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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 *覆雨翻雲(卷十二)第七章─針鋒相對                  * *                             重校/JAPA * *************************************   鼓樂聲中,一群人擁進艙廳來。   帶頭的是個臉目冷峻,雙目神光炯炯,身裁高瘦碩長,年不過四十的中年男子, 身穿青色長衫,雙手負後,冷靜沉狠之極,看來顯是楞嚴無疑。   隨後小半步是個扎髯繞頰的凶猛大漢,一身軍服,腰配長劍,比對著楞嚴的長衫 便服,使後者更是顯眼和身分特別,這人應就是胡節。   跟在這兩人身後是一對身穿勁服的男女。   男的背插長刀,身裁矮瘦,可是一對眼特別明亮;女的揹看長劍,生得百媚千嬌 ,英姿爽颯,非常惹人注目,艷色差點兒直逼白芳華,雖欠了後者的姣媚風姿,卻多 了白芳華沒有的陽剛健美。   再後是一個乍看以為是十二、三歲的小孩,細看下頭手部比一般小孩子大得多, 原來是個侏儒。   最後是八個身穿軍服的將領。   范韓等見對方如此陣仗,不由有點緊張起來。   場內大小官兒已起立迎迓。   韓柏地想站起來,給范良極先發制人,扯著他衫角,才知機不動。   最後除了韓柏外,全場所有人都站了起來,同楞嚴等施體。   帶頭的楞嚴和胡節來到韓柏的主台前,微笑還禮。當兩人發現謝廷石也在座裏, 都明顯現出驚異之色。   楞嚴的眼光落到韓柏臉上,眼中神光凝射,忽然離眾而前,筆直往韓柏走去。   眾人都大感愕然,不知他意欲何為。   韓柏心中有鬼,給他看得心驚膽顫,勉力堆起笑容。   楞嚴臉上掛看高深莫測的微笑,步上主台,伸出雙手,往韓柏探過來,竟是要和 韓柏拉手。   這時連范良極也慌得不知如何應付,要知這種拉手的見面禮,流行於江湖黑道, 作用多是要互試斤量,但以楞嚴的高明,拉手之下那還不知韓柏的內功底子和虛實。   由此亦可見楞嚴對他們動了懷疑之心,甚至看穿了他們就是韓韓和范良極,才不 怕有失禮節。   韓柏事到臨頭,便冷靜下來,咬牙伸手,和楞嚴精瘦有力的手握個正著。   范良極暗叫一聲完了。   陳令方左詩范豹等亦無不一顆心提到了喉嚨頂。   楞嚴拉看韓柏的手,哈哈一笑道:「本官出身武林,今日一見專使神采照人,顯 亦貴國武林一流高手,忍不住以江湖禮節親近親近,專使莫要見怪。」   眾官員恍然大悟,原來箇中有如此因由,怎想得到其中劍拔弩張的凶危。   韓柏感到對方由兩手送入一絲似有若無的真氣,鑽進自己的經脈裏去,無奈下運 起無想十式的少林內功,迎了過去,同時微笑道:「大統領豪氣干雲,我朴文正結交 也來不及,怎會有怪罪之意。」   楞嚴何等高明,一觸對方內勁,立知是正宗少林心法,大為錯愕。   要知他早從方夜羽處得知這使節團和韓范兩人失蹤的時間吻合,所以動了疑心, 故特而出手相試,暗忖韓柏身具魔種,走的是魔門路子,以他楞嚴在魔功上的修為經 驗,試探下對方定要無所遁形,怎知試到的竟是少林內功。   也幸好韓柏因緣巧合下,習到無想心法,否則若是別派功法,也難釋楞嚴之疑。 所謂「萬法歸宗一少林」,域外各國,凡是仰慕中土武功者,莫不到少林習藝。據楞 嚴所知,數百年來朝鮮均斷斷續續有人到少林去求技,故此這「朴文正」懂得少林武 術,一點不稀奇。   當然,假設楞嚴現在要正式和韓柏比拚內力,韓柏為了保命,被逼下不得不運起 本身真正的功力,自然漏出底細,但在這種試探式的內勁交接裏,他只憑少林心法已 可應付裕餘,毫無問題。   楞嚴神色絲毫不變,放開了韓柏的手,轉向白芳華一揖道:「不見足有一年,白 小姐艷容勝昔,可喜可賀。」   自芳華襝粧還禮,垂首道:「芳華怎當得起大統領讚賞。」   旁邊的范韓暗哼一聲,暗忖原來兩人真的有牽連。   陳令方和楞嚴關係菲淺,一天未撕破臉皮,表面上仍屬同一系的人,恭敬道:「 陳令方見過大統領。」   楞嚴微笑點頭,沒有說話,轉身走回胡節那群人裏,然後步往虛位以待的右邊客 席台上。   到楞嚴等人坐定後,眾人紛紛坐下,自有美妓斟酒侍奉,獻上美點,歌舞表演亦 繼續下去。   白芳華湊到韓柏耳旁,低聲道:「那一男一女和那侏儒是人統領三名形影不離的 貼身侍衛,各有絕技,尤其那侏儒更是周身法寶,切勿因某矮子而輕視之。」   韓柏見騙過楞嚴,本洋洋得意,總白芳華如此一說,又糊塗起來,弄不清她為何 提醒自己,囑他小心,難道她不是楞嚴的人嗎?   剛想望向范良極,看他的眼色,虯髯大漢水師提督胡節長身而起,以轟雷般的雄 壯聲音舉酒向他道:「這杯酒是向專使大人賠罪的,末將手下兒即心切大人安全,故 而行為莽撞,請專使大人不記小人過,多多原諒。」   韓柏慌忙舉酒和他對飲一杯,頻說沒有關係。   胡節坐了回去,哈哈大笑道:「想不到大江之上,毛賊如此猖獗,不知專使擒到 的八名小賊,現在何處,若能交由末將處理,說不定能從其口中探出賊巢,加以剿滅 ,這亦是皇上派末將到此統領水師的旨意。」   韓柏心中暗罵:你胡節明知那八個小鬼不是由他擒拿,偏說成是他的事,明著要 人,假若自己推說不關他們的事,則責任全落到馬雄和方園身上,試問他們官小力弱 ,如何阻止得對方要人。陳令方沒有官職在身,對此更沒有發言權力。   范良極哈哈一笑,悠然答道:「有關防護之事,提督大人向本侍衛長查詢便可。 那八名毛賊外看雖似是對付陳公,但我們卻懷疑他們志在我們這使節團獻與貴朝天子 的貢品,試問萬年寶參既能使人延年益壽,青春常駐,誰能不動心?而觀其行動時間 ,拿捏之準,當必有官府中人內通消息,如此欺上作反之事,嚴重極矣,所以我們才 要求把這八個毛賊帶上京師,交給貴朝天子,楞統領胡大人是否別有意見呢?」   韓柏和陳令方暗暗為之拍案叫絕,范良極如此一說,明示除朱元璋外,誰也難避 嫌疑,所以若有何人強來要人,不就擺明是幕後指使的人嗎?   胡節為之語塞,惟有道:「原來背後有這原因,那就有勞侍衛長了,不知船上護 衛是否足夠,可要末將派出好手,以策萬全。」   范良極待要砌詞推卻,謝廷石哈哈笑道:「提督大人請放心,萬年寶參事關皇上 ,本司怎敢疏忽,大人請放心。」   楞嚴淡淡道:「本官來此前,不知布政司大人竟在船上,否則亦不用瞎擔心了。 」   謝廷石道:「皇上有旨,要下官負責專使大人的旅途安全,下官怎敢不負上沿途 點之責。」   楞嚴故作驚奇道:「謝大人帶著專使繞了個大圈子,到武昌遊山玩水,又沒有事 先請准,不怕皇上等得心焦嗎?」   韓范等人暗呼厲害,楞嚴不直接詢問使節團為何到了武昌去,卻派上謝廷石不通 知朝廷,自作自為,讓朱元璋心焦苦待的天大罪名,確教謝廷石難以應付。   謝廷石立時臉色一變,韓柏哈哈一笑代答道:「大統領言重了,這事絕不能怪布 政司大人實是出於我們要求,為的還是貴朝皇上,事關這些萬年靈參,雖具靈效,若 欠一種只產於貴部的罕有泉水做引子,便大減效力,為此我們才不憚繞了個圈子,沿 途訪尋,幸好皇天不負有心人,終給我們找到了。」   九江府督李朝生恍然道:「原來侍衛長大人命下官運來十二罈仙飲泉的泉水到船 上,是有如此天大緊要的原因!」   楞嚴暗忖對方似非作假,不由半信半疑,知道問下去亦問不出什麼來,話題一轉 道:「三年前,貴國派使來華,下官曾和他交談整夕,對貴國文物深感興趣,噢!我 的記憶力真不行,竟忘了他的名字……」   這次輪到韓范陳三人心中狂震,陳令方揮官已久,怎知高句麗三年前派了什麼人 到朝廷去,眼下楞嚴分明是再以此試探韓柏這專使的真偽,因為若韓柏真是來自高句 麗,怎會不知己國曾派過什麼人到京師去?   眼看要被當場拆穿身分,韓柏耳裏響起白芳華的傳音道:「是貴國的御前議政直 海大人。」   韓柏不知對方是整治他還是幫助他,無可選擇下,故作欣然地向楞嚴道:「大人 說的心是敝國的御前議政直海大人。本使和他不但稔熟,直夫人還是我的乾娘,卻不 知他和楞大統領有此深交,說來都是自家人了。」心中卻對白芳華的拔刀相助,既驚 且疑,又愛又喜。   憂的是對方已悉破了他們的身分,喜的卻肯定了她不是楞嚴的人。   她為何要幫他們?   她又怎會這麼熟悉朝廷的事?   陳范與三女及范豹等全愕在當場,不明白為何韓柏竟叫得出那高句麗官員的名字 ,除非這韓柏是由真的朴文正所喬扮的。   更詫異的是楞嚴,他本中方夜羽報知他的訊息裏,推測到這兩人是由韓柏和范良 極假扮,可是首先是陳令方這深悉高句麗的人對他們不表懷疑,又是由負責高句麗使 節團事務的邊疆大臣謝廷石陪著他們從山東來此,自己亦試過他的內功與魔種無關, 現在又答得出直海的名字,以他心志如此堅定的人,信心至此亦不禁動搖起來。   那次直海來華,因要瞞過蒙人耳目,所以是極端秘密的事,連謝廷石等亦不知道 ,朝上得悉此事的人寥寥可數,所以韓柏若知此事,唯一解釋就是他確是貨真價實的 專使。   楞嚴心中不忿,順口問道:「不知直海大人近況如何?七年來有沒有升官呢?」   這次連白芳華也俏臉微變,幫不上忙。   誰能知道楞嚴和直海間是否一直互通訊息?楞嚴此問,愈輕描淡寫,愈給韓柏發 揮想像力的餘地,其中愈是暗藏坑人的陷阱。   韓柏心中叫苦。   范良極向鄰台的謝廷石打了個眼色,拍了拍自己的腦袋,暗示韓柏腦袋受損,很 多事情會記不清楚。   謝廷石為官多年,兼之人老成精,鑑貌辨色,怎會不明白范良極的意思,知道若 要瞞過這專使曾因賊劫而頭腦受傷一事,必須助這專使一臂之力,及時笑道:「專使 來中土前,直大人設宴為專使大人餞行,下官亦蒙邀參加,直老比我們兩人加起來的 酒量還強,身體壯健如牛,怪不得能愈老官運愈隆,半年前才榮陞副相,他老人家不 知多麼春風得意哩!」   楞嚴至此懷疑盡釋,因為無論為了任何理由,謝廷石均不會為韓柏和范良極兩人 犯上欺君之罪,怎想得到其中竟有此曲折。   韓柏范良極和陳令方齊齊暗裏抹了一把冷汗。   陳令方怕楞嚴再問,舉杯祝酒,氣氛表面上融和熱鬧起來。   韓柏趁機挨往白芳華道:「白小姐為何提點本使?」   白芳華風情萬種橫了他一眼,若無其事道:「我見你似接不上來,怕你的腦袋因 受了損害,把這事忘記了,故提你一句吧!專使莫要怪芳華多此一舉。」接著根嘴一 笑道:「誰知直夫人原來是專使的乾娘,那當然不會輕易忘記。」   韓柏給弄得糊塗起來。   首先為何白芳華會知道他的腦袋「曾受損害」,顯然是由蘭致遠或他的手下處獲 得消息。   可是這亦可以是遁詞,其實她根本知道他是假貨,故臨危幫了他一個大忙。   她若不是楞嚴的人,又應屬於那一派系的呢?否則怎會通高句麗三年前秘密派使 來華的那人是誰也能知道?   無論她身屬那個派系,為何要幫他呢?剛才他還會不客氣地開罪她。   韓柏差點要捧著腦袋叫痛。   白芳華湊過來道:「我究竟幫了你的忙沒有?」   韓柏的頭痛更劇,若答「有」的話,分明告訴對方他是假冒的,否則怎會連乾娘 丈夫的名字都不知道,含糊應道:「只是白小姐的好意,已教本使銘感心中,不會忘 記。」   自芳華像對先前的事全不介懷地嬌笑道:「專使大人要怎樣謝我?」   韓柏愕然道:「白小姐要本使怎樣謝你?」   白芳華揪他一眼道:「芳華要你一株萬年靈參。」   韓柏嚇了一跳道:「這怎麼成?」   白芳華王容轉冷道:「我不理,若你不設法弄一株給我,芳華絕不會罷休。」   范良極的傳音在他耳邊響起道:「答應她吧!這妮子看穿了我們,不過最好加上 些條件。令她弄不清你是否因怕被揭穿而答應她。」   韓柏嘆了一口氣,把嘴湊到她耳旁道:「好吧!但是有一個條件,就是……就是 ……」   白芳華催道:「就是什麼?」   韓柏再等了一會,都聽不到范良極的提示,知他一時亦想不出須附加什麼條件。   白芳華不耐煩地道:「男子漢大丈夫,吞吞吐吐成什麼樣子。」   這時又有人來向韓柏祝酒,擾攘一番之後,韓柏望向白芳華,只見她蹙起秀眉等 待他說的條件,暗忖條件若是要對方不揭穿他們,等若坦白承認自己是冒充的,故這 條件萬萬不可。但如此輕易送一株萬年參給對方,亦等如暴露身分,否則何須怕他的 威脅?   更想深一層,說不定白芳華仍未能確定他們是真貨還是假冒的,故以索參來試探 他們的虛實,想到這裏,心中一動,在她耳旁低聲道:「條件就是白小姐須被我親一 個嘴!」   白芳華呆了一呆,瞪了他好一會後道:「這麼簡單的條件,專使大人為何要想了 那麼久?」   韓柏眉頭一皺,計上心頭嘆道:「我本是希望一親芳澤,但又怕小姐斷然拒絕, 那就什麼也沒有了,所以才改為親嘴,小姐意下如何?」   白芳華深深看了他一會,甜甜一笑道:「好吧!不過除了親嘴外,你絕不能碰我 其他地方。」   韓柏見她說這話時似嗔還喜,姿韻迷人之極,心中一酥,待要多說兩句輕薄話兒 ,例如那個嘴要親足一個時辰,諸如此類……兩下清脆的掌聲,把他的注意力吸引了 過去。   全場靜了下來。   拍掌的原來是楞嚴。   所有目光一時都集中到他身上去。   楞嚴安坐椅上,望向韓柏,微微一笑道:「今晚難得如此高興,讓我手下的兒郎 ,也來獻藝助興可好?小矮!」   坐在他身後的侏儒一聲尖叫,躍離椅子,凌空打了一個筋斗,落到廳心。   韓柏和范良極對望一眼,均大感不妥,偏又無法阻止。   ~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