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刀氣如虹 司馬翎
羅廷玉迅即陷入於沉思之中,對大廳內的情形,宛如視而不見,誰也不知道他
在沉思些什麼。只過了頃刻,突然兩條人影閃電般撲入大廳,把羅廷玉在沉思冥想
中驚醒。端木芙用手肘碰他一下,耳語道:「瞧!這就是證據了。」
崔阿伯厲聲嘿道:「什麼人?」
這兩個長衫漢子,面上都蒙著黑布。右面的一個,身材較為高大,身穿藍色長
衫。
左面的是一襲灰衣,動作都極是矯健迅快,一晃眼已迫近崔阿伯和蒙娜。崔阿
伯舉步出去,攔住這兩人。那藍衫大漢從袖中抽出一口短刀,倏然猛撲崔阿伯,右
拳左刀,攻勢極是凌厲。崔阿伯揮杖力掃,發出呼呼的風聲,那藍衫大漢身軀雖是
雄健,卻靈活之極,在杖影中進退自如,有攻有守。
這兩人,一下子就陷入了性命交關的激門中,那灰衣人掣出兵器,卻是十三節
亮銀短鞭。只見他行動如風,霎時繞過激鬥中的兩人,直撲蒙娜。口中嘿嘿地吐氣
開聲,健腕翻虛,亮銀鞭抖得畢直,有如鋒銳的槍矛一般,勁急刺去。
假如椅子上坐的是端木芙,只怕萬萬躲不過這一記凌厲急襲。事關這兩名刺客
動作迅快,一入廳就展開暗殺的行動,一句話都不說。端木芙縱然有千謀萬計,在
這等情況之下,亦無法施展得出。羅廷玉勃然而怒,振衣欲起,但卻被端木芙扯住
衣袖。
說得遲,那時快,蒙娜身子向後一翻,有如一縷輕煙般突退數尺,避過敵人急
刺而來的一鞭。灰衣人不進反退,口中招呼道:「快走!那是假貨。」
藍衣大漢在如山杖影中,怒吼一聲,拳刀齊出,勢道之凌厲威猛,連崔阿伯也
措手不及,非閃避不可。他得此空隙,躍出戰圈,跟著那灰衣人的背影,迅即飛躍
出廳,霎時間已去得無影無蹤。
端木芙透一口氣,道:「羅公子,你已看見了,這就是我非得使少林、武當兩
派能重入江湖不可的理由了。」
羅廷玉道:「那藍衣大漢是陽將徐剛,灰衣人是誰?」
端木芙道:「相信是陰將宣碧君喬裝的,換作別人,出手之時,不會具有如此
凶狠毒辣的氣勢。」
羅廷玉何等聰明,一點便透,心知這是因為宣碧君對端木芙心存妒恨,所以才
會這般凶毒。他們一齊入廳,崔阿伯眉開眼笑,道:「幸而小姐的神機妙算,從不
落空。但假如蒙娜姑娘不肯幫忙的話,妳又以何法消解此禍?」
端木芙把面紗還給蒙娜,與她各自換回外衣,這才說道:「你馬上就可以知道
。」
話猶未畢,廳門口出現一個高大之人,他身穿寬袍,腰束綵帶,頭纏布帛,正
是西域第一高手疏勒國師。
廳外影綽綽尚有數人,端木芙道:「國師居然這麼快就趕到了,我總算沒有失
望。」
疏勒國師大步入廳,道:「小姐恕我醒悟太遲之罪,只不知可曾發生事故沒有
?」
他一面說,一面向羅廷玉、崔阿伯等頷首為禮。端木芙道:「有羅公子在此,
倒也未受驚嚇,現在我們走吧,莫受千百武林同道翹首苦盼。」
羅廷玉看看他們,加上他們的對話,心中已湧上一層陰影,但目下非是研究此
事之時,便不多說。後面那片廣場中,已有數百之眾,但壁壘分明,各不混雜。獨
尊山莊以雷世雄為首,率了十餘高手,以及二十餘霜衣衛隊,佔了一角。
少林、武當兩派的僧道門下,合為一體,自成陣勢。以崆峒眠雲山人為首的武
林各路名家好手,又是一陣。西域近百高手,結集於另一角,他們個個服飾怪異,
中土罕見,大部份都以布帛裹頭,身量平均比中土之人稍高。翠華城之人,沒有結
集在一起,所以並未成為一個主流系統。楊師道率了十餘人,夾在少林、武當與眠
雲山人這兩堆人之間。
羅廷玉一眼望去,頓時泛起了天下三分的感覺。但假如少林、武當這兩派退出
江湖的話,則最弱的竟是自己這一方了。
吉祥大師師徒已在獨尊山莊的陣營中,羅廷玉一走入場中,他也移步出來,這
兩人頓時成為所有的人注視的對象。端木芙在崔阿伯、疏勒國師及基寧三人護衛之
下,突然間也走入場中,使眾人全都轉移目光,向她望去。
楊師道向秦霜波道:「秦仙子,這端木芙小姐不鳴則已,一鳴驚人,這刻又不
知使出什麼翻雲覆雨的手段?」
秦霜波微微一笑,道:「總是對廷玉有利之事,你拭目以觀可也。」
楊師道訝道:「仙子從何得知呢?」
秦霜波忖道:「妳不是女人,自然弄不清楚此中的奇妙變化,我故意不陪著廷
玉,就是特意給他一個機會。」但她卻沒有講出來,只微微而笑。
端木芙環顧全場一匝,高聲問道:「雷大莊主,那陰陽二將何在?」
她聲調之中,顯有不悅之意。雷世雄叫道:「他們隨侍家師,在下亦不知他們
的下落。」
端木芙道:「但我卻知道,他們眼下尚在此地周圍數里之內,若不是我早有佈
置,請蒙娜姑娘假扮作我,加上疏勒國師及時趕來,我已死在他們手底了。」
此言一出,全場頓起騷動,議論紛紛。雷世雄雖是一時梟雄,這刻也為之手足
無措,不知如何應付才好?
端木芙又高聲道:「此事有人作證,諒你也不致於懷疑。在這等情況之下,我
趁此機會,當眾宣佈從此脫離獨尊山莊。」
雷世雄腦中「轟」一聲,眼前發黑,彭典低聲道:「大哥,別著急,小弟深信
此事必可轉圜,你交給小弟去辦。」
雷世雄此時六神無主,聽得這話,宛如失足於長江大河之人,抓到浮木,登時
安心不少。彭典其實全無辦法,只不過他亦是罕有的人才,深悉當前形勢險惡,是
以設詞穩住雷世雄。
只聽端木芙又說道:「程守缺真人,聞說您老人家即將退休,不管世事,只不
知繼此大位的,竟是貴派中那一位才智傑出之土?」
她這話問得既突兀,內容又極是驚人,全場都詫愕得靜寂無聲。武當派掌門程
守缺真人踏前兩步,徐徐道:「貧道雖是已有了腹案,但這等大事,定須經過某種
程序,始能向外間宣佈。因此之故,恕貧道未能奉覆。」
他雖然未曾答覆下一位掌門是那一位,但卻已證實他行將退休之事。全場之入
儘管大感驚訝而議論紛紛,但誰也比不上雷世雄那麼震動,這位當代之雄,竟掩飾
不住而完全從面上流露出來。
彭典碰他一下,低聲道:「大哥,你何故這般震驚?」
雷世雄道:「程守缺這一退休,則他與本莊所作的協定,豈不是完全落空了?
此一金蟬退殼之計,真是使人大出意料之外。」
要知其時少林、武當兩大門派,在武林中有如泰山北斗,地位高崇,勢力強大
。因此以嚴無畏、雷世雄這等人物,也萬萬想不到對方竟以拋棄掌門名位之舉,脫
出所訂條約的束縛。如若想得到程守缺並不戀棧掌門大位,他們自然不會接受程守
缺以個人身份所作的誓諾了。
此刻端木芙已轉過面望住那群少林僧人,高聲說道:「廣聞大師在不在?」
僧人群中,走出一個和尚,只見他面圓體胖,常帶笑容,那一團和氣,使人生
出如沐春風之感。
他合什道:「貧衲在此,小姐有何見教?」
端木芙道:「大師好說了,這次貴寺派遣出數百之眾,領隊之人,即使不在此
地,無由相見,但想必也是舉世知名的耆宿長老。」
廣聞大師道:「小姐猜得不錯,這一次率隊前來的,乃是敝寺的清風長老和香
沙大師。」
端木芙笑道:「原來是貴寺大大有名的兩者三師中人,只不知這兩位高僧,在
寺中輩份地位,比之大師你如何?」
廣聞大師道:「他們皆是貧衲長輩,小姐忽然下問及此,不知是何緣故?」
端木芙道:「沒有什麼,我是在想,大師你雖是貴寺一流高手,但那清風長老
和香沙大師,既是名列二老三師之內,又率眾前來增援於你,可見他們的才智武功
,都不會比不上你。加以輩份較尊,你的話對他們不生拘束之力,相反的他們卻可
以否決你任何對外的諾言,你說是也不是?」
廣聞大師大為服氣,想道:「我自為這一番用心,極為玄奧,誰知她早已洞若
觀火。假如她當時繼續為獨尊山莊出力的話,我所作的諾言,定然通不過她這一關
了。」
他口中應道:「貧僧倒沒有想到這一點,且亦不明白小姐特地提了出來,有何
用意?」
雷世雄又驚又怒,心想:「本莊好不容易使這兩大門派,須得置身於江湖之外
,誰知被端木芙她從中一攪,那一番努力就完全付諸流水………」
只聽端木芙高聲道:「這一次程真人和大師你一同誤陷奴家所佈的奇門大陣之
內,無由脫身,是以被迫向獨尊山莊有所承諾。但如若程真人隱退,大師你則權力
輩份所限,則你們的承諾,亦等如白費工夫了。」
廣聞大師就是要她當眾說出,此時如若雷世雄反對,自有伶牙俐齒的她代為辯
駁,不須自己開口。如果雷世雄不作聲,有天下名家高人作證,以後便不受承諾的
拘束了。
他轉眼向雷世雄望去,只見他面現頹喪之容。這還是第一次看見。彭典則橫眉
怒目,滿面殺機。
端木芙緩緩行去,一直走到西域群雄陣中。所有的人,又不禁紛紛交頭接耳,
猜測她此舉的用意。
羅廷玉朗聲道:「吉祥大師,在下已在此候教,只不知在下出手之前,大師可
有什麼話吩咐沒有?」
吉祥大師陰聲細氣地道:「羅公子說過能在十招之內,嬴得貧僧的,是也不是
?」
羅廷玉道:「不錯!在下曾經如此誇口過。」
吉祥大師又道:「你的條件是給你三天時間,以作準備。今日已是第四天了,
貧僧已如你之言,妥為辦到,這一點羅公子想必也能滿意。」
羅廷玉道:「大師說的是,在下已盡力作了準備。」
吉祥大師道:「假如你十招之內,能夠勝我,貧僧從此封劍閉關,永不踏入江
湖之內,羅公子可感到滿意?」
羅廷玉道:「大師的劍術造詣,別闢蹊徑,成就之高,使人佩服。因此你如失
手落敗,從此封劍閉關,便等如嚴老莊主失去一條有力臂膀,在下自是極為滿意。
另不知反過來之時,大師有何條件?」
吉祥大師道:「假如羅公子未能在十招之內,贏得貧僧,則貧僧要求秦仙子退
出這一場武林恩怨之外。」
全場之人,一聽他這種條件,不但毫不苛刻,而且十分合理。雖說這吉祥大師
的份量比不上秦霜波,然而主動挑戰是羅廷玉,在這一場爭鬥中,自然是主動者有
把握些。所以被動之人,條件略略超過一點,實是應該。
秦霜波突然插口道:「吉祥大師,蒙你提起了我,我可就不能緘默不言了,請
問一聲,假如我也向你挑戰,以十四招為限,假如我僥倖得勝,不要你任何條件,
反之,你對我有何要求?」
她此言一出,全場皆感意外,頓時靜寂如死。端木芙含笑點頭,露出若有所悟
之色。
吉祥大師楞了一下,才道:「假如貧僧定要接下仙子的挑戰,則貧僧縱或得勝
,也不敢有所要求。」
秦霜波道:「大師不愧是出家修道之人,這等答覆,公平之極,只不知我這個
要求,大師接受不接受?」
她的話雖是徵求對方意見,但口氣很硬,充份流露出非接受不可之意,對方根
本沒有選擇餘地。吉祥大師忖道:「假如我拒絕的話,她當場鬧了起來,則我和羅
廷玉之戰,便不能順利舉行了,由此可知,她竟是洞悉羅廷玉沒有取勝之望,方始
出頭硬來。」
一念及此,頓時膽氣大壯,徐徐說道:「假使貧僧不接受的話,仙子大失面子
。如若接受的話,於貧僧體能氣力,又大有關係,只不知仙子對此可有解決之法沒
有?」
秦霜波不經思索,應道:「你們可以展延到明天才比劃,如此於大師並無影響
可言。」她越是堅持,就越是證明羅廷玉難有取勝的希望。
吉祥大師道:「如此甚好,貧僧有幸得會當世兩大名家,實是生平之幸,不過
………」
他略一停頓,才又說道:「不過貧僧與羅公子約會在先,況且這一場反正非舉
行不可,何不讓羅公子先行賜教?假如貧僧敗了,從此封劍閉關,仙子能不能贏得
我,已是無關緊要之事了,同時假如仙子堅持先行動手,則不明內情之人,定必以
為羅公子須得趁機觀察貧僧的手法,豈不是天大的冤枉?」
他直到最後才說出他的心意,老奸巨猾之處,許多人都自認望塵莫及,秦霜波
難以措詞,芳心大為著急。殊不知正是因為她關心太甚,擾及靈台的空澄明澈,以
致慮事不週,遠不似平日那般睿智冷靜。
羅廷玉直到這時才說道:「吉祥大師之言有理,好!在下這就向大師領教十招
。」
他以雄壯勁朗的聲音,結束了這一場紛擾,隨即抱拳請對方移到戰圈中。全場
之人,莫不感覺到他信心極是堅強,直有氣吞河獄之慨,登時掌聲大起,熱鬧非常
。
秦霜波至此,也只好放棄了犧牲自己的理想,惘然向羅廷玉望去,卻無法從他
那英俊的面上,看出勝敗之兆。全場突然靜了下來,原來那吉祥大師已掣劍在手,
繞敵盤旋,伺隙而動。但羅廷玉屹立如山,「血戰寶刀」仍然在鞘,未曾拔出。
然而羅廷玉的強大氣勢,竟似有形之物,旁觀之人皆能看得出來,吉祥大師與
他相比之下,竟變成了無足輕重的人物一般。但在場觀戰之人,盡是行家,又無不
知道羅廷玉雖然必可贏得對方,可是若然在十招之限內,卻未必能勝。
因此之故,大家的心情都很緊張。有些熱心之士,已為那羅廷玉行將失去既得
之威名,而扼腕慨嘆不已!
只見吉祥大師腳下如行雲流水,繞敵迅走,幾個圈子走下來,他自形成了一股
陰柔詭毒的氣勢。他手中的長劍,吞吐不定,隱現無常,大有魚龍曼衍,變化無方
之慨,這等極為詭異精妙的劍術,絕大部份之人,尚是平生首見,不由得都瞧得發
呆。
羅廷玉突然大喝一聲,血戰刀驀然出鞘,發出一下龍吟虎嘯的響聲,只見刀光
閃處,迅若雷霆般向吉祥大師劈去。吉祥大師橫劍封架,刀劍相觸,火星迸射,同
時發出震耳的金鐵交鳴之聲。羅廷玉這一刀非同小可,硬是把對方連人帶劍劈退了
六七步之遠。
他雖然不曾一刀敗敵,但那氣勢又增強了不少。只見他大踏步迫去,虎虎生威
。臨到切近,又是一刀劈出。
吉祥大師見他刀勢如虹,威勇難當,不敢硬接,一招「飛星擲光」,人隨劍走
。但見他動作如電,快如鬼魅,在刀光籠罩之下,忽左忽右的進退了三四次,這才
從一絲縫隙中,欻然穿出了那一重刀幕。群雄見了他這等劍術身法,都不能不大為
鶿凜佩服。
羅廷玉虎軀一旋,血戰刀上迸出千百道精光,耀眼欲花,追殺而去,隱隱挾著
風雷之聲。氣勢有增無減,冠絕當世。
他這一刀把吉祥大師迫得連退七八步,先後使用了四五種身法,仍然未能躲過
這一刀之威。但正當這生死一髮之際,吉祥大師不知如何突發一劍,詭奇無比,居
然衝破了這道鬼門關,又逃出生天。
全場之人,但覺這一場凶險拚鬥,千變萬化,難以推測,個個都泛起了透不過
氣來之感。羅廷玉縱聲長嘯,震得眾人耳鼓生疼。嘯聲中只見他揮刀續攻,連連劈
刺,一招之中,竟含有兩路進擊的奇奧手法。
這一招「左旋右抽」,乃是他七大絕招之一,後著變化,無窮無盡。吉祥大師
長劍洒出百數十朵劍花,寒芒電掣,只聽「錚錚鏘鏘」一陣連珠脆響,羅廷玉這一
招奇奧刀法,居然未能奏功。饒是如此,吉祥大師竟已被對方的刀氣迫得呼吸急促
,汗珠沁出,損耗了不少真元。
因此他方才一面發劍抵禦,腳下一面退個不停。假如他屹立強拒,說不定就被
羅廷玉的刀氣傷了心脈、經穴而當場傷亡了。羅廷玉繼績施威猛攻,人人都恨不得
羅廷玉一刀砍倒了對方,偏生那吉祥大師柔韌之極,雖是顯明的敵不過對方。可是
一直不曾失招落敗。
疏勒國師直到此時才說道:「端木小姐,羅公子雖是勇絕當代,但十招之內,
決計贏不得對方。」
端木芙略略提高聲音,道:「我一向很佩服國師的才智眼力,不過若論中原武
功,國師只怕尚有疏漏之處。依我看來,羅公子今日必可取勝。」
她的話立刻被那些懂得漢語之人,譯為番話,傳遍了眾人之耳。她話聲甫歇,
吉祥大師恰好極為奇詭的攻出一劍,羅廷玉大吃一驚,長刀一抽一挑,光芒閃處,
吉祥之劍已飛上了半空。而羅廷玉的寶刀此時已抵住了他的咽喉要害。全場寂靜如
死,都等羅廷玉結束了此僧,方能做聲。
羅廷玉雙目中光芒閃動,盯著吉祥大師,只見他神色如常,全無驚惶懼怕之色
,只有胸膛因喘氣而劇烈起伏。
疏勒國師大惑不解,問道:「端木小姐,妳看羅城主會下手殺死對手麼?」
端木芙道:「那得看吉祥大師的表現了,假如他一點都不懼怕死亡,羅公子定
必下手取他性命。假如他恐懼的話,便放了他。」
疏勒國師點頭道:「大有見地:換作走我,這對手的劍路如此高明,假如膽方
強得不怕死亡,我也不得不下手取他性命,以絕後患。」
話未說完,羅廷玉已收刀退下。其實羅廷玉與吉祥大師的面上表情看得很清楚
。
基寧道:「假如我沒有看錯,那和尚分明全無懼色,羅公子理應取他性命才是
,何以反而釋放了他?」
端木芙道:「那和尚其實很害怕,所以面上才裝出不怕的樣子,要知他並非江
湖人物,不必講究斧鉞加頸也不皺眉這等過節,所以他如若真的不怕,反而會皺起
眉頭,表示他不耐煩對方拏刀抵住咽喉之舉了。」
基寧嘆道:「小姐的話教人不能不服,但小可這一來,也就知道羅公子實在是
極為聰明睿智之士了。」
疏勒國師道:「這個自然,大凡是一代高手,定必有過人的智慧。」
吉祥大師在原地中呆了一下,這才一拂大袖,向富世雄高聲道:「貧僧有辱使
命,敗於羅公子刀下,只好就此別過雷大莊主,返回佛門清修,老莊主面前,還望
你代為致意。」他合什遙遙行禮,轉身行去。
人叢中的支林僧竟不跟過去,吉祥大師走了十多步,停腳回頭望了一眼,見支
林僧還沒有出來,自個兒沉痛地搖頭嘆息一聲,很快就走出場外。廣場中的主角雖
是已經走了,但卻沒有人移動,仍然保持原狀,成了數方對恃之勢。這時候的局面
,十分微妙複雜,假如大家各不表示,獨尊山莊這一路可能立刻向翠華城挑戰。
或者反轉過來,翠華城首先啟釁報仇。這兩路人馬,早晚須得拚個勝敗存亡。
因此目下先拚一陣,也不是奇怪之事。以雙方目前的實力看來,獨尊山莊方面的高
手有四十餘人之多,在量的方面略勝一籌。但翠華城方面擁有羅廷玉和秦霜波這兩
個超級高手,是以在質的方面,又強於對方。
然而雙方此時都按兵不動,自是大有文章在內。只因現下少林、武當兩派,態
度未明。是否守約退出江湖?抑或藉端木芙之言,公開支持翠華城?尚是未知之數
。這兩派的態度,自然於大局影響極大。
其次,西域這一路人馬,已擁有端木芙這位才女。他們是離開中原,回返西域
呢?抑是留在中原,掀起種種紛爭?
第三是武林各派及許多名家高手,此一集團,顯然是偏幫翠華城。
但少林、武當兩派態度未明之前,他們也不敢表示意見,因為他們各有背景基
業,如若得罪了獨尊山莊,後患無窮。
除了以上種種因素之外,那個一直未曾露面的七殺杖嚴無畏,也是足以影響整
個局面之人。他越是神秘莫測,這些集團之間的關係,就更加難以弄個明白。
這一片廣場之中,靜寂了一盞熱茶之久。端木芙突然樅聲嬌笑,使得全場的目
光,都集中於她身上。端木芙尚末開口,疏勒國師已挺身走出兩步,洪聲說道:「
本人留在中原期間,決意率領部屬,效忠於端木芙小姐。」
眾人對此都不作表示,因為西域這一路雄師悍將,將替端木芙做什麼事情,無
人猜測得出?
少林群僧中走出一人,朗朗誦一聲佛號,眾人視之,原來是廣聞大師。他那圓
圓的面上,笑容全消,肅然道:「中原之地,紛爭甚多,國師何不率眾西返?如若
不然,中土豈有容你們插足之地?」
疏勒國師冷笑道:「廣聞大師此言差矣,想那端木小姐乃是世不一見的才女,
本人率同部屬多人,東來中土,行程萬里,如若就此離去,豈不是有如白走一趟?
因此之故,我們打算輔助端木小姐,創一番事業。在中原武林中,佔一席地。至於
我們這些人,落葉歸根,終究要返回西域。因此在中土所創的事業,自是端木小姐
所有。此理顯淺之甚,想來中原的武林朋友,定能明白。」
他把立場用心說出,雖然真假莫辨,但卻是言之成理,使人感到他們這一路人
馬,並非入侵中原。
廣聞大師遙望端木芙一眼,心想:「此女真有一手,竟能使疏勒國師當眾表示
奉她為主之言。既是如此,倒也無話可說了。」當即退回群僧之中。
只見獨尊山莊雷世雄走前兩步,顥然有話要說。全場之人,頓時鴉雀無聲,形
成極為緊張的氣氛。
雷世雄環視全場一眼,才高聲道:「羅公子,兄弟意欲請教一事。」
他們乃是世仇死敵,天下皆知。雷世雄說出「請教」之言,無疑是決戰的前奏
了,因此之故,氣氛益發緊張。
羅廷玉高達道:「雷兄有何指教?」
雷世雄道:「假如沒有不便的話,兄弟甚望能借一步說話。」
羅廷玉毫不思索,毅然拒絕此議,應道:「在下平生光明磊落,凡事皆可對人
言。雷兄如若有所指教,便請在此示知。」
雷世雄吃了他這一記悶棍,心下大怒,但又不能發作,還須裝出很有風度的樣
子,說道:「羅公子既然這樣說,兄弟亦不便多說了。」
他極力抑制住怒氣,沉吟一下,才道:「請問羅公子的尊翁大人,近況如何?
」
人人都為之楞住,包括羅廷玉在內。雷世雄又高聲道:「據家師說,當日之會
,雖然已分勝敗。但羅老城主未曾喪生,卻是千真萬確之事。只是他近況如何,卻
末有所聞,是以特地向羅公子打聽。」
羅廷玉心亂如麻,耳中只聽楊師道說了幾句,這才依他之言,說道:「家父受
傷不輕,這是無可置疑之事,只不知雷兄忽然提起家父,是何用意?」
雷世雄傲然一笑,道:「假如令尊大人傷勢有復痊之望,敝莊的做法自然兩樣
了,家師認為羅公子雖是一代人傑,名傾四海。但如若老城主尚有奮擊之力,他願
意等候令尊賜教。至於羅公子這一方面,在末與令尊交代清楚以前,打算暫不相犯
。」
這話聽起來冠冕堂皇,大有冤有頭債有主的光棍味道。但羅廷玉卻有了說不出
之苦。
一來他自問刀道日高,大可以與嚴無畏一拚,如若由老父出頭,暫時便沒有這
個機會了。可是當著天下群雄面前,又不能說出拒絕的話,因為拒絕對方之後,等
如承認老父已無復痊之機,似是表示老父已不堪與嚴無畏一拚。
這實在是個令他左右為難的陷阱,自然他可以說尚未與老父聯絡上。但那麼一
來,不免教天下英雄小看了翠華城主羅希羽,而在心中相信羅希羽的確比不上嚴無
畏。
楊師道的聲音在他耳邊低響,道:「這話實是難以答應,亦無法拒絕,公子你
不妨使用移花接木之計,小可建議你且把當前的注意力轉移到你自己身上。」
羅廷玉恍然大悟,仰天長笑一聲,道:「家父之事,暫時不提,雷兄乃是眼下
獨尊山莊的領袖,在下則是目前翠華城的主人,你我何不趁此機會,在天下英雄同
道眼前,印證咱們兩派的武功?」
全場之人,聽了羅廷玉的挑戰,都大感興奮,紛紛低聲議論起來。這回輪到雷
世雄自家跌入進退兩難的窘境中,若然只是窘一窘,倒還罷了。最可怕的是這等上
陣交鋒之事,生死攸關,實是非同小可。
他暗自忖道:「剛才我的話表明上一代之人的恩怨,由他們身上了斷。因此羅
廷玉提出與我印證功力,亦是利用此意,我豈能拒絕他的挑戰?如若拒絕,獨尊山
莊只好從此認栽。」
他深知已騎在虎背上,當下一橫心,朗聲道:「羅公子既然有這等興緻,兄弟
當得奉陪。」
全場之人,都想不到局勢突然作此轉變,竟掀起了高潮,都感到異常的興奮。
疏勒國師望了端木芙一眼,道:「這真是想不到之事,獨尊山莊如若失去了雷世雄
,等如減弱了一半實力,你說是也不是?」
他突然發覺端木芙陷在沉思之中,不禁暗覺奇怪,略略等了一下,才道:「端
木小姐,妳何以對這一場比劃似是感到擔憂?」
端木芙回眸一笑,道:「我也不必瞞你,我目下是替雷世雄擔心。」
疏勒國師哦了一聲,道:「妳已脫離他們,何以還替他們擔心?」
端木芙輕輕道:「我本來要嫁給雷世雄,這件事你不知道?」
疏勒國師點點頭,道:「原來妳對他尚有餘情。」
端木芙搖頭遣:「不是餘倩,而是憐憫。雷世雄不失為當代豪雄,心地亦不奸
惡。因此之故,他行將喪生於羅廷玉刀下,不免使我怦然心動。」
疏勒國師不再說話,端木芙凝神望去,只見雷世雄已卸下長衫,手提怒龍杖,
渾身結束得十分俐落,氣度豪雄,雖然際此生死關頭,仍然沒有一點失常之態。對
比之下,羅廷玉卻更為惹人注目。他背插寶刀,英姿颯颯,雖然尚未上陣出手,但
已有一股懾人的堅強氣勢。
由於羅廷玉曾經在淮陰出手擊敗了疏勒國師,已稱天下第一高手。是以今日之
戰,雷世雄凶多吉少,殆無疑問。
彭典趨前兩步,問道:「大哥,這一陣讓小弟上場如何?」
雷世雄搖搖頭,道:「假如愚兄不幸喪生,本莊領導之責,就落在賢弟身上了
,你須得忍辱率眾撤退,萬萬不可衝動,以致全軍覆沒,愚兄之仇,自然可在短時
期內煎雪,你即管放心。」
彭典道:「縱是師父親自出手,也未必能在短期內擊殺羅廷玉,大哥何不忍一
口氣,今日別與他拚鬥?」
雷世雄嘆口氣,道:「愚兄自幼蒙師尊收養,傳以功力,授以權位,深恩如海
,難以報答。今日如若死在對方刀下,也是以身報恩之意。」
他斷然擺手麾退彭典,提杖大步走入場中。羅廷玉也從對面走出來,面含秋霜
,殺機森森。這一場大戰一觸即發,縱是嚴無畏親自趕到,亦不能加以阻止。
雷世雄已橫心豁了出去,是以毫不猶疑,橫杖作勢,蓄聚功力。羅廷玉亦不打
話,雙膝微屈,上身略略傾前,作勢欲撲。兩人對峙了頃刻,雙方的氣勢都是一般
的堅凝強大,無懈可擊。羅廷玉虎目一睜,口中大聲叱道:「看刀!」
喝聲中,人已躍起七八尺,向對方迎頭撲下,便在此時,刀光如閃電般出現,
耀眼生輝,迅猛劈落。雷世雄橫杖封架,寶刀砍中鋼杖,發出一聲巨響,震耳欲聾
。但見雷世雄連退五步,方始穩住腳步。這一招雖說雷世雄乃是守勢,而羅廷玉則
是全力一擊,故此雷世雄連退多步,不算十分稀奇。
然而若以雙方的內外功行以及天賦膂力而言,雷世雄顯然略遜一籌,終究不是
羅廷玉之敵。全場之人,皆知此是一場生死存亡之戰,出手的又是當今最震動江湖
的兩個頂尖人物。是以氣氛特別緊張,當真是鴉雀無聲,可聞落針。
羅廷玉停歇了一下,復又喝道:「看刀!」
只見他手中血戰刀幻化為一片光幕,雷轟電閃般攻去。雷世雄揮杖一檔,又是
「噹」的一聲巨響,雷世雄蹬蹬蹬又退了四五步之多。
羅廷玉蓄勢待發,人人一望而知,他第三刀一定更為凶猛凌厲。而且由於前兩
刀硬拚無功,這第三刀必定蘊含奇奧變化,好使對方須得分出心力,消耗在招數之
上。此時如若再硬接一記,自是比前兩刀較為吃虧。
只見他虎軀微微前傾,勢道業已蓄滿,在此欲發未發之時,一個人高聲說話,
打破了這一陣緊張的靜寂。這人說道:「兩位暫且罷手,我有一言奉告。」聲音嬌
軟悅耳,可是清朗異常,全場皆聞。
場中的羅、雷二人,根本不必轉眼瞧看,已知說話之人,便是端木芙。羅廷玉
收刀退了幾步,雷世雄這才透得一口大氣,站直身子。
他們一齊轉眼向端木芙望去,羅廷玉首先道:「小姐有何見教?」
端木芙道:「奴家阻擾兩位的雅興,甚感歉疚,但奴家也是迫不得已的,所以
只好仗恃著與兩位都有點交倩,作此不情之請了。」
羅廷玉心想:「這端木芙果然聰明得很,假如不是因為她傳我兩招劍法,是以
我能夠在十招之內,贏得吉祥大師的話,她休想使我停手罷戰,不過假如她以後再
挾恩干擾我的大計,我決不加理會。」
雷世雄乃是被動挨打之人,如今端木芙把羅廷玉弄開,他立時明白此是因為端
木芙看在曾有婚嫁之約這點情份上,暗助自己。
他們各自轉念之時,端木芙又道:「從今而後,我們之間無恩無怨,奴家日後
自然不會再做出這等行徑。」
羅、雷二人聽了此言,各自會悟於心。端木芙嬝娜地走前三四步,仰天一歎,
道:「江湖上仇殺之事,世世代代,無時或已,但卻以現下最是激烈可怕,唉……
…聞話休提,言歸正傳,相信在場之人,都很奇怪我為何出頭打岔,而又聒絮不休
。」
羅廷玉道:「假如小姐別有妙思,在下甚願恭聆高論。」
端木芙道:「羅公子好說了,奴家乃是忽然發覺一件事,想請大家前往瞧瞧。
這件事定必使大家極感興趣。」
她以智慧著稱於世,既然這樣說法,羅廷玉也不敢一口回絕,別的人更加觸發
了好奇之心,無人反對。
端木芙道:「假如大家都有興趣,請隨奴家前往了是什麼事,諸位一瞧便知。
」
她當先走去,疏勒國師和基寧二人迅即趕上,加上崔阿伯,變成一個三人衛隊
。此時羅廷玉、雷世雄、秦霜波以及幾位當今一流人物,也和她一同走去。於是次
一級之人,都跟隨在後面,組成一個浩蕩的隊伍。端木笑出得村莊,一馬當先,向
前行去。其他的人都緘默地跟著。
大約走了三四里路,端木芙突然停下腳步。她走到樹蔭下,似是躲避頭上的太
陽。除了崔阿伯之外,連疏勒國師也沒有跟到樹蔭去。只見黑壓壓一條人龍,都麡
擁在路上。
端木芙低頭看看草地,似是在尋思一個重要的問題。過了一會,她抬起頭,向
雷世雄說道:「雷大莊主,你的眼力經驗都不比尋常,請你看看這一片草地,不久
以前,曾經發生了什麼事情?」
雷世雄不能推辭,只好走上前去,低頭觀察地面。看了一會,說道:「此處似
乎發生過一場格鬥,有一個人被殺於此,事情發生並不太久。」
端木芙點點頭,道:「大莊主眼力過人,果然有領袖之才。你觀察所得,與我
猜想的完全一樣,唉!只不知那被殺之人,屍體到那裡去了?」
雷世雄道:「這一點卻無法觀察得出了,因為若非曳屍而行,決計不會留下痕
跡。」
端木芙目光轉到別人面上,道:「當咱們在莊中對壘之時,這兒也發生了一件
凶殺血案。這實在是很奇怪之事,我希望能找出屍體,瞧瞧到底是怎麼回事。」
她當先行去,穿過對面那片稀疏的樹林,正行之時,羅廷玉高聲道:「端木小
姐,難道你竟能找得到屍體麼?」
端木芙含笑點點頭,道:。「有時候既然沒有線索可供追查,那就只好全憑想
像了。」
人人都覺得很奇怪,心想她若然全靠空想,就找得出屍體來,那就真是令人難
信之事了。因此大多數人反而抱著看看她找得出找不出屍體的心情,對於那死者是
誰,反而不大注意了。
端木芙走出不遠,便又停下腳步。原來一條溪流,橫亙在她前路。由於她不是
循路而行,是以沒有橋樑可以通過彼岸。這條溪流至此恰好轉彎,是以河面較別處
寬大一倍,轉角處河水顏色黝暗,顯然相當的深。
端木芙站在轉角處,離水面約有五六尺。她俯首下望,高聲道:「此處河水甚
深,咱們如若打算渡過此溪,斷然不能在這兒涉水而過。」
崔阿伯應道:「這個自然,小姐如若要渡過此河,老奴可以搭一條便橋,不須
多久時候。」端木芙搖頭道:「不!我們就到此為止。」她回頭一看,便向人龍中
一招手,頓時出來了四五個大漢。
她高聲問道:「諸位想是向來在長江水上行走的英雄,是也不是?」
那些人紛紛點頭,其中一個應道:「小可等皆是長江水上出身,但小姐萬萬不
可稱呼過當,使小可等汗顏無地,只不知小姐有何吩咐?」
端木芙眼見這條大漢長得方面大耳,氣宇不凡,心中動了憐惜之念,當下詢問
姓名,得知他乃是長江相當有名的水道高手范龍,近兩年來俠名甚盛,實是一個鐵
錚錚的英雄人物。
她微笑道:「奴家意欲勞范兄大駕,到水底撈出屍體來,只不知范兄可曾帶著
水衣水靠等物?」
范龍精神一振,道:「小可帶得有。」迅即從包袱中取出各物。
端木芙回頭向崔阿伯低語數言,隨即又向與范龍一同過來的數人說話,要他們
在岸邊接應。范龍很快就套上了水靠,在眾目睽睽之下,一縱身躍入水中,竟然全
無聲息,點水不濺。過了老大一會工夫,水面上出現一串氣泡,並且晃動旋轉,緊
接著一個人昇起來,露出水面。
艷陽之下,但見三點寒星從岸上人叢中疾射入溪。人人都鼓噪起來,因為這三
點寒星分明是暗器,並且快如閃電般射中冒出水面之人。岸上的人龍突然間出現打
鬥的場面,形成了一陣騷亂。但轉眼之間,局勢業已澄清打鬥之人只有兩對,其餘
無關之人都避開了。
只見出手的皆是知名之士,兩個是獨尊山莊的陰陽二將宣君君和徐剛。另外兩
人一是青城青霞羽士。一是癩僧晏明。雷世雄濃眉一皺,怒喝一聲,陰陽二將迅即
躍出戰圈。而所有之人,在許多人強力指證之下,都曉得暗器就是陰陽二將發出的
。
人人都想知道的是:陰陽二將為何要用暗器襲殺范龍?范龍冒起來之時,可曾
撈起了屍體?雖然無人得知內情,但有一點卻是千真萬確的,便是這河灣內的沉屍
,必與獨尊山莊大有關連。
端木芙發出一串銀鈴似的笑聲,吸引了在場數百人的注意。每個人都深恐聽不
見她的說話,是以無不凝神噤聲,這一來場面雖大,人數雖多,卻是靜寂無聲。
端木芙笑聲一收,道:「雷大莊主,貴莊的陰陽二將向來隨侍著嚴老莊主,因
此之故,他們今日所作所為,這筆賬不能記在你頭上。」
雷世雄苦笑一下,道:「小姐之言對鄙人雖然有利,但底下的話,只怕就使人
不大好受了。」
端木芙道:「恐怕正是如此,假如大莊主心中懼怕,不妨獨自退開,我雖然很
想袒護於你,無奈陰陽二將既然當眾出手,這宗事我不能不向天下英雄交代個清楚
。」
雷世雄那裡能獨自退避,只好硬著頭皮;道:「小姐的美意鄙人心領了,妳即
管說吧!」
端木芙高聲道:「我斷定陰陽二將這次出手,乃是奉了嚴老莊主之命。不然的
話,放著現成的一個雷大莊主在此,他們豈敢不先行請示,就妄自出手?然則嚴老
莊主何以發佈這等命令呢?自然不外是怕水底的沉屍撈了起來,被天下英雄眼見,
無法狡辯。」
廣聞大師道:「這就奇怪了,嚴老莊主乃是一代之雄,今古無雙。他有什麼事
竟怕被別人看見?」
端木芙道:「這道理簡單得很,嚴老莊主天不怕地不怕,卻怕手下之人離心離
德,如是那樣的話,獨尊山莊不擊自潰,因此之故,他可就不想這河灣中的屍體,
被手下之人所見了。」
此言一出,議論之聲大作。獨尊山莊方面之人,以雷世雄為首,以至五大幫派
的屬下,都默然不語。過了一陣,恢復了極度寂靜。
端木芙突然舉手向田野那邊指去,高聲道:「嚴老莊主,你說是也不是?」所
有的目光都朝她手指之處望去,但見田疇中一望了然,杳無人跡。即使是三尺小童
,也難隱起身形。
眾人驚疑交集地查看了好一會,端木芙發出一陣笑聲,說道:「嚴老莊主其實
不在此地,奴家施此狡猾,愚弄了諸位一次,實是迫不得已之舉。」
眾人要聽她的解釋,所以仍不作聲。端木芙道:「諸位向田野間張望之時,河
灣內的沉屍,已經撈了起來。」
所有的目光向河邊望夫,但見水邊的一塊平坦岩石上,放著一具屍體,渾身水
濕,但面目仍然可辨。
這個死者人人認得,竟是早先與羅廷玉作過龍爭虎鬥的吉祥大師。支林僧唰地
躍落石上,望著屍體,全然楞住。只見屍體上有著刀劍傷痕,還有三枚銀釘,釘在
腦門上。釘尾光華閃閃,使人一目瞭然。
端木芙接著說道:「我深信尚有別的高手混在人叢之中,假如不轉移大家的注
意力,范龍兄第二次冒出水面之時,仍然難免暗殺之禍。」
只要是稍有頭腦之人,都判斷出她這話乃是實倩。因此之故,再也無人怪她施
此狡猾伎倆。
端木芙又道:「我雖是曉得此事乃是嚴老莊主所為,但空口無憑,如何能使大
家相信呢?這個問題,使我傷了不少腦筋。一直等到抵達此地,才找出解決之法,
現在我說這吉祥大師乃是嚴無畏所殺,相信沒有人說得出反對的理由了。」
她略一停頓,又道:「范龍兄不愧是水道名家高手,他撈到了沉屍,舉出水面
之時,竟能同時攪動河水,使人在河岸上看不真切。不然的話,陰陽二將豈知發出
暗器?好了,言歸正傳,我要提到吉祥大師的死因了。」
雷世雄的處境最是尷尬不過,他雖想設法不讓端木芙說下去。但目下在場的一
流高手太多,如果授人以柄,群起來攻,獨尊山莊這數十人,定必粉身碎骨,難有
生還之機。因此他只好硬著頭皮聽下去。
只聽端木芙道:「狡兔死,走狗烹。飛鳥盡,良弓藏。這是古今奸雄如出一轍
的手段。吉祥大師本是不可多得的高手,但他既是敗於羅公子刀下,永遠不入江湖
,也就是再無利用的價值了。是以嚴無畏毫不猶疑就取了他的性命。」
雷世雄抗聲道:「小姐這話未免過甚其辭了。」
端木芙道:「我那一點過甚其辭了?」
雷世雄道:「就算妳所說吉祥大師已無利用價值之言不錯,但讓他從此歸隱,
於本莊有何妨礙?」
端木芙道:「對你沒有防礙,但對嚴無畏卻大有妨礙。這一點你有所未知而已
。」
雷世雄道:「如何見得對家師便有妨礙?這妨礙因誰而生?」
端木芙又道:「因我而生。」
雷世雄一怔,說不出話來。端木芙又道:「假如吉祥大師仍然活在世間,令師
怕我找他詢問一些隱秘之事,因是之故,他便斷然下手殺死了這個曾經賣命出力的
手下。」
獨尊山莊之人,表面上都沒有一點反應。可是人人內心中都激起了陣陣波瀾。
但覺嚴無畏手段太辣,冷酷無情。這吉祥大師的遭遇,隨時隨地可以降臨到自己的
頭上,不禁泛起了自危之感。古語有道是;兔死狐悲,物傷其類。端木芙揭發嚴無
畏這件暴行,果然已發生預期的效果了。
雷世雄高聲道:「這件事即使是家師所為,其中亦必有重大原因,決非如端木
小姐所言一般。鄙人認為無須嘵嘵置辯,目下就此別過。」
他傳令支林僧歸隊,便即率眾去了。端木芙向范龍道:「范兄已得罪了獨尊山
莊,今後行動務須小心在意,最好暫時不要單獨行動。」
她又轉眼望向羅廷玉,道:「吉祥大師的後事,就拜託公子派人料理,妾身另
有私務待理,即須上路。」
羅廷玉心中十分感激,因為她撈起了吉祥大師之舉,對獨尊山莊的打擊極大,
可能是日後眾叛親離的種因。然而他滿腔感激之言,卻被她那脈脈含情的雙眸給堵
了回去,全然說不出口。端木芙想是因為眾目睽睽,莫不注意著她的一言一動,所
以只含情望了羅廷玉一眼,再也沒有其他表示。
她接著向其他的人道別,然後率了西域近百人馬,匆匆離去。武當、少林兩派
,也接著離開了。他們本有數百之眾,都駐紮在十餘里外的一座古廟中。當程守缺
真人和廣聞大師率眾回到古廟,不久,一批批的僧道先後離開,分路而行。
這是因為人數太多,如果成群結隊返回武當山和嵩山,太以驚世駭俗。所以化
整為零,分批上路。到了晚間,偌大的一座古廟,已恢復了原先的冷落。又是少林
派的主腦人物廣聞大師,以為武當派掌門程真人,仍然留在廟中,未曾返山。
天色已完全黯黑,佛殿中的長明燈,照出靜寂無人的大殿,一片寧謐的氣氛,
籠罩著這佛門淨地。片刻間,一陣步聲響處,幾個僧人走入殿堂。燈光驟明,但見
這七八個僧人有老有少,他們在佛前行過禮,便退到右下角,那邊有幾組儿椅,燈
燭也是此處最明亮。僧人們先後落座,其中一個年紀最老的灰袍僧人道:「廣聞師
弟,你何故尚不動身返寺?」
廣聞大師道:「小弟打算等明朝方始動身。這一次有勞師兄大駕,率領一眾同
門,趕來搭救,感銘不忘。」
灰衣老僧道:「師弟說那裡話來,方丈大師說,獨尊山莊橫行多年,咱們忝為
武林中大門大派,繫天下之重望,一直苦於沒有機會出頭對付嚴無畏。如今借此藉
口,給他們一點顏色看看,也是好的,愚兄奉命率隊前來,做這等水到渠成之事,
豈勞師弟挂齒。」
廣聞大師那張一團和氣的面龐上,透出十分嚴肅的表情,環視坐著的六個僧人
一眼,緩緩道:「小弟想請問師兄一言,假如羅廷玉公子竟不派人前來,咱們其勢
又沒有自告奮勇之理,其時師兄有何打算?」
灰衣老僧道:「若是如此,愚兄便領隊返山覆命,師弟以為如何?」
廣聞大師道:「錯非是師兄這等德行修養,焉肯就此返山覆命呢,小弟也竊以
為此計極妥。」
他忽然住口,而所有坐著的僧人們,也都微露矍然注意的神色。那六七個侍立
著的僧人,只有一兩個若有所覺。
灰衣老僧向廣聞大師點點頭,廣聞大師立刻提高聲音,道:「何方高人駕到?
現身出來談談如何?」
大殿門口頓時出現幾條人影,當先跨入來的是易量高大頭纏布帛的疏勒國師,
後面才是白衣飄飄的端木芙。她身後一定是黃衫白髮的崔阿伯,然後是基寧和另一
個高手札布。
疏勒國師哈哈一笑,聲震屋瓦,卻在離殿門不遠就停下腳步。基寧往左角搬了
一張靠背椅過來,給端木芙落坐。這等情勢,一望而知,疏勒國師並非與端木芙合
作,而是甘願為她效力賣命。是以在這些細節上,處處顯出他們對端木芙的尊重。
廣聞大師淡淡道:「原來是端木小姐,只不知帶了多少部屬前來?」
端木芙道:「這一點請你向國師詢問,便如其詳。」
疏勒國師道:「我所有的手下都來了,假如有人擅出此殿,只怕不易生還。」
座中一個中年僧人哼一聲,道:「那也不見得。」
疏勒國師望了他一眼,道:「大師既是不信,何不出去試一試?只不知你的法
號怎生稱呼?」
那僧人道:「貧僧鐵燈,果然有一試之意。」
他站了起身,目光轉向灰衣老僧,還末開口,廣聞大師竟搶先道:「據我所知
,西域諸國高手,必擅箭術。疏勒國師既然敢誇這等海口,必是利用強弓硬箭,遙
襲敵人,若是如此,的確不易應付。」
灰衣老僧道:「廣聞說得有理,鐵燈你且坐下。」
端木芙發出一陣笑聲,道:「廣聞大師才智絕世,令人佩服,只不知你可猜得
出我們的來意麼?」
廣聞大師道:「慚愧得很,貧僧無從猜測。」
端木芙道:「我們此來,有兩個用意,一是動手拚鬥。另一則是保護你們返寺
。」
這兩個目的性質完全相反,眾僧都為之愕然。灰衣老僧道:「假如端木小姐存
心開玩笑,貧僧等皆是無所事事之人,倒也不怕浪費時間。」
端木芙道:「您一定是清風長老了?我看此處除了廣聞大師之外,尚有五位大
和尚與您平起平坐,地位必定十分尊隆,只不知能參加貴寺長老會議的有幾人在座
?」
她問得好生奇怪,而又十分深刻。清風長老沉吟一下,才道:「既蒙下問,老
衲不必隱瞞,此處能參加長老會議的,只有我和廣聞師弟兩人。」
端木芙道:「雖是比我希望的稍為少了一點,但也可以了,現在我先解釋一下
我此來的目的。首先說到保護諸位返山這一點。」
另一個中年僧人插口道:「端木小姐提到保護二字,豈不嫌過於誇大麼?」
端木芙問道:「大師法號如何稱呼?」
這僧人道:「賤號鳳尾。」
端木芙仰天一笑,道:「大師何故不敢說出江湖上人人皆知的名號呢?」
那鳳尾大師一怔,端木芙已接著道:「你姓郭,名郛,人人皆稱郭神拳的便是
,我有沒有弄錯了?」
鳳尾和尚道:「小姐說得不錯,但貧僧向來不使用這個綽號,出家之人,亦不
必提名道姓,是也不是?」
疏勒國師道:「原來閣下就是少林寺大大有名的神拳郭大師,名列兩者三師之
中,我真是失敬得很。」
郭神拳聳聳肩,道:「國師客氣了,貧僧倒沒有想到端木小姐探聽得這般清楚
。」
端木芙道:「假如你曉得我早就有了殲滅少林全寺的打算,你就不會覺得希奇
了。」
她的話越說越奇,郭神拳左邊一個僧人站了起身,他是在座中年紀最輕的一個
,相貌清俊,只有三旬左右。只見他怫然不悅地道:「既是如此,多說無益。貧僧
倒要看看你們有些什麼手段?」話聲方歇,大袖一拂,發出勁厲的風聲。
崔阿伯上前一步,橫拐掃去。兩下相距尚遠,這一拐只是迎著對方袖風掃出,
並非掃擊那僧人。崔阿伯的九曲拐才掃出兩尺,便碰上一股強絕無倫的潛力,竟把
他的拐勢迫住,不能再向前移動。
自然這一來對方的袖風也就不能襲到端木芙身上,疏勒國師等人皆知崔阿伯功
深力厚,眼見他運拐掃出,竟也嬴不得對方一記袖風,頓時心中大生惕凜,忖道:
「少林寺果然是藏龍臥虎之地,這麼一個年輕和尚,居然如此了得,餘人可想而知
。」
札布掣出明晃晃的長刀,猛可遙遙劈去。郭神拳道:「好刀法!」
揮拳一擊,兩股力道相觸,發出「蓬」的一聲,勁風激盪旋捲,甚是驚人。
清風長老道:「師弟們坐下,都別動手。」
端木芙道:「既然那一位也是長老的師弟,那麼想必就是以不老之術著稱武林
的玉金剛大師了?」
那俊秀僧人道:「端木小姐果然是無有不知。」
端木芙淡淡一笑,道:「今日貴寺陣容之中,除了廣聞大師之外,竟然擁有一
老二師,其餘的亦必是出類拔萃的高手,無怪聽了我『保護』之言,很是不悅。」
玉金剛大師道:「敝寺這些人縱然碰上什麼危難,以致遭遇不幸,亦不會怨怪
小姐袖手旁觀。」
端木芙道:「據我所知,獨尊山莊已全力調兵遣將,要把貴寺及武當派一網打
盡,這一次我敢打賭,嚴無畏一定親自出手,這個消息你們愛信就信,不過,在闖
出獨尊山莊這一關以前,還須先行突破我的包圍。」
清風長老舉手制止別人開口,徐徐道:「小姐何故要與敝寺作對?」
端木芙道:「貴寺在十六年前,也曾派遣了數百人手離山,那一宗公案,如今
自應了結。」
眾僧面面相覷,盡是茫然不解的神情。
端木芙冷冷道:「清風長老,你是參加長老會議之人,那一次的調兵遣將,你
斷無不知之理,對也不對?」
清風長老道:「不錯,老衲自然曉得。」
端木笑道:「那麼我也不必再說什麼了,血債血償,今日不是你死,便是我亡
。」
清風長老站起身,眾僧以他馬首是膾,因此全都站了起來。
端木芙失聲喝道:「廣聞,昔年那宗公案,是不是你為首發動的?」
廣聞大師略一遲疑,才道:「出家人不打誑語,那一次組軍下山,乃是貧僧一
力主張的。」
端木芙美眸中閃耀出奇異的光芒,冷得有如冰雪,毒處可比砒霜,此是她第一
次流露出心中的情緒,竟是如此的強烈,廣聞大師那麼鎮靜之人,也不覺駭了一跳
。只見她突然站起身,左手一揮。颼颼颼一陣破空之聲連珠響處,百數十支勁箭從
門窗間電射入來。
這一陣箭雨自然是對著群僧所發,但聽慘叫之聲頻起,群僧都已跳起身撥打或
閃避勁箭,但其中有四五名僧人,業已中箭躺在地上。要知這些勁箭皆是高手所發
,是以比之一般的箭手,又略有不同。這些武術高手不但手眼皆比常人高明,同時
又深悉對方將會如何閃避,取準的方位暗中蘊有奇正變化之妙。
因是之故,那七八個侍立的僧人當中,已有五人中箭倒地。即使是身份較尊,
武功亦強而有資格坐在椅中的七名僧人當中,亦有兩人受傷,只不過沒有倒下就是
了。
端木芙發出尖銳悽厲的笑聲,陣生箭雨,仍然連珠射到。群僧掄拳揮袖,或是
以兵刃磕打,大都顯得有點手忙腳亂。廣聞大師屢次想硬闖過去,出手進犯端木芙
。然而形勢擺得很明白,端木芙有疏勒國師這個頂尖人物,再加上數名一流高手保
護,無論如何,也近不了她的身。但這只是理由之一,更重要的是他曉得此事大有
蹊蹺,須得找個機會說明白。假如他近身侵襲了她,此一公案,永遠無法弄得明白
。
基寧和札市都躍躍欲動,疏勒國師凝神望著對方,口中卻發號施令,不許他們
上前出手。轉眼間一聲慘叫起處,又有一名僧人倒下。
清風長老怒氣填膺,厲聲道:「她既下此毒手,咱們亦可放手反擊,咄!速速
各就各位。」
他發出號令,只見餘下的八名僧人,突然間湊在一起,倏又分散。此時但見鋼
鏟禪杖,以及寬袖戒刀,上下翻飛。八條人影兔起鶻落,互相照應。霎時間已完全
抵住那陣陣箭雨的威脅。
端木芙深深吸一口氣,冷靜下來。轉頭向疏勒國師道:「他們是施展羅漢大陣
中的三十六小陣,現在使的是金剛陣,因八個人組成。壓力越強,抗力越大。等到
爆發之時,威不可當,有金剛降魔蕩妖,無堅弗摧之勢。」
疏勒國師道:「那麼咱們改變方式,不用勁箭遙攻。」
端木芙道:「好!」
舉起右手,發出暗號,登時箭雨減少了一大半,卻從殿門外湧入九個彪形大漢
。這些人都曾在中西大會上露過面,皆是一流高手。入得殿來,端木芙指示他們排
列成一個三角形的陣勢,尖端向著群僧。之後,她又下令停止放箭,少林群僧的金
剛陣法也就停下不動。
清風長老暗暗大驚,忖道:「此女深悉我羅漢大陣的奧妙,這金剛小陣的威力
尚未發揮,她就移除了壓力,看來今日只怕凶多吉少。」
端木芙人在三角錐陣後面,穩如泰山,不虞受龑。她縱聲而笑,笑聲甚是可怕
。接著說道:「清風長老,你在我面前施展陣法,無異是班門弄斧。我端木芙今夜
誓必盡殲你們,方肯罷手。」
廣聞大師高聲道:「妳豈可不分青紅皂白,便下毒手,以暗箭傷人?」
端木芙狂笑一聲。道:「十六年前,你們也曾起過慈悲之念麼?」
廣聞大師道:「慢著,十六年前,敝寺沒有………」話未說完,端木芙已發出
命令,那個三角錐形陣迅向前移。
廣聞大師一看情勢不妙,不暇再說,口中喝道:「師兄速佔乾位。」
清風長老功行雖深,但臨敵應變,以及陣法之學,遠不及廣聞大師。因此廣聞
大師不得不出頭領導。幸而清風長老道高德重,並不介意領導權轉移之事,迅即依
言佔了乾位,餘眾跟著變化,佈下另一個陣勢。假如是權力慾望較強,或是小心眼
之人,當此要緊關頭,還在講究這等小節,那一定一敗塗地,全無挽回劫運的機會
了。
眾僧陣勢一變,端木芙道:「好啊!我們就鬥一鬥陣法,總要教你們死而無怨
。」
她向基寧和崔阿伯吩咐了兩句話,這兩人齊齊搶出,在三角陣前佔取兩翼方位
,此陣頓時變成另一種陣法。疏勒國師已得到端木芙的指示,以番語發施號令。只
見那三角陣底線上的四個人,突然分為兩撥,抄上前頭,直撲敵陣。這兩撥人馬宛
如兩隻利鉗般攻去,餘眾亦隨之而追上,透湧出重重殺氣,威勢驚人。眾僧的陣勢
不攻自破,廣聞大師高喝一聲,齊齊後撤了六七尺,結集成一個圓形陣勢。
端木芙冷冷道:「我有三種奇奧陣法,可以對付你們,其中的一種,立時可以
把你們切為四五片,然後以大吃小,逐一殲滅。」
廣聞大師道:「端木小姐,請聽貧僧一言。」
端木芙嗤之以鼻,道:「你就算跪下求饒,也不中用。我說過今晚定要殺盡你
們,方熊消心頭之恨。」
此時廣聞大師如若再說下去,便跡近求饒了。他終究是代表少林之人,如何能
使人生出這等誤會?換言之,他們縱是全軍覆沒,亦不能讓江湖上有這等流言,恥
笑他少林派不敵之時,苦苦求饒。
饒他廣聞大師智謀過人,這刻也束手無策,連說話的機會也爭取不到,他把心
一橫,朗朗誦聲佛號,道:「諸位師兄弟同門聽著,咱們以師門聲譽為重,明知其
中誤會很大,也不能不出手應戰。」
端木笑怒呸一聲,道:「誤會?有什麼誤會?你們罪該萬死,還找出種種藉口
拖延時間,真可恥!」
廣聞大師肅然道:「貧僧平生只做錯了一件事。」
端木芙道:「那一定是十六年前派遣全寺高手之時發生的,對不對?」
廣聞大師一忖,才道:「對的,但是………」
端木芙失聲道:「那還有什麼可說的,我早就宣佈過,你們就算跪下求饒,亦
難逃一死。」
廣聞大師突然間大步走了出去,疏勒國師看他大有直闖之勢,冷冷一笑,下令
部屬開一條道路。廣聞大師果然踏入他們的陣中,雙手皆垂,全不防備,亦等如表
示沒有出手攻擊之意。
疏勒國師喝道:「停下來。」
廣聞大師應聲止步,圓胖的面上,泛起一抹笑容。疏勒國師道:「你此刻已陷
入重圍,但我仍然給你一個機會,你可選擇突圍而出,或是與我放對獨鬥,但這兩
途,只怕都難有生機。」
他深知廣聞大師不但武功卓絕,同時心智高於群僧之上。如若有他領導群僧,
而群僧之中,又有清風長老、郭神拳、玉金剛這等高手,縱然能盡數殲滅,也須得
付出十分慘重的代價。因此他故意示以生路,以便先行擊殺此人。一旦除去此僧,
餘下七僧,就容易收拾多了。
廣聞大師道:「恕貧僧暫不奉告,因為貧僧心中有一個莫大疑團,無法解答。
」
端木芙嘲聲道:「你何必拖延時間呢?你希望誰來援救?羅廷玉?抑或是嚴無
畏?」
廣聞大師道:「端木小姐,那南海端木世家與你有何干係?」
端木芙道:「這也難怪你會疑雲重重,因為你絕對猜想不出我與端木世家究竟
有何關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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