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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覆雨翻雲(卷五)第四章─矛鏟雙飛 *
* 重校/JAPA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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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翻雲內勁源源不絕,通過雙腳,注入滑水破浪而行,由小艇裂開來的長板上,
速度隨著每一個浪頭,不斷增加。
這並非內力高的人便可做到,還須對水性熟悉無比。浪翻雲可說是在洞庭湖泡大
的,少年時便時常和凌戰天以此為樂。
只有以這個辦法,才有希望在短時間內追上敵船。
三桅大船逐漸在眼前擴大。
船上燈火通明。
浪翻雲心中一笑,敵人顯是擺開了公然迎戰的格局,如此有恃無恐,希望是高估
了自己,低估了他浪翻雲,否則定是他早先想到的卑鄙手段。
他腳下再用力,木板斜斜衝上一個浪頭,在浪鋒的尖脊「沙沙」飆行,速度提昇
至極限。
浪翻雲一聲長嘯,大鳥般騰空而起,飛臨大船之上。
「噗!」
穩踏甲板之上。
一聲長笑響起道:「好一個浪翻雲,京城白望楓恭候多時了。」
只見甲板近艙處一列排開了七張太師椅,坐了五男兩女,七人背後挺立了高矮不
一的三十名武服大漢,都是神態彪悍的勇士。
居中而坐就是那自稱白望楓的華服中年漢子,頭頂高冠,身穿官服,氣態不凡,
只是眼睛生得長而細,給人奸猾多智的感覺。
左旁是位老道士,臉容醜陋,不但沒有半點道骨仙風,還神情高傲,像天下人都
不值他一顧。
那自稱白望楓的人見浪翻雲目光落在老道身上,傲然笑道:「無心道人威震粵東
,浪兄不會沒聽過吧?」
浪翻雲淡淡一笑,卻沒有答話,他實在懶得說話。
原來這無心道人並非真是什麼道士,只是愛作道裝打扮,其行為更是和道士沒有
半點相似。十一年前粵東發生的一宗七女連環被姦殺的大案,很多人便懷疑是他做的
。可是因沒有確鑿證據,兼且他武技強橫,沒有多少人惹得起他,終於不了了之。
於此可見此人聲譽之壞,他不但為白道人士不恥,連黑道中稍有頭臉的人也不願
和他沾上關係,不知為何今天搖身一變,成了京城方面的人。
白望楓等見浪翻雲連客氣的場面話也不說上兩句,齊齊露出不悅之色,尤其那無
心道人,更是兩眼凶光閃閃。
坐在白望楓右邊最遠那張椅子,一位皮膚黝黑、略呈肥胖的中年男子悶哼一聲道
:「見面不如聞名,我還道覆雨劍浪翻雲是什麼三頭六臂的大魔頭,想不到只是個一
身酒味的醜漢,還裝出個不可一世的樣子。」
一陣嬌笑響起,坐在他身旁那風騷入骨,若非左眼下有粒惡黑大痣,也算得上是
個美女的艷婦花枝亂顫般笑道:「三哥你真是膽大包天,惹得我們黑榜第一高手不高
興,小心你的腦袋。」
黑漢大笑道:「若我黑三有什麼三長兩短,美痣娘你豈非要守活寡。」
美痣娘一陣笑罵。
這些人你一言我一語,旁若無人,竟毫不將浪翻雲看在眼裏。
浪翻雲毫不動氣,這些人均長居京城,自然習染了京師人那高人一等的心態,就
些京官看不起地方官;京師的武林人,亦看不起地方上的武林人。若非如此,他們還
怎敢大模大樣地「坐」在他面前。
沒有人敢在他面前坐著應戰。
即使龐斑也不例外。
白望楓心中大奇,暗忖你浪翻雲威名雖盛,可是無心道人、「斷腸刀」黑三、「
美痣娘」程艷俏這三人,無一不是橫行一時的高手,這下亮出名堂,對方還是冷冷淡
淡,全無反應,難道真是不把我們擺在心上,不禁心中大怒。
坐在無心道人左旁是位年約二十五、六歲的男子,生得風流浚俏,可惜態度輕佻
,好好一對腳,卻有一隻屈起搭上扶手處,另一隻搖搖晃晃,故在膝上的手把玩著一
把鋒光閃閃的護腕短刃,口內阻嚼著不知什麼東西,斜著眼兜著浪翻雲來看,似笑非
笑道:「好!好!好!」
連說三聲「好」,卻沒有人知道他的「好」指的是什麼。
坐在他左旁,七人中另一位女性,一個三十出頭的婦人,眉眼輪廓本來也屬不錯
,但卻長錯了在一張馬臉上,兼且黑衣黑褲,櫬托起髮髻上插的大紅花,使人感覺很
不調和,很不舒服。這時她咧嘴一笑,故作嗲聲道:「小侯爺你連連說好,究竟人家
好在什麼地方?」
那小侯爺眉頭大皺,顯然對身旁這馬臉女人語帶雙關的獻媚並不受落,眼光仍留
在浪翻雲身上道:「我第一聲『好』,指的是對方比我估計的還要早了半炷香時間趕
上了我們;第二聲『好』,讚的是他在群敵環伺下,仍能如此從容無懼,的確是大家
風範;第三聲『好』,卻是對我自己說的,若我能幹掉浪翻雲,什麼黑榜十大高手,
便可全部變成垃圾。」
眾人一聽這三聲「好」的最後一「好」,竟是如此,不禁齊聲大笑起來。
只有坐在白望楓右旁一直默然不語,但眼睛卻沒有片刻離開過浪翻雲的枯瘦漢子
,皮肉不動,半點笑意也沒有。
浪翻雲仰首望天。
快天亮了。
本來他有著一上船便立即動手的打算,若楞嚴在,他將是第一個飲恨他覆雨劍下
的人。但楞嚴卻不在。
他雖站在甲板上,面對著這群來自京城的狂妄自大的人,但他的注意力卻全放在
艙裏。他只聽到一個人的呼吸聲。
那是一個不懂武功的人的呼吸聲,而且吸氣流量較少,不是小孩,便是女子,嬌
巧的女子。
也「感覺」到艙內還有另一個人的存在。
這人才是浪翻雲顧忌的人。
因為只有這人才算得上是真正的高手。
難道是鬼王虛若無?只有這級數的高手,才可躲在暗處也使他感到對方的壓力和
威燄。但那小孩或女子又是誰?想到這裏答案早呼之欲出,亦只有鬼王虛若無那種高
手中的高手,才可輕易潛入怒蛟幫,擄人殺人留信而去。
白望楓見浪翻雲一聲不作,以為對方給嚇破了膽,得意地望向其他人,發覺枯瘦
漢子臉色陰沈之極,奇道:「高副教軍有何心事,為何臉色如此難看。」
那高副教軍臉色倏地變得蒼白,忽地張口,「嘩」一聲噴出一口鮮血。
眾人駭然大震。
明明還未交手,這武技在眾人裏可入三甲,身為大內禁軍次席教軍的「鎖喉槍」
高翰風,便已吐血受傷。
只有浪翻雲知道對方由他飛臨甲板上時,便全力聚功想找出手機會,但直至此刻
仍出不了手,給欲去不去的內勁逆回經脈,故不得不噴出鮮血,以減輕血脈內的壓力
,否則將落得血脈破裂之果,那才真的糟糕。
浪翻雲微微一笑道:「白兄在京城內應是無人不識,只不知身居何職?」言下之
意,自是京城之外無人識荊。
白望楓雖自尊自大,但他既能成為這批京城高手的頭頭,終是一個人物,這時將
高翰風未戰先傷的怪事撇在一旁,沈聲道:「本人白望楓,這次承天之命,特來洞庭
將你擒拿,違者斬首當場。」
他這幾句話實是不假,只不過說漏了前因。原來京城派系林立,最紅的當然是「
陰風」楞嚴的錦衣衛、西寧「滅情手」葉素冬的御林軍系和「鬼王」虛若無的開國元
老系統;其他京官、皇室成員又各自另有派系。他們間的界限並非涇渭分明,例如葉
素冬的師弟「遊子傘」簡正明,便是楞嚴手下四將之一,而每一個山頭,又都盡力去
爭取皇帝的寵信和重用,以擴大己方的勢力和影響。
楞嚴新近成立的「屠蛟小組」,專責對付怒蛟幫,便惹來其他派系的不滿,尤其
對付怒蛟幫一向是「湖南幫」的專責,更視這為楞嚴插手他們轄下地區事務的第一步
,故此大為忿懣,加上又被楞嚴蓄意挑引,竟在皇帝御前誇下海口,表示若楞嚴能將
浪翻雲引出來,他們定能擒人回京,以振天威,故有今夜之事。
這白望楓官居湖南八府巡察使,乃武當俗家高手,他不是不知道浪翻雲的厲害,
而是這次和他同來這六人,除了「斷腸刀」黑三是本系之人外,其他五人均為與楞嚴
有嫌隙的其他系統裏借過來的特級高手,可說是楞嚴、葉素冬和虛若無三系以外所有
派系精選出來的聯軍,尤其是那小侯爺朱七公子,乃京城年輕一輩數一數二的人物,
心想以這等陣容,加上三十名死士,難道還對付不了一個人嗎?這才如此驕狂。
浪翻雲仰天長笑道:「既是如此,明刀明槍找上我浪翻雲便可,為何還要幹擄人
威脅這種卑鄙行為,難道這是朱元璋教下的嗎?」
眾人見他如此大逆不道,直呼天子之諱,臉色齊變,兵刃紛紛離鞘。
那黑三最是莽撞,一愕道:「你怎知我們擄了你的女人?」浪翻雲眼中精光暴閃
,臉容轉冷。
小侯爺朱七公子哈哈一笑道:「那是引你出來的手段,我朱七對美女是愛憐還來
不及,怎會傷害她?」
浪翻雲淡淡道:「這就最好!」
「鏘!」
眾人眼前一亮,覆雨劍已落到浪翻雲手裏,待他們想看清楚一點時,點點劍芒,
已閃爍在甲板的每一吋空間內。
沒有人可以想像得到覆雨劍出鞘後的真實情況;竟是如此扣人心弦得美艷不可方
物,前一剎那,還是平凡的現世,但這一剎那,整個天地已被提昇至幻夢的境界。
細碎若雨點的氣旋,隨著點點似若有生命般精靈靈的劍雨,鮮花般驀地盛放。
這七人外表雖是大模大樣地坐著,其實倒有一半是裝出來給身邊人看的,要知浪
翻雲已穩為天下第一名劍,即使在京師內,這亦是深入人心,故由浪翻雲出現的那刻
開始,無人不是蓄勢待發,但仍估不到覆雨劍出動得如此全無先兆,劍勢擴展得這麼
快速。
也想不到浪翻雲招呼也不打一個便動手。
原本各人早擬下策略,以高翰風伺隙出手,黑三和無心道人搶其左右後側,美痣
娘和那馬臉女人封其上空,白望楓和朱七公子作正面攻擊,務求一舉斃敵,豈知浪翻
雲劍一出手,不要說聯攻,每一個人連自顧也不暇,至此以多欺少的優勢盡喪。
首當其衝的是白望楓和無心道人。
劍一出,強勁至使人呼吸立止、皮膚割痛的千百個小氣旋,迎頭撲至,使兩人感
到唯一之法,便是向後倒退,可是劍來得實在太快了,連從椅上彈起的時間也沒有,
唯有向後一仰,連人帶椅往後倒,再翻向後艙。
後面三十名從京中侍衛挑出來的好手,被兩人這樣滾到面前,本來穩若鐵桶的陣
形立亂。
反應最快的是那朱七公子,浪翻雲劍勢方展,他手上的飛刀便全力擲出,取得是
浪翻雲的大腿,同時刀離背鞘,來到左手裏,彈起側劈浪翻雲的劍網。
狠、辣、準、快。
已可躋入江湖高手之列,難怪敢口出狂言。
「斷腸刀」黑三是第二個反應最快的人,朱七公子才動,他即俯身撲前,希望由
最右端搶入中位,以解白望楓和無心道人首當覆雨劍鋒之危。
其他人亦紛紛躍起,美痣娘的劍,馬臉女的雙短叉,由上往下,強要攻入覆雨劍
造成的光雨裏。
只有高翰風因剛受了傷最是不濟,俯前倒滾地上,翻往一旁,以免阻了戰友們攻
勢的施展。
這七人來時早有共識,知道難憑一己之力戰勝浪翻雲,唯一方法,就是同心合力
,不能有半點保留,否則若給對方逐個擊破,便沒有人可生離怒蛟幫勢力籠罩的洞庭
湖。
浪翻雲在這等時刻,仍從容不迫,微微一笑,覆雨劍勢一再擴展。
沒有人可以形容那種超越了凡世的美麗。原來嗤嗤作響的氣旋,驀地轉靜,但細
碎的氣勁卻有增無減,擴而不收。
千萬光點,噴泉般由浪翻雲身前爆開,兩團特別濃密的劍雨,不分先後分別迎上
朱七公子和黑三。
同時一腳踢起,正中朱七擲來的飛刀刀身上。
「叮叮噹噹!」
一連串密集的刀刃交擊聲連珠響起。
「蓬!」
光雨再爆。
沒有一個人除了點點光雨,還可看到其他東西;沒有一個人除了那割體生寒的氣
勁外,還能有其他感覺。
第一個撞入覆雨劍的光點裏的是朱七公子,他的刀在京城一向以快著名,暗想縱
使你浪翻雲比我更快,但人力總有極限,且又受到其他人的牽制,自己更是年輕力壯
,若能一戰功成,那分光榮真是說也不用說,收攝心神,長刀全力劈出。
「叮!」
無數光點裏,跳了一粒出來,看似毫不迅疾,但偏偏恰好趕上自己的刀鋒。
一股不剛不柔,但卻無可抗禦的力道,由刀鋒直貫入手臂的經脈,再往全身經脈
擴散,那種感覺便像一個在海裏無處著力的人,被一個滔天巨浪迎頭蓋過來。
朱七公子魂飛魄散,全力守著心脈,往後飛退,同時腿上一涼,已掛了彩,恰好
是自己飛刀所取對方的位置,不多一寸,不少分毫。
這時黑三的斷魂刀側攻至浪翻雲的右翼,豈知朱七擲向浪翻雲的小刀,經浪翻雲
一踢下往他迎面飛來,所取時間和角度的微妙,加上事先沒有半點徵兆,嚇得他急忙
收刀橫擋。
「噹!」
一聲清響,精鐵打造的成名兵器,竟中分折斷,黑三張口噴出鮮血,斷線風箏般
倒飛而退,撞斷船緣圍欄,掉往海裏。
覆雨劍芒於盛極之下再作暴漲,驚叫慘嚎聲中各京師高手踉蹌飛跌,不是兵刃離
手,便是血肉飛濺,竟無一人得以身免。
剎那間浪翻雲已飛臨至滾倒地上,正欲躍起的無心道人和白望楓之上。
那些精選侍衛更是不濟,光點尖嘯不但矇了他們耳目,狂勁的氣旋,更硬生生將
他們迫得東倒西歪,倒地葫蘆般滾跌兩旁,不要說還手出招,連浪翻雲在幹什麼也不
知道。
「篷!」
關上的船門在劍雨;爆成碎粉,就若在狂風暴雨中打開窗口,劍芒投進艙內。
白望楓和無心道人這才躍起,還未站定,兩人臉色齊變。
白望楓手摸頭上,頂在頭頂的高冠只剩下了半截;無心道人則手撫小腹,臉上血
色退盡,「砰」一聲坐倒地上,竟給浪翻雲點中氣門,破了數十年苦修得來的真氣。
這時一聲悶雷般的巨響在艙內矗然響起。
「砰!」
在船尾的艙璧木屑彈飛,一條黑影持著長達一丈的奇形兵器破壁而出,飛往洞庭
湖面上的高空,長笑道:「覆雨劍果是名不虛傳,京師再見。」
這時船已駛至離岸七、八丈許處,那人再一聲長嘯,在空中換一口氣後,略一下
墜,飛往岸上,轉瞬不見。
浪翻雲摟著一個女子,來到船尾,將聲音還遠送去道:「矛鏟雙飛展羽,勝負未
分,便如此離去嗎?」
展羽人已不見,但仍回應道;「左詩已服下鬼王丹,想要解藥便上京來取吧!」
浪翻雲怒哼一聲,挾著左詩,追上岸去。
剩下一船驚魂未定的敗兵傷將。
~待續~