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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劍師傳奇(卷二)第十一章─大漠之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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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上丘,又或采柔丘,可能是雨林內最奇怪的一個地方,在茂密糾纏交結的雨林
裏,孤零零地聳起了一個小山丘,從山丘的沙石裏,疏落地點綴著些許草本植物,周
圍卻是廣闊的雨林。
它就像供雨林呼吸的唯一空間,也是通往大沙漠的水路旁一個天然中途站。
我們綁紮好木排後,往丘頂走上去,在甚麼也可擠壓出水來的密林裏度過了一整
天後,這處的乾爽使人精神一展,睽違了的連雲峰,重新出現在左方遠處,雨林由丘
下擴展,直攀上連雲峰的半山腰處,想到橋樑般把采柔丘和連雲峰連接起來。
年加等趁還未天黑,忙碌地紮營生火,采柔則負賁起指揮弄晚膳的要職,大黑肚
子早餓得咕咕發響,纏在采柔身旁,連我這正主人也忘了。
我走到丘頂一塊平滑的巨岩處,坐了下來,呆望著被雲蓋著頂尖的連雲峰。
華茜現在正幹甚麼呢?麗清郡主會否在我走後,立即毀掉和約,攻打魔女國?
嬌美的公主究竟到了那裏去?大元首雄霸大地時,她已絲毫享受不到親情的溫暖
,最後連我這未婚夫也離她而去,蒼天為何對她如此不公平?
采柔的聲音在我背後溫柔地響起,道︰「大劍師!你的晚餐來了。」坐到我身旁
,遞上用木碗盛載的烤羊肉,另一隻手還提著一籃水果。
我接過來,默默吃著。
采柔猶豫片響,忍不住道︰「大劍師,為甚麼你整天呆望著連雲峰?」
連雲峰頂的橫雲逐漸散去,露出了雪白的頂峰,在星夜的襯托下,更是極壯觀止
,我搖了搖頭,不知怎樣回答采柔的問題。
采柔垂下了頭,害怕自己說錯了話。
我道︰「不要多心,我只是不知怎樣答你的問題,這高峰似乎和我有著某一種神
秘的連繫,有一天,我會攀上峰頂,試試從那裏看下來,大地會是怎麼一個樣子。」
這時大黑吃飽了肚子,走了過來,在我另一旁的岩石下找了塊軟草地,伏了下來
,像是永遠也不肯再爬起來的懶惰樣子。
我忽地記起自己在獨吃晚餐,不好意思地將食物遞給采柔,道︰「你還未吃吧!
」
采柔笑著搖頭,道︰「我不餓,看著你吃我弄的食物,我感到很快樂。」
我拿起一片羊肉,送進她誘人的嘴唇裏,微笑道︰「我看到你吃東西,也很快樂
。」
采柔的腮鼓著那片肉,努力地咀嚼,神情欣悅。
年加捧著自己的食物走了過來,表情出奇地嚴肅,大異於平時的優優悠悠。
我道︰「朋友!你有甚麼心事?」說的是剛學曉了皮毛的淨土語。
年加坐在我和采柔前另一塊大石上,向采柔道︰「淨土的確是這世上最美麗的地
方,我們淨土人常用『九山十河恩寵的土地』來形容她。」
采柔美目閃著向往的采芒,但其中亦含著擔憂,因為早先年加曾說過,厄運已降
臨在這片人間淨土之上。
年加臉容露出回憶的神情,道︰「當我父親帶著我們抵達淨土時,我的父親,大
地上最偉大的旅行家年憐山,跪了下來,親吻著淨土獨有的『七色土』,第一句說的
話就是︰『到今天我才相信有神的存在,只有神才能創造出美至如斯的樂土。』。」
我望往聳在星空裏的連雲峰,心中想道︰假設真有神在的話,這連雲峰亦必是出
於它的妙手,讓人們可攀上峰尖,遠眺大漠另一邊的淨土。
年加續道︰「九山是『觀星』,『奔月』、『捕火』、『捉彗』、『金雲』、『
驕陽』、『晨光』,『夕陽』和『逐天』。而『逐天』便是淨土裏最高的山,不過恐
怕仍未能高過這裏的連雲峰,據父親說,連雲峰恐怕是宇宙內最高的山峰了。」
我好奇問道︰「為何每個山的名字,都是與天上的東西有關似的?」
年加傲然道︰「我們淨土人都愛以『天空文明』來形容自己的文化,因為我們沒
有一個人不愛看天,所以在淨土最發達的便是天文學。」
采柔道︰「年加先生,你先吃兩口羊肉吧!冷了就韌得多了。」
年加感動地點頭,匆匆吃了兩口,續道︰「我們淨土並沒有統治者,當發生了甚
麼糾紛時,事件會由祭司會的八個大祭司作主裁決,一旦決定了下來,從沒有人有任
何異議,淨土依著九山十河分作十個區郡,每郡由一名大公爵管治,但靠的並非軍隊
,而是個人的德望。」
我沉聲道︰「這樣一處地方,又會遇上甚麼麻煩?」
年加道︰「淨土三面環海,背後是茫茫大漠,使她數千年來幾乎完全受不到外敵
的侵擾。可是這種形勢在十二年前全改變了,黑叉人乘著以百計的巨船,在淨土北岸
登陸,佔領了一大片土地,建立城堡,並開始侵略其他地方,現在有四分一的土地,
已落進他們手裏。」
采柔道︰「黑叉人?」
年加道︰「這些人不知從那裏來,他們血內流著侵略和殺戮的天性,無論男女均
強壯凶悍,所用手段之凶殘,未經歷過的人確是難以想像。」
我道︰「你今次萬水千山到這裏來求珍烏石,目的就是鑄造利刀,以用來對付黑
叉人吧!」
年加點點頭,道︰「七百多年前,我們偉大的瑪祖祭師曾預言了這次災難,他在
『預言書』裏寫道︰『在千年期之末三百年內,災難會像瘟疫般滋長,半人半獸的惡
物會將九山十河染成紅色,使星空也不忍卒睹……』。」
采柔訝道︰「真是七百年前已說了的?」
年加道︰「當然錯不了,這預言書自七百年前瑪祖祭司升天後,一直流傳至今。
」
我道︰「你好想還未念完瑪祖的預言?」
年加眼中射出驚奇之極的光芒,盯著我道︰「預言接著是『人將活在悲傷和屈辱
裏,直至持著聖劍的偉大騎士,在千里駝的引領下,越過連雲峰,踏入淨土,以他偉
大的心胸.高超的智慧、不世的劍術,無盡的哀傷,使果實重新在泥土中茁長出來,
河流回復清澈,生命回復快樂,他會訂立大地的新制度,確立和平幸福。』。」
他停了下來,一時我們三人間靜至極點,連各人的心跳聲也隱約可聞。
我的心「霍霍」狂跳著。
尤其是「無盡的哀傷」那一句,使我知道自已正是瑪租祭司預言中的戰士,為何
會是這樣?他憑甚麼可透視七百年後的今日,口中卻道︰「不要望著我!」
采柔低下了頭,但仍忍不住偷偷看我的神色。
年加道︰「那個偉大的戰士當然就是你,大劍師蘭特,蘭陵的兒子。」
我嘆道︰「年加!這只是巧合,不要捕風捉影了。」
年加道︰「有誰可一人擊退五百夜狼族戰士,還使他們口服心服,有誰擁有一把
能預先示警的靈劍,只有你,只有預言中的偉大騎士才能做得到。」
我倏地立起,低喝道︰「夜了!我要睡覺。」
采柔隨著我有點手足無措地站起來。
我向好夢正酣的大黑喝道︰「懶鬼!起來。」當先往睡帳走過去。
采柔向呆坐著的年加道了晚安,鼓勵大黑爬起身來後,追在我後面。
走進帳內,采柔默默我脫下戰甲,又為我抹身。
我默立不語。
采柔服侍我躺在柔軟的羊皮毯上,這時才發覺大黑早霸了最好的位置。
采柔笑道︰「大黑累了,它可能因第一次坐船,所以很緊張,兩岸又多猿猴,使
它不能安靜過來。」
悉悉卒卒,采柔脫下她的衣服,露出使任何男人也會停止呼吸的胴體,吹滅油燈
後,鑽入了我懷裏。
就像懷裏多了一團火。
帳外隱約傳來淨土人的呼叫和動物奔走的聲音。
采柔解釋道︰「他們今晚是不會睡了,年加說他們要盡量爭取時間,在雨林裏捕
捉動物,以作沙漠旅程中的食糧。」
我默默摟著她,將頭埋在她幽香的秀髮裏,只有在那裏,我才可以找到渡過驚濤
駭浪的「心海」裏的「寶筏」。
采柔在耳邊低聲道︰「大劍師,你可否答應采柔一個請求?」
心中無由一顫,我感到她語氣裏流露出來的哀傷和失落。
她對淨土的美夢已片片碎裂,殘酷的現實,使她終於醒覺只要有人在的地方,便
會有殺戮、爭奪、仇恨和戰爭,即使淨土也不能倖免。
我柔聲道︰「你說吧,無論甚麼事,我也會為你做到。」
采柔沉默了片刻,才輕輕道︰「假設我將來死了,你可否將我葬在這采柔丘之上
。」
我驀地呆了起來,手足發冷。
不祥的感覺再次從我心中狂湧而起。
西琪和魔女已死了,下一個難道是采柔,又或是華茜,不!我一定不能讓那種厄
運發生在她們任何一人身上。
我第一眼看到采柔丘時,心中已極不舒服,這圓圓拱起的小丘,就像一個墳墓。
「不!」
采柔像受驚的小鳥般呼叫︰「大劍師!」
我沉聲道︰「我以後再不許你提起『死』這個字。」
采柔沉默下來,隔了好一會,在我耳邊低喚道︰「大劍師!佔有我,粗暴地佔有
我,不要有任何憐惜,將你的悲痛全發洩在采柔的身上吧!」
第二天我們天未光便開始河程,到了正午時分在雨林另一邊棄木排登岸,再經過
一段披荊斬棘的艱苦路程,終於穿過雨林,成功踏足另一邊草原之上。
由此而前,草原的草逐漸稀薄,到了地平的遠處,隱若可見一道道黃線,那是沙
漠的影子。
炎風吹來,使人感到連雲山脈這一邊是另一個完全不同的世界。
采柔情緒非常低落,因為她知道沙漠那一邊等待著她的只是另一個殘忍的噩夢。
年加下令紮營,事實上我們的體力也不容許我們踏上征途,據年加這十多天來所
說有關沙漠的故事,在大漠旅行絕非鬧著玩的事。
采柔不知從那裏摘來了一些山草藥,研成粉末和在水裏,硬迫著大黑洗澡,據她
說,這種特製的山草藥汁,對殺死大黑身上的跳蚤有神奇的功效。
我有點擔心大黑這可愛的傢伙,不知它能否抵抗沙漠的奇熱。
我習慣地揀了個僻靜的角落,坐了下來,背著我是高入雲端的連雲峰,前方遠處
則是沙丘萬頃、千里空寂,終年熱浪滾滾,既可怕又充滿神秘感的沙漠。
有關異物存身之處的廢墟地圖掠過我的腦海,我原本以為按圖索驥,要找到異物
並非難事,但現在我才知道這沙漠實在是太大了,沒有三個月的時間,又在一切順利
下,任何人也不能穿越她。
看來除非上天幫助,否則我休想找到廢墟,找到那秘異莫測的異物。
我將魔女刃從背上解下來,放入懷裏。
這時濕淋淋的大黑吐著大舌頭,搖頭擺尾來到我身邊,用它的頭撞我,顯是興致
極高,要逗我和它玩耍。
我一時興起,取出一條粗布,逗著大黑,讓它嘶咬,就在這沙漠邊緣的草原上追
逐起來,看得一旁的采柔笑彎了腰,不斷鼓掌。
由今早開始,一直不敢和我說話的年加趁機走了過來,戰戰兢兢地叫道︰「大劍
師!」
我讓自以為取得勝利的大黑咬著粗布遠遁而去,低喝道︰「不要再在我面前提起
那鬼預言。」
年加怎能明白我的心情,西琪和魔女死後,我已萬念俱灰,只待殺了大元首,便
全心全意找尋廢墟裏的異物,向他求教生命的真義,人類存在的目的,無論有沒有答
案,我也會帶著所愛的人,在這大地裏找個寧靜的地方,就此終老。
對於人世間的仇恨爭殺,我蘭特已感到無比的厭倦,我並不想當救世的大英雄。
但命運是否早安排了我所有要走的道路,假設真有命運的話,我們算是甚麼可憐
的東西?
年加囁嚅道︰「不……噢!不……」
大黑又跑了回來,咬著粗布,在我面前耀武揚威。
我笑著向大黑追過去。
太陽在大漠的地平下散射出萬道紅霞,將微茫的草原沐浴在淒美的艷紅裏。
采柔的笑聲從後方傳來,更遠處是千里駝單調的叫聲和淨土人紮營生火的響聲。
蹄聲忽起。
原來在一角優悠吃草的飛雪,趕過了我,向大黑追去,趕得那得意忘形的傢伙狼
奔鼠竄,但仍不肯放棄口裏的黑布。
看著它那狼狽模樣,和飛雪飄飄飛揚,不雜一絲他色的純白雪毛,我跪了來。
世界是如此地美好。
但踏入沙漠後,這一切將不再復見,忽爾間我感到無比的哀傷,當我有幸活著從
淨土回來時,采柔.飛雪和大黑,是否仍能伴在我身旁呢?
對茫不可測的將來,我感到顫慄和恐懼,不是為了自己,而是為了采柔,大黑和
飛雪。
她們已成為了我生命裏不可缺少的部分。
就像西琪,魔女,或是華茜。
若我再不敢承認,就不是真正的男子漢,就不配被稱作大劍師蘭特。
我站了起來,向軟倒地上,仍帶看微笑的采柔大步走去,視年加沒有存在般大聲
道︰「采柔!讓我告訴你一個大秘密,就是在那閃靈谷之晚,第一眼看見你時,我便
愛上了你。」
采柔全身一震,眼中射出懷疑的神色,從草地撐起嬌美無限的上身,顫聲道︰「
你是否認真的?」
我來到她身旁,謙卑地單膝跪下,微笑道︰「當然是真的,比那袋內的珍烏石更
真,而且我又那有本事騙你,在愛情上我只是個剛入行的小學徒,而你卻是資歷最深
的長老,所以希望自今以後,采柔長老好好地指點我一下,多說些甜言蜜語,多供給
些閃電的力量。」
年加在旁抗議道︰「這樣究竟算不算是情話。」
采柔的俏臉揮散著動人心魄的暈紅和喜悅,輕輕地道︰「你才是長老會裏的頭號
長老,說起甜言蜜語來,比我的要好聽得多了!」
年加大叫道︰「不要這麼易被他騙了。」
我向年加舉起了拳頭,嚇得他立時挾尾而逃,這傢伙可能是天生的情聖,又或是
淨土人都是那樣的,見到采柔時便不顧一切,連對本人的畏敬與感恩也可撇開在一旁
。
采柔想完全不覺察到有別人存在般,凝視著我,仰起豐潤的紅唇,道︰「吻我!
直至我斷氣為止!」
長長的隊伍像一條蜿蜓的長蛇般,緩緩越過草原,往大沙漠進發。
在草原和大漠之間,橫亙著星星點點地散布著一條寬約三至四里的礫石帶,大的
礫石比千里駝還要高,在石中穿插,便像走進了一個天然的迷宮裏。
采柔和大黑轉乘上了一隻千里駝,讓采柔的坐騎可以走得輕鬆點,它的腳上包上
了軟革,以免被滾熱的沙子灼傷。
我依然坐在飛雪上,它的腳亦沒有任何保護,因為它大發脾氣,拒絕任何東西包
到它的腳上,這隻來自魔女的奇怪駿馬,有著其他同類遠不能及的異力,據馬原說,
自有魔女以來,飛雪便在她身旁,這樣說來,飛雪、魔女和大元首一樣,已活了很長
的一段歲月。
所有人都穿上了厚厚的白袍,連頭也給罩著,臉上覆上透明的輕紗,以抵擋天上
的艷陽,和沙粒反射的陽光,大黑罩上采柔為它特製的護衣那一副樣子才好笑,難得
這傢伙善體人意,並沒有不滿的表示,坐在采柔身後駝峰的竹籮上,一派悠然自得。
礫石忽盡,滾滾黃沙展現眼前。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