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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雨翻雲(卷三十)第一章─得魚忘筌 *
* 重校/JAP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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韓帕、戚長征、範良極帶著虛夜月、莊青霜.寒碧翠把風行烈一行多眾,直送到
長城外的大草原處。
左詩等其他諸女,因怕她們不堪道路難行,均被勸得留在居庸關等待韓柏們回來
,不讓她們跋涉遠送。
雁翎娜的五千精騎和無雙府的大隊人馬,早到了那大草原處等候他們,龐大的駝
馬隊,載著大量的兵器糧食物資,延綿數里,聲勢浩大。
送君千里,終須一別!
虛夜月、莊青霜、寒碧翠摟著谷倩蓮和小玲瓏哭得咽不成聲,反是谷姿仙不住勸
慰,都沒能使她們抒得悲懷。
戚長征望著風行烈苦笑道︰「女人就是這樣的了,不知那里來這麼多淚水,長哭
長有。」忽然鼻頭一酸,嚇得他連忙閉嘴。
雁翎娜矯捷地跳下馬來,拉著韓柏走到一旁道︰「待到日後回來讓池不會哭的女
人來找你好嗎?但不要以為我想嫁你,只是見你長得英俊,又懂討女人歡心,才想陪
你作個玩兒。」
韓柏啼笑皆非,低聲道︰「若說俊俏,我拍馬都及不上行烈,你到時還會記著我
嗎?」
雁翎娜嬌笑道︰「風大俠是目不邪視的正人君子,你是那處有女人.壞眼便轉到
那處的色鬼,怎同哩!」迅快吻了他一口後,飛身上馬,策騎而去,向軍兵們發出準
備起程的命令。
韓柏回到直瞪著他的各人身前時.苦笑攤手以示清白道︰「這是她們呼兒族的離
別禮節,諸位請勿想歪了。」
谷凝清顯是心情暢美,同不舍笑道︰「看這個小子多有趣!」不舍則搖頭微笑。
風行烈見駝馬隊正源源開往地平的另一方,豪情奮起.一拍背上的丈二紅槍,大
喝道︰「小蓮和玲瓏不要哭了,很快我們便可再吹聚首的。」
谷倩蓮依依不舍地放開變了個淚人兒的虛夜月.奔了過來,忽然摟著範良極的瘦
猴脖子,在他兩邊臉頰各親一口,淚眼盈盈道︰「一口是欠你賭債,另一口是感激你
這好大哥的。」
範良極破天荒兩眼一紅。竟說不出俏皮話來。
站在範良極旁的韓柏,笑嘻嘻湊過頭去,在心甘情願的谷倩蓮臉蛋香了一口,笑
道︰「還欠一口,待日後我到無雙國才再補領。」
谷倩蓮閉上美目。淚珠不住流下,嗚咽著道︰「老戚!你不是想親小蓮嗎?」
戚長征如奉綸音。忙香了一下她臉蛋。
谷倩蓮放開了範良極,哭著往車隊奔去。
風行烈抱著撲入他懷里的小玲瓏,一聲長嘯.策馬掉頭去了。
韓怕摟緊月兒霜兒,與安慰著寒碧翠的戚長征和範良極,直看到駝隊變成了一串
在遠方蠕動的小點,才跨上灰兒,掉頭回居庸關去。
灰兒雖負著三個人,仍是輕輕松松,一點不吃力。
月兒在他耳旁呢喃道︰「我們在順天等你。韓郎你自己一個人去見瑤姐吧!霜兒
也想多點時間陪伴爹娘哩︰」
韓柏知她是怕左詩等耐不住陸路車馬之苦,才肯陪著留下,暗忖這嬌嬌女因心性
純良,愈來愈懂為別人著想了。
頭向範良極叫道︰「老賊頭,你陪我去嗎?」
範良極老臉微紅道︰「夢瑤想見的是你而非我,老子去來干嗎?」
前方的戚長征大笑道︰「大哥想陪著大嫂才真。」
韓柏沒有作聲.心神早飛到「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慈航靜齋,這天下武
林至高無上的聖地。
韓柏辭別各嬌妻,策著灰兒,離開順天.朝西南日夜兼程趕路,五天後到了離慈
航靜齋所在的帝踏峰最近一個縣市。找了所客棧.安置好灰兒後,已是黃昏時分,他
閑逛了一會,隨便找了間較順眼的酒樓,登上二樓叫了酒菜,在臨窗的一桌狼吞虎起
來,這幾天吃的全是乾糧,現在美食當前.自然份外起勁。
酒樓內十多桌只有五張坐了客人,其中兩桌均是勁裝大漢,身配兵刃,都是武林
中人。
忽听其中一人道︰「如今黑榜只剩下了浪翻雲和範良極了,好應找人補上才對。
」其他人一齊起哄,吵嚷得十分熱烈。
另一人道︰「攔江一戰未有勝負。誰有興趣理會誰該補上黑榜這種閑事呢。怒蛟
幫愈來愈橫蠻了,竟明令中秋前後,不準任何船艇進入攔江島五十里的範圍內,否則
必殺無赦。真要操他的娘啦︰」
韓柏大感有趣,別頭望去,只見一名馬臉漢子笑地怪聲道︰「李洪,人家是為你
著想哩,若是來了一陣風不幸把你送到攔江島附近.被龐斑或浪翻雲的拳風劍氣無意
掃死了,春暉院的小白萊誰來給她籌錢贖身呢?莫怪我馬明輝不提醒你丁。」
眾漢捧腹大笑,均說馬明輝有道理。
李洪氣紅了臉,旋又忍不住笑了起來.仍扮作凶狠道︰「異日我李洪在靖難軍立
了軍功.當了將軍,定把你馬臉輝杖打一番。」
韓柏心中恍然,原來這些大漢都是趕著到順天投入燕王軍隊的,不用說是看好燕
軍了。
再沒有興趣听下去,拍拍肚皮.待要離開時,另一瘦漢道︰「現在除龐浪兩人外
,最厲害當然是絕世無雙的仙子秦夢瑤,若知慈航靜齋在那里,我屈成爬也爬上去看
她一眼。」韓柏又生興趣,招手再要了酒.豎耳聆听。
眾人忽然沉默起來,顯然都在馳想著秦夢瑤的仙姿玉容。
李洪忽道︰「那『浪子』韓柏,『快刀』戚長征,『紅槍』風行烈三人怕都不會
比秦夢瑤差得多少,只不知誰個厲害一點呢?」
韓柏一拍飯桌,大笑而起道︰「浪子韓柏,說得真好。這一餐就算我的了。」掏
出一小錠紋銀,擲在桌上,大步朝樓階處走去。
眾大漢愕然看著他,其中一人叫道︰「好漢高姓大名…」韓柏一拍背上鷹刀,長
笑道︰「自然是浪子韓柏.否則怎會這麼大方請客。」再不理他們,離開酒樓。
他給撩起對秦夢瑤的思念,回客棧取回灰兒,立即出城,進入山野連綿的黑夜世
界去。
兩天後,幾經辛苦,才找到秦夢瑤所說通往慈航靜齋的山路,遠遠看到那個寫著
「家在此山中,雲深不知處」的山門.心兒不由強烈跳動起來。
收攝心神,放了灰兒在山腳下休息吃草,才步上有若直登青天白雲處的山道。
韓柏心中涌起一股微妙的感覺,就是自踏入山門後,秦夢瑤就知道他來了。這微
妙的感覺使他心花怒放.因為他一直恐懼著的事並沒有發生。好夢瑤仍安然無恙。
山路迂回,清幽寧恬,林木夾道中,風景不住變化,美不勝收。
韓柏拐了一個彎後,景物豁然開朗,遠方聳拔群山之上的雄偉巨寒處,在翠雲舒
卷里,慈航靜齋臨岩角山,巧妙深藏地溶入了這令人大嘆觀止的美景中。
「當!當!當!」禪鐘敲響,滌塵濾俗,化煩忘憂。
韓柏一片清寧,加快步伐,朝目標進發。
往上穿過了一個美麗的幽谷後,才抵達靜齋所在的主峰山腰。山路愈行愈險,危
岩削立,上有山鷹盤旋,下臨百丈深淵,山風拂過,有若萬人嘯叫,似正離開人世,
渡往彼岸。
靜齋隨著山路迂回的角度時現時隱,說不出的詭秘美麗,如仙如幻。
險道盡處,山路轉為平坦易行,林蔭盈峰,清幽寧逸,朝陽下透出林木之上的靜
齋翹角凌空,殿宇重重,閃閃生輝,卻自有一股實無華的動人情景。
在花香彌漫,雀鳥啼唱聲中,韓柏終抵達天下兩大聖地之一,慈航靜齋棗紅色的
正門處。
「咿唉!」一聲,不待韓柏叫門,大門被兩名年輕的小尼打了開來,一位貌似中
年,臉容素淡的女尼當門而立,她背後的廣場珀無人跡。
女尼合什低喧佛號,淡然道︰「貧尼問天,韓施主你好!齋主正在後山听雨亭等
候施主。」不待他回答,掉頭領路前行。
韓柏糊涂起來,不敢和這不沾人間半點煙火的女尼並肩舉步,墮後少許緊隨著,
奇道︰「夢瑤當了齋主嗎?」
問天尼沒有回頭,通︰「敝齋齋主仍是靳冰雲。」接著聲音注進了少許感情,慈
和地道︰「放心吧!夢瑤當會見你一面的。」
韓柏提起的心放了下來,不敢多言,隨著她由主殿旁的碎石小路,往後山走去。
左方傳來奇怪的嗡嗡聲。韓柏看去,原來是個養蜂場。
左轉右折,總見不到第四個人。
不片晌韓柏隨著問天尼經過一個大茶園,香氣襲人而至,地勢豁然開闊,山崖盡
處,一個小亭在一方突出的危岩處,險峻非常,此刻只見亭頂,看不到亭內的情況。
亭子下臨無極深淵,對面峰嶺磋,險崖斧削而立,際此仲夏時節,翠色蒼浪,山
花綻放,宛若人間仙境。
左側遠方儼如犬牙陡立的峰巒處,一道飛瀑破岩而出,傾瀉數百丈,奔流震耳,
水瀑到了山下形成蜿蜒而去的河溪,奇花異樹,夾溪傲立,又另有一番勝景。
韓柏看得目眩神迷時,問天尼忽然停步,嚇得他猛然剎立,否則說不定會踫上她
不可冒瀆的身體。
問夭尼柔聲道︰「齋主就在亭內,韓施主請過去見她吧!恕貧尼失陪了。」
韓柏依著听雨亭的方向,穿過一片竹林後,驀然置身於後崖邊緣處,群峰環伺腳
底,峰巒間霧氣氤氮,在淡藍的天幕下,那還知人間何世。
在突出崖邊孤岩上的听雨亭處,靳冰雲修長優美的倩影映入眼。
她正坐在亭心的石桌旁,手提毛筆,心無旁地於攤開在石桌上的手卷書寫著。
秀美的玉容靜若止水,不見半點波動變化。
她雖沒有抬頭,卻知韓柏的來臨,輕輕道︰「貴客遠來,請隨便坐。」
韓柏心頭一陣激動,想起當日相遇的情景,大步走去,拱手一揖道︰「韓柏見過
靳齋主!」
這才在桌子另一邊的石凳坐了下來,定神一看,為之愕然,原來她寫的是一種他
從未見過的古怪文字,忍不住問道︰「這是甚麼文字?」
靳冰雲直至此刻仍沒有往他瞧來,淡淡道︰「這是天竺的梵文。」
韓柏默默看了一會,雖是不懂她在寫甚麼,但也感覺她的字體輕重緩急都恰到好
處,筆尖所至,有若行雲流水,意到筆到,像變魔法般化出一行一行充滿書意的文字
符號,不由心神皆醉,忘記了時間的流逝,也暫忘了到這里來是為了見秦夢瑤的初衷
。
筆倏然停下,原來到了手卷紙沿盡處。
韓柏驚醒過來,一拍額頭道︰「我真糊涂,差點忘了此來是要見夢瑤哩!」靳冰
雲拿起座卷的兩條書鎮,韓柏以前服侍慣人,忙為她拉開卷軸。現出未書寫的部份。
斬冰雲再壓好書鎮後,一邊提筆醮墨。一邊仰起俏臉瞧著他微笑道︰「師妹就在
茶園內的靜室里,她留有說話,要你去見她,請吧!」
韓柏恨不得插翼飛去,不過想起風行烈的囑托,有點戰戰兢兢地道︰「我還有一
件事……嘿!」
靳冰雲玉容回復冷靜,淡淡道︰「說便說吧!為何要吞吞吐吐?」
韓柏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覺得眼前這美女跟外面的塵世再無半點關系,自己實
不應擾亂她澄明如鏡的心湖。頹然道︰「我只是庸人自擾,實在都是些不打緊的事。
」
靳冰雲大感興趣,把毛筆先往清水浸洗,才擱在硯台邊沿,兩手支著巧俏的下領
,微笑道︰「何不說來听听。」
韓柏正猶豫問,她又寫起字來。
他嘆了一口氣道︰「實在沒有甚麼,行列囑我代他向你問好請安。」
靳冰雲如花玉容絲毫不見波動,全心全意專注在筆鋒處,仿佛沒有听到他的說話
。
韓柏奇怪道︰「靳齋主听到我的話嗎?」
靳冰雲這才停手,抬起清澈的美目看著他,漫不經意道︰「對不起!替我多謝他
好了。」微微一笑後,繼續筆走龍蛇。
韓柏呆了一呆,道︰「他現在到了塞外去,可能不會回來了,但我知在他心中,
永遠都忘不了靳齋主的。」
斬冰雲仍是那淡泊自然的模樣,像听著與自己毫無關系的人事般,微一點頭,沒
有答話。
韓柏呆瞪著她好一會後,頹然嘆了一口氣,驀地站了起來,道︰「我還是去見夢
瑤好了。」轉身走了兩步,靳冰雲喚住他道︰「請留步!」韓柏轉過身去。
靳冰雲放下毛筆,離座往他走來,韓柏才注意到她原來赤著雙足。
她到了韓柏左側,望著茶園內綠油油漫山遍野的茶樹,秀目射出沉醉的神色,柔
聲道︰「師妹回來後,便到茶園石窟坐枯禪,你見到她後切莫大聲呼,只須輕輕報上
你的名字,然後耐心守候,她自然會回來見你最後一面。」
韓柏虎軀劇震,失聲道︰「最後一面?」
斬冰雲輕描淡寫道︰「人總是要走的,只是看怎麼走吧了!若師妹不是有心事未
了,早離開了這無邊的苦海哩。」
韓柏深吸一口氣,壓下胸中激湯著的情緒,點頭道︰「我曉得了!」
靳冰雲仍是以她那平靜的聲調道︰「請恕我善忘,剛才你說的那位行烈先生,究
竟是誰人呢?」
韓柏呆了一呆,不能置信地瞧著她道︰「你忘了他曾是你的丈夫嗎?」
斬冰雲緩緩搖頭道︰「我看你是弄錯了。」
韓柏手足變冷,低頭看到她的赤足。心中一動問道︰「你那對繡蝶鞋子呢?」
靳冰雲隨者他的視線也瞧著自己白玉無瑕的雙足,嘴角逸出一絲笑意,淡淡道︰
「送給了清泉啦!由那天開始,我再沒有鞋子了。」
韓柏感到她語句里隱含玄機,呆瞪了她好一會後,才試探地道︰「靳齋主記否那
雙鞋子被沖走時,我也在場呢?」
靳冰雲收回目光,往他瞧來。歉然一笑道︰「是嗎?」
韓柏從心底里冒起寒意,苦笑道︰「原來齋主把我都忘記了。」
靳冰雲腳步輕移,盈盈步入繁樹生香的茶園里,停了下來,背著跟來的韓柏道︰
「看你的樣子,我們間真曾發生過很多事,可以說給我听嗎?」說罷在一處青草上盤
起雙腿,閑雅地坐了下來,還指示韓柏坐在她對面。
韓柏有些失魂落魄地盤膝坐好。在她那寧恬的眼光下,一五一十把風行烈、龐斑
和自己與她的關系交待出來。
靳冰雲留神聆听著,當他說及攔江一戰時,才輕輕道︰「到時我去看看好嗎?」
韓柏訝然道︰「你竟還有興趣?嘿!不怕見到龐斑嗎?」
靳冰雲像個局外人般道︰「見到他又如何呢?師傅還有封遺書要交給他哩!」
韓柏給他的縹渺難測弄得頭大如斗,順著她口氣道︰「應該沒有問題吧!要我陪
靳齋主去嗎?」
靳冰雲輕搖螓首,柔聲道︰「我慣了一個人自由自在。」接著盈盈而起,眼中掠
過一絲淒迷之色,檀口輕吐道︰「韓施主剛才說的那個故事非常感人,謝謝你啦。」
韓柏站起來時,靳冰雲合什為禮,轉身遠去,再沒有回過頭來。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