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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站在後面的兩名大漢兩對鷹目寒芒一亮,一齊探手入西裝裡,我心神一震,難道 他們有槍?   當先的大漢舉起右手,制止了身後同伴的舉動,也阻止了我的離去。   大漢道:「六八八……不,思夢是馬嘉西書中的主角,馬嘉西怎會不知道思夢是 誰?」   一路交談下來,我始終感到他說話的方法生硬奇怪,直到這刻,我才真正發覺這 怪客說話時從沒有「你」或「我」,而只是直接呼叫名字,像人在喚一條狗的名字一 樣。   我心中一寒,正要找理由離去,背後傳來甜甜的女子聲音道:「嘉西!你有朋友 來訪啊!」   三名大漢警惕地望往我背後。   我知道身後來的是美麗的社會系女講師艾芙,她約我共進午膳的。   我順勢說了聲對不起,轉頭和艾芙一道走,我感到他們森冷的目光罩定我背脊, 使我覺得有一股寒氣從尾椎末端直升上來,可是他們並沒有跟上來。我並非一個沒有 膽識的人,但他們的言行舉止,卻使我如入冰窖,生出退避之念。   艾芙在我身旁道:「他們是誰?看人的目光那樣可怖。」   我搖搖頭,表示不知道,心中希望永遠也不再遇上那三個怪人。   思夢,那究竟是誰?怎會是我書中的主角?即使我要寫小說,也不會取一個這樣 做作的名字,何況我從未寫過任何小說。   和艾芙在教職員俱樂部吃午飯時,我的心情仍未平復過來,隱約感到有點事正發 生著,卻不知那是什麼。   陌生女子   艾芙的興致很高,不斷地分析她最近看到的一本愛情小說,其實我知道,她是藉 此想和我有更深入的交流。可惜我是一個獨身主義者,恐怕不是需要一個溫暖家庭的 艾芙的理想對象了。   離開了教職員餐廳,雨勢稍歇,艾芙提議順道散步,於是我們沿著馬路,向辦公 大樓的方向走去,來到一個十字路口,我們一齊愕然。   路的另一邊站了一位身材苗條修長的女子,靜而專注地望著我。   無論樣貌和體態,都優美典雅,動人心弦。她的鼻樑挺直分明,予人極有性格的 感覺。身上穿了一襲鵝黃色的兩截套裙,迎風飄舞,綽約動人。   她一對美眸緊盯著我,欲言又止。   我倒很想聽聽她的聲音,看看能否配得起這高雅的美女。   直到我走過去,她仍是那樣站在那裡,只以眼光來追蹤我。   我忍不住回頭望去,恰好迎上她的眼神,我心中一震,回過頭來,繼續和艾芙往 辦公室的方向走去。   這陌生女子給我印象最深的地方,不在她的美貌和動人的風姿,而在於她冰冷的 面容和冷寞的表情,卻從眸子至深處透出來那種燃燒著的熱情,我從來未見過任何人 能予人這種對比強烈的印象。   直至轉過了路口,望不到她,我的心仍緊緊地被她的印象鎖著。   她沒有追來,我心中有點失望。   她為什麼用那樣的眼光看著我?就像望著期待了畢生的事物。她灼熱的眼神,使 我心靈震撼。   艾芙在旁問道:「她是誰?為什麼那樣看著你,又不過來打招呼?」   我道:「我並不認識她,會不會是學生?」   艾芙道:「不!這樣容貌出眾的女子,若是學生的話,早已是大眾討論的對象, 只要看她一眼,保證沒有人能忘記,而且她的外貌看來雖只是二十一、二之間,她的 眼神卻像經歷了很多事物,比她看起來的年齡為大。」   艾芙的直覺提醒了我。是的,這陌生女子的眼神包藏著很多很多的經歷,很成熟 的年歲。   這種年輕的外貌和成熟的內在,構成無可比擬的吸引力。   走到辦公大樓前,和艾芙分手時,艾芙道:「物理系的謝定國約我今晚去聽音樂 ,你要不要我陪你……」   我不敢望向艾芙渴望的眼睛,她這樣告訴我她和別人的約會,無非是要我正式表 態。   我一邊轉頭上樓,一邊道:「玩得開心些吧!」把一臉失望的艾芙拋諸身後。   很多人都說我孤芳自賞,無論學養、樣貌、職業、成就都是高人一等,偏偏把自 己封閉起來,不肯讓任何人闖進這世界去。   我也並非從未戀愛過,只不過覺得很難找到使我出自真心傾慕的對象,想到這裡 ,剛才遇到的那名陌生女子的倩影,驀地浮現心湖,驅之不去。   上完下午那節課後,我重臨遇到那女子的路口,打了幾個轉,伊人蹤影杳然,雖 然我不想承認,但我確實是希望能再碰上她,問她為何那樣看著我。   在圖書館看了一會兒書,吃過晚飯,回到大學職員宿舍的家時,是晚上八時多。   剛進門,電話響起。   「喂!誰?」   電話另一端傳來急促的呼吸聲,但沒有人作聲。   鈴聲再響。   拿起電話,我依然禮貌地道:「請問找誰?」   幽幽的女聲響起道:「不要……不要……」   我呆了一呆,我奇怪她竟不會說「不要收線」這種普通的措辭,但更令我心神蕩 漾的地方,是她帶著奇怪的口音,像外國人說本地話。是了!就像今早到文學院找我 的那些怪人,也有這種奇異的口音。   我按下不安的情緒,淡淡問道:「小姐!妳找誰?」   對方靜默半晌,輕輕道:「她……在嗎?」聲調有些生硬,好像初次把學習來的 語言應用出來一樣。   我道:「妳是誰?」   女子鍥而不捨地道:「他在嗎?」   她的聲音溫柔動人,使我提防之心大為減弱,而且我也很想弄清楚她和那三個怪 客間的關係,於是道:「我只是一個人,妳究竟找誰?」   女子明顯地輕鬆了點,說話流暢起來,道:「當然是要找你,嘉西,難道你忘了 是你要我來找你的嗎?」她的語氣透著深切的誠意,卻使我更摸不著頭腦,完全沒法 掌握她的意思,難道她的神經有問題?   我耐著性子道:「對不起!我沒有要任何人來找我,也不知道妳是誰,亦不明白 妳的話。」   對方沉默了片刻道:「難道我來錯了嗎?你寫的只是虛構的謊言?但又為什麼會 是那麼……那麼巧?」   我愕然道:「我寫了什麼?告訴我,妳是誰?」   女子深深地嘆息,緩緩道:「我是思夢,你真的忘了嗎,忘了那部書嗎?」   我渾身一震,幾乎連聽筒也掉在地上,思夢,今天那三名怪客也在向我要思夢, 我還在想誰會改個這樣做作的怪名字。一時間我張口不能言語。   女子微弱地道:「求求你,讓……我們見上一面,我在市中心內的公園等你,小 心點,不要讓他們跟蹤你,他們應該在你屋外監視著……」   「嘟……」電話掛斷。   一本殘舊的書   我駕車來到公園外停下時,是九時三十分。我曾經很留意有沒有被跟蹤,卻絲毫 找不到可疑的車輛,不禁啞然失笑,甚至有點恨自己居然到了這裡來,其實躲在家中 看看書,不是更好嗎?但是她確實引起了我的好奇心。思夢,我倒想看看妳的模樣, 弄清楚為什麼要來找我這個漠不相關的人。   踏進公園內,才想起偌大的一個地方,如何找一個不知是誰的女子,不禁搖頭苦 笑。   園內燈光掩映下,樹木婆娑,一對對親密的情侶,佔據著每一個角落和幽暗處, 說著永遠說不完的情話。   碎石鋪成的羊腸小徑,蜘蛛網般在葉林滿布的園內散發開來,使人可以循環不休 地漫步其中。   我孤身一人走了十多分鐘,終於決定回家去了,才轉過身來,倏然步止。   又看到了她。   優美修長的她,站在一棵樹的暗影裡,一時看不清她的臉龐,但她獨特的風姿, 已使我毫無困難地認出她來──今天午飯後在校園裡遇到的那名凝視著我的女子。   我走向前幾步,來到她面前三呎許處,才停了下來,我忽然發覺到我原來是那樣 地想再見到她,甚至如此地赴一個陌生女子的約會,打破自己的習慣,也是因為渴望 著再見到她。   她的眼睛如寶石般閃閃發亮,灌注著深無盡極的感情,面容卻仍是出奇地冰冷。 使人感到她的冷若冰霜,只是一個隱藏比任何人更澎湃的感情的面具。   我終於打破沉默道:「思夢?」   美女點了點頭,欲言又止,櫻唇有些許緊張地輕開輕閤,俏臉第一次出現了表情 ,是如此地扣人心弦,令人憐惜。   我攤開了雙手,坦誠地道:「這是怎麼一回事?」   她垂下了頭,手卻遞了上來,這時我才發覺她拿著一個似木非木的奇怪物料所造 成的盒子。   我不解地接過盒子,眼光詢問地望向她,剛好她抬起頭來,道:「你……看!」 伸手過來,把我手上拿著的盒蓋打開。   盒內是一本很殘舊的書,封面都褪色了,一定是經歷了悠久的歲月。正中央印著 的是書名「情約」兩個大字,左下角的一行較小的字,令我忍不住低呼起來,竟然是 印著「馬嘉西著」四個驚心動魄的字。   天!   我何時寫過一部這樣的書?   我看著這部印著自己的名字,卻從未寫過的小說,震駭莫名,手也抖起來。   思夢道:「這是二十世紀賣出超過一百萬部的愛情小說,令你馬嘉西留下了不朽 之名,一九九○年九月初版,二○○○年即是十年後便第四十次再版了。」她的話比 起先前出奇地流暢,像是熟習了很多。   我的頭腦非常混亂,一時不知她在說什麼,也想不到今日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 八日晚上九時四十五,她憑什麼如數家珍地說及明年和十一年後的事。   但眼前的書,卻是鐵一般的事實,我對古董書很有研究,一摸上手,便知道這並 非模仿得來的東西。   時空警察   我的手顫顫地打開了書,看到了故事起首的幾句,沒法控制地呻吟起來。是這樣 寫著的:「我第一次看到思夢時,才明白什麼是不負此生,那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 八日……」   我的眼光從字行間移到思夢的俏臉,發覺她臉色大變,望著我身後。   腳步聲傳來。   我霍地轉身,今早來找我要思夢的三個怪客,已來到身後。   一人來到我的左後側,其他兩人一左一右來到思夢旁邊,做成挾持的姿態。   思夢臉上的血色一下子褪盡,代之而起是徬徨的蒼白,我心中激動起來,狂叫一 聲,拿起手中的木盒子、連著書本向思夢右邊的怪客擲去,正中他的面門,使他整個 人向後倒跌開去,同一時間,我身後的大漢已緊箍著我,模糊間我看到思夢在另一個 大漢手下掙扎著。   我用力向後一掙,猛然把身後大漢的背脊重重撞在背後的樹上,大漢悶哼一聲, 鬆開了手,幸好我並非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曾習過多年西洋拳,趁機轉身一拳抽在 他小腹上,對方痛叫一聲,彎下身來。   我回身撲向捉著思夢的大漢,那人一手抓著她,另一手伸進外衣裡,剛好掏出一 支銀光閃閃的小棒。我不知那有什麼作用,但知道總不會是好事,一個箭步飆前,一 拳正中那人面門,這一下猝不及防,那人倒跌出去,棒子也掉到地上。   我一把抓起思夢,沒命似地向出口處狂奔。   公園內的人早被打鬥驚動,卻沒有人敢施以援手。   急切間我們也不知他們有沒有追來,只懂拚命逃走。   思夢邊走邊叫道:「那本書……」   我道:「快走!」   一直奔出公園,我道:「我的車在那街口!」   思夢喘著氣道:「噢!不!不要乘你的車,可能被裝了追蹤器。」   我心中一凜,這有點像間諜戲裡的情節,一時間無暇多想,拉著她再走了兩個街 口,跳上一部計程車。   我向司機說了一個地址,當然不是大學的宿舍。   思夢胸口不斷急促起伏,像雪般的肌膚泛起鮮嫩的粉紅,無比動人。   她知道我在定睛看她,側過頭來,忽地低頭淺笑,輕輕道:「一切都像書內那樣 ,我知道會是這樣的,那是命運。」   那是我第一次看到她笑,整個人呆了起來,管他什麼,只要她在我身邊,便已足 夠。   計程車在郊區一座兩層花園平房前停下,這是朋友的家,他到了美國去,囑我有 空時為他看望一下,想不到現在派上了用場。   思夢好奇地細望著屋內和諧而帶點古典味道的布置,眼中閃耀著興奮的光芒,當 她在古老式的大沙發坐下來時,明顯地為沙發的彈性露出詫異的神色。   我微笑道:「這屋子是我朋友的,他是個懷舊主義者。」我的目光從她的如花俏 臉移往落地大玻璃外的其他房子所發出的點點燈光,心情出奇地寧靜,那三個怪客的 粗暴行為,完全與這一刻脫離了關係。   耳中傳來她嘆息的聲音,她以優美的音色輕輕道﹔「我也是徹頭徹尾的懷舊者。 」   我隨口道:「妳特別鐘情於哪一個過去了的時代?」   她微喟道:「過去了的時代?不!在現在來說,應是這個時代。」   我愕了一愕,轉過頭來,皺眉道:「這個時代?那怎算是懷舊?」   她面容波平如鏡,軟語求道:「把……」指了指亮著的檯燈道:「關掉可以嗎? 」   我把燈熄了,剎那間全屋陷入黑暗裡,直到眼睛習慣了黑暗時,屋外幽暗的燈光 無孔不入地灑照進來,把屋內的天地融混在深深的暗黃裡,也反我們的距離拉得親密 起來。   我們默默享受著。   我低聲道:「那三個是什麼人?」   她不安地動了一下,嘆了一口氣,望向落地玻璃外的世界,剛好讓我看到她驕傲 而有性格的側影,高貴挺起的鼻樑,使人印象深刻。   她幽幽地道:「他們是我們那個時代的……的時空警察。」   我失聲道:「你們那個時代?」   她忽地激動起來,叫道:「嘉西!你還不明白嗎?為了你,我甘願成為時代的叛 徒,重回你這過去的時代來找你,你還不明白嗎?」   死而無憾   我訥訥道:「妳……妳是說……」   她站起身,輕移玉步,直至碰到我的膝蓋,才跪了下來,纖手按著我的大腿跪了 下來,寶石般的眸子仰視我的眼睛,誠摯地道:「你還不明白嗎?我是從你遙遠的將 來回到這時代來找你的,你還不明白嗎?」   我的腦神經亂成一堆,儘管我完全把握了她的意思,還是不能接受事實。時空旅 行是只能存在科幻小說的事物,完全經不起邏輯理性的剖析。   我發覺自己搖頭道:「這怎麼可能?假設妳真能回到過去,那即是說妳可以改變 過去,那麼妳的時代還怎能存在?」這是很簡單的道理,每一個作為,都隨著時間消 逝,像一列單程的火車,永不回頭,每一個「過去的因」,成為了「將來的果」,假 設「因」被改變,「果」亦將不再存在,那還成什麼世界?   思夢眼中透出深沉的憂鬱,淒然道:「我也曾經思索過這個問題,也曾經想抗拒 你遙世的呼喚,安分守己,做個時代的順民,可是……可是我終於回來了,於是我知 道一切都是注定好的,就像沙灘上每粒沙的大小和位置,都是被命運安排好了一樣。 」   我搖頭道:「不!這是不可能的,每個人也有他自由的意志,不受任何力量左右 。」   她緩緩道:「命運的劇本早已編定你是男主角,我是女主角,正如你書中描述的 那樣,你假若要改變命運,將我攆出去吧!那是你以自由意志改變歷史的唯一方法。 來做吧!」   我感到四肢發麻,心臟急跳,望著她優雅纖美的身影,我忽然明白到,對眼前這 命運,我是完全無心無力去改變。假設命運確是要我和她墜入情網,我心甘情願地向 命運下跪致敬,俯首稱臣。   我聽到自己軟弱地道:「以妳的智慧和美麗,有什麼不能在妳那個時代得到的? 偏要冒著被追捕的危險,回到這時代來找我?」   她道:「我至愛的情人,我們那個時代一切都變了,愛情是最大的叛國行為,若 非我的職責是研究古代的歷史,也不會看到你的愛情小說,不會明白古代竟存在這樣 的事物。」   我呆呆地道:「我不明白!」   她嘆息了一聲,道:「在距今的五十年後,地球發生了全面的戰爭,文明進入了 歷時三百二十七年的黑暗期,然後在廢墟上建立起一個獨一的強大國家,由一群超卓 的人施行集體領導,發展出一種截然不同的文化。」   「那是近乎數理式的一種所謂完美社會,人類痛定思變,認為罪惡的根源,來自 人性和情慾,於是他們以紀律來管規人慾,在那個社會裡,所有人都穿上一式一樣的 制服,沒有人可以擁有名字,他們創造了統一的語言和文字,沒有人可以自稱為『我 』,數以萬計的人像一個人似地生活,每種工作都被安排好和分配好,沒有私人間的 交往,生育在體外進行,所有時間都是屬於社會的,每個人都以編號來代表,我便是 六八八號……」   我忍不住問道:「那為何妳又有思夢這名字?」   思夢輕輕一嘆道:「這樣的社會再發展了一千多年,成就了偉大的科技文明,最 重要的兩個突破,就是克服了衰老和疾病,使人類壽命大幅度地延長;另一個大突破 ,就是『時空旅行儀器』的發明,使人類可以回到過去的時空去。」   「他們成立了『過去時空研究局』,利用時空機,派遣時空員回到過去的時代, 以絕不參與的旁觀者身分,觀察過往的人類,從而找出不重蹈往日自我毀滅道路的良 方。於是研究往日的歷史,成為一種必要的手段,我有幸成為亞洲歷史的研究員,接 觸到已被列為禁書的過往書籍,學習你們的言語,也認識到你們的世界,唉!想不到 我不能自拔地迷醉在往昔的情懷裡,思夢是我為自己私下偷起的名字,思的是往昔的 美夢……」   我瞪目結舌,一個字也接不下去,這究竟是否真的?   思夢續道:「有一天,我終於拿起了你的書……我再也忍不住了,當我被派作時 空員時,便改變了程序,回到這裡來找你。」   她緩緩來到我身旁,坐了下來。   我側頭望向她,見到淚花在她眼中打轉,一股深沉的哀傷,從我內在至深處狂湧 而來,我沙啞著聲音道:「告訴我!妳說的一切都不是真的!都不是真的!」   思夢不斷搖頭,晶瑩的淚珠流滿一臉,以微不可聞的聲音道:「至愛的情人,在 時空警察抓到我之前,請讓我一嘗愛情的滋味,那會令我死而無憾。」   我寫的書   我再也抵受不住愛火的燃燒,重重吻在她溫潤豐滿的櫻唇上,她越過廣闊的時空 ,重回這一千多年後的世界找尋已失去的愛情,我又何嘗不在等待真愛的降臨。   這是不能抗拒的命運,縱使命該如此,也難以改變。   跟著的十二天,我忘記了外面的世界,忘記了一切職責,忘記了大學的事務,時 間在彈指間飛逝。   她赤裸的胴體,曾躺在柔和月色灑射下,那閃閃發亮的露台石板上;輕軟垂雲般 的秀髮,曾鋪在沙灘綿綿濕潤的細沙上。我們互相教曉對方人生的真諦。愛火燃燒和 持續到無極盡的高溫,把靈魂和肉體融合,無分彼我。   每一句話,每一個動作,牽起心湖的波顫,人與人間的防波堤崩潰,感情匯成無 可抗拒的洪流,向沒有界限的永恆奔去,向愛情的極地,以超越光速千百倍的高速前 進。   我倆品嘗、觀賞、接觸各式各樣的愛情。沒有一刻是白白度過的,每一刻都注滿 愛情的真義。世界從未曾這樣美好過。   到了第十三天,我獨自回到城市裡,前往超級市場購買日用品和食物,為了安全 起見,我不敢把她帶在身邊。   但願我能把她帶在身邊。   當我回到那令我畢生難忘的兩層樓房子時,伊人已杳,屋內亂成一片,明顯有掙 扎和碰撞的痕跡,沙發倒轉過來,花瓶碎裂地上。   我盲目發狂地四處奔走,天下著大雨,我在路上力盡跌倒,我痛恨自己,為何留 下她一個人在屋內,讓她被時空警察擄回了那枯燥乏味的所謂完美社會。   我在人來人往的街道走著,想起了我往出購物時,她一直送我到門外,緊緊攫抓 著我靈魂的眼神;回想起來,像在那時她已知道即將來臨的命運,畢竟她已看完那本 書,命運的一切細節在書內被記錄下來,可是她為何不早一步警告我,卻甘於命運的 安排。可恨那本「我寫的書」在公園內遺失了,我們的「故事」究竟怎樣發展下去?   她會否再回來?   不知多久後,渾渾噩噩的我,回到了大學的寓所。一個念頭在心中冒出來,變成 不可抗拒的衝動,想到唯一找她回來的方法。   沒有那部書,便沒有這一切。   我在書桌前坐了下來,感情在胸臆間澎湃波動,我提起筆來,寫下了「情約」的 書名,開始寫道:   「我第一次看到思夢時,才明白什麼是不負此生,那是一九八九年十二月十八日 ……」 《情約》完 -- ※ 發信站: 批踢踢實業坊(ptt.cc) ◆ From: 219.91.8.17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