最前排,雖無特別的表情,卻使人感到他異乎尋常地
注意著這一場比武。
秦霜波惕然忖道:「疏勒國師心目之中,想必已把我列為第一強敵,因此他不
惜派出手下最強之人來對付我,用意是藉此窺測我劍術的深淺和路數,假如他認為
自己有勝我之把握,很可能就在最末的一場出戰呢!」
此時居木宗已在兵器架上,挑了一柄巨大沉重的戰斧,單手揮舞,如拈稻草一
般,可見得他膂力強絕。全場之人,此時都寂然無聲,凝神注視這一場罕見的比武
。中原方面之人,更為緊張,因為那居木宗舉手投足之間,已顯示出深厚強大的功
力。
這柄戰斧既沉重且鋒快,碰上一下,就算銅皮鐵骨,亦是有死無生,何況秦霜
波這麼一個嬌美的女郎,手中之劍,又是如此單薄?居木宗躬身行了一禮,隨即掄
斧猛劈,但見他巨斧出時,大有排山倒海之威,驍勇之極。
眾人耽心是一回事,但真實情況又是另一回事,但見秦霜波隨手出劍,輕描淡
寫間,已破拆了對方斧招。她移動得並不急遽迅疾,總是恰到好處的前進後退,或
是向左右兩邊跨移兩三步而已。但這樣已是夠了,那居木宗雖是把斧砍劈得風聲呼
嘯,威猛異常,卻往往是急忙搶救自己的招數。
一晃眼間,已鬥完三十招。居木宗把戰斧一扔,擲在湖中,轉身在兵器架上拿
了一柄大刀。此刀乃是戰陣常用的大砍刀,以雙手握住刀把,揮舞砍劈,亦是以勢
強氣雄取勝的兵器。居木宗使開刀法,吐氣吒叱聲如迅雷。
但見刀光旋飛似雪,勁風鼓盪,威猛之處,不下於戰斧,卻顯然靈活得多了。
觀戰之人,無不目眩神搖,駭然汗下。秦霜波在刀光重重籠罩之中,形勢甚是不妙
。原來秦霜波用的是「以柔制剛」之訣,看上去似是力有未敵,其實暗蘊玄機奧妙
,勝券在握。晃眼間,那居木宗已猛攻了三十招,驀地煞住刀勢,向秦霜波舉刀致
敬,神態十分莊肅。
緊接著他又用了一對流星鎚,亦是三十招過去,無功而退。這時,已改用第四
種兵器,卻是一條長達丈半的皮鞭,劃空生響,不時發出音爆,震人耳鼓。他的長
鞭招數,極是奇詭,長攻遠取,變幻非常,但每逢秦霜波長劍封架之時,便迅即掣
回,似是生怕被劍刃斬斷了皮鞭。
大多數人,都感到十分迷惑,因為那皮鞭極是柔韌,不但不怕刀劍鋒刃,並且
可以用來捲奪刀劍,何以他反而急急避開?雙方招數都使得極快,霎時已鬥了二十
招以上。秦霜波本是晃來閃去,身法輕捷之極。忽然之間,凝身止步,動也不動。
說時遲那時快,居木宗的長鞭,已劃風捲到,眼看鞭影如蛇,已把秦霜波捲在
鞭影中,而她仍然還不稍動。居木宗有如忽臨險境一般,驀然掣回長鞭,只差那麼
一點兒,就已觸及秦霜波的身體了。
眾人方自驚愕之際,秦霜波手中之劍,突化作一道光虹,激射而出,恰好劈中
長鞭,頓時把長鞭斬斷了一大截。這時,眾人方知那居木宗的皮鞭老是閃讓她的長
劍之故,敢情當真會被長劍斬斷,可見得秦霜波劍術之精妙,已達超凡入聖之境,
連那極為柔韌的皮鞭,亦視如朽索。
居木宗回身走到那兩座兵器架前,猶疑了許久,這才拿了一對只有一尺四寸長
的短劍。
群雄貝他忽而從極長的皮鞭,變成極短的雙劍,心中無不泛起異樣之感,大凡
武林中人,無不知道「一寸短,一寸險」的道理。
這居木宗左挑右選之下,找出了這麼一種奇險的兵器,只怕這一陣會有殺人流
血之事發生。秦霜波心中有數,曉得對方乃是百般無奈之下,希望以短兵刃行倖冒
險,以求一線的取勝之機。要知,這居木宗雖然在十八般兵器之中,才不過使用了
四五種,但其中已包括軟、硬、長、短種種特點。
目下這對短劍的三十招,相信較之前面四種兵器,都凶險可怕得多,因此她心
中十分警惕,不待敵人出手,先使了一招「望仙門」,首次立下門戶待敵。
居木宗眼見對方擺下門戶,頓時面色一變,連退了兩步。他至此,實在已感到
智窮計竭,但覺這個敵人,宛如金湯城池一般,休想有攻得進去的機會。
原來他在兵器架前躊躇遲疑之態,乃是計謀之一,用意要使對方誤以為他已達
到無所適從的地步,因而生出驕敵之心。只要有了這等心意,他就能找得到可乘之
隙,雖然未必就能一定擊敗對方,但最低限度,也有擊敗的機會。可是對方反而更
為慎重地擺開門戶,嚴陣以待,完全是針對他的計謀,先行擊破,這教他如何能不
氣餒?
這時,他鬥志業已全消,嗆啷啷丟下雙劍,匆匆奔回浮台,頓時四面八方采聲
四起,湖水也為之震動。天下之間,大概除了劍后秦霜波之外,再也沒有一人能迫
使強敵氣餒得棄械而逃,自動認輸的了。這一幕連端木芙、廣聞大師、雷世雄等人
,無不瞠目結舌,幾乎不敢相信。
喝采之聲漸漸平息,基寧以雄壯嚮喨的聲音道:「秦仙子,居木宗還有最後一
拚之意,請仙子小心了。」
全場立時又寂然無聲,千百對目光,都集中向西域高手陣中,但見那居木宗站
在浮台邊緣,手持一張大弓,背上斜揹一壺雁翎箭,神色嚴冷肅穆之極。
秦霜波直到現在,姿式全然未變,應道:「我早就準備好啦!」
居木宗從壺中取出一箭,搭在弓上,尚未拽弓,兩岸突然間嘩聲四起,嘈鬧之
極。
其中一個高舉雙臂,壓下眾聲,這才厲聲喝道:「居木宗,你這一場用硬箭遠
攻,秦仙子全無還擊的機會,豈不是太過有失公平麼?」
基寧高聲應道:「秦仙子也不反對,你們叫什麼?」
那人方要開口,秦霜波已道:「諸位英雄聽我一言。」
她話聲一出,頓時人人緘口靜聽。秦霜波安恬寧謐的聲音又昇起來,道:「這
武功之道,玄奧無涯,若論這一陣的印證方式,表面上我全然無法反擊,殊為吃虧
,但武功煉到高深之時,最重要的乃是心志,如若心志被奪,則受創之深,尤過於
身中刀劍。」
這番話,只聽得眾人似懂非懂,因此又有人叫道:「無論如何,這等比武法大
失公平,除非他射過幾箭之後,也讓別人射他幾箭。」
人人都贊成此語,是以嘈聲大作。秦霜波舉起左手,頃刻之間,眾聲皆息。她
這才說道:「我想奉告諸位英雄一則有關箭術的小故事,戰國之時,魏國有一位神
箭手更羸,天下皆知,一日,與魏王同行於京台之下,更羸對魏王言道:巨能不用
硬箭,僅須挽弓虛發,便把空中之鳥射下來,魏王訝疑之極,道:難道射術到了至
精至妙之境的話,竟可以達到這等地步麼?此時,空中有鵬鷹自東方飛來,更羸略
加觀察之後,當即虛發一弓,絃聲響處,那鷹立時墜地。」
她說到此處,話聲略頓,全場一片寂然,人人瞠目側耳的聽著,但覺射術到了
這等境地,果然大是駭人聽聞。
秦霜波微微一笑,又道:「魏王雖然親眼所睹,但仍然有疑惑之色,左右拾鷹
呈獻,魏王發現鷹身上竟有箭傷,不過箭痕已合,並非新傷,此外,別無一點受傷
跡象,這時他不能不相信,極口誇讚更羸射術之精。」
她又停歇了一下,兩岸人叢之中,有人高聲說道:「既然箭法射術,竟能精妙
至此,秦仙子何必讓對方施展?」
眾人紛紛出言支持,頓時又噪聲四起,喧鬧之極。基寧偷覷疏勒國師一眼,但
見他微微含笑,意態自若,心中甚是疑惑。心想:「假如秦霜波趁機拒絕如此比武
法,則居木宗豈不是沒有扳回敗像的希望了?」
他忍不住洪聲喝道:「秦仙子堅信必可抵敵得住居木宗的箭法,諸位旁觀之人
,何故嘈鬧不已?」
眾人自是不服此言,紛紛反駁,場面更加混亂。秦霜波又舉手示意眾人不要爭
吵,待得眾聲已歇,這才說道:「更羸此時方向魏王解釋說:此鷹被臣虛弓射落,
雖然是臣的射術過人,絃聲勁厲,有穿雲裂石之威,但尚有一個主要原因,可以稱
之為『孽』。這便是此鷹與常鷹不同,大王定已注意到此鷹飛時速度甚緩,其音甚
悲,臣已察知其中孽因,方能以虛弓落鷹。」
她深深吸一口氣,又道:「魏王其時仍然不悟,更羸道:鷹飛徐緩者,必是舊
創尚痛。其鳴甚哀,必是失群。因此兩因,其心震恐驚怖,一聞弓絃之聲,便不能
高飛遠翔了。」
她故事至此結束,群雄都暗暗思索其中奧妙的含意,可是悟得出其中深意之人
,還是不易。基寧忽然大聲說道:「敝國師令本帥傳話,居木宗這一場算他輸啦,
不必發箭了。」
群雄都大感驚訝,紛紛議論起來。
秦霜波微微一笑,道:「不行,假如在我未講出故事以前,自然沒得話說。」
群雄雖然曉得這內面定然大有文章,否則疏勒國師如何就肯下令認輸,放著大
好的機會,也不一試?但這到底不是好玩之事,強弓銳箭,自然是極可怕的武器,
秦霜波實在犯不上堅持。因此很多人都高聲勸秦霜波不必再鬥這一陣,但秦霜波不
接受眾議,望住基寧,等他答覆。
基寧道:「上陣比武,為的就是分出武功高低勝負而已,居木宗既然認輸,仙
子何以兀自不肯罷休,這豈不是迫人太甚麼?」
秦霜波道:「假如是居木宗自知萬難取勝,自動認輸,我自無苦苦相迫之理,
然而目下乃是貴國師下的命令,情形又大不相同,假如堅要認輸,我有兩個辦法,
任君選擇,方可以就此結束這一場。」
基寧道:「是那兩個辦法?」
秦霜波道:「一是令居木宗隨便發一兩箭,應個景兒之後入認輸而退,另一個
辦法,就是要貴國師解釋一下自動認輸的原因。」
她這兩法都並非辦不到的難題,群雄雖然覺得這樣做法,似乎有點畫蛇添足的
味道,但也就不反對了。基寧聽過疏勒國師的解釋之後,才道:「隨便發箭之舉,
跡近兒嬉,敝國師寧可選擇解釋一途。」
他停歇一下,但見全場之人,無不注視著自己,側耳傾聽,這才說道:「假如
居木宗與秦仙子鬥這一陣,則表回上秦仙子雖是吃虧,事實上,她卻是故事中的更
羸,而非傷鷹,這話怎樣說呢,原來秦仙子早先已連著勝了居木宗五陣,這個過程
,已在居木宗心中,留下極為深刻的印象,使他不得不認為自己實是無法勝得了她
,因此之故,這第六陣比鬥時,居木宗心理上受到影響,射術定然削弱了許多,更
是無從得手,諸位英雄,要知居木宗平生不是沒有敗過,但在如此眾目睽睽之下,
連敗六陣,這心理上的創傷,非同小可,從此以後,他得成為更羸眼中的傷弓之鷹
,也就是從一流高手退為普通的高手,因是之故,敝國師下令要他認輸,則他心理
上以為自己尚有一線之機,未曾有時間施展,創傷未深,仍然可保存一流高手的身
份。」
這一番解釋說過,全場之人,無不感到後悔。因為假如不是他們的淺薄和短見
,發聲阻止這一陣比武,則秦霜波早就結束這一場,使敵人方面,損失了一個一流
高手。
秦霜波卻似是不把這等得失,放在心中,淡淡一笑,道:「貴國師才智過人,
果然看得十分透澈,只不知今日最後的一場,貴國師將派何人出陣,抑或是由他親
自登場出手?」
頓時全場又復鴉雀無聲,疏勒國師似是面臨一個極大的難題,無法立即作成最
有把握的決定。要知,他竟不惜調出手下兩大高手之一的居木宗出陣,用心便是要
藉居木宗博通十八般武藝之力,考察秦霜波的劍術造詣。
誰知秦霜波在那頭五陣當中,只以極沉穩神妙的劍法,抵住居木宗的攻勢,由
於她的綽有餘裕,每一陣下來,居木宗都曉得自己有敗無勝。居木宗雖然換了五種
兵刃,卻沒有一種可以剋制得住秦霜波,反而處處受制,可見得秦霜波一身功力和
劍術造詣,已達出神入化之境了。
當然她還未達到至高無上的「劍后」境界。如若已達到了那等境界,則任何高
手,也休想取勝,甚至連取勝的念頭也泛生不起來。
換言之,秦霜波仍有可敗之道,可是在另一方面,她又是出類拔萃,超凡入聖
的劍術宗匠,決不是可以僥倖取勝的。疏勒國師心中全無取勝把握,這雖是理由之
一,但更重要的是,秦霜波雖是中原共欽的潮音閣傳人,將來的劍后。但她目下的
名聲,似乎遠比不上獨尊山莊的嚴無畏,以及諸大門派的幾位掌門人。
照疏勒國師的看法,莫說是各門派的掌門人,即使是嚴無畏,亦無人可以贏得
秦霜波。
因此,他全力擊敗秦霜波的話,等如已可以掃蕩中原,全無敵手了,然則他為
何又遲遲不決呢?
疏勒國師遲遲不能決定是否出手之故,有兩大原因,這是疏勒國師本人,秦霜
波,以及局外的端木芙等人都明白於心的。
第一個原因是:現下的中原群雄方面,只怕已無人強得過秦霜波了,因此疏勒
國師大可取巧,放棄了與她對抗之舉,等明天的比武,連勝十場,則他個人的聲譽
,即可由此而達到巔峰,可以稱為橫掃中原,所向無敵。
第二個原因是:他與秦霜波鬥上的話,起碼要激鬥千招以上,還不知能不能取
勝,縱然可以取勝,但如此勝法,於他個人的聲譽,並無太大的幫助。
再加上今日之戰,已去了九場,中原方面已勝了五場,這是最後的一場,縱然
由疏勒國師扳回,仍是平平而已。但這麼一來,疏勒國師明天就不能上場了。
中原方面,尚有雷世雄和廣聞大師未曾出手,以這兩人的武功,定可各取三場
以上。換言之,明日之戰,必是中原得勝無疑了。
疏勒國師左思右想之下,無計可施,只好以壯士斷腕的精神,下了決心,向基
寧示意。
基寧高聲說道:「秦仙子如是中原方面的高手,敝國師自當親自出戰。」
他環顧喧嘈起來的千百武林豪傑一眼,等了片刻,嘈聲稍減,這才又道:「敝
國師為了讓中原英雄們都曉得我們也有巾幗英雄,是以特地派蓮姬夫人上陣。」
所有的目光,立時都投向敵陣中的兩個蒙面女人身上,其中之一,是屢屢開口
說話的蒙娜。因此大家都不會弄錯,所有的目光,都集在蓮姬夫人面上,不過誰也
看不出什麼結果,直到她站在擂台上之時,也只知道她是個身量修長,膚色略略有
點褐黑的女子而已。
秦霜波很鄭重地向她微笑點頭為禮,道:「蓮姬夫人如若精通漢語,我也不會
覺得奇怪。」
蓮姬似是被她的態度和言語弄得迷糊了,輕輕道:「秦仙子你好,只不知這話
是什麼意思?」
秦霜波道:「妳和蒙娜夫人是僅有的兩位女性,可知必是多才多藝,極受貴國
師的重視,因此之故,妳也精通漢語,實是意料中的事,卻不料妳不但精通,而且
是一口道地的京片子,清脆如鶯囀,悅耳得很呢!」
蓮姬道:「仙子過獎了,像仙子以女子之身,卻在地大物博的中原,享有盛名
,才值得矜誇,我和蒙娜不過懂得一些言語,有何足稱?」
秦霜波一笑道:「夫人走動之時,不盤穩而快,又不失嬝娜風姿,可知一身武
功,也達到了化境。」
蓮姬道:「仙子越說越客氣了,現在請仙子賜教吧!」
她屈膝行了一禮,口中似是說著請她注意之言,其實卻是說道:「請你記住,
我不是以武功見長的。」聲音很低,旁人絕難聽見。但她手中的薄身長刀,那起手
式卻甚是凌厲,功力精深,只看得群雄無不大為驚異,更加睜大雙眼。
秦霜波隨手一劍,已化解了她的刀勢,口中說道:「多謝夫人指點了。」
其實,她從對方那對深邃和黑漆發亮的雙眼之中,早就察覺此女精神上的力量
特別強大,這正是煉有某種心靈奇功的表徵。
她絲毫不敢大意,小心防範著對方的目光,那蓮姬夫人迅疾地連攻了六七招,
秦霜波恍惚已見到她的全貌,可是卻說不出她是怎樣子的長相?她迅即收攝心神,
這才曉得竟是幻覺,事實上,對方面上仍然以輕紗蒙遮著。秦霜波立刻曉得對方的
心靈奇功,竟是與那刀招有密切的關係,唯一的破法,就是從速擊敗了她。
此是秦霜波出道以來,首次精神上受到壓迫,她可真的大感不服氣,故意不立
刻使出絕妙招數把對方擊敗。蓮姬夫人又接著連攻了五招,招招都凌厲精奧之極。
觀戰之人,盡皆聳然動容,因為這個女人武功之高明,竟顯得不在任何曾經上陣的
高手之下。秦霜波似是一時之間,不能破解對方的刀法,手中長劍,一味嚴密防守
。
這等形勢,教中原方面之人,看得好不舒服,但覺秦霜波這等打法,顯然大有
失手落敗的可能性。西域方面的人,無不拍手狂呼,鼓勵蓮姬夫人速速戰勝這個強
敵。
以才慧鳴世的端木芙,此時也微露憂色,推山手關彤忍不住低聲問道:「端木
小姐,敢莫是秦仙子情勢有點不妙麼?」
端木芙也低低道:「正是如此。」
他的答話,人人皆聞,縱然沉穩如雷世雄、廣聞大師、枯蓮大師等人,也不由
得微微變色。
這一群高手們,無不大為驚凜,只因以秦霜波這等超凡入聖的劍術名家,若然
還敗在對方刀下,則全台之人,顯然亦找不出一個可以抵敵那蓮姬夫人之將了。
五台癩僧接口道:「若然秦仙子情形不妙,無論如何也得請端木小姐想出一條
妙計,暗助秦仙子一臂之力才好。」
端木芙長長嘆息一聲,道:「武功到了秦仙子這等境界之人,若然要敗,天下
無人可以幫助得她。」
關彤失色道:「然則妳的意思是,表示秦仙子這一場的結果,必是落敗無疑了
。」
端木芙道:「以奴家的愚見,結局果然如此,誰也無法可想。」
此時蓮姬夫人繼續主攻,刀勢如龍飛鳳舞,神妙無方,但凌厲的鋒銳之氣,卻
似乎減弱了不少。
不過只要是繼續主攻,中原群雄的眉頭就無法可以舒展得開,雷世雄重重的哼
了一聲,道:「端木小姐,本來以武功而論,秦仙子足有輕易擊敗對方之力,何以
動手不到二十招,竟已形成了必敗之勢。」
端木芙道:「這是因為對方練成了一種心靈上的奇異功夫,假如秦仙子一動手
之時,就出全力擊敗對方,便可無事,反之,纏戰越久,秦仙子就更為危險,動輒
還有性命之憂,因此,當他們鬥了十招以上,奴家已曉得秦仙子被對方心靈之術所
制,難有勝望了。」
眾人向那疏勒國師望去,只見他不時咧嘴捋髯,面上盡是得意之色,由此可以
證明端木芙的猜測,極是正確無誤。甚至岸邊觀戰的中原英雄,亦從兩邊浮台眾高
手們的面色上,看出了秦霜波十分不利的事實。
擂台上兩位巾幗奇人,看看已鬥了五十招以上,秦霜波越發顯得失常,劍招每
每應發而不發。這等高手相爭,心坎中絲毫的猶疑,尚且足以落敗喪生,何況已形
諸於兵刃,自是破綻百出,凶險之極。
假如蓮姬夫人的刀法不是越鬥越弱的話,這刻,秦霜波定必已經中刀受傷,再
也沒得好打的了。只是由於蓮姬夫人也未能把握機會,因此之故,秦霜波雖是幾次
露出破綻,她都未能趁隙而入。
這一對美女在千百人提心吊膽之中,繼續纏鬥下去,誰也猜不出秦霜波將於何
時中刀落敗。中原方面之人,急得差點忍受不住的有關彤、青霞羽土、癩僧晏明、
飛鞭孔翔等人。假如對方允准別人上台,代秦霜波挨刀的話,他們準會毫不遲疑地
奔上台去。
崔阿伯流目四盼,突然間伸出九曲拐,在孔翔背上輕輕一戳,孔翔頓時全身僵
木,無法移動。這個黃衫老人目光仍然不停地四瞧,突然又出拐向關彤點去,關彤
矍然驚覺,方要閃避,卻已來不及了,但覺四肢一麻,已無法動彈。崔阿伯出拐制
住兩名高手之事,浮台上恐怕只有端木芙一個人發覺,事實上,也是她的授意,崔
阿伯才出的手。
這位黃衫老人似乎全然不介意擂台上的輸贏,一逕游目四顧,此時忽又悄悄橫
移數步,左臂一探,五指如鉤,已抓住了彭典。彭典雖然半邊身子發麻,但仍然能
扭頭觀看,一見出手之人,竟是崔阿伯,霎時,若有所悟,向他點點頭,崔阿伯立
時放手,退回原處。這些動作,皆在無聲無息之中進行,竟不曾驚動任何人。
癩僧晏明喉間突然發出了咆哮之聲,因為他眼看秦霜波已瀕臨生死邊緣,無論
如何,也得挺身而出,先把她替了下來,後事如何,慢慢再說。他正要動身,猛可
肩頭一緊,被一隻巨大的手掌拿緊,當即側面望去,但見崔阿伯盯住他,連連搖頭
。
當然他的意思是不讓癩僧晏明上台,可是形勢既然如此凶險危急,晏明自想焉
能為了一點面子,竟坐視秦霜波陷入死地?崔阿伯發覺他眼中流露出反對之色,五
指指尖內勁突然發出,癩僧晏明已全身發麻,不能移動。
擂台上的兩位美女,越打越見散漫遲滯,不過蓮姬夫人卻仍然掌握住主動進攻
之勢,此所以孔翔、關彤、彭典、晏明等人,都先後下決心不顧一切的衝上台去,
把秦霜波替下來。
但由於崔阿伯已奉令嚴密監視,這些人先後受阻,無法如願,因此,擂台上的
戰事,仍然在進行著。
這時,台上已鬥了百招以上,秦霜波突然間長劍揮洒,湧出七八朵劍花,把蓮
姬夫人籠罩在當中。
這一下突如其來的驚人表現,使西域方面的人,個個瞠目結舌,鬧聲驟然間完
全消歇。
反之,中原群雄卻不知不覺高呼大叫起來,爆發出轟雷般的喝采叫好之聲,崔
阿伯在群情激動中,出拐如風,把關彤、孔翔的穴道解開,也放掉晏明。
但見秦霜波陡然間已恢復了昔時的靈活敏捷,手中長劍,幻化出千重劍影,把
對方嚴密地裹起來。她早先的臉色、表情,一定曾有變化,因為她這刻看起來特別
的寧恬冷靜,使人看了之後,竟能忘去心中的憂愁。
她只使了六七招,每一招都奇奧精妙無匹,即使是旁觀之人,也覺得如煙雲變
幻,千頭萬緒,竟是無從窺測得透。她使過這幾招奇奧劍法,突然收劍退開。
只見蓮姬夫人自個兒兀自舞刀砍劈,刀法甚是凌亂,眼中呆滯,顯然已陷入精
神失常之境。
秦霜波望住她的動作,仍然很是注意。疏勒國師皺起眉頭,向蒙娜講了幾句話
,蒙娜夫人高聲道:「秦仙子,我蓮姬妹妹已經輸了,妳可否放過了她?」
秦霜波徐徐移開目光,淡淡一笑,在震耳欲聾的歡呼聲中,輕移蓮步,離開擂
台。當她目光移開之時,蓮姬也立時停止了揮刀砍劈。她定一定神,這才拖著刀,
蹣跚地回到己陣。
端木芙向秦霜波道賀過,然後步到台邊,舉起雙手,頓時眾聲皆歇,所有的目
光,都集中在這個秀麗的女孩子身上。
端木芙說道:「這兩天的賽事,我方僥倖得勝,照規矩我方業已得勝,因此明
天的十場競技,舉行與否,都變成無關重要了。」
千百群雄都歡呼大叫,情緒熱烈異常。假如最後這一場,秦霜波不是贏得如此
艱苦的話,大家就不致於這般的看重此一戰果了。
端木芙又舉手示意,教群雄靜下,這才又道:「當然疏勒國師之意,定要把明
天的十場也鬥完才行,因為疏勒國師本人,還未曾獻演絕藝。」
疏勒國師也移步走到浮台前面,高聲應道:「不錯!本座遠自西域而來,豈能
一次也不上場,就悄然歸去?」
他的漢語,流利之極,甚至措詞甚雅,不是一般武夫可比。由此可見得這位西
域第一高手,大是不凡。
端木芙道:「國師此言,合情合理,假如在明天的十場當中,我方無人可與國
師爭鋒鬥勝,則國師自可誇稱橫掃中原無敵手,載譽言旋了。」
疏勒國師仰天一笑,道:「端木小姐果是可人,此言正合本座之意,貴國地大
物博,高手如恆河沙數。本座如若能橫掃中原,自是無上之譽了。」
他停歇一下,又道:「貴方還有不少時間準備,端木小姐多多費心吧!」
雙方說到這兒,各自散去。端木芙等人回到韓府中,略為休息盥洗,便都在大
廳中參加慶功宴。
大廳中燈燭照耀如白日,筵開數十,熱鬧非常。但主席上的主腦人物,都沒有
什麼喜色。這自然是因為翌日之戰,太沒有把握之故,尤其是大家公認為最強的劍
后秦霜波,已經出過手,明日不復再能上陣。
群雄當中,有人高聲請問秦霜波,何以最末一場,贏得如此艱苦?但其後又顯
然大有餘力,不知是不是一直在詐敗誘敵?
秦霜波站了起身,說道:「既蒙眾位動問,豈能不據實奉答,當初我與蓮姬夫
人一交手之時,便知道她煉有一種心靈功夫,極為厲害。其實我本不難在十招之內
,把她擊敗。但若是用這等手法擊敗了她,那蓮姬夫人心中不服還不要緊,怕只怕
被疏勒國師看輕了,以為中原當真無有抵禦得住蓮姬夫人的心靈功夫之人,所以我
決意冒險,也要用心靈的力量,去擊敗她。」
她停歇一下,又道:「比鬥的過程,諸位皆已得見。當時我可不是詐敗,事實
上,由於以全副心神對抗蓮姬夫人的祕術,以至劍法散亂,大露破綻。」
她淡淡一笑,又道:「要知,她乃是專攻這一門祕術之人,而我則不過仗著平
日靜修之功,與她對抗。因此之故,不論是在形骸上或是心靈上,我都處於防守之
勢,無法反擊。一直耗到她用盡了全力,還不能取勝之時。我趁她心神微微浮躁之
時,突然出手反擊,以劍術上的攻勢,造成了心靈的反擊力量,因而一舉制住了她
,假如疏勒國師不下令教蒙娜開口認輸,我只要不撤回心竅的攻勢,蓮姬夫人就無
法自拔,誰也救她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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