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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玄幻系列(湖祭)第五章─愛夢交纏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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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渡宇和巴極兩人坐在玻璃屋的大露台上,共進早餐。
露台外的夢湖,湖霧漸漸稀薄,情款深深地為她籠上一層輕紗。
凌渡宇神色茫然,默默地吃早點。他心中內疚,昨夜遇到晴子時,完全記不起他
和巴極的尋人合約,現在也不打算告訴巴極昨夜的事,他說不出這樣做的原因,只是
覺得應該是這樣。
巴極打開話匣子,緩緩道︰「這幾天,夢湖變了很多。」他眼中滿佈紅絲,顯然
是一夜未睡。
凌渡宇「嗯」地應了一聲,並沒有留心聆聽。
巴極沉醉在自己的情感中,沒在意凌渡宇的失常,續道︰「往日大湖霧時,總是
漸漸形成,從沒有像昨夜般,突然而來,事前無半點先兆。其次,一夜的大湖霧後,
總要隔上最少三日或一星期的時間,才有第二個大湖霧的出現,從沒有像過去兩晚的
連續出現。」嘆了一口氣,自言自語地問道︰「這是甚麼原因?」
凌渡宇想了一會,想說話,又把話吞了回去。
巴極對他的欲言又止皺眉道︰「你想說甚麼?」
凌渡宇嘴角一牽,欲笑,卻笑不出來。
巴極目光灼灼,等候他把話說出來。
凌渡宇閉上眼睛,用力地深呼吸,直至肺部充滿了生力軍的新鮮空氣,才張開眼
,望向一面疑惑的巴極,正容道︰「我有一個非常荒謬的想法。」
巴極笑道︰「有甚麼事比我們現在所幹的更荒謬?」
凌渡宇失笑道︰「說的正是。」
敲門聲響,一個大漢走出露台,拿著無線電話,恭敬地向巴極道︰「博士,白理
臣先生從巴拿馬來的電話。」
巴極臉色一冷,寒聲道︰「告訴他我今天沒空聽電話。」
大漢遵命退出。
巴極面容回復平靜,望向凌渡宇。
凌渡宇知道巴極毒品行業的急流勇退,一定在南美洲引起很大的反響,沒有人明
白如日中天的他,怎會幹此傻事,而因牽連廣泛的關係,一定引起黑道重新分配實力
的生死爭鬥,甚至巴極也被捲入漩渦裡。
凌渡宇道︰「原因很簡單,因為夢湖知道我來了。」
巴極愕然,繼而露出深思的表情。
凌渡宇望向湖水,低沉地道︰「其實這關係是雙邊的,由第一眼看到夢湖開始…
…」他沉默了片刻,想起戰機衝破湖露,飛臨夢湖的上空那令人難忘的光景,續道︰
「我便覺得自己在變化。」
巴極眼中露出警惕和會意的神情,想起來了夢湖居住這十年,和十年前的分異。
自己也變了很多,多愁善感,追求渺不可測的愛情和夢想,以至乎現在毅然放棄了經
營超過二十五年的毒品生意。
凌渡宇道︰「我忘記了夢湖外的世界,甚至忘記了我在紐約的女朋友,而在不斷
追尋一個夢想,一個只有在無知的童年時才有勇氣去憧憬的美夢。我不可以說這夢想
就是愛情,而是比愛情更要超越,或者可以說是一種對『美』的渴想和追求,那是藏
在和深埋在每一個人心底的『夢』。」
「在男女關係上我變得敏感。對愛情出奇地渴求,其他女孩如愛麗絲等更能觸動
我的心靈,就像夢湖打開了愛情的心扉,使我追求往日較為忽視的事物。」
巴極嘆了一口氣道︰「很多謝你解開了我的茅塞,想我未搬來夢湖前,以冷血無
情、心狠手辣稱著南美,女人只是我的玩物,從沒有令我絲毫留戀,豈知如今……唉
,不過,我已泥足深陷,沒有了夢湖和她所帶來的憂鬱思怨,我也不知怎樣生存下去
。」
凌渡宇正要說話,門被推了開來,一人大步走出,凌渡宇大奇,甚麼人斗膽不先
請示走進來。
這人筆直來到巴極面前,做了個非常奇怪的動作。
他跪了下來,親吻巴極的鞋,臉上有種令人不能懷疑的真誠和虔敬。
巴極低聲道︰「起來!」
這人站起身來,身形高瘦,最少有六呎四吋,雖然瘦,卻像鋼根鐵條般充盈著驚
人的力量。狹長的面孔,微曲而起節的鼻樑,精芒內藏的雙眼,有種冷血的味道,使
人見而心寒。
他望向巴極的眼神,卻是絕對的敬誠。
巴極向凌渡宇道︰「我想你也聽過他的事跡,他就是『標槍』。」
凌渡宇心中一凜,他當然聽過這名字,這是南美最著名的僱傭兵大頭頭,專事暗
殺,沒有人知道他的真實姓名,只知他的代號是『標槍』。此人威名震懾南美,連國
家的元首也等閒不敢惹他。
標槍的眼睛望向凌渡宇,後者坦然和他對視。
標槍面容一點表情也沒有,眼光一離開巴極,立時變得鷹隼般銳利,像察看死屍
般仔細打量了凌渡宇一遍,沉聲道︰「博士,可以說嗎?」
巴極毫不猶豫地道︰「凌渡宇先生雖未可算是朋友,卻可以絕對信任,你直說無
礙。」
標槍眼中閃過一絲訝異的神色,接著回復冷漠的表情,似乎儘管給人把肉塊剜出
來,也不會令他皺上一下眉頭。
夢湖水莊在良好的天氣和視野下,寧靜中盈溢著勃勃生意。
標槍卓立兩人面前,巴極全沒有要他坐下的意思。
標槍道︰「前天我接到博士要全盤退出毒品生意的指令,立即動員所有人手,一
方面負起監察的任務,同時亦準備應付任何突變,這包括了家內和家外的人。」
凌渡宇暗忖,巴極王國的第二號人物白理臣,還是昨晚才得知巴極這個指令,而
標槍早一日已接到知會,顯然標槍更獲巴極的寵信。其次,標槍一接指令,毫不猶豫
地去執行,又遠較白理臣的效忠程度高出數籌。由此推之,標槍才是巴極實力的核心
人物。他現在親自進謁巴極,應是發生了非常嚴重的事。剛才巴極拒聽白理臣的電話
,兩人間的關係看來不大妥當。
標槍果然道︰「白理臣昨夜一抵哥倫比亞,立即出機場直赴愛沙大酒店,和在那
處等待的邦達密談了四十五分鐘,回家後,又與他的心腹連夜開會,直至天明。同一
時間邦達的黑虎幫全面動員,準備戰鬥。」
巴極神情從容,道︰「你說應怎麼辦?我想聽你的意見。」
標槍冷靜地分析道︰「我們的行動應分三個層面去進行,最高的層面,我們向南
美的各大政要打個招呼,保證他們的利益有增無減。」
巴極點頭稱許。
標槍續道︰「第二個層面上,我們和南美所有沾手毒品生意的幫會串連,保證將
我們手上的生意向他們平均配給,使他們袖手旁觀,不參與這個危險的遊戲。」
這次連凌渡宇也表示讚賞,標槍確是一個深明局勢、有智有勇的黑道人才。
標槍面無表情說出第三個行動的方向道︰「對白理臣和他的手下,我會親自執行
家法,邦達我亦不會放過,此舉可以在退出毒品生意的劣勢低潮中,爭取回你老人家
的威望,同時去了眼中刺。」
巴極大笑道︰「一舉兩得,何樂不為。」跟著出奇溫情地道︰「標槍!你也要小
心,白理臣隨我征戰多年,非是易與之輩;邦達是哥倫比亞最凶惡的毒梟,手下能人
無數,對付他一定要以雷霆萬鈞的手法,命中他的要害,使他永無翻身的機會。」
標槍一言不發,跪倒巴極身前,深深吻了他的腳,轉身離去,筆挺的背影,使人
感到他的堅毅和決心,一往無前的勇氣。
毒梟間的戰爭暴風雨般醞釀,風雲色變。
接著整天凌渡宇都沒有見過巴極,他推想後者應在為即將來臨的戰事忙碌,甚至
離開了此地。巴極不愧絕代梟雄,謀定後動,不過,除了他凌渡宇,恐怕沒有人知道
巴極退出毒品生意的原因。
愛麗絲也沒有出現。
凌渡宇過了一個無事的晚上。次日清晨六時許,他沿著夢湖漫步起來。清晨的空
氣,令他精神奕奕,夢湖罩了一層薄薄的霧氣,乃似新娘子的婚紗。
信步來到哭石前。
凌渡宇回想起第一次踏足哭石的可怕經驗,可是那夜追趕晴子,第二次踏足哭石
時,卻一點感應也沒有,照他猜想︰原因很簡單,就是其時他的心神全放在晴子身上
,無暇他顧,所以不受哭石儲存的記憶所影響。這亦證明了他向巴極提出的「分子紀
錄理論」。
他深深地呼吸,把清晨的新鮮氣息大量地吸入肺裡,慢慢集中和凝固精神,把雜
念驅出他的精神王國外。
提起腳步,走上哭石。
隨著他步上哭石臨湖高起的盡端,一種驚怵可怖的感覺,由他的脊椎尾升起,寒
水冰流般直竄上他的後腦。再經由每一道神經蔓延全身。
每一條毛管聳立起來,耳邊充斥著亡魂的駭人囂叫,活像闖進地獄內冤鬼的領域
內。
冷汗不受控制地從額上發邊冒出來。
凌渡宇險些要抱頭狂叫,可是他的靈智告訴他,這是萬萬不可的傻事。
組成哭石每一粒分子內的恐怖記憶,狂風暴雨般向他侵襲。
凌渡宇竭盡全力,收攝心神,緩緩在哭石的盡端坐了下來。
他把精神緊守在眉心靈台間方寸之地,把哭石積存了千百年的:死前的吶喊、生
命的痛苦和掙扎、哭泣與心碎、生無可戀的悲淒,全部拒於門外。
拒於心靈之外。
像流水沖奔過堅剛的岩石,過不留痕。
千萬亡魂的悲泣逐漸消去。
凌渡宇的精神與周圍的環境緩緩融合在一起,感受到哭石深藏的記憶,一幅接一
幅的畫面,以超越光速的速度,在他腦海中重演著。
不同的時間和空間裡,不同的男女,因著不同的原因,從這裡跳進了夢湖的急流
,了結了他們悲慘的生命。
悲傷充塞著他的心田。
就在這時,一個遠較其他形象鮮明的畫面,驀地浮現︰一個身穿白紗的女子,急
步跑上哭石,美麗的臉上沒有半滴淚痕,卻有一種哀莫大於心死的堅毅,在大霧裡秀
髮迎風起伏拂揚,在完全沒有半分停留下,從哭石的盡端投進湖裡。
凌渡宇霍地站起身來,猛睜雙目。
清晨的夢湖平靜地展現眼前,水波閃閃。
凌渡宇的心靈受到無與倫比的震撼,他知道看到了甚麼。
通過哭石的記憶,他心靈的慧眼,看到晴子自殺的真像。
這是怎麼一回事?
事情並非表面的簡單。
離開了哭石,順步往玻璃屋的方向走去,走至半途,心中一動,那晚就是在這裡
遇到晴子,其時他憑著過人的記憶,竭力找尋囚禁雅黛妮的地方。
他閉上眼睛,重溫當日被蒙上雙目後,被帶往雅黛妮的方向。
不一會,他張開眼,臉上掛著一個信心的微笑,回頭往哭石走去,經過了哭石後
,右方現出了一條分叉道,凌渡宇毫不猶豫地轉了進去,急步十五分鐘,來到一個十
字路口,呆了幾秒,他轉入左方的路口,這時離開玻璃屋有哩許遠了。
沿路林木婆娑,鳥唱蟬鳴,極具南美的風情,三十分鐘後,眼前一片密林,林木
間依稀看到一所紅磚砌成的房子,凌渡宇心中大喜,認得是那所囚困雅黛妮的房子,
正要盤算如何制服監視者的時候,馬蹄聲從後方傳來,迅速迫近。
凌渡宇嘆了一口氣,轉過身來。
美麗的愛麗絲一身騎馬裝,馬帽長靴,一手執韁,另一手持著打獵的大口徑雙筒
步槍,驅著鬃毛飄曳的白馬,疾馳而至,英風凜凜,神采動人。可惜她臉上殺氣嚴霜
,似要把凌渡宇吞進腹內。
愛麗絲一抽馬韁,白馬在凌渡宇面前五呎處人立而起。
凌渡宇一動不動,完全無視白馬勁踢的前蹄,臉上泛起冷然的神色。
愛麗絲槍管指著他的眉心,寒聲道︰「你來這裡幹甚麼?要救你的老情人嗎?」
凌渡宇傲然道︰「放槍吧!」
愛麗絲氣得粉面發青,兩眼射出憤恨的光芒。
僵持不下。
愛麗絲高聳的胸脯急劇起伏,凌渡宇的不屈,使她感到極其憤怒。矛盾的是︰他
的傲氣亦使他更具男子氣魄,令她心軟,整個夢湖籠罩在精密的監聽系統下,凌渡宇
缺少了那晚掩護的濃霧,一移往雅黛妮的方向,即給發現,愛麗絲接到通知,怒氣沖
天策騎而來,弄成現下的局面。
凌渡宇悠閒地舉起右手,把手指插進槍管內,挑戰地道︰「槍彈可以轟掉生命,
可是能轟掉愛和恨嗎?」
愛麗絲眼簾垂了下來,忽地驚呼一聲,原來凌渡宇迅捷地翻上了馬背,從身後緊
箍著她的小腹,她不及防備下步槍脫手掉往地上,白馬受驚人立而起,全賴凌渡宇緊
抽馬頭,兩人才不致跌下馬背。
健馬受驚下放開四蹄,向前奔去,轉眼間越過囚禁雅黛妮的紅磚屋,衝進了一條
林間的小道。健馬狂力前奔,兩旁樹影急退。愛麗絲歇斯底裡地在凌渡宇有力的擁抱
中掙扎,場面混亂不堪。
愛麗絲回轉頭來,一口拚命地咬在凌渡宇肩臂的肌肉上,凌渡宇悶哼一聲,苦忍
著劇痛,鮮血濺出,染紅了襯衣。
他同時慢慢收緊馬韁,馬兒受到控制,愈跑愈慢,終於停了下來。
愛麗絲茫茫然抬起頭來,到這一刻才知道咬傷了凌渡宇,用手撫著對方染血的傷
口。
凌渡宇眼中流露出諒解的神情。
愛麗絲向後側仰俏臉,顫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在幹甚麼?」
凌渡宇輕夾馬腹,白馬緩緩前行。右手控韁,左手緊擁著愛麗絲,使她整個貼進
他的懷抱內。
愛麗絲先前的凶悍冰消瓦解,閉上眼睛,馴若羔羊地藏在他的懷裡。
馬兒轉出沿湖的路,挨著輕煙悠悠的夢湖踏著休閒的步子。
凌渡宇順勢地湊在她耳邊道︰「那天三夫人說,妳是夢湖水莊歷史上,僅有不用
合約聘用的五個人之一,其他四個人是誰?」
被他暖呼呼的口氣噴在敏感的耳垂及頸後的嫩肉上,愛麗絲整個人軟了下來,像
被催眠似地答道︰「是標槍和積克,他兩人跟著博士最少有三十年了,另兩個是……
是晴子和夏太太……」
凌渡宇豈肯放過這個機會,不過他深明要人吐出實話的技巧,就是先獻出自己已
知的有限,來換取對方的所知,於是道︰「博士也曾和我詳談過晴子的事,既然她的
父母都反對他們在一起,一定會造成對晴子的壓力。」
愛麗絲道︰「這倒看不出來,晴子初來夢湖時,看來很快樂,直至他們兩人往夏
威夷渡假後,才時時爭執。我們都不敢問,博士的脾氣變得很暴躁……」
凌渡宇裝作了解地嘆了一口氣,道︰「我知道,博士很後悔當時的行為,可是怎
料到晴子居然會傻得去自殺。」
愛麗絲全身一震,張開大眼,一臉不相信的神情,失聲叫道︰「甚麼?」
凌渡宇心中一凜,愛麗絲並不知道晴子自殺的事,看來這是一個秘密,連忙道︰
「那樣傷心,不是等於自殺嗎?」他是想起晴子憂鬱的眼神,隨便找話說來堵塞過去
。
愛麗絲雖然尚有一絲疑惑,神情卻緩和下來,點頭道︰「是的!晴子病死前那兩
個星期,整天把自己關在玻璃屋的臥室內,連博士亦不肯見。她幽怨的神情,我們看
了也覺心碎,取她性命的病,可能是過度憂鬱所致。」
凌渡宇默然,巴極和晴子間發生了很多非局外人所知的事。想起晴子,他也有心
碎的感覺,幸好目下懷內軟肉溫香的愛麗絲,起了些微代替品的作用,填補了空虛的
感覺。另一個問題升起,夏太太為何是不用簽約的人,但這一刻不宜問太多問題,可
以留待日後再問清楚。
愛麗絲的呼吸急速起來,少女的敏銳,使她感到凌渡宇起著侵犯她的念頭。
凌渡宇心神轉到另一方面,問道︰「為甚麼妳不用合約,仍可以在這裡稱王稱霸
。」
愛麗絲見他用辭古怪,噗哧一聲笑了出來,道︰「不知道。我自幼在孤兒院長大
,到了十四歲那年,一對夫婦名義上領養了我,把我送來了夢湖,為博士做事,不經
不覺七年了。」
凌渡宇知道愛麗絲和巴極兩人間,一定大有文章。
愛麗絲可能從未有機會向人傾吐私事,這刻找到機會,暢所欲言起來,道︰「我
曾問過博士,他總是說和我有緣,一見到我便歡喜,才要我為他作管家,可惜他對我
的歡喜,並不像他對晴子那樣,唉!不過,自從我遇到你,一切都沒有關係了……現
在……我從未試過像現在這樣的滿足。」
凌渡宇恍然大悟,原來愛麗絲一直單戀巴極,這解釋了她對雅黛妮的敵意,因為
後者和巴極有過一段不尋常的關係,目下凌渡宇代替了巴極在她心中的地位,她自然
更懼怕雅黛妮會把他亦搶走,以致一個清純的女孩行為乖張失常。這是屬於不可理喻
的事。
凌渡宇微笑道︰「愛麗絲,我有一個要求。」
愛麗絲一副你說甚麼本小姐都答應的態度,閉目呻吟道︰「說吧!」
凌渡宇道︰「我要見雅黛妮!」
愛麗絲渾身一震,張眼怒道︰「甚麼?」
凌渡宇對上她溫潤的香唇,兩人沉浸在兩性間的歡樂裡。
凌渡宇離開了她的熱辣辣的紅唇,道︰「放心!雅黛妮是我的老……戰友,而不
是情人,我今次去見她,可以向你保證不和她發生任何形式的『性關係』。但對美麗
的愛麗絲小姐,恕小弟不能作出這個保證了。」
愛麗絲敵意稍去,紅霞緊跟著爬上俏臉,啐道︰「你去死吧!」又「噢」地叫起
來,原來馬兒把他們馱回囚禁雅黛妮的紅磚屋,她全心放在與凌渡宇的調情上,茫然
不知身在何處,豈知對方早有預謀,把她載回此處,不過這刻,她只願意討他歡心。
凌渡宇稍後和雅黛妮在上次的房間內見面,愛麗絲在他的要求下,撤去了監視的
人員,其實巴極早有吩咐,予凌渡宇一切的方便。
雅黛妮表面完全平復過來,眼中多了一種生機和希望,大異上一次見面的失意頹
唐。
凌渡宇開門見山地道︰「巴極來見過你嗎?」
像回教婦女給揭開了面紗,雅黛妮垂頭道︰「你知道了?」
凌渡宇其實甚麼也不知道,只是從巴極、愛麗絲,甚至雅黛妮三人的行藏說話裡
,看出蛛絲馬跡,這一句純屬試探。雅黛妮的反應,說明了兩人間的關係,非只是敵
對那般簡單。
凌渡宇不想雅黛妮看穿他的底牌,含糊地道︰「妳還是走吧!」
雅黛妮呆了片晌,堅決地搖頭道︰「不!除非我親眼看到她,否則我絕不會離去
……」抬頭望向凌渡宇,又低下頭去,低聲細訴︰「本來我以為自己對他只有恨,可
是面對面時,我才知道一直在騙自己,自從逃離這裡後,我幾乎每晚都夢到這處……
這個美麗的夢湖,也夢到他……」神情忽爾激動起來,聲音提高了不少,幾乎是叫道
︰「也夢到他為了另一女人,棄我於不顧。」漲紅著臉道︰「我要殺了他們!」
凌渡宇嘆了一口氣,對各人間的關係大感頭痛,同時也對自己起了自憐自苦之念
,他又何嘗不是時常想到晴子,一有空便往夢湖走。
他沉聲問道︰「那女人是誰?」
雅黛妮搖首道︰「我不知道,他用強暴的手法得到了我後,迫著我和他一起個多
月,其實每一次和我做愛時,從他的神情,我都知道他在幻想著和另一個人做愛,晚
上他也總叫著另一個人的名字,我沒法忍受……於是逃了出來,發誓要將他碎屍萬段
,以後的事,你都知道了。」
凌渡宇暗忖︰妳豈有能力逃出巴極的指掌,巴極只不過讓她做魚餌,引自己到來
吧。想到雅黛妮為已死去的晴子吃醋爭風,令人可憫。
雅黛妮想起了甚麼似地問他道︰「是了!為甚麼你好像能在這裡貴賓似地來去自
如呢?」
凌渡宇淡淡道︰「道理很簡單,因為我是夢湖的朋友。」
直到離開了軟禁雅黛妮的紅磚屋很久很久以後,他還清晰地記起雅黛妮怨恨的眼
神,他毫無疑問地相信,只要雅黛妮有機會,她是會絕不留情殺死巴極。
嫉忌是噬心的毒蛇。
這在雅黛妮尤烈。
凌渡宇獨自坐在玻璃屋寬大的臨湖露台上,沉醉在眼前的景色。
巴極還未回來。
見過雅黛妮後,愛麗絲接到巴極從哥倫比亞來的電話,一直忙著,整個夢湖水莊
活動起來,不時見到巴極精銳的武裝手下進進出出,在加強防禦的力量,頗有山雨欲
來風滿樓的聲勢。
入夜後,水莊靜了下來,不過凌渡宇知道這是外弛內張,任何闖入的不速之客,
都會遭到強大無情的反擊。
晚上十二時多了。
霧逐漸聚結。
凌渡宇亮著露台上兩盞霧燈,光芒一到十多呎的地方,開始柔弱昏沉,無力透越
。
凌渡宇一對虎目也像外在的環境一樣,蒙上一層又一層化不開的濃霧。
晴子!妳究竟在那裡?
妳是否早已死去?
是否夢湖使妳冤魂不敬,纏繞不去?
據說人有三魂七魄,死時魂魄俱散,死後不久又會重聚起來,細想生前種種,若
有冤屈,不肯散去,形成糾纏人世的冤魂。
晴子!妳是否有著難解的冤情?
霧愈來愈濃。
天地溶化在水霧裡。
霧氣旋轉起來。
無風而動。
凌渡宇站起身來,超越常人的靈覺,使他感到晴子在附近,接觸到她無盡的哀傷
悲怨。
他環視四方,空蕩蕩的露台,除了一椅一桌,他自己,亮著了的兩盞霧燈,空無
他物。
心中湧起一股灼熱的期待,凌渡宇忍不住叫了出來︰「晴子!」
濃霧飛舞。
晴子芳縱杳杳。
凌渡宇撲往欄杆,極目盡是化不開的大湖霧,甚麼都看不見。
他頹喪地退後,直到腿背碰著椅子,坐了下去。
明悟佔據了他的心田。這樣渴望去見到晴子,究竟是為了甚麼?是否只是想完成
巴極的尋人合約?不!絕不是。因為他剛才一點也想不起巴極,遑論他的託付。
難道自己也像巴極那樣,深深地愛上了晴子?泥足深陷、不能自拔。
這思想使他感到戰慄,他想起女友卓楚媛,那變成模糊不清的影像;又想起愛麗
絲,比起晴子,是那樣地毫不重要。
他若有所覺,茫然地抬起頭來,望向夢湖。
絕色的晴子,一身白紗,站在欄杆前,寶石般的深眸,牢牢盯進他的眼裡。
濃霧使天地變得狹小卻又無限,似乎地球上只餘下他們兩人。
凌渡宇不敢動,怕一動她會飄走或消失。像美夢裡的半睡半醒,一用神夢便散掉
了。
晴子動人心魄的顏容,散發著眩人眼目的光采。胸膛輕起輕伏,似有若無。白紗
隨著旋動的濃霧拂舞,欲乘風而去。
晴子眼內載滿深情,緊緊凝望,凌渡宇心靈震慄,欲言難語。
兩人相距不足十呎,那卻像不可逾越的鴻溝,天人之隔。
凌渡宇幾乎是嗚咽地道︰「晴子!晴子!」
晴子微搖秀髮,純賽美玉的臉龐露出深思的表情,又俯首沉吟,欲語還休。
凌渡宇忽地目瞪口呆,原來他心靈內響起女性嬌柔的軟語,溫輕地道︰「晴子?
甚麼是『晴子』?」眼前的晴子清楚明白櫻唇緊閉,凌渡宇肯定是晴子傳出的心靈訊
息。
他還想說話,晴子向露台的一端飄去,垂地的紗裙仿如冉冉白雲,煞是好看。凌
渡宇反應何等迅捷,一個虎跳躍起,豹子般向晴子移開的身體撲去。
他的動作不可謂不快,可是晴子優美的身形,若給狂風刮起的羽毛,一下子飄至
露台的盡端,在凌渡宇攫勢之外。
凌渡宇正欲前衝,忽又煞住去勢,原來他從晴子深黑的眸子裡,看出對方心內的
訊息。他從來未想過,竟然可以從一對眼內,如此地看透對方心中的說話。
晴子的雙眸如泣如訴,責備著凌渡宇粗暴的追拿,又警告他若再踏前一步,她會
潛回夢湖裡,不再和他相見。
凌渡宇心神在無比的震撼中,心中升起股無可抗拒的火熱,使他願意獻上任何物
事,換取與晴子的一下輕觸。
他的眼睛被晴子雙眸磁石般吸牢,他感到晴子海洋般的深情,毫無隔閡地鑽進他
的眼內,再進入他靈魂的至深處。他感到晴子的鬱怨,感到眼前美女生命的跳動,其
中還有一種非常奇怪的觸感︰似乎是茫然和無助。
淚水從他眼角流下來。同一時間,他驚覺一滴晶瑩閃亮的淚珠,也從晴子眼角逸
出,迅速滑過她冰雪般的臉肌,滴進濃霧裡。他的眼光不由自主地追蹤入白霧裡,天
地凝住,淚珠滴落露台的地上,向四方濺開,他完全不明白為何自己竟能觀察到如此
細微的世界,他的眼力加強了千百倍,又或他負責視力的腦細胞以勝於平常的速度運
作。
再抬起頭時,甚麼也看不見。
只有晴子說話的眼睛和她伸向他、超越世間任何美態的玉手。
雪白的手,五指尖而纖美,水蛇般向他擺動。
凌渡宇舉起雙手,欲把晴子的玉手掌握。
晴子把手微縮,責備似的搖頭,眼中傳出訊息道︰「不是這樣!你只要求輕輕一
觸,只能是這樣。」
凌渡宇心中羞愧自己的貪心,收起左手,把右手指合起來,向晴子遞去。
晴子眼中放射著讚賞的光芒,玉手再次伸前,顫動的手,遞向凌渡宇。
指尖輕碰。
剎那間,兩人的天地合在一起。
高高在上的天,低低在下的地。
藉雨水的交結,譜上戀曲。
通過指尖的輕觸,兩個不同而獨立的世界融混一起。
若說一般世間男女的愛情,像黑暗中一閃即逝的亮光,晴子的愛是光照大地的艷
陽,一直燃燒至宇宙的盡頭。
孤獨是生命的副產品。
儘管成千上百的人,面對同一的屠殺,一齊狂喊,一齊驚哭、憤怒、悲怨,但他
們只能各自通過本身獨立的心靈,去體驗已發生或即將來臨的一切。
一種空虛和令人窒息的孤獨。
這種孤獨,在這一刻冰山地溶解下來,兩人的心靈像水乳般緊密混和,再分不出
彼此。
情侶通過觀賞、談話、交通、肉體的接觸,才能在某一剎那閃出愛的火花,隨後
雲散煙消,了無痕跡。
我們一再嘗試遠離孤獨的深淵,卻無可避免地一再重歸於失。
孤獨是生命的本質。
每一個人,都是一個孤寂隔離的宇宙。
每一個人,都以自己有限的經驗,去測度他人的經驗和感受,引起「共鳴」。我
們從未曾能真正去「經驗」別人的「經驗」,只能「體會」;只能「想像」;只能「
相就」。
可是在這一刻,凌渡宇截進了晴子的世界和經驗裡。
眼淚不斷從眼角流下,盡濕衣襟。
人說他們彼此互相了解,可是那種了解有多大的極限?每一個人都是孤獨切斷地
各自活在世上,無論怎樣欺騙自己,終極時,依然是寂立在自己的「孤島」內。
每一個出生,每一個死亡,都是徹底地孤獨。
情侶說他們因愛情而擁有了全世界,充其量亦只是孤獨地去擁有各自的「全世界
」。
可是這一刻,凌渡宇完全享有晴子的宇宙和世界。
凌渡宇閉上雙目,心靈融入晴子的心靈裡。
玻璃屋、露台、霧燈、湖霧,消失了。
陣陣歡愉,在對生命無限的怨鬱裡,洶湧而來。凌渡宇再分不出「他」和「她」
。心靈的界限和堤防徹底崩潰。
「他們」發覺「自己」躺在夢湖的青草岸畔,覆蓋在茫茫的黑夜裡。
黑暗向四方八面擴散,在一個無邊無際的大草原上,金色的雨點,灑落下整個平
原、灑落下至他們仰臥的身上。
愛如烈火般在他們渾融的心靈內燃燒,洪水般把他們吞噬。
淚水不斷流下。
心靈不斷提升,升上無盡的虛空,升上孤獨的虛空,可是他們再也不孤獨,因為
他們也變成了虛空,就如虛空變成了他們。
凌渡宇「感」到晴子向他微笑,「看」到她揚起瀑布垂流的秀髮,從天上直垂至
地下,受到她對他心靈的愛撫,以她的生命力和他的匯流……
他倆在心靈嫩綠的原野上翱翔逍遙,腳下的林木濃艷濕潤。
然後……一切都失去了。
凌渡宇發覺自己跪在玻璃屋的大露台上,孤獨的感覺倒捲而回。
晴子不知去向。
霧開始淡化下來。
早上六時四十七分。
直到巴極來到露台時,凌渡宇依然呆坐在玻璃屋的大露台上。
他在那裡坐了一整夜,清晨的霧水,把他被淚水和湖霧染濕的襯衣,乾了又再濕
。
巴極坐在台子另一邊的椅上,眼內紅絲滿佈,勞累了整整一天一夜。
凌渡宇仍未從昨夜和晴子的「經驗」裡回復過來,神情茫然。
巴極訝道︰「你怎麼了?」
凌渡宇渾身一震,抬頭望向巴極,似乎這一刻才醒覺到巴極的存在。
巴極從未想像過精華閃閃的凌渡宇也會有這類呆滯的神態,緊張地問道︰「是不
是和晴子有關的?」
凌渡宇茫然的眼神望向巴極,又垂下了,緩緩點頭。
巴極霍地站起身來,來到凌渡宇面前,焦灼地追問道︰「事情有甚麼進展?」
凌渡宇仰首望向立在身前的巴極,這個角度看上去,本已雄偉的巴極更高大得有
若崇山峻岳,唯有他才知道這高山脆弱的一面。
凌渡宇低首道︰「對不起,我完成不了你交給我的任務,希望能終止合約。」
巴極先是愕然,跟著神色一變,向後一連退了幾步,搖頭道︰「不!不可以!你
是我唯一的希望,你一定要為我找她回來。」
凌渡宇只是搖頭。
巴極大步踏前,回到剛才的位置,呼叫道︰「你不幫助我辦妥這件事,我甚麼也
不給你,解藥、雅黛妮,全沒有!」他失去了平日的冷靜和理性。
凌渡宇霍地站起身來,比巴極更激動地叫道︰「你是不會明白的,我退出對你只
有好處而沒有壞處的,你明白嗎?」
巴極忽地靜下來,臉色急速轉白,軟弱地退至欄杆邊,停下來,口唇顫動,一個
字也說不出來。
凌渡宇坐了回去,神采略略回到眼中去,冷靜地道︰「告訴我,我抵達夢湖後,
你見過晴子沒有?」
巴極的臉更蒼白,軟弱地搖頭,他知道凌渡宇將要說甚麼。他亦是非常敏銳的人
,感知事物細微的變異。
凌渡宇眼光從巴極身上移往夢湖,在清晨柔和的光線下,在沒有霧的干擾下,湖
光爍動,遠處的彼岸,畫過一道粗粗的綠線。
巴極把臉埋在雙手裡,喃喃道︰「我知道了,你奪去了晴子,我的晴子。」他抬
起頭來,眼中射出森冷的光焰,盯著眼前的「情敵」。
凌渡宇回復平日的鎮定,明白這是關鍵的時刻,一個不好,是流血收場的慘局,
平靜地道︰「不!你弄錯了,我並沒有奪去『你的晴子』。」說到「你的晴子」時,
他一字一字地讀出來,使巴極感到其中另有文章,不致立即發作。
巴極沉聲道︰「好!若不是你,是誰?」
凌渡宇道︰「這件事除了你、我、她,再不存在任何人。」事實上亦只有他兩人
能看到晴子。
巴極臉色一寒,露出一個殘酷的笑容,道︰「那就是你違背了合約,監守自盜,
把晴子從我處搶走。」
凌渡宇毫不退讓,針鋒相對地道︰「你完全想歪了方向,我並沒有違背合約,也
沒有監守自盜,因為你合約上所說的晴子,早在三年前死了,教我怎樣去搶?」
怒火高燃,巴極一個箭步標前,兩手一把抓著凌渡宇的雙肩,狂吼道︰「你這說
謊者、騙子,做了虧心事,還要狡辯,好!告訴我,你昨晚見到的晴子,是誰?」
凌渡宇任由巴極抓著肩頭,神色風靜浪平,一字一字吐出道︰「你還是不明白,
她並不是晴子,你至愛的晴子,三年前已死了。」
巴極兩眼噴火,狂喊道︰「沒有人比找更清楚晴子,別人要冒充也辦不來,那的
確是晴子,我心中至愛的晴子,我要把你說謊的舌頭割掉。」
凌渡宇冷冷道︰「你說得對,那的確是你『心中的晴子』,卻不是曾作你愛人的
晴子,後者已在三年前死去。」
巴極呆了一呆,放鬆了緊抓凌渡宇肩頭的手,道︰「那有甚麼不同?我想的仍是
那個晴子。」
凌渡宇撥開巴極的手,走到欄杆前,極目遠眺,一面在整理自己混亂的思想。
巴極來到他身旁,凌渡宇的話奇峰突出,使他情緒稍稍穩定下來。
凌渡宇嘆道︰「夢湖!這是一個非常特別的地方。」
巴極沉聲道︰「我早告訴了你!」
凌渡宇再嘆一口氣道︰「水是最奇妙的事物,是生命的來源,沒有水,人一刻也
活不了。」
巴極不耐煩地道︰「我知道,人的身體有百分之六十至七十由水的分子構成,這
和晴子的事有甚麼關係?」
凌渡宇似乎一點也察覺不到巴極的不耐煩,自顧自地道︰「水成為固體時,要比
液態的水為輕,所以冰能浮於水,這在地球的物質上來說,也是罕有。」
巴極皺起眉頭道︰「你究竟想說甚麼?」
凌渡宇轉過頭來,灼灼的目光盯緊巴極,道︰「我想說的非常簡單︰夢湖中每一
個水的分子,都有像哭石般那種記憶人類在激情下發射腦能的奇異力量。千百年來,
無數來這裡自殺、憑吊、拜祭……的人,無時無刻不在和她『交流』著……」
巴極臉色有點發青,道︰「你是否想說︰每一個來到夢湖的人,他們的每一片幽
思、每一個哀傷,都被夢湖像吸血鬼般吸納,成為食糧。」
凌渡宇目射奇光,道︰「吸血鬼吸入鮮血,維持生命和活力。夢湖卻更進一步,
獲得或是千百倍地強化了『製造生命』的能量,她不單只記憶了人類的悲傷思慮,還
把人類的思想,以一種我們不能理解的方式,重現過來……」
巴極道︰「那晴子……」
凌渡宇道︰「你是一個擁有精神異力的人,你的腦能和思想的訊號,比常人強大
百倍,而夢湖千百年來,不斷吸納人類的思想和悲傷,她的分子早超越了純粹『記錄
』的層面,產生了人類不能了解的變化……」
巴極臉色由白轉青,由青轉白,他本身受過哲學的思維訓練,最能把握這類抽象
觀念。
巴極呻吟道︰「你是說夢湖變成了有生命的怪物?」
凌渡宇的臉亦無可避免地發青,道︰「不是『怪物』,不是我們的言語能形容的
事物,一直以來,人類從不把地球當作任何有生命的東西,我們所謂的現代人,嘲笑
古人類崇拜石頭,嘲笑他們相信每一座山、每一個海,都存在著精靈,我們是否想過
︰生命正是從這『物質的世界』而產生,既然『它』能產生我們這個形式的生命,為
何不能產生另外一種形式的生命,就像我們眼前的夢湖。」
巴極沉沉地道︰「是的!是的……我一直感到夢湖是有生命的異物,難道真的是
這樣?」
凌渡宇道︰「整個宇宙都是由大大小小無數的循環結合而成,來而復往,去而復
來,日月的推移、人的生老病死、存在和毀滅。物質的巧妙結合,產生了生命,生命
再反過來影響物質,創造另一種生命,也是一個循環。所以當夢湖遇上了你,開始了
創生的過程,她把你對晴子的思念,以物質的形相復活過來。跟著加上了我,在我們
聯手下,晴子『復活』的過程因而得以千百倍地加速……所以!她已不是死去的晴子
,或者可以說︰她是一個活過來的夢……」
巴極暴喝道︰「閉嘴!」臉上青筋畢露。他不能接受這個晴子並不是那個「晴子
」的說法,也不肯相信。
凌渡宇不理會他,續道︰「所以合約是沒有法子完成的……」
巴極狂叫道︰「出去!」胸口不斷劇烈起伏。
凌渡宇嘆了一口氣,很明白巴極的感受。在晴子生前,無論兩人如何相愛,總避
不開人與人間的恩怨交纏,人類的自私和弱點。但晴子基於某一原因自殺後,內疚、
思念、痛悔、悲傷,匯成一股不可抗拒的洪流,投射向晴子葬身的夢湖,而大自然的
「代表」夢湖,把他思念晴子的訊息,以人類不能了解的方式,化成物質的現象。
於是「晴子」出現了,「回來」了。
這一刻,巴極才真正去戀愛。以一種至純至淨的形式去深愛。
那並非延續,而是一種「提昇」。
超越了人類愛情一切負面的副產品,超離了人性的弱點。
可是,現在巴極驀地驚覺,自己所有的深情,只是放在一個不能理解的「異物」
上,教他如何自處。
兼且一向以來,他深信他和這復活晴子的愛情,是雙方面的。可是自從凌渡宇到
來後,或因他的精神力量較巴極更為強大,晴子為他吸引了去,不再在他面前出現,
這種打擊,他怎能消受。
奇異的三角戀情。
凌渡宇再嘆一聲。
巴極背轉了身,沉聲道︰「讓我靜靜吧!」語聲中帶著懇求的味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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